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静了几息后,齐云涵小小声心虚道:“抱歉。”
一整日了,除了早上啃的那一条鱼,他们都还没有吃过饭,她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但刺客绵延不绝,她不敢吭声,此时得到短暂的喘息,肚子就开始叫唤。
褚曣没开口,宋淮就自觉的起身去河里捞鱼。
几个人狼吞虎咽的啃完鱼,褚曣面无表情的躺了回去:“孤这辈子都不想吃鱼了。”
魏姩在河边洗净手,望向远处若有所思。
“殿下,刺客好像很久没出现了。”
褚曣:“...怎么,你没杀过瘾。”
魏姩:“......”
她又没这种癖好...
“臣女只是有些疑惑。”
褚曣:“可能是有人舍不得孤死,来救孤了。”
魏姩眼睛一亮,救兵到了?
果然,如太子所说,有人来救他们了。
只是魏姩没想到,来的人是阆军。
也就是说,是阆王的人赶来,拦下刺客救了他们。
救兵来的时候,褚曣几人仰面躺着,将一众阆军吓的声音都变了,一道道粗壮的惊呼声响彻天际:“殿下,殿下!”
褚曣捂了捂耳朵,烦躁的坐起身:“孤还没死!嚎什么嚎!”
阆军面色一喜,齐齐跪下:“臣救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褚曣朝他们身后看了眼:“没人了?”
阆军一愣,没反应过来,便听宋淮道:“东宫的人呢?”
领头将军激动回道:“回殿下,东宫暗卫在半山腰拦下了近百高手,高手过招,方圆几里无人敢靠近,那场面简直是惊心动魄!要不是他们杀出一条血路,臣还得被困上一阵。”
褚曣:“......”
太子心里好受点了。
那帮崽子没在阆军面前给他丢人。
“人呢?”
“殿下!”
“殿下!”
“...”
领头的将军刚要回话,便有一道道劲风掠来,不多不少,正好十九个。
个个都挂着彩,鲜血淋漓的。
褚曣数了下人数后,眉头微松,但嘴上却硬的很:“还知道来啊,来看孤死没死?”
十九个人齐齐跪下请罪。
将军忙求情:“殿下,他们真的很厉害了!”
褚曣坐在地上,朝早已起身的魏姩伸出手,后者默默地将他拉了起来。
“行,既然有隋将军求情,孤就宽宥你们这一次。”
“谢殿下。”
此时,隋将军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魏姩身上。
他几番欲言又止后,道:“这是魏二姑娘?”
魏姩屈膝:“是。”
隋将军皱了皱眉,看向褚曣:“殿下,上头都说是魏二姑娘雇凶...”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因为太子正死死瞪着他。
“谁说的?”
“人家说你们就信?”
“长脑子了没有?”
被太子几连问,隋将军感到非常无辜。
他只是个传话的啊。
不过...
隋将军又忍不住看向魏姩。
他怎么觉得这位姑娘,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可他与魏家没有交集,不应该见过才是。
“眼睛不想要了?”褚曣冷冷道。
隋将军忙收回视线,恭声道:“臣失礼,还请魏二姑娘见谅。”
魏姩刚要说无事,便听他继续道:“臣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魏二姑娘,才多有冒犯。”
魏姩眼神微亮,眼前的将军自然不可能见过她。
但他是阆军将领,见过郡主与郡马!
第46章 第 46 章
已至深夜, 营地却灯火通明,侍卫三步一岗,整个营地弥漫着沉重低压的气息。
圣上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底下的臣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十几年前圣上虽下旨剔除宋淮义子身份,但这些年来, 圣上对宋淮有多在意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更何况,这坠崖的人中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是先皇后唯一的血脉,圣上有多看重奉京城上下皆知。
昨儿那场变故, 无异于要圣上半条命了。
且抛开一切私情不谈,自四年前一战后, 四大国的和平协议拖到今日还未正式签订,要是北阆储君有个闪失, 可想而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条约上退让那都是轻的, 因此开战都不是没可能。
但凡是有些衷心的臣子, 此时都对始作俑者怨恨至极,尤其是一些脾性大的武将,只恨不得提刀当场将魏家父子几人宰了。
且魏家人也实在太狡猾,知道出了事后, 一句冤都没喊过,尤其是魏文鸿一口一个逆女, 口口声声要大义灭亲, 只有那位刚高中的五公子, 冒死为姐姐说情。
人证物证俱全下,他这番举动简直愚蠢至极。
那魏二的亲生父亲与兄长都在撇清干系大义灭亲了, 他一个庶弟却巴巴的跑出来求情,要不是爱重他的一位国子监老师替他说了话, 又有盛安郡主安抚圣上,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不管是聪明的撇清干系,还是愚蠢的冒死求情,一旦储君真的有个好歹,魏家人一个也跑不掉,株连九族都难以解北阆国心头之恨。
眼下魏家父子还能活着跪在这儿,只因崖底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另一边,齐夫人几番伤心欲绝,期间晕过去好几次,齐大人勉强还能维持住没倒下去,但人眼瞅着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齐家两位公子亦是双眼猩红,只恨不得扑上去将魏家父子痛揍一顿解恨。
而齐云涵的外祖父得到消息后,连夜赶到了秋雾山,老人家年事已高,几步一喘,看得人心紧紧揪着。
总之这一天一夜,营地人人如履薄冰,若埋怨辱骂能化为实质,魏家人都快被口水淹死了。
“报!”
突然,高呼声由远及近。
意识到了什么,所有人屏气凝神望向前来禀报的侍卫。
圣上直起身子,声音微微发着颤:“如何?”
侍卫面带喜色高声道:“禀陛下,太子殿下无恙!”
话落,几乎所有人都闭上眼长舒一口气,仿若劫后余生。
圣上沉重已久的神色终于有所松缓:“其他人呢?”
“都活着。”侍卫道:“前方传来消息,大约半个时辰后回到营地。”
一句都活着,安了许多人的心。
齐夫人抱住赶来的父亲喜极而泣,齐家其他人也都是惊喜过望。
盛安郡主一直挺直的背脊也慢慢松了下来,她看向身旁披着狐裘披风,面色苍白的郡马,温声道:“人都没事,可安心了,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我在这里便可。”
郡马欲出声拒绝,便听圣上道:“兰庭,听郡主的,先回去吧。”
顾兰庭确实有些受不住了,轻咳了两声后,便谢恩告退。
众所周知这位郡马爷身子不好,这些年深居简出,连宫宴都极少参加,很难得才会出来散次心,可谁曾想这回会出这么大事,在没有消息前谁心里都不落,这一天一夜,他也就陪圣上硬熬着。
如今喜讯传来,皆大欢喜,他也就不必再硬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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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等万盼下,阆军将领终于将人带到了圣上跟前。
太子不在其列,去沐浴更衣了。
而其他人自然不能叫圣上等,需立刻面圣。
魏姩三人一出现,所有人皆是一惊。
除了那张脸,三个人各有各的狼狈。
魏姩手臂,衣襟,裙摆全是血迹;宋淮衣裳上染血不说,还有多处破损;齐云涵要好些,她被宋淮保护的很好,但发髻松散,衣裳上也溅上了许多血。
圣驾在,齐夫人忍了又忍,可看着女儿如此模样终还是没忍住,踉跄着上前一把抱住齐云涵,哭的撕心裂肺:“涵涵,你可吓死母亲了!可有受伤,啊?快让母亲看看,我的儿啊,你差点要了母亲的命啊。”
齐家两位公子也控制不住的围了上去,万分心疼道:“涵涵,没事了,都没事了,别怕。”
“怎么这么多血,哪里受伤了,快让哥哥看看。”
齐云涵一一答了无事,抬眸时见沈凌立在几步之外,人格外的憔悴,双眼盛着血丝,一看便知这一天一夜都未眠,见她看去,他才哽咽的唤了声:“涵涵。”
齐云涵便安抚道:“沈凌,我没事。”
齐大人到底还顾忌着圣驾在,没有迎上去,但也激动的眼眶发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齐云涵透过人群瞧见椅子上的外祖父,忙飞奔过去跪在老人家膝下:“外祖父,您怎么来了。”
施老爷子慈爱的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我担心乖乖啊,没事就好,回来了就好啊,你外祖母也要来,叫我和你几个舅舅劝住了。”
齐云涵抱住老爷子,抽泣道:“是我不好,让外祖父担心了。”
另一边,宋淮亦有同僚下属激动欢喜的上前询问,虽然他最多只嗯一声,点个头,但气氛瞧着也有几分温情。
只有魏姩,孤零零的跪在地上。
哪怕她历经劫难归来,也不被任何人期待。
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陛下!”
突然,一道少年音自她身边传来。
魏姩轻微侧目,却见不知何时,魏裎从魏恒身后起身,跪到了她的身边,少年身形瘦弱,语气却铿锵有力:“陛下,二姐姐是冤枉的,恳请陛下彻查。”
魏姩眼中浮现一丝柔色。
他还是做了同样的选择,哪怕明知不可为,还是冒死站在了她的身边。
所以,她是被期待着的,哪怕只一人,也足矣。
少年音落,周遭顷刻间静若无声。
但很快,便有人斥道:“人证物证俱全,还喊什么冤!”
“裴家姑娘,苏家姑娘,就连你自家三姑娘都可作证,乃亲耳听见那刺客与魏二谈交易!”
“魏二,你可知罪!”
“陛下,此女胆大妄为,心狠手辣,请陛下重判!”
“请陛下重判!”
一时间,无数指责诘问汹涌而来。
太子平安归来,魏文鸿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他抹了把汗,厉声朝魏姩怒斥:“逆女!闯下如此大祸,还不快快认罪!”
魏文鸿与魏恒对这次计划一无所知,直到那人突然在猎场找到他们告知原委,他们才明白魏凝与那人背着他们动手了!
若是成了自是皆大欢喜,可现在他们却捅了大篓子!要只有魏姩与齐云涵落下了崖,计划也算是成了,可宋淮跟太子也跳下去了,那对魏家而言,就是要杀头的大祸!
储君要有个好歹,魏家连条狗都活不了!
且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说出魏姩身份,也一样难逃死罪!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等魏姩死后,他们会慢慢地放出线索,引来盛安郡主府的猜疑。
待盛安郡主府查过来,他们就会说魏姩确实不是他们亲女,而是战乱年间从贼人手里救下来的一个女婴,他们并不知魏姩身份,只是一时心软才将其当做嫡女养大,届时,他们魏家就是盛安郡主的恩人,而与盛安郡主府结仇的,是齐家。
主动说出来和盛安郡主府查过来,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不论是知情不报,还是偷走郡主长女,都保不住项上人头!
从事发至今,魏家父子就胆战心惊,生怕下一刻那把刀就落了下来,幸好上苍保佑,太子平安归来了!
如此,他们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那么现在,就要按照与那人商议好的计划做了。
齐云涵虽没死,但事关太子殿下,一旦魏姩罪名坐实必是死路一条,之后待盛安郡主知晓魏姩身份后,他们便可想办法透露这桩案子的疑点,若能栽赃到齐家头上,盛安郡主与齐家一样会反目成仇。
所以事已至此,他们必须让魏姩彻底坐实罪名。
“姩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魏文鸿骂完,魏恒便沉痛的看向魏姩:“我自小便教你要明事理,要与人为善,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魏姩垂首,掩下眼底的杀意。
他们的脑袋转的倒是快,关乎太子,即便没有出人命,只要坐实她确实雇凶杀齐云涵,她也一样会死。
他们的计划仍旧可以成功。
只可惜,这一次,她不会让他们如愿。
魏姩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泪水,她悲悸而失望的看向魏恒:“长兄,你竟也不信我吗?”
魏恒衣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但神色无半分变化。
对不住了姩姩。
“我想信你,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要长兄怎么办?”魏恒说罢,似是不忍般撇过头,落下一行泪,悲切道:“姩姩。”
“我教过你的,做错了事就要认罚。”
魏姩眼神悲伤,她慢慢地摇摇头:“我说了,这件事不是我做的,长兄你为什么不信!”
魏恒还要继续开口,魏姩就哭着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们都更喜欢三妹妹,这些年我忍气吞声,处处讨好你们,只为能让你们多看我一眼,可是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