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声音继续说道:“你那天是想杀死我的对不对?你好狠毒啊，所以我来报仇了……”
苏姚猛地惊醒。她浑身一震，瞪着天花板缓不过身。却将林衍川也弄醒了，他急忙直起来问她:“怎么了?”
苏姚转眸呆滞地看向他，忽然之间，惊悚感钻进心里，她终是憋不住哭了起来。
从沙场出来，她没有哭，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哭。她甚至还完成了一场研究生考试，并正常地进行养胎。
可一时梦醒，思绪涣散间，自制力缺乏，她还是没崩住，抓着林衍川的衣服，将这迟来的哭泣彻底发泄出来。
林衍川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做噩梦了?”
苏姚于哽咽间应了一声:“嗯。”
林衍川便不问了，静静地听她哭，静静地等她哭完。
等她平静后，他才问道:“心里好过些了吗？”
苏姚点头。
林衍川抱着她，想起白天教授说的话，他缓缓说道:“苏姚，你很善良，也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可汪十安是个很可恶的疯子，他的危险程度远远超过你所想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因为砸他的那一下而耿耿于怀。”
苏姚闷声说道:“可是我并没有说实话……”
她为了让自己不承担任何的罪名，在警察面前，她隐瞒了她最后砸的那一下，已经超出了防卫范畴了。
但是当警察问起来，她却害怕而不敢说实话。
林衍川叹了口气。
果然是因为这个，其实他早便想到，因为她没有坦白，所以她觉得自己很虚伪，也因为她没有控制好自己，所以她觉得自己也很残暴。
他稍稍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苏姚，我问你，你觉得汪十安该不该被砸那最后一下。”
“该，”她毫不犹豫:“甚至已经便宜他。”
“那就对了。”他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的脸，轻声说:“其实你比我更清楚，这世上许多的事情，不仅仅只有黑与白，或者明确的对与错。你觉得你在他已经动弹不了的情况下，又重重砸下，在法律上，的确是有点说不过去，但在道德上，他纠缠你这么多年，严重影响你的人生，如此可恶之人，多砸他十下都不为过。”
“何况——”
两人未开灯，他的目光沉了沉。
“汪十安的危险已经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想。”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母亲，前几日提供给警方一些信息。”
“什么?”
“大概是这几点，一是汪十安可能患有严重的精神病，这段时间越发明显，他有着非常残暴的一面，二是他还在跟踪你，拍摄并收集两人很多照片，他对你，因为过往种种，已经非常的偏执……”林衍川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三是他患有性病，并且——”
“已经传染给你的母亲。”
苏姚静静地听他说完，却并没有产生很大的反应。其实她大概是猜到了，那夜方萍来的时候就说了一句，大概意思是汪十安把病传染给她了。
也许正是如此，所以方萍现在对汪十安只有恨，不再有爱了吧。
至于汪十安有精神病这件事，她根据那晚他的自言自语，也是有所猜想的。
“苏姚，”林衍川捧着她的脸，亲吻了一下。
“嗯?”
“人活着，不一定每一件事都清清白白，你对自己不必太过苛刻，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林衍川认为，苏姚其实并不需要开导，只是怀孕令她的思维容易走进死胡同，过于钻牛角尖罢了。
苏姚慢慢地点了下头，将自己又钻进了林衍川怀里。
第64章
·64
汪十安始终在医院里昏迷。
案件的审理, 也因各种原因不断往后推迟。临近春节时，研究生初试的成绩出来了，苏姚开始埋头准备复试。
仁市的春节氛围向来浓厚, 在前面半月, 街上已经张灯结彩，十分喜庆。在过往的日子里, 每每到了春节，方萍就夜不归宿, 也不知是春节里生意格外好呢，或是并不想与苏姚一同过节日。
杨婆婆会在春节前被杨教授接走, 但总会为她留下一些吃食, 因此八岁后很多年的春节, 在苏姚的记忆中, 就只有杨婆婆留下的那几样食物。
将杨婆婆留下的吃完后, 她便开始东拼西凑地度过春节几日，有时是从小区外她童工洗碗的餐馆带走一些锅底, 有时则自己捧着一份泡面, 看着天空中绚烂的烟花，一口一口吃得很香……
后来她学会了做饭，就会在春节里为自己做一个小火锅, 夹着一筷子的蔬菜下锅，窗外是热闹非凡的节气，她抬头望着天, 全当是和苏伟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渐渐地, 在苏姚的心中, 春节变成孤独的符号，她躲不掉, 向来也不喜欢。
今年却不同了，杨教授从春节前几天就开始准备年夜饭，苏姚每天早上起床复习，下午就跟着林衍川去学府第帮忙。但日渐显肚的她，俨然成为了林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到最后她什么忙也没帮上，却在学府第睡完了一个又一个下午。
除夕前一天，觉得自己没有帮上忙的苏姚，有点过意不去，于是晚上回到晟胜苑就钻进了厨房，打算做两个大菜，明天一早就带去学府第。
林衍川先是帮她打了个下手，而后接到秦宇的电话，就去了书房。
他关上书房的门，往里走去：“怎么说？”
秦宇在电话里吊儿郎当的声音：“新年好啊~~失业人士。”
林衍川的辞呈早已递交了上去，只是越乘不愿意放任，就一直没给他批下来。但林衍川心意已决，经过好几轮的周旋后，越乘还是无奈地只能同意了。
前几天，林衍川刚恢复了“自由之身”。
他轻笑一声：“你这是特意来道贺？”
“哪里那里。”秦宇说：“我这不是定期来给你汇报一下汪十安的近况吗？”
林衍川的神色严肃了几分：“嗯，你说。”
“人倒是醒了，不过不知道是被小姚妹砸傻了，还是在装傻，一直不肯开口说话，整个人呆呆愣愣的。所以警方找的心理医生暂时还没有办法给他下诊断，是不是真的患有精神疾病。”
林衍川坐在书桌前，持着一支笔，在手里转着。
他思量了一下说：“汪十安是个很聪明的人，那天若不是苏姚突然落单，给了他机会，他应该还会做得更加周全才会行动。甚至有一种可能，他体内有另一种人格，比他真实的性格更加的冲动，甚至是不计后果。”
“你是说，他可能存在多重人格障碍？”
林衍川上大学的时候对心理学有过一些了解，通过这段时间对汪十安更加深入的了解，他有理有据地怀疑汪十安有着多重人格障碍的可能。
林衍川并没有给予一个肯定的回答，只是叮嘱道：“他本身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在监狱里呆过几年，练就了一身本事，现在绝口不提，也许只是为了让大家放松警惕。”
秦宇应了一下，而后轻笑一声：“不过，估计他也挑不起什么风浪了，他昏睡的这段时间，原本就已经很严重的性病，发展得很快，还没醒来的时候，医生就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
林衍川的眼眸沉了沉，想起汪十安那阴狠的样子，像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人。他并不相信汪十安会选择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等死，他更像是会拖着别人玉石俱焚的人。
“总之，还是小心为妙，建议警方多找两个人看守。”
“行。”
两人聊完了事情，秦宇便关心道：“小姚妹怎么样？”
林衍川下意识往门外看去：“最近还不错，似乎是想开了。”
“要我说，小姚妹就是太善良了，还会觉得愧疚，要是我，有机会能趁机多砸两下那个疯子，我肯定不止砸一下，我多砸两下。”
林衍川没有接话，想着苏姚还在厨房里忙碌，便说：“先这样吧，先挂了。”
“欸——”秦宇连忙喊住他：“你真就打算彻底离开越乘了？”
“……”
秦宇又说道：“其实我觉得，要是让小姚妹知道，你因为知道蒋正南跟她说的那番话，就和蒋正南闹翻了，并且还坚持从越乘辞职，我觉得她也并不会开心。”
那天苏姚和蒋正南在他办公室说的那番话，林衍川正好在门外听见。
苏姚先行下楼去了车上后，林衍川先找秦宇质问，了解到了那日在栾山下，他的师傅是如何羞辱了他的妻子。
他很愤怒，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失败，居然这么久后，才知晓这件事情。
于是当机立断，就去找蒋正南把话说清楚。
然而自持清高，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的人，自然是对自己的行为不会有所反省，反而沾沾自喜地认为，苏姚现在如此努力，正是因为他当时采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去激励他的结果。
林衍川见与蒋正南的谈话无果，他淡笑一声，眼底滑过一瞬失望，就提出辞职了。
“其实辞职后，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林衍川说：“我准备下半年开一家律所。”
秦宇啊了一声：“你打算自立门户啊？”
林衍川听出了他的惊讶，轻笑了一声：“怎么？我没有这个能力吗？”
“那倒不是，只是没见过这么年轻就准备走这条路的。”
林衍川说：“早晚的事，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秦宇沉默了一瞬后，忽而说道：“带我一个呗？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在蒋太爷手底下做事了，就你和小姚妹的这些事，他真是逼得我两面不是人，严重超出我的底线原则。这些事暴露后，我都觉得小于絮看我眼神都不对了，好像我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一样。”
林衍川被他的苦恼逗笑：“你和于絮……”
秦宇叹了口气。本来的确要发展得有点啥了，但那个小姑娘突然说要考虑考虑两人的关系，就又冷却了下去，倒是弄得他心痒难耐的。
林衍川调侃道：“老秦啊——你也有今天。”
两人挂了电话后，林衍川就去厨房继续帮苏姚，这是苏姚怀孕后为数不多的下厨，兴许是问到了饭菜香气，肚子里的宝宝突然踢了苏姚一下。
“啊！”
苏姚惊得差点将手里的碗砸在地上。
林衍川赶紧过来关心：“怎么了？”
苏姚一脸不可思议，摸着肚子：“他在踢我。”
肚子里的宝宝一直很乖，除了孕早期有短暂的妊娠反应之外，几乎没怎么折腾过苏姚，也从来没有过胎动。连医生都说是个特别文静的宝贝。
所以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两人高兴得不得了，在群里跟两位教授一说，学府第也跟着欢雀不已。
第二天便是除夕当天，仁市一早就变得热闹非凡，街上的车辆川流不息，十分拥挤。原本从晟胜苑到学府第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小两口足足在路上多耽搁了一个小时。
到学府第时，已经临近中午了。
两位教授尽管在国外生活了很多年，但在节气上还是保持了一些传统的习惯，到了中国节日，就十分的重视。仅仅是重物这顿饭，两位教授就准备了很多菜。
吃完饭后，杨教授就勒令两位男士负责洗碗收拾，自己则兴致勃勃地拉着苏姚到阳台上去，将耳朵覆在苏姚的肚子上，像个小孩子一般地喊：“小宝贝，我是奶奶，你能听见吗？能听见的话就动一动。”
杨教授喊了半天，小家伙也依旧没给什么动静，苏姚便说：“他很懒，这么久了，也就昨天才动了一下。”
杨教授笑起来，心情十分愉悦。她握着苏姚的手，一脸地慈爱：“再过两个月，我们家里就会新添一个小天使，希望到时候你能够顺顺利利的生产。”
苏姚一手摸着自己的高高的肚皮，点了点头。
杨教授回头看了眼厨房，林衍川干活的动作已经比林教授还要熟练了。她也万分地欣慰，感叹道：“今年过年是有点不一样了，我有了个能干的儿媳妇，还有一个即将来到人世的孙女，也不再是我一个人从早到晚的干活了，我们家的男人们啊，总算是懂得心疼人咯——”
她最后一句话，故意扬着声音冲着厨房喊，两位男人听见后，相视一笑。
杨教授和苏姚便在阳台上捂着嘴笑得格外开心。
下午的时候，小两口拿着对联去大门口贴，苏姚挺着大肚子帮不上忙，就只是站在下面指挥林衍川贴得正不正。
正在这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衍川？”
两人回头，只见Tiezi与李教授站在不远处，正盯着他们看。
第65章
·65
这是苏姚第二次见到李教授, 上一次还是在电视台，她报名参加觅光比赛的时候。不过在与Tiezi相熟之后，倒是经常听Tiezi提及李教授, 也是Tiezi建议苏姚考研时将目标导师定为李教授。
林衍川正在贴横幅, 还在高处站着，待他下来后, 两人便先与李教授打个招呼：“李教授好。”
李教授点点头：“你们好。”
林衍川便又询问Tiezi：“来拜年？”
Tiezi：“是的，每年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