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趟公司查些东西。提鱼你先回家休息吧……”
颜苏坚持:“我回医院休息。”
“好,保持联系。”方若好叫上崔姐回昭华,车上跟李秘书通了个电话,交代他查一些东西。李秘书应下后,说道:“刚接到严总的电话,林导带着贺源西他们回来了,刚下飞机,这会儿正往公司赶。”
“源西还好吗?”
“林导让他一起回公
司,他没反对。”
“好。他到了你看着他,等我回来再说。”方若好挂上电话,想起一事,让崔姐绕道去表行先把青铜大飞买了,刷卡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这大概是她人生中送出的最昂贵的礼物了。但想到他即将面对的事情,又觉得送怎么贵的礼物都不过分了。
方若好买好表,抵达昭华时已近中午。林随安跟贺源西都在会议室里。贺源西低头刷着手机,林随安则对李秘书唾沫横飞地大倒苦水,并且口音里明显带了H省腔:“二十二年来第一次长冻疮哇!啊呀妈呀,那给我痒得咔咔一顿挠……”
方若好走了进去。
林随安立刻停止了聒噪,贺源西更是第一时间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着她。
“林少回来了?辛苦了。”方若好和颜悦色,林随安叹气:“可不咋的,给我累够呛……”
“那就休息休息,先把给董事会的报告写了吧,解释一下为什么预算超出那么多。”
“哈?”林随安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提这个……真是的,我又不是故意的,没多少钱的事儿……”一边念叨着一边出去写报告了。
李秘书一看方若好的表情,十分识趣地说:“我也处理工作去了。有事叫我。”
他体贴地关上会议室的门,把空间留给方若好和贺源西。
方若好走到贺源西面前:“跟我一起去看你爷爷吗?”
贺源西摇了摇头:
“暂时不想。”
“为什么?”
“加护病房不允许随便进的,我去了也只能隔着玻璃看,而且他还没醒……”贺源西停了一下,打量着她,“你还好吗?”
“你指投毒嫌疑吗?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方若好拉了把椅子坐下,决定跟他好好谈一谈,“源西,你听我说。”
贺源西专注地看着她。
“我看了一下进程表,你剩下的戏份如果顺利的话,一周就能拍完。我建议你专心把片子拍完……”眼看贺源西面色微变要说话,方若好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为什么呢?因为第一,目前的势态比较复杂,大人们会处理,你没必要跟着走;第二,《滑冰少年》对我来说很重要,尤其这个时候,我希望起码工作上能尽量顺利;第三,老师万一真的去世了,贺小笙一个人是撑不起公司的,你身为贺家的嫡系血脉,必须尽快成长。老师曾向我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他希望你能加入管理层来。”
贺源西的目光不停闪烁,最后抿紧了唇,说了一个字:“好。”
方若好松了一大口气,她好怕这小孩又叛逆发作跟她对着干啊,当即笑着招招手:“把手伸出来。”
贺源西伸出手,他有一双骨肉均匀的手,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瘦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方若好从包里取出表盒,打开其中一个,拿出手表亲自给他戴上。
在此过程中
,贺源西乖乖地坐着任由她摆布,整个人异常安静和温顺。
方若好替他戴好表,吹了记口哨:“帅!很配你。”说着将第二个没拆封的表盒递给他,“喏,第二个。”
贺源西的目光掠过她手上的绿水鬼,没有接,淡淡地说:“不用了。”
“嗯?”
“退了吧。”
“为什么?你不是要两个吗?”
“突然不想要了。”
方若好握紧手,在心中默念了N遍“双子座,双子座,不要跟双子座置气”,才能强笑着点头:“也好,给我省钱了。”
贺源西起身:“我走了。”
“去哪儿?”
“去拍戏。”
“别呀。”方若好叫住他,“饭点了,先吃个饭再走呀……”
贺源西停步,刚要说话,方若好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提鱼……嗯……是吗?你不补觉吗?好的,等会儿见。”
贺源西眯了眯眼睛,等方若好挂上电话后,说道:“看来你找到一起吃饭的人了。”
“一起呗?”
“不。我急着红呢。”贺源西没好气地抛下这句话后,去隔壁房间一把拐住林随安的脖子,“走了,进棚。”
“什么什么?我还在写报告啊……”
“我替你写,走了。”
“真的?你是我祖宗!”林随安连忙跟他勾肩搭背哥俩好地走人了。
方若好在走廊上看到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半晌后,她给张晌晌发了条短信:“源西的女保镖一起回来了吗?”
“回来了。合同还有三
个月呢。要提前结束吗?”
“不用,我就随便问问。”方若好便又随便问了一个问题,“源西跟保镖姐姐们相处得如何?”
虽然那两人形象剽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霸王花,但好歹真的是细腰长腿身材一级棒。
“长公主慧眼识人、料事如神,给小太孙挑的保镖自然也是极好的。”
“说人话!”
“源西跟那两位女壮士可合得来啦,有一次我还看见他去给大花买卫生巾!”
方若好一怔――已经好到可以买那么私密的东西的地步了吗?“大花?”
“就是有文身那个。”
“他更喜欢大花?”
“那倒未必。他也经常跟不愁一起抽烟的。”
这是什么混乱的关系!方若好皱了皱眉,发过去一行字:“禁止源西再抽烟!”发完看着没拆封的手表,她本以为贺源西要两个表,是要跟某人戴情侣表,很可能就是其中一名女保镖,结果他又反悔不要了。是觉得不适合女性佩戴吗?还是脚踏两只船不知该送谁好呢?
“他怎么不管我要三个?”这样不就全解决了吗?不过一想到价格,还是算了吧。只要一个,挺好的。
贺源西坐在保姆车里,用手机飞快地打字。
林随安在一旁递蘸了番茄酱的薯条,他递一根,贺源西吃一口,配合得天衣无缝。
林随安凑过去看了眼手机上的报告书:“写得真快,写得真好。辛苦辛苦!”
“剧组齐了吗?”
“主创们都在
,放心,B城是俺们的大本营,要啥有啥,睡一觉起来,立马开拍。”林随安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不过……你真不去医院看看老爷子吗?”
“他没有醒。”
“我知道,但也得看两眼啊,万一那旮……啊呀,呸呸呸!”林随安自扇乌鸦嘴。
贺源西停止了打字,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林随安一边想着美少年哀愁起来都这么好看,一边安慰:“我扯犊子呢,老爷子肯定啥事没有,有方总他们守着,妥了。”
“四年前有一天上学时,妈妈哭哭啼啼地把我从学校叫出去,带我去医院,说看爸爸最后一眼吧。我到了医院,看到他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虚弱地冲我笑,我扭头就跑了。”
林随安一愣。
“我在家里锁着门打游戏,我妈在外头叫一夜我都没应。第二天,妈妈说行了,你可以不用逃避了,你爸走了。我陪她去医院,送爸爸去殡仪馆,看着他被推进炉子里火化,变成了小小的盒子。然后妈妈办了葬礼,很多人来祭拜他。他们都夸我沉得住气,在痛不欲生的妈妈身边的我,显得那么冷静可靠。”贺源西的目光闪了几下,“然后,方若好来了。”
“方总……可不得劲吧?”林随安试图搭话,但贺源西明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管我妈要了钥匙就走了。葬礼散场后,我们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时,发现她做
了满满一桌菜,在家里等我们。”
“这事办得敞亮!”林随安不死心地继续用H省话刷存在感。
“我妈吃不动,说头疼去睡了。就我跟方若好两个人吃。她什么都不说,吃完后洗了碗就要走。我不想在家待着,便也出去了。我们两个在学校里散步,那时候我家还在职工宿舍住。她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突然感慨说:‘能遇到陌北老师,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你也好幸运,能有那么棒的爸爸。’”贺源西的手一下一下地抠着牛仔裤上的洞,“我说我没爸爸了。当我说出这五个字时,原本正常的世界突然崩溃,我突然发现爸爸不在了的事实――再没有人陪我去学校的操场跑步,他不会再骑着自行车去给我买冰棍,不会再气喘吁吁地陪我玩篮球,并且耍赖非说比分不对……我在那一刻号啕大哭……”
林随安吓得赶紧找纸巾,正要递过去,贺源西转过脸来,一双眼睛清冷清亮,虽有些红,但没有眼泪。
“自那后我再不打篮球了。”
林随安结结巴巴地说:“哦哦,这样……那个,你溜冰也挺有天赋的,不如以后就玩这个呗。”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得那么惨,方若好在旁边,最后说了一句‘你这个小家伙啊’……”贺源西将手张开,看着明明已经完全长开却仍显力量欠缺的手,眼眸沉沉。
林随安在旁感慨:“可怜啊,那
么小就遭那罪……”
贺源西的表情起了些许变化,有些错愕还有些生气地瞪着他。
偏偏林随安没注意到,继续说:“现在也是,都没成年呢,又要经历一次……没事,以后咱俩就是老铁,有哥罩着你!”话音刚落,贺源西已冷冷说道:“停车!”
张晌晌连忙停车:“怎么了?”
贺源西将后车门推开,对林随安说:“下去!”
林随安一愣:“为啥?”
“等你什么时候改了口音再跟我说话!”贺源西把他推下车,无情地关了车门。
车子一溜烟走了。
林随安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能耐了嘿!敢推导演?!”
方若好去医院找颜苏用午饭,再回到病房前时,方如优和贺小笙提前到了,正缠着颜盖伦打听情况,贺小笙的反应跟崔姐如出一辙:“我爷爷真的是中毒吗?”
然而,颜盖伦对他的回答只有特别简单的两个字:“不是。”
“他们都说是方若好下毒啊!”
“不是。”
“那我爷爷还能醒吗?”
“不知道。”
眼看贺小笙就要发火,方如优连忙说:“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大哥。”说着拉他走到病房前。
贺小笙不满:“什么态度啊他?”
“颜大哥嘴笨,但医术很硬,你少说两句,别惹他生气……”正说着,方如优抬眼看见了方若好和颜苏,连忙招手,“正找你们呢!查到谁投毒了没?”
方若好当即交代了一下目前的
状况,贺小笙果然不干了:“什么意思?现在你们是怀疑我妈?我妈怎么会缺钱呢,管我要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去找爷爷?”
“王女士在澳门一晚上输了B城的三套房。她不想给房,就折合成一点二亿给了现金。”
贺小笙目瞪口呆:“怎么可能?那爷爷给她了吗?”
“当然没有。老师骂了她一顿,监控拍到她气呼呼离开的画面。”方若好看向方如优,“你怎么看?”
“不是我看不起王珊,就她那胆,连鸡都不敢杀,更何况人。但李玉香是服侍老爷子三十年的老人了,一向老实可靠,怎么可能为区区十万就害他。”方如优说到这里瞪着方若好,“反而是你,最说得通。”
“为什么?”
“因为老爷子走了你受益最大啊。”方如优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引起了贺小笙的警觉:“爷爷立遗嘱了吗?”说着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方若好跟颜苏交换了个眼神,颜苏点点头,进办公室找他哥去了。方若好示意方如优跟她走到一旁的露天阳台。那里摆了个自动饮料机,还有长椅,正适合坐下长谈。
方若好问方如优:“喝点什么?”
“咖啡吧。一上午折腾死我了。”方如优一边说一边揉捏着自己的肩膀。
“来得挺快。”
“正好有朋友的私人飞机在附近,就送我们过来了。这事闹得挺大,我看股票还在跌……”
“嗯,那个不重要
。”方若好把咖啡扔给方如优。
“嘁,就你觉得不重要。小笙一路上接了无数个股东打来的电话,全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你回来了呀。”方若好嘿嘿一笑,“成如投资不就是靠哄抬股价出身的吗?”
“我说你怎么这么殷勤给我买咖啡!把我当财神爷了是吗?”方如优作势要拿咖啡砸回去,方若好连忙躲,方如优将她扑在长椅上,用咖啡罐敲了敲她的头。
方若好笑了。
“被砸还笑,傻吗?”
“不疼,所以笑啊。”
方如优怔了怔,注视着压在身下的这张笑脸。好奇怪,她们并没有真的和好,也没有为过去正式道歉,可经过那个醉酒的夜晚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们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吵架再和好,和好再争吵……
方如优心中感慨,手上却没停,继续敲了两下,凑成了三记:“悟空,晚上记得来为师房间。”
“师父,给钱吗?”
“需要还吗?”
“这个我说了不算,得贺总跟你谈。”方若好眼角余光看见贺小笙回来了,便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
贺小笙拿着手机,目瞪口呆地看着压在一起的两人:“你们在做什么?”
方如优爬起来,打开咖啡喝:“某人企图色诱我哄抬股价,贺总怎么看?”
贺小笙表情难看地冷笑了两声:“我怎么看?我也想知道,我还有没有权利做主。”
“什么意思?”方如优扬眉
。
“意思就是――”贺小笙大步走到方若好面前,“爷爷上个月立了新遗嘱,要把昭华的股权一分为二,留给方若好和贺源西。因为贺源西没有成年,所以他那部分也由方若好暂时代理――你别说你不知情,方、若、好!”
方如优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她下意识地去看方若好,方若好依旧保持着半靠在长椅上歪斜的姿势,脸极白,眸极黑,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对比。
贺豫是个做事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内在逻辑缜密的人。四年前他在接受换肾手术前立了遗嘱,然后保持着每年元旦修改一次的习惯。
也就是说,他在今年元旦例行公事地修改完遗嘱后,不到两个月时间又改动了。这十分不符合他的“内在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