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涵眉头紧锁:“所以,那人与你我二人都有仇。”
“这个人做出这样的局,必定是与我二人都相识的,否则为何偏偏挑中我?”魏姩思索片刻后,道:“云涵可还记得那只小鹿。”
“记得。”齐云涵道:“我本与凝儿同行,半途中看见一只受伤的小鹿,这才追了去。”
魏姩看着她,神色凝重道:“所以,那只鹿就是引云涵与我相遇。”
“而且,今年的名单中并无鹿。”
齐云涵一顿:“这其中或有深意?”
“若计划成功,我喊冤时必然会说出云涵是为了追一只受伤的鹿才与我相遇,但今年的名单中没有鹿,猎场自然不可能出现鹿,所以,没人会认信我的话,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在说谎。”魏姩徐徐道:“届时,若再有其他证据出现,比如,我买通杀手的证据,亦或者我爱慕云涵未婚夫的证据。”
“亦或者...”
魏姩眯起眼:“那时只有你我二人在,杀手根本没必要说那些话,反正只要云涵一死,他们再作证是我买通他们也不迟,可他们偏偏在那时候说了出来...”
“若我所料不错,当时崖顶还有人,他们的话是说给暗处的人听的!”
齐云涵听到这里后背止不住的发凉,她瞪大眼看着魏姩,半晌才喃喃道:“如此,人证物证俱全,天衣无缝。”
魏姩瞥了眼石洞旁那片墨色衣角,垂眸若有所思道:“这个计划太精密了,不像是临时想出来的,倒像是筹划已久,他们并不知风十八在暗处护我,更不知宋大人也在,却还是派了这么多人潜伏,说明他们没打算给我们留任何活路。”
“而且,能在秋雾山猎场布局的人,必有一定的权势。”
齐云涵面色怔怔,似在思索身边有可能会对她下手的人,可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
这时,魏姩苦笑道:“若暗处真的还有人,一定看见我抱着云涵跳崖了,或许现在我为情杀人的消息,都已经上达圣听了。”
齐云涵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相信你,待回去后,我必会解释清楚。”
魏姩回握住她:“嗯。”
“只要我们还活着,他们的计划就算失败了。”
齐云涵认真道:“我们一定会活着的!”
二人相视一笑,经过这一遭,她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这十六年来我都没怎么出过门,整日守在杏和院,没有参加什么宴会,认识的人屈指可数,会是谁这般恨我,不惜做这么大的局也要置我于死地呢。”魏姩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齐云涵听着听着,眉间逐渐染上疑惑:“凝儿说你性子孤僻,可我与你接触几次下来,觉得你并非如此啊,所以你为什么不出门,也不参加宴会啊。”
魏姩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出门,而是没有机会。”
齐云涵更加不解:“为何?”
“凝儿都能参加宫宴,你为何没机会?”
魏姩抬眸看向她,若是旁人这么问她她或许会觉得对方在讽刺她,可这个人是齐云涵,心思最单纯不过的女孩子,她这么直白的问便是真的不明白。
是啊,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怎会知晓后院的龌龊。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到都有些嫉妒了。
齐云涵一愣,听出魏姩声音里的哽咽,她有些无措的挽住魏姩的手:“姩姩。”
“母亲从来不带我参加宫宴,但凡大些的宴会,母亲都只会带三妹妹。”魏姩轻笑了笑,道:“我也曾努力的想讨他们欢心,可是没有用。”
“不论我怎么做,他们好像都更喜欢三妹妹,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不是他们的亲女。”
“我没有上过学堂,启蒙识字,琴棋书画都是长兄教我的,那方小院,就是我所有的天地。”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她或许应该感谢魏恒。
他在很长一段不知道真相的时间内,是将她当做亲妹妹真心疼爱她的,他尽心尽力的教她,所谓言传身教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她学到了魏恒展现给她的温和上进的那一面,还有骨子里天生的傲气使然,才使得她在那样的环境中,没有真的变的愚昧无知。
齐云涵鼻尖微微一酸,这些凝儿从来没有与她说过,她一直认为,魏姩是自己不愿意出门。
所以,凝儿为何骗她?
齐云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魏姩,便俯身轻轻抱住她:“以后,姩姩有我,还有太子哥哥,姩姩的天地再也不只有那方小院了。”
魏姩回抱着她,心口涌起一股暖意。
以后有没有太子她不知道,但若有这个善良的姑娘为友,她很欢喜。
洞口传来脚步声,魏姩忙松开齐云涵转身擦干眼泪,过了好一会儿,褚曣和宋淮才走进来。
二人神色如常,仿若才刚刚进来。
但魏姩知道,他们听进去了。
有些话齐云涵不明白,但这两个人,一定听得明白。
死过一次知道这场阴谋的话她没法说,她只能循序渐进的引导,引导他们往正确的方向去查。
从一开始她就是想借太子的势达到目的,但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
现在,这个契机到了。
哪怕太子只是为了齐云涵,也定会细查今日的事。
但她知道魏凝背后那人心思缜密,不会留下什么纰漏,就像前世一样,齐家,东宫都没有找到破绽,这一次,多半也不会。
但只要太子着手去查,她就有机会一步步将这场阴谋送到他的面前。
她胳膊拧不动大腿,那就引太子这条更粗的腿去拧吧。
第45章 第 45 章
火光驱散了山洞中的阴冷, 令人舒适的温暖,和加之一日的折腾,不由让人昏昏欲睡。
褚曣脱了外袍扔给魏姩, 魏姩眼神朦胧,却还有几分清醒:“臣女不用。”
太子今日穿的是墨金色衣袍, 北阆以墨色为尊,墨金色,代表着圣上或是储君,她自是不敢要。
“若染了风寒, 你会拖累孤。”褚曣不耐道。
魏姩实在困倦的厉害,闻言道了声谢便盖着满是龙涎香的外袍沉沉睡去。
另一边, 齐云涵不肯要宋淮的外裳,整个人背过身去。
褚曣瞥了眼, 悠悠道:“小涵啊, 你总不能让孤再脱一件?孤也受了伤的。”
当朝虽有公主, 但褚曣在齐家住了十二年,是看着当初那个小奶团子一步步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所以提起妹妹,他最先想到的必然是自小护着的齐云涵, 面对这个妹妹,太子向来是温和的。
齐云涵动了动, 没吭声。
褚曣:“他是孤的侍卫统领, 他的就是孤的, 就当是孤给你的?”
齐云涵沉默了几息,伸出手:“多谢太子哥哥。”
宋淮无声上前将衣衫放到她手中, 便回到了褚曣身边。
等传来两个姑娘均匀的呼吸声,褚曣闭着眼嗤道:“自己宠出来的, 娇气些就受着吧!”
宋淮:“殿下也出了力。”
那十二年,他们身边只有这一个女孩子,几个兄长谁不是可劲儿的宠着护着,包括太子,毕竟,谁不喜欢一个香香软软的奶团子,甜甜糯糯乖巧可人的唤你一声哥哥,就连公主都不敢跟太子使性子,只有齐云涵敢。
褚曣不置可否的哼了声。
山洞内缓缓的安静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褚曣缓缓侧身看向不远处的将身子缩在他外袍中的女孩子。
也是这时他才恍然想起,她其实还比齐云涵小两岁,可却比齐云涵成熟许多。
她似乎睡的很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
许是石壁硌人,许是心有不安。
十六年的天地都只有那方小院,他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日子,也无法体会这个看起来温婉无害,实则藏着戾气的女子经历过的一切。
哪怕听她说出来,未真正亲历也无法感同身受。
且,她说出的苦楚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如若今日真的出了事,她必无法独善其身,如她所说,奉京狱定是要走一遭,且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齐云涵有无数人为她报仇,若他与她没有交集,不知实情,报仇的人中甚至包括他。
可这个女子,她身后什么都没有。
这些年,她一个人在那虎狼窝中,也不知道拼命的挣扎过多少次,又经历过多少像今天这样的困境;当她孤注一掷找上他这个疯癫成性的人时,不知是否是抱着殊死一搏的念头。
褚曣的心蓦地软了一下,这一软就一发不可收拾。
辗转片刻,太子无声一叹,认命的起身走到女子跟前,靠着石壁坐下,伸手将女子揽过来斜抱在怀中,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魏姩被惊醒了一瞬,才要睁眼,褚曣便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道:“睡觉。”
她早已熟悉他的怀抱,没有任何抗拒,闻着那熟悉的香味甚至觉得很安心,遂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宋淮睁眼看了眼后便侧过了身,隔着火光看向另一边早已熟睡的女孩子,眼里终于不再只含着冷冽霜雪,而是有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温柔。
一夜无事,天边逐渐泛起鱼白。
魏姩醒来时,洞中只有她和齐云涵。
齐云涵比她醒的早,正在往火堆里加柴,见她醒来看了过来:“姩姩醒了。”
魏姩嗯了声,捏着墨色外袍看向洞外。
“太子哥哥与...宋淮,去上药了。”齐云涵解释道。
魏姩一愣,缓缓看向齐云涵。
怎么从淮哥哥改唤宋淮了,他们吵架了?
“云涵,你们...”
齐云涵知道她要问什么,抬头笑了笑道:“没事。”
“本就该这样的。”
魏姩见她不愿提及,自然就不再追问。
一夜好眠,她睡的格外舒适,她站起身活动了下身子,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
她隐约记得,昨夜她好像...在他怀里?
魏姩动作一滞,看向齐云涵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见对方皱眉揉了揉肩背,她便知道自己不用问了。
若真靠着石壁睡一夜,此时必然会很难受,但她没有不适。
所以,他真的过来抱着她了。
魏姩面上一热,心中也随之升起不明的悸动。
太子,好像真的挺好的。
没过多久,褚曣和宋淮就回来了,宋淮手上还提着一串鱼。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抓鱼还挺顺利,只可惜没有锅,不然晨食还可以熬鱼汤,现在一日三餐都只能啃没有味道的烤鱼。
也幸亏是有条河,不然会更加麻烦。
吃完早饭,宋淮道:“我看过了,只有沿着河边往上或往下有路,山上是荒的。”
但哪条路能真正走出去并不可知,只能试。
几人等着褚曣做决定。
“走下游。”褚曣道。
宋淮也是这个意思,闻言便起身去灭火:“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宋淮给褚曣做了根拐杖,太子不情不愿的接过来,惯例嫌弃了一番。
不论他挑什么毛病,宋淮要么沉默,要么就是:“臣知错。”
魏姩不由想,给太子当差真不容易。
“你过来扶着孤啊。”褚曣看向魏姩,斥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魏姩:“......”
她怎么就没良心了。
算了,她不跟他计较。
毕竟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
魏姩默默的上前,搀扶着金贵的太子殿下。
其实说是让她搀扶,也只是搭了个手,褚曣并没有将力道压在她身上。
几人缓缓地往前走着,宋淮自来是人狠话不多,所以全程几乎只有另外三人在说话,但更多时候是太子挑魏姩的刺。
“你扶好些,别把孤摔着了。”
魏姩看了眼与太子十指交握的手:“...是。”
“你是乌龟吗,走快些啊。”
魏姩瞥了眼太子伤了的那条腿:“...是!”
“你是什么,是乌龟?”
魏姩第一次觉得太子的话真的好多:“...不是。”
齐云涵听着二人的对话乐不可支,有时也会适时的插上一句,气氛很是融洽。
就这样一行人走了约一个多时辰,太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道:“魏姩啊。”
魏姩抬头:“臣女在。”
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你杀过人吗?”
魏姩一怔,想起了春来。
“你那个丫鬟不算,那顶多算是孤用你的手杀的。”褚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