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绑偏执魔尊后——十舞【完结】
时间:2023-06-01 23:14:08

第33章
  晏决久久没有说话。
  而他的眸中, 却似乎有某种潮汐起落。
  他的良久无言,令虞瑶霍地想起,天极宗在两百年前覆灭, 他的师父自然……也未能幸免。
  “我刚刚这样问你, 好像太冒昧了一点。”虞瑶忐忑,“你的宗门,你的师父,你的过去……不是我应该过问的事情。”
  晏决端详着她,心下怅然。
  她垂下脑袋, 专心致志地掰着手指头,轻咬嘴唇的样子,倒像是有几分局促。
  从前, 他的师尊也会这样,当着大殿之中各位长老的面, 把手背在身后,做那些只有他会留意的小动作。
  通过那双手,晏决便能知晓她的所有情绪,知晓她何时欣喜, 何时难过,何时不安, 何时又坦然。
  可她现在, 却因为过问那些原本就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情,而感到过意不去。
  “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晏决嚅着唇,轻声道, “她对我很好, 她对我……与你对我一样好。”
  许是海风中携来更多凉意,虞瑶没来由地身上一战, 赶忙伸手搓了搓胳膊,“你也不必这么抬举我,我怎么可能像你师父那样地照顾你。”
  话音刚落,她却感到好像有某种细软之物罩在肩头,左右看去时,才发现晏决正将他的外袍替她披上。
  “早知道会跑来海边吹凉风,我就把斗篷提前捎上了。”虞瑶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这件外袍,只觉衣料柔软,还带着他的体温,整个人都因为这个认知而发烫,连声音也低了一截,“不是有那种帮人暖身的法术吗?你何必把自己的衣服让给我。”
  晏决轻轻一怔,双手绕回她的肩头,“你若是讨厌这件衣服,我便将它收回,再以法术替你生火取暖……”
  虞瑶两手抱住自己,也顺便圈住身上这件外袍,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那还是算了,我没那么无理取闹。”
  晏决俯眼一笑,“既然虞姑娘并不讨厌这衣服,那便留给你好了。”
  “你别随便把衣服送给别人啊!”虞瑶慌得眨了数次眼睛,朝他瞪去,还将身上这件不属于自己的外袍褪了下来,塞回给他,“己所欲,勿施于人。就算你乐意留下衣服,我也不稀罕留着你的衣服……”
  “那簪子呢?”晏决接过外袍,抬眼看她,“你能留着它么?”
  “簪子……我又拿不下来。”虞瑶扁了扁嘴,底气不足,“除非你把它拿走,不然,我也只能留着了。”
  眼下,海水哗啦哗啦地冲上着海岸,浪花一卷,一下子便将她的鞋袜打湿。
  虞瑶懊恼地唤了一声,索性坐在沙滩上把鞋袜也去了,拎起鞋子倒出一股海水,还有一把细沙。
  “等会借你的法术一用,我想把鞋子烘干再走回去……”虞瑶说着,抬头瞅了他一眼,却刚好瞥见他目光急促地闪过,连他垂在身侧的手都握紧了,不禁疑惑,“你怎么了?”
  晏决偏过面孔,半晌没有说什么,整个人似乎在强作镇定,令她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当虞瑶把视线下移到他的赤足时,才发觉他的十根脚指头竟然都微微蜷了起来。
  他不是应该不怕冷的吗?
  虞瑶收回目光,瞅着自己被海水浸湿、沾上白沙的双脚,除了几道因为常年在外行走而磨出的小伤,并没什么怪异之处,不禁反过来对他的反应感到更加困惑,“我脚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他憋出这句话,似乎用了许多定力,握起的五指甚至肉眼可见地攥得更紧了,“只不过是,非礼勿视罢了。”
  “你对自己要求还挺严格的,该不会都是靠着这种自制力,才能为了你家仙主,守住你的元阳吧?”虞瑶抬手拨开额前一缕散发,笑着调侃他,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仙都城主府里那幅画像。
  她记得很清楚,画上的仙主分明就没穿鞋,可晏决当时一点也没回避,更没有露出丝毫尴尬的模样。
  虞瑶皱了皱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你跟我在仙都可是一起看过仙主像的,她明明在画上也赤着脚,怎么没见你非礼勿视呢?”
  “画是画,人是人。”晏决喉结轻动,即便在湿润的海风中,声音亦有些不容忽视的干涩,“两者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这话,还是等你见到你家仙主再对她说吧。”虞瑶故意说得大声,好让他听见,再捧着脸,仰着头,由下而上打量他面上那种拘谨的神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我真的好想知道,要是你家仙主看到你这个样子,她会怎么说?”
  晏决低声道了句,“……会笑我。”
  “你说什么?”虞瑶一手贴在耳边,做了个聆听的手势,“你得说清楚一点,否则,就全被这潮水涨退的哗啦声给冲淡了。”
  “她只会像你现在这样,笑我。”晏决一字一顿说完,指尖光芒一闪,两道灵力盘旋而下,落在沙滩上那对红色短靴之上,瞬间将水汽蒸腾得一干二净。
  虞瑶瞅了瞅自己焕然一新的鞋子,又瞅了瞅他唇角抿紧、面色发白的模样,倒像是有些生气了。
  堂堂魔界之主,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闹小脾气,这怎么想,都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早前那些滞闷的情绪也仿佛随之一扫而空,“你的属下知道,他们的尊上,私下里是这样的人吗?”
  晏决哼了一声,“他们绝无可能活着得知此事。”
  “这么说来,我是唯一一个看到过你这副面孔的人了?”虞瑶一面穿上暖烘烘的鞋袜,一面用余光瞟他,“你不会回头就封了我的口吧?”
  她拍去身上的沙子,腾地重新站起来,心里却不再害怕什么,大着胆子绕到他面前,踮脚对着他的面容左看右看。
  晏决的目光避无可避,只好落在她的脸上。
  那种熟悉的神采正飞扬在她的眉梢,繁星万点倒映在她的眼底。
  或许,眼前这个人,过去曾是他的师尊。
  可现在,她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虞瑶顶着他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直起身来,得出一个结论,“你好像脸红了。”
  晏决的神色绷得更紧,“我……没有。”
  “你应该照照镜子,你都红到脖子了。”虞瑶伸出一根食指,沿着他面上浮起红晕的部位,一路滑到他的耳根,“你的耳朵也红了。”
  晏决退开一步,攥起的一手靠近脸旁,似乎要为自己探上一探。
  可他只是迟疑了一会,便转过身形,躲开她的注视。
  虞瑶抱着胳膊,在旁漫不经心地踢着白沙,“魔尊大人,你是不是害羞了?”
  “是风大。”晏决语声僵硬,“还有,不要这么喊我。”
  “那我该怎么喊你?”虞瑶轻轻叩着额角,灵机一动试探道,“叫你晏公子吗?”
  晏决的耳垂简直红得要滴血,“也别这么喊我,听着……太生分了。”
  虞瑶挠了挠额角,开始有些纳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吧,你希望我怎么喊你?”
  “我虽然姓晏名诀,但还有一个字。”晏决稍作停顿,“你已经知道了。”
  虞瑶想了想,狐疑地念出声,“清远?可那不是你在魔界用来掩饰身份的名字吗?”
  晏决眼中透出一瞬惘然,“别人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于他们而言,这确实足以用来掩饰我的身份。”
  虞瑶一指点在额角,撇嘴念叨,“亏我以为,你是故意给自己编了一个光风霁月的好名字,糊弄了我一路。”
  晏决默了一默,语气渐沉,“这个名字,是我师尊为我取的。那是她送我的见面礼,我没有拒绝。”
  “听说过师父给徒弟送剑当礼物的,也听说过师父给徒弟送修行玉简当礼物的,可从来没听说过师父给徒弟送名字当礼物的。”虞瑶啧啧感叹,“那时候的天极宗,应该不缺钱吧?”
  “她说我的本名听着冷硬了些,决是决断的决,也是决堤的决,所以执意给我取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名字。”晏决正色解释,“清是清逸的清,远是高远的远,都是她对我的寄望。”
  “果然为人师就是爱操心啊。我倒想起不晓得在哪听过的童谣,里面有一句,小河清清流向远方。”虞瑶捏着下巴,“你看,你的字刚好藏在里面,寓意也不比你说的差。如果我收徒弟,我就这么给他取名字。”
  “原来是这样么?”晏决微微垂眸,声音越来越轻,“我竟从来不知……”
  虞瑶不关心他在那叨咕什么,她现在被他吊起胃口,只想弄清楚他到底指望自己怎么称呼他,“所以,你想让我喊你的字吗?喊你清远?”
  她转而又觉得好变扭,“但你这个字,单独念着,好像个佛修啊……明明你的头发还长着呢。”
  “阿远。”晏决陡然出声,“你唤我阿远便好。”
  “阿远?”虞瑶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那不是……”
  跟她触及雪兰树时,在那段谜一样的记忆里所听见的,一模一样的称呼吗?
第34章
  晏决忐忑地望着她, 眸中细碎星光闪动,神情却有些难过,“这个小名, 你觉得不好听么?”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虞瑶连忙对他摇了摇手, 眼前却闪过梦中那名清瘦少年的身影,想起少年的师父也那么唤他,便隐隐觉得有些错乱,“如果你坚持,我是可以这么喊你, 可我总觉得,这样好像是在喊小孩子……”
  她犹豫着举高手掌,在晏决脑门前比划了一下, 又落回自己头顶,“你都这么高、这么大个人了, 还被我像小孩子一样喊着,都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晏决神色自如地合了合眼,“不会。”
  虞瑶对他这直截了当的回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话, 沉默好半天后,才支支吾吾道:“那, 那好吧。不过我可不会一直‘阿远阿远’地喊你, 你也休想拿这个要挟我。”
  晏决会心微笑,“我何时胁迫过虞姑娘。”
  “喊你公子,你嫌生分, 你倒好意思喊我虞姑娘呢。”虞瑶抬起下巴, 双手叉腰,目光朝旁一撇, “你要是再这么喊我,我可就要喊你晏公子了!”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晏决清了清嗓,若有所思,“单名是瑶的话,世人常唤的小名包括……”
  不等他开口,虞瑶脑中已经飘过一长串小名,像是瑶瑶、小瑶、瑶儿,而这些都是茯苓宗众人唤过她的称呼。
  可是其中无论哪一个,一旦从他的口中念出,似乎都会立刻变味。
  那是一种令她浑身冒出鸡皮疙瘩的感觉,她整个人只是这么想着,便不自觉地绷紧了。
  于是,在他说出第一个带瑶字的小名之前,虞瑶抢先制止了他,“不许念!”
  她看着晏决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心知自己这局惨败,没好气地鼓着脸颊,咬牙道:“你就老老实实喊我虞姑娘吧,我不跟你计较这个了!”
  “我都听虞姑娘的。”晏决微微颔首,俨然一副恭敬模样,转而迟疑着问她,“你曾说,你师妹的虞姓是随了你仙去的师父,那你……”
  “没错,我也随了我师父的姓,但我跟我师妹不同,与我师父并无血脉联系。”虞瑶在海风中徐徐呼出一口气,“我这名字,也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为我取的。我师妹叫虞瑕,我叫虞瑶,听起来还挺像一对姐妹的,不是吗?”
  “尊师定然待你很好。”晏决长睫微垂,眸光叫人看不分明,“可惜我,没有机会当面向他道谢。”
  “不用不用,他老人家在天上开心得很呢,还时不时托梦给我,炫耀他又从银河里钓上多么肥美的螃蟹。”虞瑶不由陷入回忆,“每年在他的忌辰,我师妹都会在他墓前洒上一整坛新酿好的醋,让他好蘸着吃那些天上才有的大螃蟹。”
  她说起自己的师父时,神色中并无伤感,却带着一种令人羡慕的怀念之情,仿佛那段他并未参与的珍贵记忆,像陈酿香醋般,始终在她心中回味悠长。
  这令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欣慰,和些微苦涩。
  面前的女子不知何时从储物囊中翻出两张油纸,默默叠成两只纸船,又取出一截炭笔,在其中一只纸船上飞快划了好几道,然后将另一只纸船和炭笔一齐塞到他手中,“写你师父的名字,给他许愿用。”
  晏决捧着尚未落下炭痕的纸船,不由自主俯眼看向她手中那只,虽然笔划十分潦草,但他仍辨识出那几个字,“虞鸣轩?”
  “我写得已经这么草了,你居然还能认出我师父的名字?”虞瑶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我师妹可是从小就跟着我学写字,连她都时常看不懂我在写什么,没想到你眼力竟然这么好。”
  晏决掩口清咳一声,“我师尊的字与你不相上下,我只是习惯了而已。”
  虞瑶干笑,“你师父也真是个奇人,我还以为,大宗里的人写字不会像我这样敷衍呢。”
  她努了努嘴,又对他道:“你也好好写下你师父的名字,趁着退潮把纸船放进水里,给你师父的在天之灵祈福吧。”
  男人一手托着纸船,一手握着炭笔,唇齿半开,似乎想对她说什么。
  “潮水就快退了,别浪费机会。”虞瑶见他像座雕像似的半晌没有动作,捞回他那只纸船和炭笔,“磨磨蹭蹭的,还不如我帮你写了。说吧,你师父叫什么?”
  晏决的手在身侧慢慢蜷起,“她……”
  虞瑶也不知他在顾忌什么,便一门心思地催促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把你养大多不容易。即便他已经不在这里,你也可以借着这小小纸船,把你对他的思念送达上天。”
  晏决提起一只手,五指先是握紧,又徐徐松开,终于鼓起勇气,道出那个近乎被他尘封在记忆中的名字,“容瑾。”
  虞瑶重复着这个名字,本着对他师父的尊重,努力笔划齐整地写下一个容字,却在落下第二字前笔尖一顿,“谨,是谨慎的谨吗?”
  晏决稳声澄清,“是瑾瑜的瑾。”
  “容……瑾。”虞瑶一笔一划写完瑾字,心里却想着,这容瑾二字,看着不太像是男人的名字啊。
  她只当是天极宗海纳百川,在名字之事上也一样,便没把疑问说出口,而是弯腰将两只纸船先后送入水中,旋即又起身,轻扯男人的手臂,“就现在,快许愿。我先来!”
  虞瑶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语声恳切道:“愿上天护佑我师父,在天上天天都能钓到大螃蟹吃,有喝不完的黄酒,可以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晏决照着她的样子合起手掌,侧眸凝视她闭目祈祷的面容,轻声念出每个字音,“惟愿吾师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虞瑶一口气说完一整串祝福,睁眼望去,直到纸船顺着退去的潮水向远处漂走,才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
  她甫一侧身,便注意到晏决向他投来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伸手碰了碰自己微热的脸颊,“你看着我做什么?”
  应着她这句话,晏决才将视线从她的眉眼间上移至她的发顶,“看你……的簪子。”
  “有那么好看么,瞧你看得魂不守舍的。”虞瑶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金簪,“我始终觉得,我戴着这簪子在外行走,太引人注目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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