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时,快九点了。
尤枝安安静静地洗澡、洗漱,换了干净的睡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进入睡眠状态。
这晚尤枝睡得很好,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做噩梦。
接下去一段时间,尤枝每天认认真真地工作、下班,出外采,偶尔会去电影拍摄现场采访一下演员及幕后工作人员,出镜与演播厅连线的次数也在逐渐增多。
和许冰一起去锦市的管理层人员在一周后便回来了,只有许冰请了几天假去了一趟秦市,看望他的母亲。
早在锦市,那次团建许冰看见她的平安绳时,就提及过他的母亲身体不好,因此听见许冰请假后,尤枝打电话安慰过他几次。
有一次许冰还把电话开了外放给许母听,尤枝有些不好意思地和许母打了声招呼,许母也笑着回应了她。
通话最后,许冰关了外放,笑着说:“我妈说,她很喜欢你。”
尤枝当时正在做晚饭,听了这句话后手顿了下,耳根微微热了热。
这段时间,尤枝只见过谢承礼一次。
那次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导演在拍一部关于都市饮食男女的电影,有一场需要拍关于豪华酒店的戏。
尤枝作为探班记者去了酒店后,才发现酒店是程意家的。
当时她和高奇拿着摄像机进去,而谢承礼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身后跟着几个男人出来。
二人错身走过,全程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眼神的接触。
次月初。
这天尤枝整理稿子忙到晚上八九点,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囫囵吃了一点晚饭,洗漱后就睡着了。
朦胧中,她听见了手机铃声不停地响起。
尤枝睡眼惺忪地摸过手机,没等看清就按下了接听键,喑哑着问了句:“喂?”
听筒里一片死寂。
尤枝又“喂”了一声,才把手机拿离耳边,率先注意到了时间是11:59,屏幕上显示着:
谢。
尤枝此时才迟钝地听见听筒里隐隐传来几声沉沉的呼吸声。
很熟悉。
尤枝抿紧了唇,再没有开口。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直到跳过了零点,手机那端“嘟”的一声断了通话。
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说。
尤枝拿着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日期,九月八日,有些出神。
谢承礼的生日,是在九月七。
去年生日时,谢承礼在公司加班。
在零点快要到来的时候,她在锦思的楼下给谢承礼去了一通电话。
他大概还在忙着,有翻文件的声音,进入工作状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清:“喂?”
尤枝故作不知地轻声问他在哪,还在忙吗,他都一一应了。
直到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在零点时,尤枝推开他的办公室门,安静地说:“谢承礼,生日快乐。”
听筒的回声与现实的声音先后响起。
谢承礼起初愣了下,而后拿着手机慢慢抬头。
尤枝将准备好的小巧却不会甜腻的蛋糕放在桌面上,拿出了自己做的他爱吃的饭菜,笑看着他,还不忘掩饰地说:“因为你送我的礼物太过贵重,所以我要感谢你啊。”
那天,尤枝和谢承礼两个人在他的办公室过完的生日,而后一同回了格泰。
第二天清晨,尤枝在客厅阳台的落地窗前看见了谢承礼的背影,他抽着烟,指尖烟雾缭绕,不知道醒了多久。
见到她醒了,谢承礼将烟熄灭,眼神复杂地对她说:“以后不要这样了,尤枝。”
现在想想,尤枝觉得自己早该察觉到――
爱意太明显,会把他推得更远。
尤枝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讽笑一声将手机静音,倒扣在床头柜上,重新睡了过去。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醒来,肚子坠坠的疼。
尤枝去了洗手间发现生理期来了,大概前段时间一直熬夜加班,生理期推迟了一周,她也只当像往常一样熬过白天就好了,吃了片止痛药便去了公司。
尤枝本打算向主管申请今天不出外景,没想到刚到公司便听说海城这边原本计划在月底开园的星梦幻乐园,提前到了今天。
听说,是因为锦思总裁来的缘故,园区负责人加快了进度,又因为锦思总裁马上就要飞回锦市了,这才将开园仪式提前到今天。
尤枝得知谢承礼要回锦市时愣了愣,很快又平静下来。
两个人这样,大概就是结局了。
只是提前开园一事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台里人手不够,尤枝作为采访过锦市乐园的记者,只能咬咬牙跟着一块跑了一趟。
到达园区时,内部的开幕仪式正在开始。
尤枝有了之前的经验,让王姐先去采访大厅占位子,自己则在园区出外景。
录制的过程中,尤枝感觉到小腹的疼痛感越发强烈,浑身发冷,高奇也发现了异常,高效率地录完,扶着她进了内场。
开幕仪式已经结束了,下面是记者提问环节。
尤枝刚进去,便看见了坐在最中间的谢承礼,他也看到了她,却也只停顿了两秒钟,而后收回视线,起身离开了采访大厅。
“谢先生怎么突然走了?”
“听说是要赶飞机。”
“这么着急吗,不是说下午的飞机?”
“……”
尤枝低着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整理出这次采访的内容调给王姐。
也许是看她的脸色太差,王姐看了眼采访内容后,便让高奇先送她回去。
尤枝并没有逞强,她感觉自己这一次和之前的生理期疼痛有些不同,比那几次都要痛些。
却没想到刚走出园区,还没坚持到停车场,她再忍不住疼痛,眼前一黑,意识也恍惚起来,只听见高奇担心地叫了她一声:“尤枝姐?”
*
漆黑的库里南停在专属的车位前。
谢承礼靠着后座闭眼假寐,眉头紧皱着,神情带着丝疲惫。
直到车门被人打开,程意弯腰坐了进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啧”了一声:“怎么突然要跟我一块回锦市?还不直接回,特地拐个弯来出席个什么开幕式……”
等到坐稳了,程意又问:“之前不是说要月底回?”
谢承礼的眼睑动了下,睁开双眼:“在这也没事。”
程意默了默,理亏地耸耸肩。
自从俱乐部那晚后,谢承礼和尤枝就再没联系过,生日都没表示的那种,就像是……彻底闹崩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那次聚会怎么说也是他安排的,他的确有了那么点愧疚。
不过归根结底,程意还是觉得和谢承礼的关系更大。
毕竟尤枝妹子喜欢他,但凡他有点表示,二人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承礼,”程意顿了顿,“你觉不觉得,你有点讳疾忌医了?”
谢承礼转眸睨了他一眼。
程意迟疑了会儿:“你不能因为伯父伯母的事情,就……”
“他们什么事情?”谢承礼看着他,而后露出一抹类似嘲讽甚至恶劣的笑来,“两人出车祸,一起当场丧命的事?”
程意一滞,最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看向窗外。
当车辆转过弯朝停车场出口驶去时,程意突然发现了什么,落下窗子朝后看:“承礼,好像是尤枝妹子。”
谢承礼神情微凝,继而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早就猜到她会来了。
“她好像出事了……”
*
高奇一手提着摄像机,一手吃力地将尤枝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撑着她往前走。
刚走几步,突然趔趄了下,正在高奇犹豫着护摄像机还是抓尤枝时,肩膀上的重量轻了许多。
他松了一口气,忙抬头看去,而后愣在原地。
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手揽着尤枝的肩膀将她接了过去,英俊的五官深邃立体,正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脸色苍白的尤枝。
“谢谢您,谢先生,”高奇认出来人,忙将摄像机放下走上前,就要接过尤枝,“我同事身体不舒服,我现在送她回去……”
谢承礼转眸睨向他,只那一眼,高奇伸出的手指蜷了蜷,莫名缩了回来。
谢承礼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尤枝,唇紧抿着将她横抱起,朝不远处的库里南走去。
后座很快下来了一位穿着休闲装的男人,脸色难看地瞪了眼车里,继而看向高奇:“内什么,蹭下车,谢谢。”
库里南疾速地朝附近的医院驶去。
谢承礼看着靠在自己胸前的尤枝,脸色苍白,额头隐隐冒着冷汗,手更是没有半点温度。
他忍不住紧抿着唇,手也不觉紧攥了起来:“尤枝,你真有种。”他低声呢喃。
尤枝的睫毛颤抖了下,没有醒来。
谢承礼顿了下,想要唤她,却又在看见她的眼睛时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泪水从紧闭的双眼里溢了出来,沿着脸颊往下流淌着,睫毛被泪水染得濡湿。
却始终一声不吭,就这么安静地流着泪。
一滴泪珠砸到了他胸前的西装上,很快洇了开来,刚好是心脏的位子,比周围的颜色深了些。
谢承礼怔了下,看着那滴泪,好像一滴硫酸落在心脏。
然后他清晰地感觉到心脏一下一下地、有力地、失衡地跳动起来。
良久,谢承礼抬手,食指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看着她通红的鼻头以及……嫣红的唇。
他的手不觉落在她的唇上,目光出神……
“谢先生,医院到了。”
司机的声音传来。
谢承礼的手被烫到似的飞快缩了回来,神情转眼恢复如常,冷淡地应了一声,抱着尤枝走进医院。
医院的病人很多,谢承礼让司机挂号预定独立病房,抱着尤枝直接找到了医生。
医生认真地检查一番后说:“很大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如果确诊,需要尽快手术。”
谢承礼点点头,抱着尤枝走出急诊室,却在看见正朝这边快步走来的人时一愣。
许冰还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朝这边走,眼中满是担忧。
身后不远处,站着神情复杂的程意和那个摄像。
“谢先生,枝枝怎么样了?”许冰走到谢承礼身前,焦急地问。
谢承礼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行李箱。
许冰顿了下,解释:“我刚从机场过来,给枝枝打电话打不通,听同事说她来了医院,就直接赶过来了。”
谢承礼冷漠地“嗯”了一声:“急性阑尾炎。”
许冰勉强松了一口气:“麻烦您了,谢先生。”说完抬手就要接过尤枝。
谢承礼的表情微紧,面无表情地垂眸睨着他,没有动。
怀中的尤枝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手臂也动了动。
谢承礼一愣,垂眸看去。
下一秒,他清楚地看见,尤枝伸手,轻轻地抓住了许冰的袖子。
司机已经回来了。
许冰道谢后抱着尤枝去了病房。
谢承礼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走廊转角,神情无波无澜。
程意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午两点的飞机,要晚点了。”
“还走不走?”
谢承礼没有动,过了很久扯了下唇角:“为什么不走?”
程意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最后看了眼走廊,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却在路过洗手间时进去了一趟,再出来时,人已经和平时没有两样。
只有身上的西装外套不见了。
第24章
尤枝的阑尾炎手术结束, 人清醒过来时,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独立病房不算很大,窗台上放着两盆绿植, 一旁有一张双人沙发,沙发旁还有一个黑色的二十寸行李箱。
刚过了麻醉, 尤枝的脑子还有点懵,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许冰的行李箱,他从秦市回来了。
尤枝怔忡地盯着行李箱许久,病房门从外面推开了, 两个小护士走了进来,看见尤枝睁着眼睛, 笑着说:“醒了?”
“你男朋友刚刚出去不久,说是给你请假去了。”
尤枝动了动唇, 想要解释许冰不是她的男朋友, 可没等她开口, 护士填完手上的单子便离开了。
门并没有关严,还能隐约听见二人对话的声音。
“……真不知道哪个有钱没地儿花的,把那么贵的西服扔洗手间垃圾桶了。”
“听说是基顿手工定制款,护士长已经放失物招领处, 保守估计都要这个数。”
“这么贵?啧,这得有钱到什么地步。”
“……可能衣服脏了吧, 这种程度的有钱人, 不都有什么重度洁癖……”
声音越来越远。
尤枝想到半晕半醒之间靠着的那个胸膛, 以及醒来看见的那件西服外套,眼神微暗。
脏了啊。
这时, 窗外蔚蓝的天空飞过一架飞机,在云上穿行出一道白线。
尤枝看着那道白线, 许久垂下眼帘。
不知多久,病房门再次被人轻轻推开,尤枝循声看过去,许冰站在门口,看见她睁着眼睛愣了愣,旋即温和地笑:“醒了?”
他的嗓音很轻柔,而后走到病床前,顿了下将她微乱的头发整理到脸颊旁:“已经帮你请过假了,这几天你就好好待在医院养身体就好。”
尤枝感激地笑笑:“谢谢你,许冰。”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许冰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蘸着湿了湿她的唇。
尤枝的睫毛轻颤了下。
“医生说,要先观察几个小时再进食喝水。”许冰温声解释。
“嗯。”尤枝低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你刚从秦市回来,一定也很累,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一会儿叫个护工,你先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等晚上再离开就行,”许冰笑,“在飞机上睡了一路,这会儿精神正足呢。”
“再说,在秦市也是在医院照顾我妈,有经验了。”
尤枝心中一暖,想到之前和许母通过的那通电话,不好意思地低下眼睛:“麻烦你了。”
许冰轻笑:“和我还这么客气啊?”
尤枝刚醒来还很疲惫,不多时又睡了过去。
许冰趁这段时间将行李箱拿回了家,又为尤枝带来了几套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阑尾炎手术并不是什么大手术,第二天医生为尤枝检查完身体后,便嘱咐她可以适当的在床上翻翻身,或者小心地活动一下。
尤枝请了一个护工阿姨,许冰去公司上班时,阿姨便会陪着她,每天中午和傍晚许冰来了,阿姨便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