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望舒看在眼里,心道:我觉得我有点多余……
郑少使福了福身子,“那嫔妾就献丑了。”
少使郑燕音优雅地将琵琶抱在怀中,便坐在了一旁的小绣墩上。
今日春和景明,听个琵琶曲,倒也正应景。
郑燕音眼睛咕噜一转,娇俏地道:“那嫔妾便弹奏一曲踏莎行吧。”
此话一出,岳望舒脸色有些微妙,她还发现,皇帝的脸色更微妙。因为郑燕音说的是踏莎(sha)行……
岳望舒见状,忙小声提醒道:“那字念suo。”
郑燕音呆了一下,“嗦?嗦什么?”
岳望舒掩面道:“踏莎(suo)行。”——少女,要多读书啊!
晏铮心中讥笑:又是个不学无术的女人!
郑燕音还犹自有些不敢置信,那个“莎”不是多音字吧?!
岳望舒见郑燕音一副不信的样子,只得道:“莎草的莎,所以是踏莎行。当然了,若是做地名和人名,便是sha了。”
郑燕音不由大囧:“嫔妾读书不多,让姐姐见笑了。”
岳望舒忙摆手:“没事没事,是我多嘴了。”话说,她是不是不应该指出来?搞得气氛太尴尬了。
这时候,皇帝晏铮清咳了一声,“好了,这种事情无关紧要,郑氏,你只管弹奏便是。”——反正又是一个没用又作死的女人,赶紧完事去冷宫!
“是!”郑燕音这才恢复了几分光彩,她忙往手指上套上象牙指甲,然后左手按弦,右手五指轻拢慢捻,便闻得琵琶声如窃窃私语倾泻而出。
岳望舒暗暗点头,还挺好听的!
然鹅,下一秒,便见郑燕音红唇轻启,竟唱了起来:“细草愁烟,幽花怯露——”
这声音娇婉绵绵,仿佛有万千说不清的情愫,自是叫人心神为之荡漾!但岳望舒却荡漾不起来,她目瞪口呆看着郑氏,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少使郑燕音,她居然给皇帝唱了小曲?!
试问,在这个时代,谁人会唱曲?
自然是青楼女子!!
虽说青楼女子不全都是卖身的,但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是断不会学这个!
郑燕音却还犹自往我的弹着、唱着,“凭栏总是消魂处。日高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
她的嗓音的确是一绝,又娇又嗲,唱腔也十分动人,搁在青楼舞榭之中,绝对是头牌!
岳望舒忍不住偷偷瞄了皇帝一眼,为什么不打断??居然还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听着!
皇帝静静听着,郑燕音便忘我地继续唱着:“带缓罗衣,香残蕙炷,天长不禁迢迢路。垂扬只解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
好在这踏莎行篇幅不长,郑燕音很快就唱完这一首词曲,然后笑盈盈起身,再度做了个万福:“嫔妾献丑了。”
岳望舒面如死灰,完咧,幽宁宫二人组要变成三人组了!!
然后,她却听到了“啪啪”的击掌之声!
拍掌的正是皇帝晏铮!
却见皇帝居然嘴角还噙着笑,“你唱得极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教坊司歌妓入宫了呢!
郑燕音面含得意之色,正要谦虚几句,接下来却听到了令她不敢置信的话。
皇帝晏铮转脸吩咐张寄:“还愣着做什么,把郑氏送去幽宁宫!”
岳望舒捂脸:我就知道会是酱紫!
郑燕音彻底慌了神,“皇上!嫔妾做错了什么?”
晏铮真的觉得累了,为什么朕的后宫里冒出这么些个玩意儿,朕不在乎你们是从哪来的,但你们总该懂得入乡随俗!就算没什么本事,朕也不挑剔,只要老老实实就是行了!
没想到,一个接一个,好好的后宫不住,非要削尖了脑门往冷宫钻!!
朕真的想做个仁君!
但朕累了,不想跟脑子不好使的女人解释,便道:“堵上她的嘴!”
“呜呜呜!”
这下子,终于安静了。
岳望舒也不禁绝望了!
这是要闹哪儿样?!
是她失察了,之前确认了郑氏不是在学戏,她就放心了,结果——她放心得太早了!一转眼功夫,郑氏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来了这一出!!
求求你们了,就算不了解这个架空的时代规则,难道就不能低调一下、先了解一下状况,然后再制定计策去争宠吗?!
不作死就不会死!乃们难道是三岁小孩子吗?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丫的一个个被现代宫斗剧荼毒得不轻啊!!
啊!心好累!!
皇帝晏铮嘴角噙着冷笑:“唱得真好,可堪比拟青楼头牌妓子!!”
岳望舒:这病秧子皇帝是个病娇吧?丫的不早点制止,居然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听完了,然后再发作!他好阔怕!!
岳望舒心中嘤嘤乱叫,然后她突然脸色一僵,惊愕地道:“皇上去过青楼?!”
晏铮愕然失色,下一秒他直接一把捂住了岳氏那张破嘴,“你浑说什么?!”
岳望舒瞪大了眼,坏了,我怎么不过脑子就突突出来了呢!呜呜,发现了皇帝逛妓院,我该不会要去幽宁宫,跟前头三位组个冷宫F4了吧?!
不要啊!
岳望舒急忙摇头,眼里满是哀求,我不要去幽宁宫吃冷饭啊!
晏铮低声道:“你不许胡说!”
岳望舒忙点头不迭。
晏铮这才松开了捂住岳氏嘴巴的手,这个岳氏!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那般污蔑朕!可恶!偏偏这样一个人,竟是“国士无双”。想想娍媖、想想皇后、再想想自己,晏铮生生又一次忍了下来。
晏铮打量着岳氏那惊恐的、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由脸色更黑了,他只得低声解释:“朕只是打个比方!”此时此刻,晏铮已经后悔了,好端端的,比作青楼女子作甚!
朕的一世英名啊!
“你不准胡思乱想!”晏铮咬牙切齿强忍着愤怒警告道。
岳望舒忙点头不迭:“您放心,嫔妾打今儿起就是锯了嘴的葫芦!”
晏铮:居然还敢胡思乱想!
晏铮自诩涵养过人,但今日着实气得涵养全无了,“岳氏!!”
岳望舒:我都保证会保守秘密了,你还想咋样?
岳望舒急忙道:“嫔妾定会竭尽全力照顾好大公主!”
晏铮心中冷笑,现在不跟朕装傻了?!
“哼!”晏铮狠狠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岳望舒瘫软在了昼榻上,这一天啊,实在是太挑战我的小心脏了!
希望以后,不要再闹出这么惊险刺激的场面了!
等一下!
貌似秦选侍也常去清音阁,这俩人是厮混在一块儿的啊!
难不成秦选侍也学了什么小曲小调?
妈耶!!
“快快快,我要去朝云宫!”
第25章 良言难劝该死鬼(二更)
朝云宫、西偏殿流云阁。
秦选侍坐在自己房中的昼榻上,满目愕然,她几乎不敢置信。
这位皇上也太喜怒不定了吧?齐霁月才进了冷宫没两日,她还未打听出到底是犯了什么忌讳,这一转眼,郑燕音居然也进了冷宫了!
“不对,这次不一样!”刘巧倩和齐霁月都是侍寝的时候出了岔子,而郑燕音是大白天被打入冷宫了!
那齐霁月多半跟刘巧倩似的,御前失仪,但郑燕音……这可是她的盟友,争宠的计策,她们俩可是磨炼了许久,怎么都不可能出岔子!
正在此时,一个小宫女进来禀报:“小主,岳才人来了!”
秦选侍瞬间一凛,岳才人!是了,皇上今日下了两道上谕,一是晋岳淑女为才人,并命其迁居惠明宫,二是降郑少使打入幽宁宫!
这两个人又是同住一宫!
秦选侍瞬间想到了不妙的猜测。
“秦选侍!”岳望舒已经快步直奔流云阁中,“你在就好!”
秦选侍忙挤出个僵硬的笑容,盈盈行礼:“见过岳才人,恭喜才人晋封大喜!”
岳望舒摆手道:“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你!”
秦选侍脸色嗖地青了,这个岳氏,什么意思?
岳望舒扫了一眼四周,这才低声道:“郑少使当着皇上的面儿弹琵琶、唱小曲,着实有失身份,皇上雷霆震怒,当场就下令把郑少使打入了冷宫!”
秦选侍听了这话,却忍不住冷笑了:“不过就是唱个曲儿而已,哪里就至于进冷宫了?”
岳望舒无语了,还“而已”??!
“怎么不至于?!”岳望舒只得仔细解释:“身份嫔妃,岂能做出如此有失身份之举?一个正经宦官人家的女儿、又有名分的嫔妃,学歌妓那般唱曲,这成何体统?!”
秦选侍愣了一下,露出狐疑的神色:“汉武帝的皇后卫子夫,不也是歌妓出身?”
岳望舒无语凝噎了,你倒是很会举例啊妹砸!
她只得搬出这个时代的话来做解释:“所以才说脏唐臭汉!”——虽然汉唐武德充沛、国力强盛,但扒灰的扒灰、养小妈的养小妈,说他们脏臭,一点都不污蔑。
岳望舒生怕秦选侍不能领会,便进一步解释道:“本朝礼教严明,哪有好人家姑娘沾染这些玩意儿的?!”
秦选侍见岳氏说得煞有介事,不禁沉默了,忽的,她脸色一紧:“可是,我听说先帝朝的丽妃就是舞姬出身,而且深得先帝宠爱!”
岳望舒无语了,说你不了解这个时代,你倒是还知道先帝丽妃的事儿!
涉及先帝朝的内帷之事,岳望舒不敢高声,忙低语道:“丽妃的确是教坊司出身,她微贱而盛宠,所以被前朝后宫视为‘妖妃’!而且丽妃脱了贱籍、入了后宫之后,便再不曾起舞。”——人家那么卖力争宠,还不就是为了摆脱贱籍身份?自然不肯再自甘轻贱!
秦选侍却咕哝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岳望舒额头暴起一根青筋,“这本来就是真的!本朝不比汉唐,皇上皇后断容不下嫔妃去学那贱籍女子行径!秦选侍,郑少使已然是前车之鉴,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见岳氏语气咄咄严厉,见秦选侍心中很是不舒服,便忍不住反问:“那敢问才人又是为何越级晋封?”
岳望舒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选侍深深打量着这个岳氏,眼底是深深的怀疑,“一日之内,你晋封才人,郑少使却被打入冷宫,这也未免太巧了些!”
岳望舒瞪大了眼:“你怀疑是我害了郑少使?!”——你妹的!丫的居然给老娘扣黑锅!
秦选侍轻哼道:“嫔妾岂敢这么想?只是要奉劝才人一句,湘妃虽然位高,但她膝下无子,才人贸贸然投其门下,只怕要落得陈才人那般境地了!”
岳望舒:????!
果然还是那个被迫害妄想症的秦选侍啊!
丫的居然以为我站了湘妃党?居然还妄自脑补湘妃要夺子?拜托,我没想要睡皇帝啊!
但这些话,她没法跟秦选侍解释!
岳望舒真的是累了,俗话说得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啊!
“唉,该说的我都说了,只盼你持身自重,且不可学贱籍女子,做出那歌舞声色之举。”否则,冷宫就真的要组个F4了!
听了这话,秦选侍白皙如雪的脸蛋露出恼羞的薄怒:“原来在才人眼中,贱籍便是低人一等!”
岳望舒:……不低人一等,莫非还高人一等了????
秦选侍咬牙哼道:“沦落乐籍,非她们本愿,她们已经够可怜的,还请才人口下积德!”
岳望舒彻底黑线了:你丫的……是圣母吗?
是,沦落乐籍是很可怜,但也你没必要加入她们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圣母,而是脑子有坑了吧?!
岳望舒扶额叹息,她摆手道:“行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累了,真的。
见岳才人被她怼得已经理屈词穷,秦选侍不禁下巴一扬,难掩得意之色,“才人大可放心,我绝不会步了郑少使的后尘!日后如有机会,我定会设法救她出冷宫!”
岳望舒:妹砸,你真是立了一手好flag!
“那你加油吧!”岳望舒有气无力说了这句话,便扭头走了。
秦选侍却是呆住了,加油?!这个岳氏——居然也是——
下一秒,秦选侍看着岳氏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明明都是老乡,居然为了个男人,坑害老乡姐妹!
秦选侍满脸鄙夷。
回到乐安宫常乐堂,岳望舒整个人都郁卒了,她一头埋在了软塌上,她临走时候说那句加油,倒不是她自己口误,而是希望秦选侍自己再好好想一想,好歹都是社会主义时代穿越过来的老乡,我至于为了个根黄瓜,害老乡吗?
虽然,多半也是白暴露。
“喵~”小菊、小芙蓉、小兴子都在忙活着为她拾掇行囊,唯有大橘跳上了软塌,用自己软乎乎的小身子蹭了蹭她的手背。
“还是你最贴心了!”岳望舒忍不住抱起大橘,狠狠一通吸!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老乡一个个削尖了脑门子作死,唯一能她安慰的也就只有大橘小宝贝儿了。
“我的小宝贝儿啊!”岳望舒生生吧大橘揉成了一只炸毛团子。
第26章 湘妃母女
惠明宫。
岳望舒行囊无几,再加上湘妃特派了几个青壮太监过来帮忙搬运,所以一趟就完事儿。
惠明宫正殿曰惠明殿,面阔五间,甚是宽敞华丽,岳望舒搬过来之后,屁股还没坐热,便带着礼物去给主位湘妃请安了。
虽然秦选侍让她备受打击,但人总得往前看。故而一大早,岳望舒便亲自将常乐堂外盛开的芍药剪了一大捧,如此鲜妍得体、还不用花钱的礼物就准备好了!
“嫔妾给湘妃娘娘请安!”
岳望舒今日着天水碧色袄裙,活像是衬托鲜艳花朵的绿叶,十几支芍药略作修剪,插在一个漂亮的五彩玻璃瓶中,着实惹眼。
这不,生生把小萝莉都给从内室吸引了出来,“这是芍药吧?开得好大好漂亮!”
小萝莉小小一只,梳着双丫髻——就是脑袋上两个小包,又系着红玛瑙穗子,一晃一晃的,分外衬得活泼可爱。
不消说,这便是皇帝与湘妃的女儿——大公主娍媖了。
貌似已经七岁了,长得白净如雪、眼睛很大,就是身量有些不足——跟他爹似的,很是苗条,她穿着大红洒金袄、碧蓝玉兔裙,活像个小仙女。
岳望舒弯下身子,与小萝莉处于同一视线:“正是,公主喜欢吗?”
娍媖公主重重点了点小脑袋,“喜欢!这是你养的芍药吗?”
岳望舒点头:“先前养在乐安宫花坛中,瞧着开得不错,所以便剪了些,献娘娘……和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