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季度?
不马上就结束了吗?
陆望云笑眼弯弯,表示任钱盈盈处理,又折身瘫到凉亭的长椅上,目送钱盈盈的飞舟驶向明亮的太阳,变成一个明亮的圆圈,再逐渐飞远去。
山上又安静下来,微凉的山风吹来,带着雀形目灵鸟的清脆鸣叫,比前世顶级歌手的歌声还要动听,还要醉人。
陆望云听着听着,又有些困了。
她挥手,拿出一碟糕点灵果,还是师姐们之前送她的“安慰剂”,她放在储物袋里,最近都太忙了,都快忘了还有这等白嫖的快乐。
元启明最快,也要到太阳落山才有空来捉她。
不急不急,先好好享受得之不易的生活吧。
陆望云想,咬了口鸡蛋大小的青色灵枣,感受清甜汁水在口腔中爆开的快乐,看着渐大的日头,悠闲道,“林亭自有幽贞趣,偷得浮生半日闲,不错不错。”①
陆望云一向是个懒散随性的人,除了格外偏爱几分美色,就没有别的追求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不世出的顶级天才,传说中的空灵根。
看起来没有灵根,其实整个人就是一个完整的、可移动的灵根,可以完全融入天地灵气中,毫碍地调动任何元素的灵力。
理论上,她可以修习任何灵根的法术,如果她的身体能承受住的话,如果她能够在身体里内聚住灵气的话。
可实际上,因为灵气在她体内进出毫无障碍,她无法聚集、保存、吸收灵气,更别说走普通修士练气凝丹的路子。
她是绝无仅有的天才,也是百无一用的废柴。
元启明何必非要带着她苦修呢?
唉,好吧,其实苦日子她也不是不能过,只是都没两日好活了,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倒不如多享受两天好日子,省得和上一辈子一样,什么都没享受就猝死了。
再来一遍,那得多惨啊。
***
人来人往、觥筹交错的场合,元启明再熟悉不过。
打他出生起,就在凡间皇朝做了十几年东宫太子,就算已斩断尘缘,归心向道多年,那些刻在肌肉里的记忆也还是栩栩如生,应付修仙界各怀鬼胎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他耐着性子,看着访客来来往往,礼品堆积成山,听着无数言不由衷,或真心实意的祝福,只觉得吵闹极了,也无趣极了。
他明白世界并无真仙境,只要有人,无论哪里都是一个样子。
可他此时,脸上面无表情,扮演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标准的天才剑修,却忽然忍不住想,小师妹此时在做什么呢?
有没有在好好修炼?
还是又找了个地方躲懒去了。
元启明抬眼,瞅了一眼天上的日头,又想,已近日中,宴会都要开始了,她怎么不来给我送礼?
就是不乐意参加这种活动,早起悄悄来给我送第一份礼也好啊。
早上不来,赶着宴会开始前,叫我出去一小会儿,送最后一份礼也可以。
就算再忙,见她的一会儿空闲,我还是挤得出来的。
元启明想着想着,不自觉将目光移像左后侧的帘幕,清凌凌的凤眼微阖,竟有些许失落?
钱济业玩味一笑,单手收合金扇,斜身向一脸肃容的钱盈盈靠过去。
“妹妹。”
钱盈盈在他靠近之前,就又往左手方挪了一点,冷着脸没有搭理钱济业。
钱济业垂眸,右手支颐,笑容更深,轻声道,“妹妹莫恼我,左右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你且抬头,看元启明的神色。”
钱盈盈闻言先是皱眉,后抵不住好奇,抬头望了过去,瞬间就明白了钱济业的意思,“他在想慢慢?”
“不然呢?”
钱济业盯着满头珠翠的钱盈盈,笑容淡了些,但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他还能想涂闻野或者齐等闲两个大男人不成?”
“那倒也是。”
钱盈盈眉目舒展,衷心为好友感到高兴,“四海八荒也就一个陆慢慢,如果元启明不和慢慢结契,那他这辈子最好还是孤独终老。”
“妹妹所言极是。”
钱济业道,浑身没个正形,“说到这,我倒是还有一个元启明和陆望云之间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钱盈盈言简意赅,“说。”
钱济业又笑了,轻扇耀眼的金扇,不疾不徐地卖了个关子,“还是下次见面再说吧。毕竟妹妹与我没有什么话好说,可不能一次就浪费完。”
钱盈盈冷眼,端坐,道了一声无聊,“你不说,慢慢迟早也会告诉我。”
钱济业压低声音,就像一阵烟雾飘了过去。
他说,“可他们两人都没意识到啊。”
第10章 第 10 章
日跌西空,元启明充满政治意味的生辰宴渐渐行至尾声。
元启明和掌门师父、剑阁的剑尊师父一起送行诸位宾客,结束时两位师父有事商量,才舍得放他离开。
元启明不知怎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目光漂移,从大殿正门入口一路追踪到侧门通道,而后略微失落地起剑,飞到半空中。
本命剑剑锋指向藏书阁,元启明看了眼天色,稍作犹豫,慢吞吞地朝沧澜派藏书阁飞去。
他持真传弟子令,在门童惊讶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三楼:陆望云看书极快,理解能力也强,不过二十余日,就已经看完了藏书阁前两层的几千本典籍,昨日刚开始看三楼的术修法决。
“启明仙君。”
门童叫住元启明,试探道,“您提前离席,是来找小陆师姐吗?”
“业已散席,非是提前。”
元启明否认,复又皱眉道,“小师妹没来?”
“来了,”门童点头,神色有些僵硬,后半句“刚到一盏茶时间”没说出来,元启明就已经信步走上楼梯。
看启明仙君那春风拂面的愉悦样子,这话好像也没必要说了。
门童打了声哈欠,好没意思地重新掏出一本话本子,又投入书中世界去了。
不错,小师妹最近很是勤奋,有一心向道的苗头,我更应该贯彻二师兄的教导,助小师妹一臂之力。
元启明心情忽地多云转晴。
恰有清风袭来,带着水墨书香,吹动他发丝。
元启明拨正躁动的长发,展颜微笑,肩膀亦微微放松,脚步轻轻地进了三楼读书区。
陆望云靠窗,瘫坐在蒲团垫子上,脸上盖了本书,正欲先睡一会儿,等元启明查岗再装装样子,就感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渐次逼近。
嚯,搞突击啊!
不愧是卷王挂哥!
陆望云在心里给元启明比了个6,连忙端正坐姿,单手快速翻阅手上的《御风要术一百方》。
三楼存放的各道法决等级都比较低,相当于入门科普用的基础大全,陆望云一目十行也毫不费力,两三分钟就能翻完一本蓝皮小书。
元启明看清陆望云的全程操作,就知道小师妹趁他不在,肯定又偷懒了,一时间又想气又想笑。
说了多少遍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修道修自己的道,又不是为我修的!
元启明想到,待会儿小师妹就该忍不住送他生辰礼了,他已经做好拒绝的准备,便不打算揭穿陆望云的小把戏,唯恐她一天难过两次,会影响到修道的热情。
“五行法术入门已经看完了?”元启明走近,坐到陆望云对面,瞥一眼她手上的《御风要术一百方》,“还在看术修法决。”
陆望云快速掠过最后十几页,“啪”的一声合上小蓝书,“刚看完,正在看术修法决中的复合法决,预计明天开始看剑修、丹修,后天看符修、阵修较小众的门路。医修之类的壁太厚,最后再看,粗略有个印象就成。”
“可,”元启明点头,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束竹简,在陆望云面前摊开。
这是他上半年在某个大能遗迹中得到的《大河剑诀》残章,他已经参悟了大半年,最近才刚有悟透的苗头。
他神色淡淡,又问,“上午可去修习练剑了?”
“你说呢?”
陆望云没说是,也没否认,她从桌上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新书,嘴唇念念有词,竟然在运用刚才新学的微风术翻书。
清亮的黑眼珠极专注地凝视书页中的内容。
小师妹今日意外勤奋。
莫不是想先给我留下个好印象?
元启明有些意外,接着正坐危襟,也跟着继续参悟《大河剑诀》残章。
两人皆不再言语,窗户半开,很快,这一处读书区就只剩穿堂的风声和陆望云急速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元启明一开始还老神在在,毫不在意,等到陆望云结束藏书阁的行程,起身去还书,却丝毫没有准备送礼的迹象,他倏然有些清浅的焦躁。
怎么还不送?
莫不是要等绕山跑完再送?
毕竟跑完,小师妹就要回去泡药浴了,我们也要分开了。
元启明想,目光漂游,不经意间对上陆望云暗室生光的眸子,他陡然愣在原地,指尖紧绷,捏住了竹简的边缘。
陆望云冲他招手,传音说,“师兄,启明师兄,你快过来看看这个。”
元启明心脏收缩,像条离海的鱼,艰难地甩尾抽搐。
他抿唇,有些犹豫,三楼读书区的同门弟子不少,他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陆望云。
“师兄?”
“稍等,”元启明垂眸,收好《大河剑诀》残章,朝陆望云走去。
罢了,这次就先顺着她,下次再拒绝吧。
反正小师妹总会找到各种各样值得纪念的日子给我送礼物。
“师兄,你看这个是什么?”
陆望云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张脸却像飘雪一样又软又冷又艳,“竟然有人靠讲笑话来修炼的诶!”
元启明循声望去,果然见陆望云指着的地方躺着一本《笑修三千章》,看样子是本笑话大全。
他喉咙硬了几息,失落感油然而生,这次,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了。
我竟然……
在等小师妹送礼?
元启明目光一闪,指尖落在《笑修三千章》上,翻开封面,不由自主地低声读出第一个笑话。
“有延师教其子者,师至,主人曰:‘家贫,多失礼于先生,奈何!’师曰:‘何言之谦,仆固无不可者。’主人曰:‘蔬食,可乎?’……师曰:‘仆亦有一言,愿主人勿讶焉。’主人问何言?师曰:‘自愧幼时不学耳。’主人曰:‘何言之谦。’师曰:‘不敢欺,仆实不识一字。’”①
元启明话音刚落,陆望云就扶着书架笑弯了腰。
“好好笑啊这俩人,怎么会有人一个字都不认识就敢应聘家教啊哈哈哈哈哈,古代版应届生找工作了属于是……”
元启明不觉得这则笑话有何可乐之处,他早在凡间就听过许多类似的笑话,但陆望云笑得那么明媚,他仿佛也被感染了,不知不觉间莞尔一笑。
“此言何解?”
“什么?”陆望云捂唇,笑不见眼。
“什么是应届生找工作?”
元启明虚心求教,他的小师妹有着异于常人的奇思妙想,有时会说一些他无法理解的妄言谵语,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听起来倒是挺唬人。
能自己理解的,不感兴趣的词汇,元启明一般不会问,但有时却会莫名其妙地想要刨根问底。
或许多了解小师妹一些,她就不会总是笑完就很失落地闭嘴了。
元启明想,作为交换又回答了陆望云上一个疑问,“大道三千,笑修虽然少见,但也确实存在,不过偏门的道往往都是窄道,更难出大才。”
陆望云听了,点头表示赞同,又将无意中迸出的现代词汇解释给元启明听。
“应届生就是刚从书院、太学或学宫毕业的年轻人,这些人中不乏不学无术混日子的差生,离了学校,准备自立的时候往往会发现立足艰难,为了有工作谋生,就会修饰甚至造假自己的学识。”
“哦,原来如此。”
元启明眸色温和,和陆望云一前一后离开藏书阁,期间总是忍不住注意陆望云的手部动作,都没细听她在说些什么。
陆望云了然,笑容更深。
她御剑起飞,继续说,“像笑话里的书生,就是差生里面顶实诚的,竟然说出来自己一字不识,真好玩。”
元启明接话,“确实是个实心眼的。”
两人飞得快,转瞬就到达绕山跑的起点,收剑下来。
元启明看了眼懒洋洋伸腰踢腿的陆望云,只觉得话到了嗓子眼,但终究没问出来,而是像往常一样,率先起步,带着小师妹在沉默中跑完全程。
跑步的过程中不能使用灵力,到了终点,元启明面色如常,带着负重环的陆望云却已是大汗淋漓,面色苍白。
该死的挂哥!
为什么可以这么好看?
陆望云喘着气,白了元启明一眼,左手伸进袖中,似要拿些什么。
元启明的肌肉一瞬间紧绷,决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忽然有些害怕,小师妹会哭吗?
毕竟她那么爱我,人人都知道。
元启明的目光太有存在感,清棱棱的,看似无情,实则多情似海。
陆望云忽略不得,抬眼,捏了一颗灵枣递过去,“师兄,你看着我干嘛?”
元启明愣在原地,袖中的手慢慢松开,犹豫着没伸手,而是略带疑惑地看了陆望云一眼。
陆望云自己咬了一口,另外又给元启明拿了个大的。
“吃吗?解渴,上次师姐们给我的,很甜,还有珍馐坊的糕点,我已经吃完了。对了,他家新品芍药春好像也很好吃,就是不太好买,下次我买到也给你送一点。”
“善。”
元启明点头,面无表情地接过灵枣,矜持地咬上一口。
半颗枣子都吃进去了……
装逼犯,偶像包袱太重是没有好下场的,懂?
陆望云无语,停在原地又啃了两颗灵枣,待气息平稳,才拱了拱手,抬步往回走。
按理来说,陆望云都作出这种态度了,两人就应该像平常一样分道而行,各回各院,但元启明却冷着脸,跟着陆望云走了一小程。
“师兄?”
陆望云故作不解,问元启明为何跟着她。
元启明眼神清亮,却莫名有种失落和委屈。
“小师妹……”
他爹的,太好看了,犯规啊你!
这让人怎么能拒绝啊!
怎么会有恶徒忍心伤害他?!
反正我是做不到!
陆望云的心脏如遭重击,颜控属性发作,不过脑子就拽住了元启明的衣袖。
元启明低眸,看着陆望云的手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