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
白文起身行了个礼。
“文公主。”
石义将军抱拳示意,他绕着石亭子转了两步,边走边道:“我先前还听着有孩童哭闹来着,正有些‘食欲大发’,怎的又不见人?”
白宸此时正和对方兜着圈子,始终藏在对方的视野盲区。
石义将军说时迟那时快,脚下一个假动作,手轻轻一横,就将白宸给提了出来,像拎了个小兔子。
他笑道:“原来在这里。我还以为是谁呢,是白宸皇子啊,那我可不敢吃了。”
石义他那满脸横肉,笑得可是凶神恶煞,把白宸急得哇哇大叫。小拳头又是乱舞又是抡扔的,可跟打在石墙上般,不能伤及分毫。
“好了,”白文从石义将军手中接过小皇子,“大将军就不要捉弄皇弟了,不然被那些言官瞧见,又要上奏您不敬皇权、鲁莽草率了。”
白文这句话像是正中石义将军下怀。他咳嗽了几声,理了理着装才道:“狗.屁言官,我搴旗斩将的时候,他们还只会在朝堂上哭鼻子呢。”
话虽说得嘴硬,但石义将军果断还是停止了捉弄白宸。
白宸翘着嘴瞪了他好几眼。
“言归正传,”白文再次向石义行了个礼,“皇弟年幼出言不知轻重,请大将军海涵。此次亲征,还烦请大将军多加照料。”
她和石义将军接触得挺多。
她也知道对方并不是一个拘于小节的人,不然定会忌恨她小时候扯对方的胡子。但这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石义将军点头道:“文公主不必多礼,既是太宗钦点,那吾自然会竭尽全力。”
“不过……”他话锋一转,盯着白文身后的白宸道:“带兵出征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还请白宸皇子莫忘了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的道理。”
石义将军语重心长,白宸吐舌头瞪眼。两人说不到一起,不欢而散。
白文将石义将军送走后,白宸还没闹腾够,拉着对方的裙摆念念不舍。“皇姐,我真的必须去吗?”
白文也不知道他这顽劣的性格是跟谁学的。叹了口气道:“还怕啊?司长川不是说过吗,你天资出众,他每年来教了你那么多法术,难不成还怕这些凡间兵戎。”
“那可不一样。”白宸狡辩道。
白文问:“怎么不一样了?”
白宸学着对方语气说:“师兄说过,法术虽然厉害,但却万万不可对凡人施用。如若以此谋求权势、财富、私欲,那是有违于天道,将会被沦为不齿。”
白文瞧见白宸背得滚瓜烂熟,想来没少听司长川念叨。不由多少有些联想到了戴着赤鬼面具的男子,细数一下时间,好像也有足足数月没来了。
不过听白宸这样说,白文倒还觉得有些道理,像是司长川说得出口的话。不然他们这些修道之人,卷入凡间纷争,那岂不是要闹得鸡飞狗跳的。
白文在想还好她没学那些玄玄乎乎的法术,不然要让她背负这么沉重的道德烙印,可不得闷死,还是乐得清闲自在得好。
“对了,”嬉闹了一会儿,白文突然想起件事情,她看了看天色问:“你今天怎么这个时辰还在我长乐宫,给你教书的翰林太傅呢?”
白宸身形一顿,将吃食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盒子里,揉了揉指腹说:“太傅今儿家里有事,说是……不来了。”
白文一眼就识破对方的谎言:“骗人。”
“没骗人,”白宸嘴硬,“凭什么说我骗人。”
“不凭什么,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在骗人。”白文一把收拾起石桌上的食盒,提起对方就准备往翰林太傅那边送。
她言语责备:“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天尽是些愚顽贪嘴。”
“还能跟谁学?”白宸把眼睛睁得浑圆。小时候皇姐带头逃课,怎的这些年来突然就变得跟个大人似的,真是无趣。
白宸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只要他一说谎,皇姐总是能立马识破。
-
白宸挂帅亲征的日子来得极快。
白宸甚至觉得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披上了战铠、骑在马背,看上去,着实有些好笑。
白文驻足在城墙之上,亲眼目送皇弟临行。
“皇子白宸,匪直荣茅,土于一方。特封疆蟠龙城,挂帅亲征雁门关口。望战功显赫,凯旋而归。”
传念的诏书下达,白宸抱拳叩拜,小小的声音在城墙外传来:“儿臣领旨。”
从此,雁门关最邻近的城邦蟠龙城便拥有了新的主人。这也是永宁国一脉相承的旧俗,皇子受封之后,将拥有自己的领土。
在此领土之上,统御全局。
白文目睹白宸和石义将军出了城门。她在想,等白宸再次返回永宁皇城之时,应该就会被册立为太子了。
还希望这一遭能让他好好磨炼下心性。
白宸从小就胆小、怯弱,虽然因资质出众被上仙所寻收于外门,派司长川长期往返教授修行之术。
但,他仍于一般孩童无异。
出自皇家,那必然要承受更多的责任和义务。与一般孩童无异,说浅了是无过无为;往深了说,是凡才浅识、才能平庸。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白文怎么也不敢相信,再次听到前线传回的消息时。
那快马加鞭的文书上说得是……皇子白宸被敌所俘,雁门关之役岌岌可危!
第83章 雁阳关
白宸收到密报, 从蟠龙城紧急赶往雁阳关的路上就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
他们所收到的消息,是雁阳关残留敌方余孽,只需完成最后的清剿即可。
但石义将军刚落脚在蟠龙城时, 就收到密探消息。说是贯匈国故意示弱,残留余孽是假,掩护主要部队进攻是真。
石义将军立马意识到了不对, 暗叫不好,马不停蹄就先行一步往雁阳关而去。
雁阳关是永宁国隔绝外敌的要塞, 决不能失守。十多年时间从未有敌国觊觎于此, 哪想却在这个关键节点出了岔子。
白宸在蟠龙城休整了一夜, 第二日才前往雁阳关。
可哪想,就是一个耽搁,却中了敌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白宸行径的路线上, 敌方就像是早有预料般埋伏于在。派出精锐部队, 在永宁国的国境之中, 光天化日之下将皇子白宸给掳走。
雁阳关临敌是真, 预谋截取皇子也是真。
贯匈国这一招势在必得,谋划得万无一失,势必要将雁门关拿下。
石义将军听到白宸被截走的消息, 立即就明白是有人出卖了消息。他们这一次亲征,不过是中了敌方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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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是谁?赶紧放开我。”白宸清醒过来时,已经被五花大绑在地窖之中,他眼睛被蒙了黑布,看不清面前是何人。
将弯刀扛在肩上的贯匈国将士一听他这样说, 不禁笑出了声。“可知你是谁?我们当然知道, 你不就正是挂帅亲征的白宸皇子嘛。”
“知道我是谁还敢……”白宸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他从对方的口音和话语间听出来了。
是贯匈国人。
那将士一把将白宸面上的黑布撤掉, 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白宸皇子,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想来就没上过战场吧?可否见过血光啊?”
白宸总算是在烛光的照耀下恢复了视野,他的面前,是三五个皮肤黝黑、赤膊蛮肉的贯匈国人。
“你们想干什么?”白宸言语略微有些慌张,尽可能地让自己平稳气息,被绑在上方的手指略微转动,准备凝练法术。
“想干什么?”那将士扯着嗓子说着:“就是见不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皇室,一天天耀武扬威的,看着你们受难,我愉悦得很。”
他看着白宸眼中的恐惧,心里满意极了。
只见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雷光凭空而现,“啪”的一声呼在那将士的脸上,烧焦了半张脸。
“啊――”那名将士凄惨地叫了一声,立马反应了过来,捂着右脸叫道:“这贱东西会法术,快给他喂散灵丸。”
“你们不要过来啊!”白宸喊道:“再靠近我就不客气了!”
他的手腕被绑得死死的,刚才他那一招本来是想将铐链震断,可从未有过实战经验的白宸慌了神,根本使不出平时的一半。
这些贯匈国将士虽然并不会法术,但也听闻过其中一二,散灵丸就是他们国家的巫师炼制的。他们没有想到掳回来的永宁国皇子竟然也会这修道之法。
不过还好,看样子也就是个半吊子货色。只要喂下散灵丸,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威胁。
周围的贯匈国将士试探着靠近白宸。
白宸掌间雷法乍现,毫无规律地在地窖中乱劈,没有一点准头。
没要上一会儿,就被掐着嘴巴喂了颗苦到发涩的药丸。
那药丸不仅味道令人作呕,还彻底将他的灵力封锁,无论他怎么激发,都使不出任何一个招式。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嘛?”白宸眼眶有些红了,刚才因为对方使劲地掐捏,白净的脸颊上出现了两道乌紫。
“要钱吗?我可以给你们钱,很多很多的钱,只要放了我……”
那几名将士见他彻底翻不出什么花样了,啧了一口痰道:“我们不要你的钱。”
“那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们要……”将士眼中露出冷色,“雁阳关。”
-
石义抵达雁阳关时,才发现事态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雁阳关口黑压压的可以看见敌方的军队,几乎挤满了整个狭隘的关道。
关口下方,已经爆发了血战。刀光剑影之中,人声鼎沸快要将整片黄土掀起。
敌袭。
而且是悄无声息、预谋已久的敌袭。
雁阳关的阵关将领瞧见了石义将军,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迎了上来。
“大将军,您终于来了,”阵关将领抱拳下跪,“雁阳关突遭敌袭,敌众我寡,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石义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的阵关将领,揪过雁阳关上方的斥候就问:“敌方数量、敌方来源、何时抵达!你知道一切,如数告知于我。”
他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解到了事情的缘由和现状。
石义将掌间竖起,几名副将立马抱拳领任。
“你,速速前往蟠龙城领兵。”“你,带上我的令牌,去三十里外的西营城借兵。就说不借的话,就等我石义亲临踏破他西营。”
他又点了几名脚力快的小将。
“你快马加鞭,立即返回皇城,务必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到朝堂。”“还有你,去找到白宸皇子,告诉他亲征到此为止,就地安营扎寨,切勿来这雁阳关。”
石义的战场经验丰富,临危不乱。几句话就将数条路线安排妥当。
剩余未被安排到任务的义宁军将士急切地问:“那我们呢,大将军!”
石义长.枪一横,在地面上划出一道裂痕。
“尔等,携我一同剿敌歼寇,誓死守卫雁阳关!”
他的话语毋庸置疑。
回应他的,是三百义宁军精锐的呐喊。
“誓死不渝、殒身不恤!!”
将士们的呐喊像是要震聋耳膜,枪柄在和地面的碰撞中,将黄土掀起漫天黄沙。
石义眼中带着戾气,一声令下。
“开城门!”
“开城门!”“开城门!”一道一道的号令传递而上。
那雁阳关半山高的城门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是敌军错愕的目光。
“杀无赦!!”
石义脖颈青筋暴起,双腿在马肚子间狠狠夹去,一声高昂的马嘶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给我冲!!!”
石义率领三百义宁精锐,正面迎击敌袭。
-
雁阳关有着独特的地理优势,易守难攻。
但就是再易守难攻,也抵挡不住数量上的碾压。
敌袭精锐三万。
而他们雁阳关镇守将士加上此时援助的三百义宁军,也不足千人。被攻下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但石义此时所需要的,就是时间。
他已经派人去搬借兵力,最短只需要两天时日,等他们的援兵到了,就可以扳回一局。
雁阳关十年太平,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想要攻打这里,难、极难。
石义清楚雁阳关的关道狭隘,只能同时数十人并行。
他们义宁军守在前方,列阵轮换,坚持两天时日并不是难事。
他石义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也常常在朝廷上被言官上奏。但对于战场之事,那是犹如天生,想要在他手里夺取雁阳关,没那么容易。
混乱的战场有了义宁军的加入,的确很快就取得了短暂的上风,将本来低迷的士气再次扭转起来。
义宁军将士个个在石义的操练下英勇矫健,根本不是寻常将领能与之匹敌的。
石义臂粗如柱,手中长.枪似破云霄。一挥一抬,就取走了几名敌军性命。
这场战争由白日打到黑夜,再从黑夜打到白昼。
硬是凭借着三百义宁军和地形上的优势,将雁阳关守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在镇守雁阳关的将领看来,是绝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显然,石义做到了。
虽然每一次挥臂都快要抵达极限,身下的战马早已疲尽断气。但石义仍然没有后退一步,他双脚如扎进黄土般,撼动不了分毫。
一波又一波地敌袭之后,终于是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敌军像是听从号召,暂缓后退。
石义出着粗气,脸上全是乌黑的血斑。
随着敌方将士的后退,一名贯匈国将领模样的人骑着戎马来到前方。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石义将军,”那名将领口中缓缓说道,“以百人抵我万人。还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味。”
石义摸了一把眉宇间的汗渍,言语仍然铿锵道:“莫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招,尽管上来。只要我石义还站着,你们匈国人就休想踏入永宁国境一步。”
匈国将领笑道:“有骨气,在下实在佩服。永宁国得之瑰宝,真是万幸。”
“不过……”那人笑眯眯地说:“你不过也只是屈屈抵挡我军一日罢了。”
“呸。”石义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别说一日了,三日我也抵挡得住。不信你可以试试。再来多少人,我定要你们回不去。”
他眼神从匈国将士身前扫过。那些被他所盯上的将士不自觉地就后退了几步。
不是他们军心涣散,而是雁阳关下方都快铺不下的同伴身躯彰显着对方并不是在夸大其词。
说实话,他们都有些害怕这个手持红枪的恶鬼,他杀戮如麻,宛如人间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