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棠棠是想偷偷离开?”
霍汐棠一句当然想啊,险些就从口里说了出来,后连忙抬眸看燕湛一眼,就对上他幽深沉静情绪不明的视线。
她莫名心里一慌,为何觉得陛下好似猜出她心中的想法了。
可陛下应当还不知她已经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才对。
车厢内静默无声,就连饴狼和糖糖都已经开始呼呼大睡。
燕湛轻笑一声,单臂将她抱了过来,说道:“怎么,让朕说中了?”
“棠棠不会真想离开吧?”
霍汐棠伏在他怀里没有回话,过了片刻,方摇了摇头将话题转移,小声道:“不是的,陛下,是我想我阿娘和爹爹了。”
自从受伤后,她大概六日没有回去,按照盛修然的话,爹娘此时应当已经到了长安才对,可这时候她离京,又会与爹娘错过。
燕湛掌心顺着她单薄的背脊来回轻抚,也不拆穿她有意转移话题这事,柔声道:“不担心,朕将那小子的住址给了顾显,他会想办法的。”
霍汐棠抬起脸看他,水眸如波,嫣红的唇微启,正想要说什么。
燕湛心里一动,捏着她的下巴便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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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南下一行是秘密中进行,除了几个近臣,并无人知晓他离开两个月是要去何处。
当今皇帝不在长安,朝中又恢复如一个月前般由定国公与英老国公代理朝政,而英老国公年事已高,长子又多年前病逝,如今殷家便只有嫡长孙殷寻之帮衬着,另一边定国公顾林寒昨夜生了重病,翌日顾显当着众朝臣的面发话将代替父亲处理一概事务。
顾显和殷寻之二人负责长安,而宁旭此时也跟着天子的车驾一路南下了。
东宫内,燕舜一改平日的暴躁跳脱,反而面色阴沉地坐在临窗下望着院内被狂风吹拂的树枝。
霍湘菲扭着纤腰伏在他身侧,“殿下这下明白了?棠棠她不会平白无故对你这般冷淡,她早就有了别的男人了。”
而那个男人正是当今天子,太子殿下的兄长。
前两日李福良带着她在皇宫认路,他二人无意中撞见圣驾,宫人避在一侧行完礼,本不该抬头乱看,而霍湘菲却鬼使神差地偷偷趁着圣驾即将离去时,抬眸看了一眼。
便是因为那一眼,让她彻底呆愣在原地。
当日在灵泉寺亲眼见过的那个男人又怎会是身穿龙袍的当今天子?她敢肯定决然没看错,那张面容天底下已经找不出第二张更为出色的了。
因为这件事,得知天子早就在扬州与霍汐棠有染,霍湘菲自然不敢再生事,便一直压在心里不敢乱说,可太子殿下一门心思只要霍汐棠,她实在嫉妒极了,昨晚便将这件事告知了殿下。
殿下从得知了那个男人是皇帝后,便一直静默出神了许久,一夜过后更是一改往日的态度。
燕舜轻轻推开她,面露疲惫:“你出去,孤暂时想自己冷静冷静。”
霍湘菲不满地跺脚,看着太子冷漠的背影,委屈得想要落泪。
看太子这般样子,还是不打算放手了。
他就这样爱霍汐棠吗?
在霍家的那两年对他来说,就没有任何人比得上霍汐棠?
外面的风透过敞开的雕花窗往寝殿内吹,燕舜俊朗的脸庞也被冷风吹得发白,他的右手因过于用力按在门窗上,已骨节泛白。
若是皇兄与棠棠很早便相识,那一切都说通了。
皇兄曾流落过扬州一阵时日,棠棠回京后,他也多番对棠棠很特殊,以及那日他在龙辇上看到的女子背影,紫宸宫内被皇兄依偎在怀里的姑娘,统统都有着棠棠的痕迹。
原来他二人早已背着他苟合在一起了。
却还在他面前装作不认识。
好,果然很好。
霍汐棠,当真将孤耍的团团转。
燕舜笑了几声,渐渐冷静了下来,可心里的那股强烈的恨意却怎么都浇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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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队伍从白日离开长安后便一路缓缓行驶,直到天色昏暗即将入夜了,宁旭骑马过来在车窗边问话:“陛下,前方有个小镇,今夜就在那处落脚可好?”
燕湛颔首,“我们人太多了,最好分散几批。”
宁旭是燕湛心腹,他简单一句话便知他的意思,应下后就去前头发号施令了。
车厢内,霍汐棠窝在燕湛怀里昏昏欲睡,感觉到队伍停了下来,这才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问道:“陛下,我们到了?”
燕湛喜欢看她这幅没睡醒的懵懂样子,爱怜地摸了摸她毛绒的乌发,柔声说:“嗯,暂时在小镇落脚,棠棠是自己下来,还是朕亲自抱你?”
这句话一下把霍汐棠的瞌睡都给吓跑了,她连忙逃也似的从他身上落地。
燕湛方才也是逗她罢了,一会儿就要出去了,他便提醒道:“此次南下是秘密进行,离京外出的日子你暂且不要唤陛下了。”
霍汐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乖巧地点头。
燕湛黑眸幽深,慢悠悠道:“外出不方便,你我二人最好还是扮做夫妻……”
霍汐棠连忙鼓着脸摇头,唤了声:“哥哥。”
她宁愿扮做兄妹,也不要与陛下扮夫妻。
燕湛轻啧一声。
“你这时候倒是叫的利索了。”
霍汐棠红了脸颊,选择不回答他的意有所指,弯腰将榻上的狸奴抱起,就自己蹦下了马车。
望着她慌乱逃离的背影,燕湛微眯黑眸。
总归夫妻是迟早的事。
此行第一站落脚的地点正是离长安不远的延安镇。
宁旭找的客栈较为清简,延安镇到了夜里仍旧喧闹活跃,也是行人来往长安的最佳落脚之处。
燕湛较喜静,一进客栈便直接带着霍汐棠进了房间。关门之前,他淡声吩咐:“准备一些清爽的小菜送上来。”
客栈的老板娘从燕湛等人进入客栈时,便看出此一行人绝非常人,自是恭敬地亲自接待。
最惹人注目的则是前头领路的那位身穿玄色长袍,容色儒雅俊逸的男人,一看便知绝非池中物。而他手中牢牢牵着的那戴着帷帽看不清长相,身形纤瘦柔弱气质出尘的少女,看起来年岁就不大,按照她多年的经验一看便知绝非妇人。
待听到少女轻柔地唤了声哥哥,老板娘这才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原来是亲兄妹啊。
可在下一刻看见那对兄妹进了一间房入住后,老板娘的脸色忽然古怪了起来。
霍汐棠自是看到老板娘怪异的眼神。
房门关上后,她想起那眼神气得脸都红了。
“陛下看到了吗?方才老板娘指不定乱想了什么。”
燕湛慢条斯理地掀袍落坐。
“唤哥哥。”
霍汐棠顿时一噎,只好老实地又复述一遍:“哥哥看到了吗?方才老板娘指不定乱想了什么!”
她竟又重新说了一遍,燕湛有些想笑,待笑意褪去后这才回话说:“半个时辰前,我问你是夫妻还是兄妹,棠棠自己选择的兄妹,如今即便有了异样的眼神,那也是棠棠自找的。”
所以陛下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她和他是扮做什么关系,这一路他们都要睡在一间房?
那扮做兄妹还有何意义?反而还平白因为兄妹关系睡一间房遭受怪异的眼神。
她就该知道。
两世的相处她就该明白,陛下本就是个强势且黑心肠之人,他永远都会笑着说些冷血的话,温和地让她做选择,实则无论选择什么,不过还是脱离不了他的掌控罢了。
霍汐棠气得背过身,将圆鼓鼓的后脑勺对着燕湛。
燕湛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这幅娇蛮的模样。
自从受伤醒来后,棠棠真的愈发有前世的样子了。
很快房门被敲响,是店小二进来送晚膳,宁旭顺便也跟着挤了进来。
此行皆是隐瞒身份,燕湛暂时化作行商的商人,宁旭则是负责管财务的账房先生。
店小二出去后,宁旭便道:“爷,我已经在这附近打听过了,没人见过您要的东西。”
燕湛默了一息,淡淡颔首,“我知道了。”
宁旭看饭菜都呈了上来,便顺势落坐在桌前,他的视线不禁看向坐在燕湛身侧的霍汐棠。
这位顾显的亲妹子,让燕舜那个毛头小子深情难忘,让堂堂天子三番两次破坏规矩的人,他早就很想亲自看看了。
宁旭朝她露出了个灿烂的笑脸,“霍姑娘?我是顾显的好兄弟宁旭,也可以算是你的哥哥。”
前世霍汐棠与宁旭也有打过几次照面,但基本都是他来找陛下议事时在紫宸宫遇见的,她知晓宁旭与她亲兄长他们都不同,是一道与陛下在战场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为人没有任何心机,性情爽朗真诚,更是嘉阳公主的竹马。
前世宁旭对她也很友好,这次再见面,霍汐棠也不觉得陌生。
她嫣然浅笑,“宁公子唤我棠棠就好了。”
宁旭右眉一扬,哟,顾显的妹妹倒是比顾显好相处多了。
燕湛冷咳一声:“饭菜凉了。”
宁旭这才将赞赏的目光收回来,小声嘀嘀咕咕了一句,霍汐棠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用完了晚膳后,宁旭便自觉退了出去。
霍汐棠手指捏着腰间宫绦,面色为难看着房间唯一的一张床榻。
燕湛抬起脖颈,扭了扭微酸的脖子,动作极其优雅地解衣襟扣,他解了几颗,露出了胸前肌肤,这才转过身看向霍汐棠。
“棠棠还不去洗?”
霍汐棠认命地叹了口气。
“现在就去。”
说完她便去行李里翻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此行并未带一个宫女,凡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她找了一圈都没瞧见自己的心衣,疑惑地自言自语。
“奇怪,我分明收进去了。”
她将行李内的衣裙翻了个遍,此时头顶响起了声音:“在找这个?”
霍汐棠循声望过去,正见燕湛手中握着她那件今天沐浴后该换上的鹅黄心衣,这种贴身衣物被他这样握在手中,总觉得羞耻极了。
她脸颊噌地涨红,“怎么在陛下这儿?”
燕湛随意道:“大抵是宫人收错了。”
这段时间她都住在紫宸宫,换洗的衣物早就是他紫宸宫的宫人备好的,误捡了进来实乃正常。
燕湛掌心摩挲着她每日要穿的心衣,见她脸颊红润,忽然也因这情形心猿意马起来,就连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更加幽暗。
他喉结滚动,哑着声说:“你身上还有伤,沐浴恐不方便,哥哥来帮你。”
霍汐棠羞得湿漉漉的眼像是能挤出水了,连忙上前去抢他手中的心衣,“陛下先将这个还给我。”
燕湛垂眸看了眼她的头顶,伸手抱住她,不由笑了声:“急什么,一会儿就穿上了。”
霍汐棠此时已经臊得脸颊火热火热,陛下这话说的好像他会帮她穿一般,厚颜无耻!
此时热水被抬了进来,那店小二见这二人亲密的样子,也忽然红了脸连忙将眼睛闭上,后匆匆退出房门,将房门紧闭。
霍汐棠顿时两眼一黑,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夜里客栈的老板和店小二定会私下议论她和陛下这对“兄妹”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而在她出神之时,燕湛便直接将霍汐棠打横抱起往净室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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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氤氲的净室,白雾缭绕如仙境般,浴桶四周水洒了满地。
霍汐棠伏在浴桶内,此时不知是热气的蒸腾还是因为其他,她脸上的温度是越染越红。
男人站在浴桶边,双眼蒙了纱布,帮她洗去这一路上的尘土后这才伸出双臂将她从浴桶里捞起。
霍汐棠浑身发软伏在他胸膛前,此时未着寸缕,腰侧的肌肤刮在他衣袍的云纹上,有丝微微的酥麻。
她奋力地摆动双腿,软着声问:“做什么呀?”
燕湛即便眼中蒙了纱布,行动却完全无障碍,抱着她出了净室,几步便行至了榻边,随后取过一侧的干帕子擦拭水渍后,这才轻手缓慢地为她的伤口上药。
经过多日的调养,她胸口的伤已较好了许多,换上了新的药后,燕湛这才放心。
“我还以为今日坐了一天的马车,你的伤口会复发。”
霍汐棠垂眸看了眼胸前的伤,心里苦涩浮起,她自小受尽宠爱,就连手指头割破这种事她都未曾经历过,而被利刃刺了一剑这事竟发生在她身上,且还是她亲生父亲亲手所为。
有多可笑啊。
燕湛捕捉到她落寞的眼神,眸光杀意骤显。
顾林寒也好,太子也罢,死在他手中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霍汐棠很快整理好了情绪,见药换好后,连忙将一旁的软被覆在自己身上,燕湛在换药时便将纱布取下了,而她动作太快,视线只能看到她来不及盖住的香肩。
她刚沐浴完,身上的肌肤还带着热意的粉,及馨香缠.绵的气息,这会儿软被松松垮垮盖在身上,遮住了该遮住的,而其余仍旧有不及遮住的地方,这样反而在凌乱之中更添勾人的朦胧韵味。
乌发如缎似的丝滑,披散在雪白的肩颈处,长发随着曼妙的身段蔓延出玲珑的曲线,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像是蕴了两潭盈盈春.水,沐浴时的热气水雾尚盈于眼睫,濡湿轻颤间,眼波妩媚如妖,且清纯澄澈。
屋内烛光倒映出燕湛眼底跳跃的幽光,他喉结滚动,顿时觉得身上半干半湿的衣袍根本无法抑制他忽然而起的波动。
霍汐棠低着脸不敢去看身旁的男人,有了前世的经验在前,她再也不会傻乎乎觉得男人的目光炙热起来没有别的心思。
她紧紧拉着身上的软被,想要往里边缩时,眼角余光这才看见她还有一只小腿搁在陛下的大腿上放着。
霍汐棠倒吸一口凉气,小心且缓慢地试图将小腿抽回。
下一刻,一只滚烫的大掌按住她的小腿。
霍汐棠身躯微抖,下意识抬眸看去,却猛然对上燕湛含笑幽深的黑眸。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
霍汐棠的心瞬间上上下下,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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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客栈外风声起伏。
亥时末,清简干净的客栈静得落针可闻。
店小二忙活完了后大喇喇地坐在长凳上擦汗,说道:“老板娘,我在咱们客栈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仪表不凡的人,老板娘见多识广,可能猜出他们是什么身份?”
老板娘拨算盘的手停住,抬眸向二楼那最靠里的房间看去,忽然想起那男人进客栈时那矜贵的气质,眼神看向人时令人不由软了骨头的压迫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不知……但绝非常人,且此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店小二呵呵笑说:“那必然是的,毕竟……”他狡黠地咳嗽几声,“那位爷身旁的姑娘虽说将他哥哥哥哥得唤,但二人一看便不是亲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