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林衍川的妻子,即便是不能在事业上帮助他,至少也应该是一个相对耀眼的存在,让他不必在未来漫长的人生中,还要负重拖着一个人前行。
正如他蒋正南的妻子,就是能与他平行而立,曾也是被誉为金童玉女,与他无比相配的女人。
他认为苏姚如若真能做到向他表达的那样,倒是可以再期待一下,未来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是,在他从办公室门口敛眸回神的一瞬间,林衍川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眸光沉静,却透着几分冷淡。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看着蒋正南,却用以这种沉默,传递出一丝冰冷。
蒋正南微微暇眼,已然生出某种猜测——
他听见了。
-
苏姚从办公室走出来,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而去。
坐上电梯后,她给林衍川发了一条信息,说在车上等他。
幸好林衍川怕她等久了会无聊,就把车钥匙留给她,让她想回家的话可以直接开车走。
林衍川许是在忙,他并没有回复她的信息。此时天色骤晚,这附近大多都是写字楼,街上的人流多了起来,许多人匆匆下班赶回家,也有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去吃饭。
苏姚看见街道上的人,忽而想起之前还在阁木的时候,有时下班早,就会约上张瑶和老于也是这样找个地方吃饭。
那时候,她和张瑶都很穷,只有老于稍稍富裕一些,以致十顿饭有七顿都是老于付钱。
他们都是多年的好友,她和张瑶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老于的照顾。如今不过事隔不足一年,老于结婚了,突然变成了一个顾家的好男人,而她和张瑶也不怎么联系了,尽管当时她以匿名的方式向张瑶捐钱,而张瑶也在她结婚的时候送了礼钱,但终究是回不去当初了。
她的朋友本就很少,怀孕之前,有时候林衍川加班不在家,苏姚也会感到有一丝孤独。
莫名其妙的,她似乎就变成了一个既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朋友的人。
这个想法也不是头一次产生,只是她本就习惯了一个人,冒出这个想法时,并没有多少情绪在里面。但是最近怀孕了,她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就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心酸。
都说怀孕期间,因为激素水平的快速上升,她的身体和情绪会发生很多变化。
也许这就是其中一个变化之一吧。
不过苏姚将这种情绪变化控制得很好,并没有使其影响到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苏姚也忍不住想给自己点赞。
被自己的想法一时逗笑,她低头摸了摸肚子,再抬首时,视线落在远处,忽见一个环卫工人,佝偻着背,推着一辆垃圾车在暗光处离去。
苏姚怔了一下,想起那日与林衍川在老城区吃烧烤时,烧烤店老板告知她,方萍找了一份工作,在做环卫工人。苏姚手握住门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往刚刚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而去。
可是走过拐角,已然看不见刚刚那个环卫工人了。
苏姚四顾张望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回去。回到停车场,老远看见林衍川站在车前,她这才想起来,刚才手机放在了车上,她只拿着车钥匙就下车了。
她走到林衍川跟前,明眸抬起,落在他的脸上:“结束了吗?”
然而,与她温柔的神情不同,林衍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慢慢有几分柔情溢出来。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抬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林太太。”
“嗯?”
“如果觉得辛苦,”他低声说:“不必勉强自己,知道吗?”
苏姚怔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但还是回抱他,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这一年从春天,到冬天,从一个人,变成一家三口。
回忆起这大半年的事情,苏姚时常觉得自己在做梦。仁市的春天,是碧绿充满生机的颜色,是复苏的季节,更是一点点温暖起来的时候。而冬天,是十二月份的寒冷,和漫天苍白的雪花,以及噼里啪啦烧响的壁炉。
苏姚从阳台上走进来,一张脸被冻得红彤彤的。她赶紧将阳台门拉紧,走到壁炉前烤手。
这一年第一场雪,她贪玩,激动地冲到阳台上去抓栏杆上唯一能抓到的雪,冰凉的触感瞬间穿透她手指的皮肉,直达她身体内部。
她赶紧甩掉,返回到了客厅里,在壁炉的温暖之下,渐渐回暖。
林衍川从书房里走出来,一眼便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眼底泛起一抹严厉。
“我刚刚是不是提前警告过你——”
他走过来,手指在不听话的准妈妈额头上弹了一下,语气不悦,却无比宠溺:“不许去玩雪!”
顺手抓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搓了两下:“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苏姚冲着他没皮没脸地嘿嘿笑:“没忍住。”
她越发像个小孩子,与大半年前还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沉闷忧郁的样子全然不同。大抵是林衍川这两个月来满满的陪伴,让孕早期的不适很快度过,她渐渐开始适应自己有孕的身体。
研究生考试,将在三天后举行。
在林衍川的帮助下,苏姚复习得很顺利,最后一周时间,林衍川怕她身体吃不消,或过分紧张导致考试无法正常发挥,他便带着她放慢了复习的节奏。
中午吃完饭后,林衍川就将摇椅拖过来,放在壁炉旁边,苏姚躺上去,腿上盖着一袭薄毯,听着壁炉燃烧的声音,手里拿着书本,一摇一摇地边看边进入午休。
窗外是白雪皑皑的世界,屋子里是温暖的午后。
这一幕,仿佛是苏姚午睡时做的梦,她嘴角不由上扬。
也不知睡去了多久,她慢慢睁开眼睛,入眼便见阳台之外,那一片片纯洁的雪堆,像软软的棉花,也像天上的云朵落了下来,
“睡醒了?”
苏姚闻声回头,只见林衍川穿着白色高领的毛衣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温柔地看着她,蹲在她面前。
“嗯,你没有睡吗?”她询问他。
林衍川微微一笑:“没睡着。”
他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望去,心想她应该是想去玩雪了。
于是将她身上薄毯拿开,牵着她的手站起来。
“走吧。”
苏姚不明所以:“去哪儿?”
林衍川将她的外套拿来给她穿上,帽子围巾亦一样未少。
他带着些无奈地语气说:“免你记挂,我们出去玩一会儿。”
第59章
·59
下雪天, 外面的人不多,臣晟苑的院子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大多都是父母带着孩子出来玩雪。
小道边已经堆上了几个小雪人, 枯枝上也堆上了雪绒。苏姚戴着手套,从枝丫上搂了一把雪, 于手中捏出一个小球。
林衍川穿着雪地靴走过来,脚埋入了雪中, 发出一些轻微的声响。他搂了搂她的肩膀:“要不要堆雪人?”
苏姚将手里的小雪球扔在地上,拍了拍手, 有些困惑地看着不远处那几个堆得很好看的雪人:“他们都怎么堆出来的?”
上一次堆雪人, 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也就是苏伟生前的最后一个冬天, 那一年仁市也下了这么大的雪, 很难得很稀罕, 苏姚兴奋得不得了,缠着苏伟带她出去玩雪。
父女俩将家里所有不用的工具都带上, 在怡安小区的院子里, 滚了一个特别大的雪球,方萍则站在楼上走廊上看着他们。
“小伟!”方萍扬着嗓子喊,扔下来一个铲子:“给你这个。”
苏伟捡起来, 方萍也是一脸兴致勃勃地说:“要堆,就堆个大的。”
苏伟笑起来,将铲子在手中耍了两下:“好咧!”
光阴似箭, 苏姚在二十七岁的年纪, 做了母亲, 但依旧怀念着十九年前的父亲。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童真。
“可能需要带工具。”林衍川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他也并没有怎么玩过雪, 事实上他并不太喜欢雪,太冰太寒,放在手上有一种彻骨的冷意。他向来认为雪这种东西,用以观赏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不过,谁让他家小朋友想玩呢。
“我回去拿点工具。”林衍川说。
苏姚拉住他:“不要了。”
她摇了摇头:“随便玩一下就好,怪冷的。”
言即,她蹲下身子,抓起一大块的雪,在地上稍微滚了一下,忽而仰头冲着林衍川一笑。
林衍川仿似预感一般,在她扬手扔过来的瞬间,躲闪了一下,非常精准地就避开了。
苏姚撇了撇嘴:“你这人,不好玩!”
“……”
林衍川无奈地笑了下:“再扔一次。”
苏姚随手一抓,就快速地朝他扔了过去,正正打在他的小腿处,竟是一动不动地承受了。
苏姚嘿嘿笑起来:“林律师傻了吗?让你不动就不动?”
林衍川拍了拍裤腿,走过来牵着她站起来,往怀里揽了揽。
嘴唇在她冰凉的耳朵上呼气,声音低低地说:“嗯,我很听话,你让不动我就不会动,你让动的时候——”
“我会毫不客气地动。”
苏姚:“……”
她红着脸推了推他:“怎么突然开车呢。”
林衍川轻笑,看着害羞的林太太,心头一动,但还是强行忍了下去:“好了,反正都出来了,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回去。”
苏姚点头,两人便沿着院子逛了一圈,遇到两个堆得特别漂亮的雪人,苏姚拍了两张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配文——
冬有冬的来意,雪有雪的秘密。
-
研究生初试前一天,苏姚考试被分配在开发区的一所高校,距离臣晟苑和学府第都有点远,于是两人便在考场附近定了间酒店。
到酒店时,外面正下着雨,两人现行休息了一会儿,睡了个午觉,下午近五点过的时候,雨渐渐停落,两人才去了考场。
陆陆续续有人从考场走出来,两人站在考场地图前,拿着准考证仔细比对,找到了苏姚的考场教室。但由于里面已经封锁,就只是大概了解一下方向。
正值晚饭的时间,发现学校背后有一条夜市街道,两人去凑了个热闹。
苏姚怀孕之后,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家里吃饭,鲜少能够在外面吃点小吃,因而突然来到小吃街,她看到什么食物都觉得特别有食欲。
林衍川把控了一下,叮嘱道:“辛辣刺激和油炸的不能吃。”
苏姚乖乖点头,眨巴着眼睛问他:“我想吃的有很多呢,可是吃不完,你可以帮我吗?”
林衍川低眸看她,只见那一双圆圆的黑眸,闪着兴奋又期待的光芒。他扯了扯嘴角,无奈点头:“知道了。”
得到了某人的允可,苏姚整个人肆意放开,只要不是林衍川严令禁止不许吃的,她几乎都要买一点尝尝看。
林衍川不喜爱吃小吃,但也配合着她,递过来什么就吃什么。有些小吃他塞进嘴里,立马皱起眉头,疑惑地问:“这有什么好吃的?”
苏姚一脸天真烂漫:“不好吃啊,所以我只吃了一口。”
“……”
一条夜市街逛到一半,林衍川拉住她:“好了,我吃不下了。”
苏姚噗嗤一笑,点了点头:“那我再买一块蒸糕,我吃点主食也饱了。”
林衍川左右看看,说:“我去前面买瓶水,你在这里买蒸糕,等我回来别乱跑。”
苏姚点头:“好的好的。”
看着林衍川往回走去,苏姚就到蒸糕店买了一块,然后站在旁边边吃边等林衍川回来。
有环卫工人拿着扫帚过来打扫,好意提醒:“妹子,你可以站旁边去。”
苏姚便踱步走到对面,面前是人流不息的夜市,背后正好是一条黑漆漆的深巷。
手里的蒸糕还只吃了两口,她刚咬下第三口,忽然有人从后面捂住她的鼻息,一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巷子深处拖进去。
苏姚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识去抓旁边的墙壁,但差着几厘米没能抓住。
对方很有力量,捂住她嘴的手似乎要将她的牙齿都挤碎,整张脸瞬间痛得不行,以至于她根本没办法发出声音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