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姚退出来，又打开微信。
只见一些常规的群消息下面，林衍川最后联系的人，是一个秦宇和苏姚都不知晓的人。
最后的消息，显示在半夜四点半左右，他们打了一个语音电话。
苏姚怔怔地盯着，反应哟徐诶迟钝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宇便将手机拿过来，回拨了那个语音童话。没响几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林先生，您到哪儿了？不是说不到七点就能到吗？我等了许久。”
对方是个女性的声音，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秦宇便直接问道：“请问你是？”
“咦？”那头大概是听出了声音不对劲，有些茫然。
秦宇解释道：“我是他的兄弟，他现在出了点意外，我们想了解一下，他为什么会天未亮出门。”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继而解释道：“我是做温室种植的，林先生半夜联系我，问我有没有杨梅，他的太太怀孕了，想吃酸的水果，尤其是杨梅。我说有，正好也成熟了……”
“林先生好像是想让他的太太一起床就能吃到，所以拜托我帮忙摘下来备好，他马上开车来拿。”
这人一字一句缓慢地述说，苏姚随着她的声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想起来，昨夜睡前发生的事——
他们如往日一般洗漱上床，但苏姚整个孕期就特别喜欢吃酸的，昨晚也不知道怎么了，满脑子都是酸甜口的杨梅，甚至馋到好半天没睡着。
她撒娇一般地抱着林衍川：“怎么办啊？哪里有杨梅，好想吃。”
林衍川轻笑：“反季节的水果，确实很难买到。”
苏姚失望地叹了口气：“唉，还是睡觉吧，别想了别想了……”
大概是真的很馋，在睡梦里也都是杨梅，甚至隐隐还有印象，她好像说了梦话，说了一连串杨梅好好吃之类的，一度把自己都吵醒了。
不过她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此时苏姚甚至能想到，她的梦话将他也吵醒了，于是他突然想到了温室种植，并且刚好有认识的人。
原来——
是为了给她买水果啊……
苏姚慢慢垂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在腿上，想起他天未亮就出门了，想起他那件满是血迹的大衣，幻想出他在空寂的停车场，被汪十安偷袭，然后独自瘫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他肯定很疼，肯定很疼。
也一定很害怕，可是很久都没有人发现他。
林衍川……林衍川……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将那个疯子带进了你原本平和美好的世界。
我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
-
急救室的灯尚在亮着，汪十安就被找到了。
他从晟胜苑出来后，一个人独自游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可他被沾染上一身的血，还有始终拿在手上甚至滴着血的尖刀，吓坏了寥少的路人。
有人躲得远远的，偷偷报了警，但汪十安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目光呆滞，发黑消瘦的脸，看上去像是地狱来的死神，毫无生机。
天色灰蒙蒙显亮时，他突然喷出一口血，啪嗒一下跪下，缓慢地倒向了地面。
周围的路人吓得呆立原地，只见他慢慢地翻了个身，目光遥远地看着天空，满是血的嘴角勾起，滑出了一抹诡异而又得意的笑容。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天空，横死在了街头。
作为他的法定妻子，和他的法定继女，方萍和苏姚被通知去认尸。
苏姚不愿去，只想在急救室外等着陪着林衍川出来。
秦宇替她前去，杨教授守了几个小时也哭了几个小时，有点支撑不住了，林教授便在医院附近酒店开了一间房，带着杨教授先去休息一下。
一下子，整条长长的走廊上，独留下苏姚。
她安静地坐着，眼泪流尽了，眼底无光，只是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急症室的灯是否还亮着。
脑海里与林衍川的一切，都犹如播放电影一般，一幕幕一帧帧地浮现——
那夜雨中，他一脸诚恳地说：“希望未来的雨天，你都不会再被雨淋。”
在汪十安再次找上门的时候，他是天降的英雄，将她挡在身后：“如果你和我想得一样，你需要我的话，你只需要点点头，明白吗？”
他会在她遭遇危险的时候，踏着月光而来，坚定而有安全感地告诉她：“我来了。”
他会给她取外号是小骗子，会很宠溺地摸着她柔软的耳垂，敲打她的额头，揉着她的长发……
他给了她一个家，成为了她的避风港，成为了那把为她遮风挡雨的伞——
一直都是他在给予她，一直都是。
可是他现在正在里面躺着，昏迷沉睡，戴着呼吸机，被监测脉搏，医护人员正在紧张地为他止血，缝合伤口。
明明十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互相表白，还在祝对方新年快乐，怎么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了呢……
如此想着想着，那已然流干的眼泪，又不知从哪里溢了出来，苏姚用手擦了擦，忽听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她抬头望去，只见蒋正南穿着一身正装，款步而来。
苏姚眼底没有波动，静静地将视线敛回。
蒋正南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小川现在什么情况？”
苏姚没带情感地说：“还在抢救。”
她将秦宇的话重复了一遍：“后背加上腹部，共被刺伤五道，有深有浅，但发现的时间有点晚，失血过多。”
“嗯。”蒋正南问：“你挺着个大肚子，去休息一下吧，我来守着。”
蒋正南的语气，不如以往那般居高临下，听着倒也没那么讨厌了。
苏姚摇了摇头：“我等他出来。”
蒋正南看着倔强的女人，他叹了口气，由衷说道：“如果你和孩子发生了什么意外，即便小川没事了，他又该如何？”
“……”
蒋正南继续劝说：“虽然小川已经向越乘提出辞职，与我也许久未再联系，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们的父母不在，我便是长辈。你听我的，去休息。”
苏姚缓慢地反应过来，抬起头疑惑地问：“他跟越乘提出辞职？”
蒋正南有些惊讶：“你不知道？”
苏姚摇头。
蒋正南叹了口气：“他居然没有告诉你。”
“那日你和我在越乘的谈话被他听见了，转头就跟我吵了一架。我自认我纵有过激的地方，但这小子，居然为了这种事与我翻脸不认人。”
“……”
蒋正南咬牙切齿了一下，转而看着急救室的门：“要不是真把他当自己儿子那样培养，这种白眼狼……”
他的声音顿住，眼里也浮现出一抹神伤，骂道：“臭小子，敢就这样死了，拿什么去证明你当初说出口的雄心壮志？”
正午的日光透进来，正好照在对面这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苏姚隐隐看见，他的眼尾，似乎也有泪光在闪动。
苏姚也望向了急救室的大门——
林衍川，你看，爱你的人很多很多，我们都在等着你。
所以，请一定要加油。
第67章
·67
三月的初春里, 日光浸透进雪白的病房，窗户上悬挂着一袭风铃，正随着微风飘荡, 发出清脆的声音。
床上躺着一个清隽的男人, 面色苍白，安静地睡着。有两名护士推门进来交班, 手里的电子产品扫了一下病床上贴着的二维码。
交班的护士介绍道：“林衍川，男, 29岁，昏迷二十六天……”
医院里每天人来人往, 每一个医护人员都在跟生命线在比拼速度, 有人欢喜出院, 有人悲伤满面, 人世间各种剧情在这个地方上演得格外多。
苏姚拎着几袋水果走进来, 径直往门诊部而去，敲了敲陆尧的门。
“请进。”
苏姚开门进去, 只见陆尧正低头整理着病例, 并未抬头看她。
“陆医生很忙啊。”她俏皮地调侃了一句。
陆尧抬起头来，轻笑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苏姚从塑料袋里拿出几个水果出来，放在他的桌子上：“刚去买了点水果, 送点来给你吃，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给我们在一家人在医院里行了不少方便。”
陆尧嗐了一声：“老林的事, 我还能放着不管吗？”
苏姚笑了笑, 拉着一张椅子, 挺着大肚子，扶着桌子缓慢地坐下。
陆尧看了眼她的孕肚, 叹了口气劝说道：“你啊，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多休息休息，老林有我们看着，你还不放心吗？”
苏姚说：“总也是要看着他，才会心安。”
她顿了顿，转而问陆尧：“他今天如何？”
“挺好的。”陆尧翻开巡房的纪录，说：“现在已经很稳定了，不过毕竟是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人，机体恢复还需要时间，得慢慢来。”
苏姚点头，淡淡一笑：“嗯，不急。”
只要人还活着，其他都不重要了。
苏姚从门诊室往住院部而去时，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在医院门口正往里面四处张望。
她只需一眼就认出，那是方萍。
汪十安死后，秦宇替她去认尸，遇见方萍。据秦宇回来后所说，看见汪十安的尸首，方萍很冷漠，但就在警察询问身份时，她在点头的瞬间，又哭得天崩地裂，然后扑在汪十安身上，一个劲儿的拍打。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种因爱生恨，可这种想法有很快被推翻。
汪十安差点要了林衍川的命，蒋正南感受到了自己的领土被侵犯，敢伤他的人，那不就是找死吗？如果汪十安不死，他必亲手将汪十安送进监狱，可汪十安死了，他一生疯狂行径，临死也没有为此付出代价，死得太轻松，也死得太容易。
所以蒋正南思来想去，如何对付一个已死的人？
他想到一个最残忍的办法，就是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要做到这件事也并不容易，必然需要方萍先将汪十安的尸首认领出来。
蒋正南给了方萍一笔钱，方萍就将汪十安卖掉了，甚至对于蒋正南的做法，给予了认可。
可见，到最后，方萍也并不爱汪十安了。
方萍跟蒋正南说，后来她知道，汪十安骗了她一辈子，她从汪十安常年锁着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堆堆女人的裸.体照片，这些女人都有几分像苏姚，而且他一直以来都在监视着苏姚，简直是个疯子。而更令她心寒的是，汪十安早便知道自己感染了性.病，却若无其事地传染给她，不仅骗走她的钱，还骗走了她的命。
方萍咬牙切齿地捏着蒋正南给的支票，她必须拿着这笔钱去治病了。
蒋正南好奇地问：“你女儿现在日子过得不错，她很我徒弟的感情也很好，你如果跟她开口要钱治病，应该问题不大。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方萍怔了怔，而后苍白一笑：“谁会想要一个当过妓.女的母亲呢。”
这句话，一定程度上刺痛了苏姚的心。
她了解方萍，她好财贪命，懒惰又无赖，她并不是开不了口不会纠缠的那种人。
可从苏姚和林衍川结婚以来，她从来没有主动出现过在他们眼前。
这大概就是她作为母亲，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次，展露出来的母爱。
可尽管如此，苏姚也无法原谅她。蒋正南给她的那笔钱，已经足够她医病，如有一日，苏姚被通知去收尸，她也会尽最后孝道，给方萍一方安息之地。如若没有这一日，那边各自安好吧。
至于蒋正南将汪十安的尸体抛在哪里，苏姚不得而知，他也是找了些灰色地带的人悄悄行事，并未四处宣扬。
无论怎样，以蒋正南这般睚眦必报的人，汪十安的身后事，必然是惨烈的。
这一点，苏姚大可以放心。
回到病房里，苏姚看着床上安静沉睡的人，并没有什么异常，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那天，陆尧在急救室里整整抢救了林衍川十几个小时，中间有两次都不行了，他不放弃，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人拉回来。最终他成功了，走出手术室的一瞬间，自己也差点晕倒在门口。
林衍川在ICU监测了两周，才转到了普通病房，直到今日，他都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陆尧说，林衍川是有意识的，只是他目前的精神力支撑不了他转醒。但他能感知到一切，能听见所有人说话，能闻得见窗外的花香，也能感受到她握着他的手。
他建议苏姚，可以多和他说话，多有一些肢体接触。
所以苏姚总是在病房里“自言自语”，她将苹果洗好了放在桌子上，一边削着一边碎碎念：“你昏迷的这二十多天，感觉两位教授老了好几岁，他们有时候来守着你，就这样呆呆地坐着。杨教授这么爱美的人，最近的嘴唇都干燥起皮了，所以我就想着买点水果放在这里，就放他们眼前，希望他们会想着吃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