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岳望舒异常乖巧,但退出病房,却并不急着去雅间,而是候在房外竖耳听着,毕竟救人救到底。
然后便听得里头又是一声“嗷”的惨叫!
不消说,肯定是胡太医摁人家腰了。
然后便听到胡太医的声音:“不算重,再多喝两剂药便不妨事了。”
然后又气呼呼训斥总店店长岳兴:“以后这种事儿,不要叫岳大夫任性施为!胡林周鑫都是吃干饭的吗?就算是肠痈又如何?照方抓药,尽人事便是了!岳大夫又不是神仙!”
痛处大有缓解的云舒却默默心道:这等本事,怎么不是神仙?只是她三缄其口,还再三遮掩,想必是不想为外人所知。
想到此,云舒便熄了辩解的心思。
“您是……胡太医吧。”云舒自是认得此人。
但胡太医却不记得云舒了,“你认得老夫?”
“天佑十年,在寿安郡王府,是您给我瞧的病。”云舒缓缓系好衣带,脸上竟露出了些许笑意。记得当初,还是她私底下给请的太医……
胡太医捋着胡须慢慢回想,然后神色一震:“你怎么还没死?!”
云舒笑容僵住。
胡太医很快察觉自己的话实在不妥,不由尴尬一笑,“原来是云公公啊。”说着,他飞快再度去摸这云公公的脉搏,片刻后,不由纳罕,当年他诊过脉,分明是枯竭之相,如今……除了肠痈之外,竟别无不妥之处了!
“是谁给你治好的?!”胡太医抓着云舒手追问不迭。
云舒笑了笑:“是一位神仙。”
胡太医一副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
但转念一想,当年分明已经是半截入土、再无挽救余地的半死人了,除非是神仙,否则还有谁人能救?
“你果真遇见了仙人?”胡太医竟是信了七分,而且还对此颇为感兴趣的样子。
云舒:这老太医也是蛮可爱的。
“您别问了,其中内情,不可言说。”然后云舒就闭上眼睛,一副拒不合作的样子。
胡太医失落异常:“神仙呃……”看样子他是没这份仙缘了。
听得云舒口风严实,岳望舒这才安心地去打道回宫了。
回到沅芷宫,已经是日暮西垂,岳望舒重新更衣、又梳了个简单的低髻,正准备传膳,却见都太监李约神色惶惶跑了进来,“贵妃娘娘,皇上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晏老六来沅芷宫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皇上脸色不对,娘娘还是快些出殿迎驾吧!”李约可是许多年都没见皇上这般模样了,那简直是要吃人啊!
岳望舒蹙眉,晏老六又咋了?!正疑惑不解,便见脚步声急促,赫然是晏老六杀了进来!
第166章 天子暴怒
俗话说得好,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眼瞧着皇帝盛怒而来,沅芷宫上下宫人焉能不惊惧?这素来皇上来沅芷宫,都是心情甚好,今日却变了个人似的,吓得一众人噗通噗通如下饺子般跪了一地。
岳望舒也懵了,晏老六这是砸了?
晏铮冷眼扫过满地匍匐的宫人,看向一脸无辜和茫然的望舒,不由地又是一阵气结于心!
宽大的螭龙纹衣袖狠狠一甩,“都滚出去!”
此话一出,地上的宫女太监端的是连滚带爬,转眼功夫,这沅芷殿中,便只剩下了皇帝与岳望舒二人。
殿中一时间静地叫人心里发慌,岳望舒忍不住小声道:“六郎……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朕?!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晏铮如积蓄已久火山,在这一刻终于喷发了。
眼瞧着皇帝化身喷火龙,岳望舒又是懵逼又是委屈,又不免生了三分惧意。别看这些年,晏老六在她面前,貌似脾气十分好的样子,甚至还经常一副被她欺负的样子!但这终究是个手握实权的皇帝啊!
想想他屠戮手足的手段,便知此人绝非仁善之辈!
一个本性不善的实权天子啊!
哪怕是胆子日渐肥了的岳望舒也瞬时气弱了下来,甚至已经不由回想自己到底做了啥,惹了这喷火龙发作?
她……也就是出了趟宫、做馆诊脉,然后给云舒用了一下大招,又救了他小命。
出宫是皇帝早就允许的,坐馆也是皇帝默认的。
那唯一的问题就是云舒了……
可特么滴他是太监啊!!
她跟太监能有什么问题?!
“我、我就是顺手救了个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坐馆这几年,她也不是第一次使用生命光环了,“我有好生遮掩……”虽然被云舒看穿了,但人家又不会泄密!
听得望舒居然还振振有词,心中的酸意与怒火几乎一瞬间便淹没了他九成九的理智,他上前便是一把攥住了岳望舒的手腕!
如今的晏老六,可不是当年的病秧子了!几乎日日习武的他,手上的力道简直堪比壮汉!岳望舒登时便感觉到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她脸色不由发白,她急忙想要挣脱,然而却如被钢铁捆,竟是挣不脱!反而叫晏老六攥得更紧了!
岳望舒疼得眼圈一红,发出痛叫:“六郎,你快松手,你弄疼我了!”
发什么疯癫?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我特么是出轨了还是咋滴?!至于吗?!
晏铮如何肯松手,但看到望舒疼得变了脸色、眼睛里有了水意,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软,手上力气便松了泰半,但还是未曾放手。
岳望舒略松了一口气,连忙委屈巴巴、可怜兮兮道:“那人只是个太监罢了,六郎何至于这般生气?”——心里却怒骂不止:该死的晏老六,你丫的消息真够灵通的,监视起老娘还真是纹丝不透!
但是这一次,麻蛋,岳兴!自始至终,全程跟在他身边就只有岳兴!!
狗日的,我待你不薄啊!你转头就把我给卖了!
她如何不明白,在这皇宫晏老六才是唯一的主人,甭管是伺候谁的奴婢,都得效忠于皇帝!
只是,明白归明白,却还是不免心凉。
也不晓得岳兴有没有把她给云舒宽衣解带、检查病情的细节告诉晏老六——八成是告诉了,要不然晏老六怎么会这么生气?
但是!至于么!人家是太监啊!
“太监又如何?!”晏铮瞬间再度暴怒,“那个狗奴婢又哪里把自己当太监看待了!他都敢惦记老八的遗孀!!”
岳望舒:????
云舒和萧氏?!
额,别说,还挺配。
萧氏虽然懦弱了些,但她柔善温敦,有怜爱稚子之心,而云舒也同样心存善意,经常接济慈幼院的孤儿。姚蔓芝对他称赞不已,也不只是被他的容貌所吸引……
“他喜欢萧氏?可他为什么又离开了永平王府……额……因为之前病弱膏肓吗?”岳望舒突然明白了,好一个痴情人,宁可死得远远的,也不想让心上女子伤心。另外,他毕竟是寿王的男宠,留在王府,只会招惹流言蜚语,留在萧氏身边,也只会伤害她的名声。所以哪怕病好了,也依然没有回去。
晏铮咬牙切齿:“望舒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救他?!”
“你可知道,寿王只所以心存异心,就是被他所挑唆!”晏铮恨恨道。
岳望舒微微错愕,云舒挑唆寿王??
略一思忖,岳望舒便猜了个差不离,“他应该只是想让寿王作死罢了……”只可惜寿王徒有野心,却无半分造反的胆量,就只会虐待妻妾婢仆。
“那也是死罪!”晏铮语气冷若寒冰,“寿王死后,朕原本懒得理会这个将死之人,便饶了他一命!而后赤县一事,望舒时候也许诺过不会再去赤县,朕又饶了他第二次!如今已经是第三回 ,朕饶他不得!”
“六郎!”岳望舒只觉得太没道理,云舒就算有挑唆之言,那也是被逼无奈,至于两次搭救,都纯属巧合!
“赤县分店也罢、今日总店也罢,我都只是碰巧遇上。”——两次险死,人家已经够凄惨的了,何至于取人性命?
晏铮气得心肝脾肺都作痛了,“一次是碰巧,可今日分明是他故意去总店,就是想寻你!”
“就算他是想找我救命,又有何错?”经历了这些,再加上他入了互助会,只怕也猜出她的身份了,而养生大药房又是岳家所开,他忖着一丝希望来求救,难道也有错?
“蝼蚁尚且贪生啊!”岳望舒极力辩解。
“够了!”晏铮却是再一次勃然大怒,“他贪生,又与你何干?给他请了太医还不够,你非要亲自去救吗?!”
岳望舒只觉得头大如斗,这晏老六今天这么格外不讲理?!
“他得是肠痈,如何耽误得起?我是个大夫,怎能看着他人在我眼前死去?”这几年,诊了这么多脉、瞧了这么多病,也见过太多底层疾苦,能救的,终归是要救一救,要不然岂不是妄为医者?
“六郎,医者父母心。”岳望舒为了避免晏老六总忘歪处想,又连忙补充道。
“够了!”晏铮雷霆怒喝,“到现在为止,你还不觉得自己错了吗?!”
岳望舒一阵气结,能不能讲点儿理啊!
第167章 望舒竟这般怕朕?
岳望舒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心力交瘁,我特么救人还有错了?!
偏生,她又不敢跟晏老六对着吼,否则皇帝一怒,只怕第一个死就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云舒!
她真的没见过哪个穿越者像云舒这么倒霉!前有禽兽寿王,后有这个不讲理的狗皇帝!
岳望舒只好咬牙忍愤,低下头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失了身份,六郎不要了气坏了身子。”早知如此,就隔着衣服给他摁一摁便是,这一肌肤接触,不成想晏老六竟如此过激。
岳望舒真的要气坏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还得忍气吞声认错,低三下四去哄这个独夫!
晏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岳望舒是真的快气疯了,你有完没完?!我都认了不属于自己的过错了,你非要得寸进尺吗?
但下一秒,晏老六的话却叫她如坠冰窟。
晏铮声音低哑而饱含愠怒:“你明明知道,你的生命光环对一个人多次使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居然还是对那个死太监用了!!”
岳望舒的心脏几乎在这一瞬间骤停!
他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岳望舒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
她最大的秘密、最惧怕的事情,在这一瞬间被彻彻底底戳穿!
岳望舒甚至隐隐有些腿软,她身子一个趔趄,便直接倒坐在了身后的美人榻上。
晏铮一手攥着她的手,一手却抬起了她下巴,迫使她仰头,与之目光直视。
但岳望舒却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眼眸仿佛是要冒出火来,又好似饱含了痛楚,糅杂在一起,那漆黑的瞳仁里还倒映着她。
“六、六郎……”岳望舒只觉得喉咙干涩,声音也不可控制地有些发颤。
晏铮声若铮铮剑鸣,锋锐得仿佛一切都不可阻挡,他咬牙切齿:“你控制了朕,还不够?!”
岳望舒瞬间便慌了神,“不、我也不想的……”
话刚出口,便知失言!她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自己承认自己的生命光环能够控制他人好感度。
但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便再无收回的余地。
晏铮却突然松开了手,他身上的锋芒仿佛在一瞬间散尽,他后退着,颓然无力地坐倒在了椅子上,“是啊,你不想。你并不想朕这般喜欢你。”——这比存心设计,更叫人痛彻心扉。
他的突然转变,叫岳望舒一时失神,失神之余,又惶然不知所措,她双手攥着衣襟,此时此刻,脊背早已出了一片冷汗,端的是身心惶恐,不知该如何言语。
“朕当然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晏铮脸上尽数是苦涩,“朕也曾极力摆脱这种不寻常的情愫……”
晏铮深深看着眼前这个惶恐而无措的女子,“可朕怎么都做不到!朕做不到对你放手,甚至做不到去恨你!”
不恨?那你还对我大吼大叫,暴怒像只野兽??岳望舒心中惶恐稍减,那么……她应该小命无虞吧?
“一开始,朕还可以自我安慰,你自己都不清楚会有这样的作用。可后来,你特特对病情不重的姨母也用了生命光环,那时候……你显然已经有所猜测了。”晏铮眼眸漆黑幽邃,仿佛深潭一般,只叫人觉得冷幽幽骇人。
岳望舒身子微微一颤,嘴巴却像是被糊住了一半,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竟然比她这个生命光环拥有者知道得还要更早……是了,也正是他更早猜出,只要她不想孕育,就不会怀孕。
对于生命光环,晏铮这个亲身体验者,了解得反而深。当然了,主要原因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本就城府深沉!若论玩心眼,她是怎么都玩不过的!
可笑她当初还自以为实验做得足够谨慎,不会被发现!
“可朕还是忍不住替你开脱,除了朕,你没有对任何人多次使用。”晏铮自嘲地冷冷嗤笑,“但现在,你居然对一个死太监用了两次!!”
原来,这才是晏老六彻底暴怒失态的根本原因。
岳望舒小心翼翼开口:“六郎,我对云舒绝对没有半分不该有心思,还请六郎信我一次!”
晏铮的理智被愤怒与毒恨几欲吞噬,那眼睛里京迸出杀意:“朕可以欺骗自己继续相信你!但朕万不能相信他!!”
这浓烈地几乎化作实质的杀意,让岳望舒的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自己胆子挺大,但如今才知道,自己是这般怯懦。
但她不能让云舒死!千错万错,都非他错!岂能让云舒因为她而死?!
“六郎不是说了,云舒喜欢的人是萧氏。”岳望舒急忙抓住这一点,人家心里有喜欢的人啊!
“他回到京城,却选择在远离永平王府的西城定居,反而可见她萧氏情深义重!”——正因为喜欢,所以只敢远远看着!
晏铮身上的杀意没有分毫消减,连声音都有些冷森可怖:“从前如此,但日后未必!”
岳望舒急忙摇头:“不会的,他那么喜欢萧氏,又怎会轻易动摇。这一次,我特意控制了,大招只用了一半。所以——”
晏铮冷冷打断她的话:“望舒就那么不舍得他死?!”
这冷入骨髓的目光,直叫岳望舒不可控制地又打了个哆嗦!
晏铮看着这一幕,瞳仁不由一缩,他站起身来,两步走到了她身前,伸出手,抚摸着那惨白的脸蛋,“你竟这般怕朕?”
你都要杀人了!谁能不怕?!
岳望舒却只得鼓起勇气,仰头仰望着他,眼里也蓄满了泪水,“六郎,你以前不是这样……你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我……”
泪水扑簌簌落下,落在了晏铮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