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不禁莞尔:“岳才人有心了。”便叫贴身宫女上前接过了那一大瓶芍药。
湘妃抚摸着那硕大的芍药花朵,不禁赞叹:“这芍药开得真好,没想到岳才人也是个精通莳花的。”
大公主娍媖扑倒湘妃腿上,撒娇道:“母妃,给我一朵!我要簪在头上!”
湘妃轻笑着戳了戳娍媖的小脑袋:“你这才几根头发?哪里簪得了这么大的花朵?”
大公主不由努了努嘴,旋即道:“母妃头发多,母妃簪一朵。”
湘妃一怔,不由抚了抚自己云鬓。
旁边的宫女早已眼明手快地取了金剪刀来,岳望舒见状,忙上前道:“我来吧!”
然后从那一大瓶芍药中选了一朵开得最大最艳,三两下剪掉多余枝干,然后走到湘妃跟前,将芍药斜簪在湘妃的堕马髻上。
堕马髻的梳编法是将发拢结于顶后,再挽结成大椎,中处结束丝绳,状如马肚,堕挂在一侧,犹如女子甫从马上摔落之姿,再簪上一朵鲜艳的芍药,便分外慵懒而华贵。
宫女暗香捧着玻璃镜上前,笑着说:“岳才人的芍药极好,衬得娘娘雍容华贵得紧呢!”
湘妃不禁有些羞涩:“你这丫头,嘴巴愈发甜了!”
湘妃忍不住抚了抚鬓边的芍药,心下却是极为欢喜。
岳望舒见状,便道:“乐安宫偏殿的花坛中,还有不少含苞的芍药,娘娘若是喜欢,回头再叫人去剪便是了。”——反正乐安宫现在没人了,想必也没人反对。
湘妃笑着看向这位新晋的岳才人,不由低声问:“可是皇上瞧着乐安宫有些远,才把你安置到我这儿的?”
岳望舒一愣,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是嫔妃粗通调理身子之术,所以皇上指派嫔妾过来照顾大公主。”
这话湘妃却是不信,就算岳才人懂些医术,难不成还能比太医还懂?不过就是皇上随便找了个借口罢了。
不过湘妃也无意拆穿,便笑道:“如此便劳你费心了。”此番新晋的嫔妃,一个比一个不成样子,也就只有这岳氏瞧着还不错,许是皇上想让她加以提点照拂吧。
湘妃忽的感叹道:“皇后娘娘素来看人极准,此番选秀进来的五个新人,竟已有三个进了幽宁宫……”湘妃不禁摇了摇头,许是皇后娘娘身子愈发弱的缘故。
想到自己的老乡们,岳望舒也觉得脸上无光。
“希望你和秦选侍不要重蹈覆辙。”湘妃谆谆道。
岳望舒急忙道:“嫔妾定然不会!”——只不过秦选侍,已经一头奔着幽宁宫去了!
湘妃再度露出笑容,她轻轻拍了拍岳氏的手背,“皇上定然是觉得你品性好,才把你安置到本宫这儿来的。”
说着,想给对身边宫女道:“暗香,你去吩咐膳房,今日的午膳要精致可口些,本宫要留岳才人一并用膳。”
岳望舒瞬间满血复活:“多谢娘娘!”——妃子级别的膳食,那跟她绝对不是一个级别!这下子她可要大饱口福了!
湘妃见岳氏一瞬间竟像个孩子似的,不由莞尔。
忽的,岳望舒看着大公主,忍不住小声问:“大公主……不用去读书吗?”——话说都快中午了喂!
湘妃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这皮猴,今儿又睡上日上三竿,你来之前,正吵着闹着不肯去读书呢!”
大公主娍媖撅起了小嘴儿:“女师只会教那些女德、女训的书,实在是无聊得很!”
岳望舒也觉得那些糟粕没必要读,但湘妃却皱着眉很是不悦:“那些都是先贤之言,女儿家都要读,偏你任性妄为!”
大公主见母妃生气,也不由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反驳了。
岳望舒暗道,湘妃确实像做个严母啊,便笑着说:“其实女德一道,由娘娘这个生身母亲亲自教导,岂不比女师更好?”
听了这话,湘妃不由陷入沉思,湘妃并非是认可这些所谓的“先贤之言”“女德之范”,只是这些东西,大家闺秀都要读,若娍媖不读,恐被人质疑女德不端。
岳望舒又道:“娘娘素有贤妃宽厚之名,公主由您亲自教导女德,必定无人敢说三道四。”
湘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却已经认可了岳才人的建议。
大公主娍媖眼中满是期许:“母妃母妃,我不要跟张女师学女德了,我跟您学!”
湘妃不由嗔了女儿一眼,“你个机灵鬼!”——什么跟她学女德,不过就是充充样子!唉,她这何尝不是慈母多败儿!
第27章 娇公主
四妃级别的正餐到底有多丰盛,岳望舒算是见识到了。
一张硕大的八仙桌,摆满了各色珍馐,菜香肉香一股脑扑鼻而来,只叫人食指大动。
宾主落座后,湘妃笑容和煦道:“岳才人切勿拘谨,只当是在自己殿中。来,快趁热用吧。”
一边说着,湘妃先率先夹了一枚罗汉大虾到大公主娍媖碗里,“快吃吧,昨儿还吵着炸虾呢。”
大公主娍媖瞅着碗里那颗圆滚滚还带着虾尾巴的炸虾球,转脸吩咐贴身侍女:“把上头的芝麻给我挑了,黑乎乎的,看着就倒胃口。”
岳望舒:这孩子,嘴巴真不是一般挑剔啊!
这罗汉大虾,简单点说就是炸虾球,圆滚滚的相当于罗汉的肚子,上头的黑芝麻……真是寓意却是有点叫人失胃口。
看着简单的炸虾,其实做起来相当复杂。
取鲜活的大虾,头、身、尾分三段取用,虾身取肉去线,切成碎粒,与荸荠粒、肥猪肉,加料酒蛋清调成馅,团成圆球,镶上虾尾,然后炸熟,并点缀黑芝麻。
最后虾头煎熟,然后用高汤炖浓,虾头拿去摆盘,在加入煸炒后肉丁、竹笋丁、冬菇丁,勾芡后浇在罗汉大虾上,才算是完工。
真可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桌上的饭菜已经尽善尽美,但每一道菜,大公主都能挑出毛病来。
“今儿的狮子头有些腻了。”大公主娍媖努着小嘴嘀咕道。
“还有这白切鸡不要摆我跟前,我都能看到骨头里带着血丝!太倒胃口了!”大公主娇丽娇气地嫌弃道。
布菜宫女只得连忙把那盘鲜美的白切鸡挪远些,便正好挪到了岳望舒手边儿。
众所周知,这白切鸡就是要肉刚刚熟才味道正好,若是连里头的骨头也一并熟透了,那肉便会有些老。
湘妃无奈地道:“以后叮嘱厨子,白切鸡要把骨头去掉。”
“是,娘娘。”
岳望舒却不嫌弃,夹起一块便送进嘴里,嗯,好鲜、好嫩!骨头里头带点儿血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吃骨头。
这一举动,湘妃都忍不住多瞅了她两眼。
但湘妃很快就闲心思打量岳望舒了,因为大公主又开始嫌弃了,“哎呀,樱桃肉甜得有些腻了!挪开、挪开!”
布菜宫女只得照办。
被大公主嫌弃的樱桃肉,岳望舒却直接用勺子舀,一勺子四五颗,连吃了四五勺,一脸的回味无穷。
湘妃:……本宫就知道,不是菜的问题,是娍媖的问题!
“这个糖醋鲤鱼好酸啊!”大公主撅着小嘴又开始抱怨。
湘妃额头暴起了一根青筋,终于忍不住低斥道:“食不言、寝不语!”
大公主娍媖只得缩了缩脑袋,然后用眼神示意布菜宫女,赶紧把那道讨厌的鲤鱼挪开!
伺候了大公主多年的布菜宫女岂会不明白这位小祖宗的意思,连忙把糖醋鲤鱼挪去一边儿。
岳望舒微微一笑,表示那感情好,于是大口开干那只硕大的糖醋鲤鱼!
湘妃:……
岳望舒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忍不住心想:大公主这孩子挑食也就罢了,关键吃的还少,再好的饭菜,断然不会吃第三口!
不过大公主虽然吃得少,但她吃得也慢呀!等这孩子吃饱了,岳望舒也已经塞得满腹鸡鸭鱼肉,那叫一个十分饱。
湘妃也落下了筷子,忍不住忧愁地叹了口气,桌上的饭菜每一道都挪腾过了,但娍媖也就捡着其中的几道吃了几口,饺子只肯吃馅儿、包子只吃了口皮儿,燕窝只喝了两口,真真是愁死人。
明明岳才人吃得那么香!
用罢了饭菜,湘妃又叫人上了消食茶,便挤出个笑容道:“岳才人倒是脾胃极好。”
岳望舒忙笑道:“娘娘宫里的饭菜精美可口,嫔妾着实是大饱口福了。”
大公主娍媖坐在一边的扶手椅上,小小的人、大大的椅子,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扑棱着,一手托腮,一副百无聊赖、没精打采的样子。
岳望舒便道:“大公主可是要午睡了?”
湘妃苦笑了一声:“今早睡到日上三竿,哪里还睡得着午觉?”
岳望舒也看出来了,大公主娍媖的脾胃问题不小啊,想到皇帝的任务,心道,看样子湘妃头疼了多年了,接下来,她也得跟湘妃一块头疼了。
岳望舒打量着安安静静的大公主娍媖,道:“公主倒是十分娴静。”
湘妃唉声叹气:“除了用膳挑剔、性子惫懒、不爱读书,旁的倒是还好。”
听了这话,大公主娍媖不乐意地耷拉了小脸。
岳望舒忍不住捂嘴偷笑,这三个问题,已经是不少了!
等等,性子惫懒??
岳望舒忙温柔一笑,柔声问大公主:“公主平日里喜欢玩些什么?”
大公主娍媖歪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扒拉着葱嫩的小手指头道:“看戏、听曲,还有看话本。”
岳望舒:都是坐着不动啊……
岳望舒便道:“如今御花园的风景正好,天气不冷不热,公主不喜欢出去赏看风景?”
娍媖想了想便道:“也常去。”
岳望舒不禁狐疑,常出去遛弯?那不至于就这点饭量吧?诶,等等!
“公主是怎么出去的?”岳望舒忙问。
娍媖愣了一下,一脸古怪地道:“自然坐肩舆出去。”
岳望舒:……还是不动弹啊!!
她一脸巨汗!
便看向湘妃虞氏:“娘娘,公主不喜欢自己散步吗?”
湘妃笑道:“这孩子,打小就娇气,三岁前,愣是不肯自己走路,都得保姆乳母抱着。略大些,也是不喜欢脚落地,不是坐肩舆、就是坐暖轿。”
得嘞,破案了!
整天不动弹,胃口能好才怪!身体能好才怪!
岳望舒忍不住道:“生命在于运动啊!”
湘妃愣住了,大公主娍媖立刻反驳道:“一动不如一静!”
岳望舒:这孩子,腿脚不利索,嘴皮子倒是很利索!!
岳望舒只得继续道:“公主,俗话说得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大公主娍媖耷拉着死鱼眼瞅着她。
岳望舒:……
湘妃脸上一阵尴尬,这孩子!但凡说到她不喜欢的地方,便是这副德性!
“娍媖!”湘妃忍不住瞪了女儿一眼。
大公主只得连忙恢复正常眼神。
岳望舒知道这孩子身份尊贵,勉强不得,只得迂回一下,“公主喜欢踢毽子吗?”
大公主总算来了几分精神:“我喜欢看别人踢毽子。”
岳望舒:……
第28章 皇帝的旧疾
岳望舒真的想给大公主写一个“服”字!
“公主难道就不想自己亲自动弹一下?比如说遛遛狗什么的?”岳望舒耐着性子谆谆善诱。
“遛狗,那是太监的差事!”大公主一脸诧异地道,“我可是公主!”
你还真是个身娇肉贵的小公主啊!
岳望舒捂脸,病秧子皇帝,你女儿是肿么回事!!!
她看向湘妃:“娘娘也是很不容易了。”
湘妃又是尴尬又是无奈,“皇上就这么一个女儿,皇后娘娘太过仁慈,本宫又总是不忍对她过于严厉,才娇惯怀了她。”
说着,湘妃忍不住问:“岳才人真的懂调理脾胃?”
岳望舒忙正色点头:“公主总是吃着这么少,就是因为懒于动弹。只有多散步,才能消食,消了食,下一餐才能吃得香。”
湘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话的确说得通,便脸色一板,看向自己的女儿。
大公主瞬间跨了小脸:“大晌午,外头日头正毒呢。”
岳望舒:才四月,毒个屁诶!
但她立刻笑眯眯道:“可以打伞啊!”
大公主立刻拿死鱼眼瞪她。
湘妃便笑着道:“打上伞,母妃陪你出去一块散散步。”
就这样,大公主生生被湘妃拖出了惠明宫,岳望舒这个建议者自然也没有溜掉,跟着一块儿出来散步。
今日惠风和畅,御花园花木丰茂,散步其间,着实叫人心旷神怡。岳望舒与湘妃有说有笑,唯独大公主娍媖耷拉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她钱。
“前面便是兰贵嫔的葳蕤宫了,娍媖可还记得,月前兰贵嫔送了你一盆极好的墨兰,结果被你给养死了,可把兰贵嫔给心疼坏了。”湘妃随口便是大公主的黑历史。
大公主小脸瞬间更黑了。
岳望舒忍不住捂嘴偷笑,嘴上连忙道:“墨兰的确娇贵难养。”
湘妃笑吟吟道:“你倒是很会莳花。”
岳望舒谦虚地道:“略懂、略懂。”——也就是把娇贵的墨兰养得壮壮的而已。
湘妃笑着说:“葳蕤宫里花木最盛,不过这个时辰兰贵嫔多半在午睡,便不去叨扰她了。”
与葳蕤宫毗邻坐落的便是陈才人的粹华宫,然后便沿着大晏湖折返而回,此行算是逛了半个后宫,回到惠明宫的时候,大公主小小的人直接就趴在昼榻上起不来了。
湘妃叹道:“不过才逛了半个时辰,路上足足歇了三回!”
岳望舒便笑着说:“慢慢来,娘娘不必心急。”
然后又道:“娘娘可以叫人给公主好好泡泡脚。”
湘妃颔首。
岳望舒见状,正要告辞,这时候,宫女盈袖快步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来了!”
湘妃少不得连忙叫人把昼榻上躺着撞死的女儿给拎起来,连忙迎驾。
“臣妾给皇上请安!”
“嫔妾请皇上安!”
“娍媖给父皇请安!”——最后响起的大公主委委屈屈的声音。
大公主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晏铮想不注意都难,“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
大公主娍媖不敢抱怨自己的母妃,直接幽怨地瞪向岳望舒,那分明是在说:这家伙欺负本公主!
岳望舒:MMP!
晏铮探究的眼神瞅了过来。
湘妃顿时脸色尴尬得紧,她忙解释道:“方才用了午膳,岳才人陪着臣妾和娍媖出去散步消食。原是为她好,她倒是任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