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笙十分不解:“这是爱啊!是我对你完全信任,不是吗?!”
“你也该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和负责了啊,小笙!”
“你到底在说什么,如优?跟我回去吧,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你不想见叔叔阿姨就不见,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贺小笙急切地抓住她的胳膊。
方如优狠狠地甩开,抬步就走。
贺小笙追上去,再次拖住她。
“你真要在大街上这样纠缠不清吗?你爷爷还在加护病房躺着呢!”
贺小笙被这句话击中,整个人重重一震,他的眼眶红了起来,半晌后,带了些许哭音:“别这样对我,如优……求求你,不要跟我分手……正如你说的,我爷爷出事了,方若好也出事了,昭华肯定乱成一团,我妈肯定又会来逼我……如优,只有你能帮我对付我妈,就算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回来帮帮我。我需要你……”
方如优望着眼前这个委屈得快要掉眼泪的男孩,心中一片凄凉,最后深吸口气:“我有条件。”
贺小笙大喜:“你说!”
“第一,我们分手了,不可能复合!你只能以昭华总裁的身份雇佣我当你的个人助理,帮你处理接下去的一系列事情。”
贺小笙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答应了再徐
徐图之,便咬牙点头:“行!”
“第二,你立刻雇个新老师替代我,学校还差个图书馆,一并捐建了。”
“没问题!”
“第三,既然你请我回去,那么,就要全部放权给我,你可以过问、建议,但最终决定权以我为准。”
贺小笙再次迟疑……
方如优冷笑:“不同意就算了。”
眼看她又要走,贺小笙立刻拍板:“我同意!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答应你!”
方如优心想,如果是部偶像剧的话,这大概是很浪漫的一句台词。然而发生在现实里,却只让她深深地无奈。
她爸爸是个没责任没担当的男人。
小笙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他的翻版,除了不花心。
她明明发过誓绝不找这样的男人,却偏偏人在局中,逃不掉。又或者是,贺小笙可以没责任没担当,但她不可以。
经过这段时间的蜕化和转变,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就算真的想结束,也该彻底解决完自己当年留下的隐患才行。
方如优想着想着,眼神慢慢地坚定了起来,她给方若好发去信息:“谈完了。”
“怎么样?他几点能回来?”
方如优在脑中迅速计算了一遍,回复:“给我们八个小时。”
“你们?你也回来?”方若好敏锐地领悟到了她的言外之意。
“没办法啊,某个不争气的倒霉鬼再次身陷牢狱之灾,本已解甲归田的女王我只好重新出山,坐镇华山号令江湖啊。”
“
那么女王,能把我那一百元话费还回来吗?”
“你已被移出对方的朋友圈。你们不再是朋友了。”
第二十三章
方若好轻声笑出来,慢慢地放下手机。
崔姐从观后镜里看了她好几眼。
“有话想说?”
“之前挺担心您的,见到您后,觉得自己的担心挺多余。方总心态很好。”
方若好错愕了一秒,心中像被一只毛茸茸、软绵绵的兔子滚过,放松而柔软:“谢谢你,崔姐。你的担心可一点都不多余。”
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有那么多那么多人陪在她身边,支持她,保护她,安慰她,撑起了一把牢固的巨伞。
她再不是当年那个风雨凄迷中独自前行的小姑娘了。
车子很快抵达医院。方若好来到加护病房前,发现走廊里放了张折叠床,一个人正睡在上面,脸上还敷了个干掉的面膜。
听到脚步声,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方若好连忙后退半步:“对不起,我吵到您了吗?”
那人摘掉面膜,起床站了起来:“是我很抱歉,睡着了。等我五分钟。”说着便离开了。
方若好跟崔姐对视了一眼。崔姐看着那人的白大褂:“是医生吗?”
方若好叹了口气:“是大哥。”
“啊?”
五分钟后,对方果然回来了,刮了胡子,打理了头发,整个人干干净净、精神抖擞,看不出丝毫疲倦。
他的五官跟颜苏并不相像,更像其父颜锐,四方脸,戴眼镜,却又不像颜锐那么严肃,显得四平八稳,而且是个异常精致的男人,袖扣领针一应俱全。
有种教书先生拿了明星
“人设”的微妙违和感。
“鄙人颜盖伦,是提鱼的长兄。”他伸出手。
方若好正要回应,却见那只手越过她,伸向了崔姐:“您好。”
崔姐愣了愣,一头雾水地跟他握了手。
“怎么称呼?”
“崔……柔柔。”崔姐很讨厌自己的名字,因此才让大家直呼其姐,此刻不得不说出名字,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偏偏颜盖伦十分没有眼色,还恭维道:“真是人如其名,幸会幸会。”
方若好想,他难道没看出崔姐脸都黑了半边吗?她连忙赶在崔姐发飙前抓住颜盖伦的手,握了握:“大哥好,我是颜苏的女朋友,叫方若好。”
颜盖伦淡淡地“嗯”了一声,将手从她手中抽走,看向崔姐道:“跟我来吧,我给你们汇报一下病人的情况。”
方若好连忙拉着崔姐跟上。三人进了一旁的医生办公室。颜盖伦打开投影屏,把资料倒了出来,开始讲解。
方若好打开手机录音,这是多年跑医院养成的习惯,很多时候医生说的话非常晦涩难懂,当时记住了回头就忘了,所以录下来好回去慢慢搜索咨询。
颜盖伦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而是说得更详细了。他是个一板一眼的医生,会把病症说得十分仔细,最后问:“明白了吗?”
崔姐看他盯着自己,便摇了摇头:“不明白。不过方总肯定……”
“哪里不明白?”颜盖伦打断她。
崔姐愣了愣:“哪里都不明白
……”
饶是方若好心事重重,见到这一幕,也哑然失笑。这两人在一起,莫名有种黑色喜感。
颜盖伦想了想,点点头:“是我的错。这样,你试着提提看关心的问题,我尽量用最简单的话解释一下。”
“呃……老爷子真的是中毒吗?是那个什么什么过量吗?”崔姐虽听不懂那些医学用语,但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恰恰相反,病人体内转氨酶上升幅度远高于胆红素,免疫抑制剂血药浓度偏低,淋巴细胞百分比偏高……”颜盖伦及时打住,总结道,“意味着免疫抑制剂减量,甚至漏服了,而不是过量。”
“真的?!”崔姐松了口气,看向方若好,“太好了,起码不是方总的中药的问题了!”却又有点不放心,“那为什么会少服漏服啊?”
“那就需要警察去查问了。”颜盖伦终于看了方若好一眼,“提鱼去忙这个了。”
方若好心乱如麻地点点头。不是中毒,而是减药――老师是个生活规律得像时钟一样的人,而且头脑敏锐,比年轻人记性还好,绝不会忘记服药,也就是说,还是有人对他的药动了手脚。
是谁?到底是谁?!
崔姐又问道:“那么,老爷子什么时候能醒?能好吗?”
“恕我直言,希望非常渺茫。我们正在全面监护,但病人的年龄和身体机能都不足以支撑他的下一场手术。”
方若好垂下眼睛,绞着双手一言不发。
颜盖伦问崔姐:“还想知道什么?”
“我没有了……方总,你呢?”
方若好揉了把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我去看看老师,然后去跟颜苏碰头。”
她穿上隔离衣消完毒后走进ICU(Intensive Care Unit的缩写,即重症加强护理病房),贺豫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无法自主呼吸。这一瞬间,她仿佛回到十五岁,走进ICU,看见妈妈变成了植物人一样。
但比那时更悲伤。
因为,她对罗娟虽有母女之情,却心怀怨愤;可贺豫,是她的恩人。
方若好握住贺豫的一只手,半蹲下去,慢慢地将头靠在了床上。
“老师……您不是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完吗?小笙还没有成熟,源西还没有出道,昭华还没有渡过难关……您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啊,别睡太久啊……我还想跟老师一起并肩作战啊……”
求求您,醒过来。不要走。
不要走啊……
颜盖伦跟崔姐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颜盖伦的目光闪烁着,忽然开口说:“鄙人前年离婚了,没有儿女。”
崔姐紧盯着窗户内没什么反应。
颜盖伦想了想,又说:“鄙人近些年遇到很多学术上的困境,想要回国跟父亲沉淀一段时间,所以接下去可以有很多时间留在国内。”
崔姐下意识地“哦”了一声。
“那么,你觉得我们可否以交往为前提……吃一顿午饭?”
崔姐终于听懂
了,收回视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正好这时方若好收拾完心情出来了,崔姐便说道:“我还在工作中,不方便。”
颜盖伦锲而不舍:“那晚饭也可以。”
崔姐给了他一个假笑:“晚饭也不方便。再见。”说罢拉着方若好快速离开。
方若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颜大哥约你吃饭?”
“他有病!”
方若好莞尔,颜苏跟她讲过一些颜大哥的逸事。
“颜大哥跟你同岁,两年前因老婆出轨离婚了,平时作风正派,无不良嗜好,又是医界大拿。崔姐可以考虑一下的。”
“我才不要!我可受不了会做面膜的男人!快走快走!”
方若好想世事真是奇妙。颜盖伦竟然是个如此直接大胆的男人,会对人一见钟情。而最神奇的是,崔姐居然拒绝了他!
颜苏静静地坐在公安局大厅旁的椅子上,注视着来往的人:有头疼忙碌的警察,有嬉皮笑脸的二进宫,有惶恐不安的家属,有神情麻木的罪犯……医院和公安局,从某种角度来说挺像的。进来的人,都怀抱着希望――
希望能洗脱罪名,希望能侥幸逃过,希望被伸张正义,希望下次再也不用来这里。
颜苏想,得多倒霉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医院和公安局扯上关系?不逢不若啊……真像一个恶意的诅咒呢。
就在这时,他的脸上一暖――一罐热牛奶贴了过来。
颜苏抬头,看见了方若好。
“喝一点。
”方若好的第一句。
“想聊聊吗?”第二句。
十年前,罗娟的手术室外,颜苏就是带着一罐热牛奶出现在方若好面前的,用这两句话真正走进了她的内心世界。
似曾相识的场景,令两人都想起了当年的时光,他们不禁相视一笑。
颜苏拉着她的手一同坐下来:“睡得好吗?”
“嗯。你没睡吗?”
“身为医生,熬夜和挨饿是职业生涯的必修课。”虽是这么说,但颜苏撒娇地将脑袋窝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
“还有什么必修课吗?”
“我的余生就剩下一堂必修课――”颜苏睁开眼睛,极近距离地凝视着她,“学习如何爱……”还没说完,方若好已用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太肉麻了,在公安局呢,注意点形象啊,提鱼哥哥。”
“如何爱病人。”颜苏固执地说完了最后两个字,朝她眨眨眼,“你想太多。”
方若好忍不住笑了。
颜苏伸出手指按在她眉心的川字纹上,笑意下的眼眸越发深沉:“好想让你多笑笑。”
“我见到你就会笑。”方若好很认真地说道。
“还会哭。”
“对。光会让你笑的是钱,光会让你哭的是洋葱。只有让你又哭又笑还割舍不下的……”方若好由衷地感慨,“才是恋人。”
颜苏的目光闪动着,过了几秒后,学她的口吻斥责:“太肉麻了,在公安局呢,注意点形象啊,若好妹妹。”
方若好再次轻笑出声,反
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
盯着紧闭的审讯室的门,方若好慢慢地收起笑容:“我见到你大哥了。他跟我说,老师很可能挺不过今晚。我不能让他带着屈辱走。”
“你想怎么做?”
“跟我一起找出凶手,然后,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
颜苏搂紧了方若好的肩膀,久久,“嗯”了一声。
他其实有很多办法可以取得想要的结果。
他有很多资源可以令事件变得更加简单。
可是,他注意到方若好在这种时候,说的是“法律的惩罚”,而不是“应有的惩罚”。她在求助的同时,也在告诫他――不要再像对付冯静秀那样走捷径。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行走在悬崖边,内心深处经常会抑制不住地想要往下坠落。可爸爸妈妈编织了无数根绳索拖拉着他,让他不会掉下去的同时,也让他无比窒息。
然后方若好来了,她砍断了那些绳索,让他得以自由的同时,她走在了他身侧,用自己的手拉着他的手。
手跟绳索,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一个温暖柔软,一个条条框框。
如此一来,他想坠落,会被她阻止。
除非他忍心推着她一起坠落。
他自然是不忍心的。
不得不说,方若好找到了一个更高明的跟他相处的办法。
这时审讯室的门终于开了,女佣被一名女警押着泪流满面地出来了,看见方若好便嘶声叫了起来:“方小姐!我
真的是被冤枉的!求求你帮帮我!我没有毒老爷子,我也不知道那笔钱哪里来的,求求你……”
方若好没有回应,只是异常严肃地审视着她。她很快被带走了。
律师走过来说道:“现在的情况是,第一,李玉香对账户里莫名多了十万块表示毫不知情,她没开通短信提醒,近期也没检查存折;第二,警方搜查发现贺豫的免疫抑制药被换成了形状相似的维生素片,上面只有你、贺豫和李玉香三个人的指纹,李玉香不承认是她换的;第三,贺宅监控显示这一周内只有五个人来过,分别是你、贺小笙、王珊、李玉香和送菜工,警方现在已经去找王珊和送菜工回来问话了,但送菜工是不允许上楼的,能接触到药物的机会很少。”
方若好皱眉:“警方怀疑是王珊吗?”
“对。因为她前阵子在澳门欠了大额赌债,且在案发当天跟贺豫起过冲突。”
方若好抬腕看表,事情牵扯到王珊,而贺小笙还要五个小时才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