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发信人很是着急。
陆望云不用想也知道是元启明发来的，她不急不忙地接通申请。
投影画面跳出来的同时，元启明清净冷淡的质问就传入耳中，“小师妹，你去哪儿了？又去偷懒了？梦仙苑里为何寻不到你，又不回信息？”
陆望云抬头看着投影里的玉面美人，没有反驳他，反而盯着元启明，似笑非笑道，“师兄，你又来迟了。我已经在清静台等了您好一会儿。”
元启明垂眸，回了一句“知道了”，就冷淡甩袖，关了玉简。
陆望云：“……6。”
什么叫天之骄子？
这就叫天之骄子。
冤枉我了，态度还这么嚣张。
等确定了任务对象不是你，第一个就哐哐给你两拳，送你去做国宝。
陆望云想，垂首置于膝上，沉心起势，静静感受天地间的紫气流转。
可能是空灵根的缘故，陆望云虽然不能在体内贮藏灵气，但很容易就能进入内视状态，用神魂捕捉天地间的灵气流动轨迹，甚至能根据修行者个人独有的运用灵力的习惯和体内灵力的特征气息，来分辨对方的身份。
当然，如果她足够专注，只要她的身体和神魂能够承受，一边看一边学别人的招式法决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这路子多少有点阴损，陆望云又没有什么需要保命的危机时刻，并不会特意去关注其他人的独门秘诀。
说实话，正好相反，陆望云对别人的秘诀一点也不感兴趣，她甚至无心修炼。
反正体修这路子没有大出息，她又没有几年好活了，何必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呢？
想到这儿，陆望云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神魂低头，内视自己体内紫气流转的情况。
但见紫气如丝，稀疏而散乱地朝她涌来，像是孩子奔赴母亲的怀抱，再毫不留念地离开。
一来一往，她什么也留住，只觉得自己像个粗网漏斗，在紫气池里蘸了一下，荒唐又好笑。
陆望云面带笑意，甫一睁开眼，就对上了元启明奇怪却莫名专注目光。
陆望云：？
好家伙，挂哥什么时候来的？
我怎么没感觉到？
不会是人之将死，感观退化了吧？
听说人最先衰老的就是五感了，不会已经开始了吧？
陆望云越想越难过，一时心有戚戚，欲哭无泪。
说真的，好端端的，没人想死。
她一个大好年华的少女，连帅哥的嘴都没亲过，就这样死了也太可惜了吧？
想到这儿，陆望云抬头，不无哀怨地撇了一眼元启明，都是你这个自恋狂，害得姐的任务寸步难行。
竟然还敢甩我做了三个月的剑穗？！
看我做完任务不一日飞升，削死你个花孔雀。
元启明接收到陆望云复杂的目光，不知何故，袖中的手竟微微颤抖，心脏颇有些难受不适。
他有意忽略这种怪异的感觉，对陆望云淡淡点头，到自己常坐的石台上坐下，将本命剑既白横于胸前，左手起势，也欲开始运行紫薇决，吸收晨间的紫薇之气。
陆望云一眼就锁定了既白剑剑身，反复打量，却没瞅见小铃铛的存在。
为什么没带？
陆望云下意识皱眉，想要出声询问元启明，却见他已经进入修炼状态，只好作罢，也跟着又重新起势修行。
明明以她的体质，只要学会了，不需要努力，就能进入状态。
可不知道为什么，陆望云的身子在吐纳紫薇之气，她的神魂却睁着圆眼，时不时就要看既白剑剑首两眼，心里也禁不住杂念重生。
为什么没系？
不喜欢？
还是想压我一头？
该不是我估算错了……
元启明这个狗比，根本就没捡起来？
好，很好，不愧是你。
道心竟然坚定至此，有够狠的。
不对，他不可能不捡！
应该是藏起来了，故意磨我性子。
这挂哥逼着我修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陆望云心里有事，但面上不显——她在顶级人设大师面前待久了，早就学会了他那一套。
待到卯时过半，两人结束紫薇决的修行。元启明从储物袋中端出一个食盒，递给陆望云，“江南风味的鲈鱼鱼羹，你前两日的要求。”
陆望云没想到元启明这两日忙得晕头转向，竟然还记得上上次散伙前她随口一提的早饭，心中感观复杂，瞅了元启明两眼。
这挂哥是在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劳烦启明师兄记挂。”
元启明端着天才架子，一如既往地冷淡点头，“已经过了半柱香工夫。快吃吧，吃完我们去演武场练剑。”
“哦，”陆望云也冷淡点头，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喝完鲈鱼鱼羹，期间没有再看既白剑一眼。
不得不说，时间不会流逝的储物袋就是好用，比冰箱好多了。
吃的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就是什么样。
这鲈鱼鱼羹最早也是昨晚才做好的，吃起来竟然还是鲜美可口，嫩滑鲜香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一块吞进肚子里。
所以，元启明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一种心态，来安排这些事的呢？
陆望云不自觉开始思考，一直思考到上午的练剑结束。
她右手持剑，对着剑石足足挥了一千次剑，也没锤炼出所谓的剑意，手腕倒是快挥断了。
“师兄啊，”陆望云收了柳叶剑，看了眼潇洒自若的元启明，形容懒散，道，“你这方法真的有用吗？什么剑意，我怎么一点也感受不到呢？你当初是怎么修炼出剑意的啊？别告诉我是天生剑心，不学而能的结果。”
“怎么可能？别为你的懒惰和分神找借口。”
元启明冷笑收剑，斜睨陆望云一眼，目光又落回既白剑剑上，眸光浮浮沉沉，默了半晌，复又问道，“当真一无所觉？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保护的人或物吗？”
陆望云问，“我自己算吗？”
毕竟我的第一要务是让自己活过二十岁。
元启明只当陆望云是在开玩笑，皱眉道，“油嘴滑舌，信念无定，却又贪图享乐，也无怪乎迟迟悟不出剑意。”
陆望云本就因为剑穗和鱼羹的事情烦了大半天，听了元启明的训话，噌得气笑了，我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他爹的发什么疯？
一天不骂我心里难受是吧？
“啊对对，我是信念无定，贪图享乐。活该五年了，还在淬体境，活该悟不出剑意。”
她一面自黑，一面指着既白剑，问，“就知道骂我，那你呢？为什么没系我送你的剑穗？”
元启明抿唇，既白剑自发浮到半空中，在剑鞘中微微颤抖。
陆望云笑了笑，继续问，“明明偷偷捡起来了，为什么不系上？是因为你骄傲自恋，眼高于顶。你会感到羞耻吗？为自己的表里不一？”
元启明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望云，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他分明愤怒到了极点，却仍旧忍耐着，维持着自己一贯的冰山脸。
他凝睇陆望云，嘴唇翕张。
最终，冷声否认道，“我没捡。”
陆望云：“？？？”
陆望云：“……”
陆望云：“！！！”
第13章 第 13 章（修末尾）
陆望云瞳孔地震，神情变幻莫测，最终凝成古井无波的平淡。
几息之间，她已拿定了主意，坚定地维持原判，认为元启明是在故意骗她，好让她死心。
呵。
自恋狂，真以为我对你情根深种？
还不是为命所困。
陆望云腹诽，表面不露声色，淡声道，“哦，没捡就没捡呗。也不知道哪个道友运气这么好？”
而元启明，一想到躺到自己储物袋里的小铃铛，心底奇怪的酸涩和愤怒悄然化为心虚尴尬。
他没接话，反而问陆望云要不要吃点午饭。
“不必，今日不饿。”
陆望云皮笑肉不笑，挥袖招来法剑，一言不合就起剑，往藏书阁方向飞去。
“你自己吃吧，我先去看书。”
可午饭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啊？
我辟谷多年，早无用膳的习惯。
“小师妹……”
她是在生我的气吗？
为何这次会生气？
明明之前从未对我冷脸，更别说拿话刺我。
我这次……
真伤到小师妹了吗？
元启明皱眉，御剑追上陆望云，再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小师妹开始飞得极快，应该是在和他生气，故意要甩掉他，后来不知为何，见他追上来了，又没有再加快速度，也没有减速，就维持一个较平时稍快的速度，在他前面飞。
是又不生气了吗？
因为太爱我了，才受不了我的责备，或者说其实刚刚的反问，本就是想试探我有没有按她的想法捡起铃铛剑穗？
听到没有，生了闷气，但想一会儿又想通了？
小师妹怎么会这么爱我呢？
元启明忍俊不禁，忽而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复又收敛笑意，垂着凤眼，跟在陆望云身后，慢悠悠御剑飞行。
陆望云心里还存着气，为了防止自己再阴阳怪气疑似任务对象，干脆不再搭理元启明，搬了一大摞书到读书区，就开始一本一本过内容。
元启明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并不打算再纵容陆望云对他的妄念继续发展，尽管心里在意得不得了，还是全程贯彻涂闻野的方法，冷漠装傻，对陆望云跌宕起伏的情绪不闻不问。
唉，小师妹果然还是太爱我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看似有一线生机，可天道面前，古往今来，又有几人真能遁得其一？
小师妹年纪还小，不懂其中艰难，我既为她师兄，又接手了培养她的重任，岂可蒙眼故作不知，对其放任自流呢？
元启明想，刻意控制自己不要再关注小师妹，不要表现得仿佛别有用心，他的目光流转，落在展开的《大河剑诀》上，恍惚中直觉竹简上潇洒的字体，竟如流水般流动起来。
大河剑法，以何为剑？
大江大河吗？
君岂知，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
由于道法特征所致，剑修所著的法书大都简明扼要，浅显易懂，陆望云又在万年难遇的天才剑修手下练了五年的剑，看这些书如同大学生看幼儿读物，不用动脑子就能理解，过内容过得很快。
陆望云颇沉得住气，一言不发地翻动书页，半个下午就不带脑子地过完一千三百本剑修典籍。
可脑海深处，却总是无端浮现出元启明凤眼微垂，眉目冷淡的样子。
他俊美如昔，点头否认，“我没捡。”
为何不捡？
都在器峰看到我了，怎么会不知我为铃铛花了多少心思？
陆望云再次起身换书，转身后神色瞬息万变，又回想起自己昨日自信满满的狂言。
“我敢说，师兄在我离开之后，肯定一个人挣扎半天，然后灰溜溜地把剑穗捡起来了。”
“说不定，他回去纠结一晚上，明早还会把铃铛剑穗乖乖挂到本命剑上呢。”
灰溜溜？乖乖？
陆望云深吸一口气，恨不得脑子里长出个一键删除键，也省得她这么丢人了。
她抱起最后二百卷丹修法书，从高大的书架中穿行。
俏丽却暗藏颓丧的面容在阴影和光栅中来来回回，眸中神情也同样如此，起起伏伏，最终又成一贯懒散的、吊儿郎当的、浑不在意的样子。
她笑眼微弯，面带笑容，坐下时不动声色地撇了眼对面的元启明。
但见元启明双目自然闭合，面部肌肉放松，周身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玄妙灵气，分明是有所对《大河剑法》的内容有所领悟，进入物我两忘的玄妙状态中去了。
好家伙，竟然在气完我以后顿悟了？
还能全神贯注地沉浸到剑法破解中。
呵，搞了半天，小丑竟是我自己？
陆望云哑然失笑，突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气什么，但又好似真的有些动怒了。
她快速阅览完手头的丹修法决，归还了书，起身还书时在桌上留了一句话，便独自一人来到昨日两人分开的地点。
她必须要来看看，元启明是真没有捡，还是在诈她？
以他眼高于顶，自恋到骨子里，但又莫名其妙地在乎面子的本性，不可能没捡。
我“舔”了他五年了，比他妈还了解他。
绝不会错！
陆望云想，从柳叶剑上跳下来，扒开草丛，果然没见鲛绡包装的玉盒。
“我就说，我的预判怎么会错呢？不用丢人了。”
陆望云眉开眼笑，拍手晃肩，掏出玉简，准备和恋红讲述今天的情况。
嗯？
这里怎么没有元启明灵力波动的痕迹？
指尖停在玉简上方，陆望云一怔，意识到大事不妙——这个脸估计不丢不行了，可能还得再大面积丢一遍。
陆望云凝神沉心，仔细搜寻草丛附近残存的异常灵力，无论是谁，只要在这里用了法术，就一定会遗留有不同于自然存在的灵力，她虽不能一一分辨出来，但元启明的灵力波动特征她还是认识的。
然而，此处灵气在她体内进进出出，竟然没有！
没有任何残存的异常灵力元素！
这说明，捡走铃铛剑穗的人没有借助任何法术、灵力，只是随手捡起来罢了。
陆望云一屁股坐到草丛外面，看着明显不同的、聚成一小撮的枯枝落叶，细眉慢慢拧成川字形。
以元启明骄傲到顶的性格，决不可能蹲下来用手拿，再一点点剔除包装盒上的枯枝落叶。
那是谁拿走了我的心血！
靠！
想到自己精心录制的一句句“启明师兄”，陆望云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即使做了模糊化处理，但铃铛响起的声音，如果被有心人发现了。
……
做个鬼的任务。
还是来个人杀了我吧，就现在。
陆望云欲哭无泪，坐在原地，僵成了一个木头人。
“宿主啊，不要想不开，”几天不见的渣系统冷不丁又出现了，贱兮兮道，“先完成任务再死。你还欠我一千积分呢。”
陆望云咬牙切齿，表情狰狞，“欠你？”
“啊不，”渣系统狡辩，“我是说咱们一起欠着一千积分的任务没完成呢，你现在可不能寻死觅活。”
“呵，谁寻死觅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