我躺在沙发上就像一张油锅上的馅饼,来回翻腾,直到凌晨才渐渐睡去,天边才泛白,我就睁开了眼睛,我望着外面的光线越来越明亮。等待的时间格外难挨,我起来洗漱,但却没急着换上那件连衣裙,因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好一会,我太早穿上不小心把裙子弄脏弄皱。七点多换上就来得及,每天最早到达自习室的就是刘青峦,今天他八点才到。
我强迫着自己坐在桌子前,机械的复习着单词。看了两页单词,心就慌慌的走神,然后理性的声音把自己拉回书本上,又看了两页,思绪又一次飘走,这一早晨大脑中上演着一场战事胶着的拉锯战。
七点一过,我换上已经平整妥贴的连衣裙,又穿上了那双擦得干干净净的小白鞋,我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反复端详着自己,头发梳了又梳,用皮筋扎起来又放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后来索性把头发梳顺,随意的搭在肩头,力求一个最自然的状态。
七点四十,我拿起手机就出门了,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又退回到卫生间,在镜子全转了一圈,才安心出门。我知道坐电梯下楼,提前五分钟出门就足够了,还没到上班的时间,电梯很容易等到,可我就是等不及了。
我在电梯里盘算好,出了电梯我也不站在门口,早早的等候在那显得一点也不矜持,我要躲在远处的角落里,等到差两分种八点的时候,假装刚刚到的样子,从从容容的走出来。
七点四十三分,电梯门在一楼打开,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电梯内外的我和刘青峦相视一笑。我俩的笑容里都有着耐人寻味,他看到了我穿着一条平时不曾穿过的裙子早早的来到了楼下,他知道我有点急不可耐,我看到他如同我一样早早的等候在电梯门前,心情如我。
一出门,秋日的晨风过于凉爽,我打了一个寒战,露在外面的大半截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心想果然是“美丽冻人”,这一天的凉风可怎么忍耐,总不能这个时候说回去穿一件衣服吧。
这时,刘青峦拿起车钥匙,对着近处停着的一辆越野车按动了遥控器,他让我上车。看到他的车我微微有些惊讶,凉风让我来不及想太多便打开车门钻进了副驾。
刘青峦在我心里很有绅士的风范,但又不是那种刻意给女生开车门的那种故作姿态的绅士感,他做的一切都很自然,细腻又真诚。他的幽默和调皮的尺度拿捏的刚刚好,从里到外都透露着坦诚地性格和良好的家教。
关上车门,他第一个动作是转身从后排拿出了一件他的牛仔外套,一边递给我一边说,“前面挺晒的,你把这个披上。”
我知道他是看出了我冷,又怕戳穿我刻意的打扮而尴尬,所以让我披上外套,却找了个怕我晒得理由。这件外套我穿上了,就再没脱下来。身高164的我穿上身高185的他的牛仔外套,就像小朋友穿了大人的衣服。我把袖口挽了三圈,才把双手露了出来。这件衣服上也有着他身上,那股我熟悉的淡淡的柠檬味。
他开车的样子比张晓晨稳重的多,很少按喇叭或是急刹车,不论路况如何他都开的稳稳的。以前做张晓晨的车总是胆颤心惊的,张晓晨有点路怒又有点蛮横的霸道,仿佛他开上车全世界都要给他让路。
他看不惯行人,看不惯比他的车价格便宜的车,稍微贵一点的车他又满脸鄙夷,说人家买的车品味不行,遇见豪车又会评价评价开车的司机,话里话外质疑着人家钱的来源。
在我眼里车就是个代步工具,没必要花费太多在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上,而张晓晨空闲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装饰着他的车,从里到外各种细节。就连一个纸抽盒都要弄个真皮的外壳,更别提车上那些装饰品太阳镜一类的了。
那时候的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张晓晨说什么我都认为他是有见识的,他所做的那些事我也认为那是品味。现在回想起来,他做的种种,不过就是一种附庸风雅的虚荣。
刘青峦的车里干干净净,就保持着车原始的状态,除了收纳空间里放了一包纸巾、一卷垃圾袋以外再无其它,他的车钥匙也是最原始的状态,没有像张晓晨一样套了个皮质的保护套,下面又坠着一个大牌子的价格不菲的装饰吊坠。
早晨的马路上有点拥堵,车缓缓地向前。
“我们这是去哪啊?”我问他。
“去一个我觉得很安静的森林公园,对了,你饿不饿?”他测过脸问我。
“还不饿”我一边摇着头一边说。
“我已经买好了早餐,一会到地方再吃。”刘青峦说。
我看得出刘青峦的心情不错,一路开着车,不自觉地哼着歌。
经过了两条主干道以后,路上也就没有那么拥挤了,大概又经过了半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哪啊,还有多久能到。”路程经过大半的时候,我望着窗外的景色问他。
“不能告诉你去哪,我要把你卖到山里去。”刘青峦坏笑着说。
“臭贫,谁买我干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下地干活都没那把子力气。”
“呦,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确,现在这么瘦确实卖不上好价钱,不然把你养胖一点再卖吧,没准能多卖五百块钱。”刘青峦接着我的话往下说。
我说了句讨厌,便不再理他。
通过一条岔路,眼前豁然开朗,是森林公园的入口,他跟门口的工作人员出示了一个手机二维码,工作人员便开杆放行。
“这个公园可以开车进去呀?”我惊讶的问刘青峦。
“是啊,你没看这个公园在荒郊野岭嘛,这里面有野狼。”他一本正经的说。
“所以你得跟紧我,别动下车逃跑的念头,小心被狼叼走,你这小体格也就刚够给狼塞牙缝的,连饱餐一顿都做不到。”他见我没接他的话,继续信口开河的瞎说。
“你这谎话编的这么溜,是不是带着女孩来这啊,也总这么吓唬别人?”我歪过头看着他,想奚落他两句。
“是啊,我带好多姑娘来过,你吃醋啦?”他索性把车停下,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怎么还把车停下了,快开车,快开车,我肚子都饿了。”我自知失言,赶紧打着岔不接他刚才的话,可巧这个时候肚子咕噜一声叫,正好配合了我的话。
“吃没吃醋我是没弄明白,这句饿了一看就是真心话,咱们马上就到了。”话音刚落下没多久,他就把车停在了一个马路旁边的停车位上。
第29章 美好又残忍的一天
我下车看到了车位旁边的指示牌,原来这个公园设计了很多小小的景点,就像公交车一样,每隔不远就是一站,这一站的主题是野餐营地。
刘青峦绕道车尾,打开后备箱,里面有两个收纳箱和一个双肩包。他背起双肩包,抱起那个比较小的收纳箱交给我,然后他抱起那个大号的收纳箱,锁好了车,顺着停车位的台阶往深处走。
经过了一小片树林,前面是一片绿绿的草地,草地的远处是一片流淌的小河,河对岸又是一片草地和远处的树林。这里的景色简直太美了,清幽宁静阳光斜斜的穿过树影,柔和的撒在草地上,伴着溪水潺潺和清脆的鸟叫声,就好像童话中的世界。
我放下收纳箱,东看西看感受着早晨暖洋洋的晨光,仔细的感受着这自然的青草香,这个地方如此美好,这是我第一次身历其境如此梦幻的地方。
等我回过神来,我看见刘青峦已经铺好了从双肩包里拿出的厚厚的野餐垫,他打开大号收纳箱,里面有各种零食茶饮,还有已经洗干净的水果,和一次性的杯碟纸巾。
他又打开我抱着的那个小号收纳箱,原来这个收纳箱带隔温功能,里面满满一箱热气腾腾的早餐。各色早餐分门别类的打包装盒,有豆浆油条、热热的粥、牛肉饼、肉夹馍、蛋堡、炸糕……另外还在肯德基麦当劳分别打包了一份早餐,旁边还塞着两杯烫手的咖啡。
看着这一箱子热气腾腾的早餐,我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这种场景下,我明白了那句,一个人怎么说不重要,关键在于他怎么做。张晓晨心情好的时候,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我也被那甜蜜的话骗得团团转,和他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他没曾为我准备过一次早餐,哪怕在我生病不舒服的时候,他走出家门的时候都不会担心我的状况,只会话里话外的嫌弃我没为他提前准备早餐。傻乎乎的我,真就信了他的鬼话,我认为这件事的错在我。
“快坐下来吃早餐呀,再呆一会都晾凉了,刚才谁的肚子咕咕乱叫呢?”刘青峦招呼着我坐过去。
我抓起离我最近的肉饼,打开包装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吃到嘴里。我不敢抬头,是因为我怕刘青峦看见我一滴一滴的眼泪。
他看我有点奇怪,凑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这点早餐给你感动的掉了金豆子,我就是不知道你的口味是什么,就顺路一样买了一点,怎么还哭啦?”
“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在意我吃饭的口味。”我抬起了头。
“以后你喜欢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刘青峦说完,我滴着眼泪点头。
吃完了热乎乎的早饭,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刘青峦把没吃的早点排放整齐的放在了隔温箱里,他说什么时候饿了咱俩继续吃。
盖上隔温箱盖子之前,他拿出了那两杯还微微发烫的咖啡,我们俩手捧着咖啡并排坐着看向远方,我们俩谁都没说话。
在这个干净到纯粹的环境里,映衬着咖啡的味道格外香浓。咖啡里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奶,热热的苦苦的但却香香的,是我最喜欢的简单的味道。
“我喜欢你,你能感受的到吧。”半晌,刘青峦很认真又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突然听到这句直白的话,我的背脊抖动了一下。瞬间,内心中情绪翻涌。我印证了他对我的喜欢,开心到想雀跃,可是五岁的年龄差距,我现在尴尬的处境,加上刚刚逃离了上一段让我遍体鳞伤的情感,却让我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我会毫不犹豫的扑向他的怀抱,然而现在的状况,在这段感情还没开始的时候,我都能看到那个没有希望的结局。
我如此希望找到一个避风的港湾,我又害怕投入一段新的情感,尤其是这种在我看来近乎荒诞的姐弟恋。
“嗯,我感受的到,只是,只是我们没有可能。”我没有勇气看着他说出这句话,只能仍旧看着那个没有焦点的远方。
“为什么没有可能,我想知道理由。”刘青峦仍旧保持着刚才平静的语气。
“好,我告诉你理由。”我稳定了一下情绪,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我来这座城市的原因,是我被前男友算是家暴了,我拿着自己的那些行李逃到了火车站,随便买了一辆最近的发车的高铁,老天爷就把我分派到了这座城市。”
“他现在在哪?”我看到了刘青峦严重的愤怒。
“不重要了,别打断我,我想讲完。”我看着刘青峦的眼睛。
“我只谈过一次恋爱,就是和前男友,我们恋爱了四年,差不多也同居了四年。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爸妈重男轻女,他们不欢迎我的降生,十岁那年弟弟出生。我从记事起就谨小慎微的活着,我爸因为我妈生了我,经常因为心情不好对我妈进行谩骂甚至殴打,弟弟出生以后这种情况有了缓解。
可是生弟弟花了很多钱,我妈也因为这件事丢了工作,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很清贫甚至可以说是捉襟见肘。家里的资源都给了弟弟,我既是姐姐又是他的保姆和出气筒。不过好在我爸妈让我读了高中,又让我读了大学。我大学读的是师范,花销不大所以靠着自己打工和助学贷款,就这样读完了大学。
大学毕业我找到了之前和你提起的工作,经人介绍认识了前男友,他是我的初恋。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如何恋爱,当然更不懂得爱和被爱,我以为他对我的样子就是爱,我也以为像我妈那样妥协顺从就是爱。就这样我俩一起渡过了几年的光景,我和他的恋爱关系照搬了我爸妈相处的样子,我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今年,行业寒冬,他的收入不尽如人意,他经常喝酒喝的烂醉很晚才回家。有一次他喝多了,我俩言语中有点冲突,他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委屈的和我妈诉说这件事,我妈给我的答案是我脾气倔强不会哄人。没过多久,他又喝多了,这次打我打得很严重,拽着我的头发扇了我好多个耳光,我的脸肿的高高的说话都疼。打完我的第二天,他接到一个电话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家。
他走后没多久讨债的人上门,我才知道他临阵脱逃了,他欠了很多高利贷。这一次我学聪明了,这些事我没和任何人说,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从那个家逃了出来,我连我妈都没告诉,你是这个世界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我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继续说。
“活到现在,我就像一颗任人踩踏的杂草,我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回想起来破败不堪,甚至是满目疮痍。我就是一个失败者,像一颗浮萍一样,被风吹到了这。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我也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我很感谢老天爷让我来到这座城市,也让我遇见了你,也是第一次有人在黑夜中保护了我,还给了我如此温暖的一餐。”我继续说道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是偶尔相遇,你还太小,负担不起沉重的我,我的生活我一个人经历就好,没必要把你拖进来,最后两败俱伤。就是我的理由,这也是我惨淡的二十多年人生。”我以为我说着这些会哭的很惨,现实并没有,我平静的叙述着这些,就好像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又好像这些事是上辈子发生的。
刘青峦沉默的看着我。
“在这么多拒绝我的理由中有没有一条,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我被他单刀直入的问题弄得哑口无言。因为我说不出那句,我不喜欢你,我真的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的眼神,锐利的没有丝毫退却。半晌,我流着泪摇了摇头。
“不要在此刻拒绝我,你好好想一想,冷静的想一想,如果你理性的思考过后还是现在的答案,我绝不强求,我也不会再死皮赖脸的打扰你。”看到我否定的答案,他松了一口气,又带着哀求一般说出了这句话。
“好,我想想。”我答应了他。
“能陪我躺在这晒晒太阳吗?”我看向刘青峦。流过了眼泪,说出了心里话,巨大的情绪波动,让我的大脑有些缺氧,加上连日没休息好,身体生出一阵巨大的疲惫感。
刘青峦躺在我旁边,伸出了胳膊让我枕着。野餐垫下面就是茂密的草坪,躺下去的触感是带有支撑力的软篷篷的感觉,让人慵懒又放松。我没有躲闪他伸出的胳膊,我贪恋着他清香温暖的身体。身上穿着他宽大的衣服,那衣服上沾染着属于他的味道,头枕着他的胳膊,迎面洒下来的是温柔的日光,我被慢慢的安全感环抱着。
世界都变得安静了,安静到我只能听见两个人淡淡的呼吸声。没过多久,我们俩都进入了梦乡。时间大约过去了一两个小时,我翻动了一下身体造成的细微的响动,也把刘青峦从睡梦中惊醒。我俩睡眼朦胧的四目相对,仿佛彼此已经认识了一百年,丝毫没有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