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闪过华贸的标识,尤枝想到了什么,朝前凑了凑身子,小声说:“张叔,能在这儿停一下吗?”
张叔以前常来接尤枝,也习惯了偶尔她会突然想起要买些什么,将车缓缓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
“嗯?”谢承礼拿开手机,看了眼尤枝。
“我想买些东西,”尤枝对他笑了笑,指了指他的手机,轻声说,“你先忙。”
谢承礼看着她笑起来半弯的眼睛,顿了下,应了一声。
前后不过十分钟尤枝便回来了,谢承礼已经打完了电话,看着尤枝手中的白色手提袋,点了点下颌:“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程意的酒店新开业?”尤枝将手提袋放在脚下,“我记得他说过喜欢收集杯子,刚好前几天逛街时看到了一个,应该合他的眼缘,买来当开业礼物了。”
谢承礼愣了几秒,目光从手提袋上飞快扫过,唇线微抿:“记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尤枝僵了僵,神情淡了下来。
的确,那些都是他的朋友,严格说来,和她其实没什么关系的。
谢承礼也察觉到自己刚刚的情绪变化,拧了拧眉,再没多说什么。
一直到酒店,二人间的气氛还有些微妙。
作为东道主的程意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了,看见谢承礼和尤枝,挑着眉走了过来:“某些人国外出差赶进度,赶得负责人跟孙子似的,这会儿倒是慢悠悠的?”
尤枝微怔,下意识地看向谢承礼,却在迎上后者的眼神时飞快地移开视线。
程意和谢承礼的关系不错,面对朋友时,是他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
因此,谢承礼只是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要你等了?”
“你!”程意吃了瘪,扭头看向尤枝,“你这烂性子,也就尤枝妹子能忍得了你。”
谢承礼眉头蹙了蹙,下意识地扫向身边的尤枝,却见她正认真看着酒店前台的位子,眼中带着些困惑。
谢承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前台左边摆放着一只白金色的招财猫,猫爪还一摇一晃的,右边放着一只金貔貅,口中含着金元宝,后方的中间摆着一个翡翠白菜。
酒店整体装修的雅致大方,越发衬的这几样摆件不伦不类的。
谢承礼看了眼尤枝,表情比刚刚在车里面对他时生动多了,朝着前台点了点:“怎么回事?”
程意耸耸肩:“大师算的,东西是周皓他们几个送的,招财进宝,八方来财。”
说着,带着二人朝楼上的包厢走。
谢承礼嗤笑一声:“你还信这些?”
程意说不过他,索性转头看向尤枝:“尤枝妹子,你辛苦了!”
谢承礼脸色黑了黑,尤枝弯唇笑了笑,将手提袋递了过去:“开业礼物。”
程意一脸的受宠若惊,夸张地说:“谢谢尤枝妹子!”
尤枝笑着摇摇头,她很清楚,对于他们这样家世的人来说,什么礼物没见过?
不过是看在谢承礼的面子上,才这么夸张地表示喜欢的。
而程意将礼物拿到手,才注意到手提袋是illy家的,这家的咖啡杯向来精致独特。
他好像就提过那么一两次,自己喜欢收藏杯子。
如果说之前程意有几分调侃,现在倒真的多了些感动:“我太喜欢了,尤枝妹子,”可惜,正经不过一秒钟,他又斜睨着一旁的谢承礼,“不像某些人,来迟了不说,还空手来的,什么东西都没拿。”
谢承礼半眯眼睛,看了眼身边安静笑着的尤枝,随意伸手将她虚揽了过来:“还不够?”
尤枝的身子一滞。
程意大笑了几声,刚好包厢到了,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包厢很大,像一个小型宴厅,里面的人不少,尤枝有些认识,有些没有见过。
上层社会也是分等级的,谢承礼显然是个中翘楚。
包厢里他的那些朋友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射过来,一片安静。
尤枝明显感觉到有些人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身上,眼中带着些探究和失望。
尤枝对这样的目光并不陌生,当初谢承礼第一次带她见他朋友时,也有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无论出身还是样貌,她和谢承礼都太不匹配了。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
有时她也会安慰自己,并不是自己不优秀,只是谢承礼这样的人太得老天厚爱了。
直到程意吊儿郎当地笑:“大家该吃吃,该玩玩啊。”
众人才重新恢复谈笑,但比刚刚要拘谨一些。
尤枝坐在谢承礼身边,被他攥在掌心的指尖冰凉。
明明不是第一次陪谢承礼出席这样的场合,她还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尤其当那些人陪着笑上前和谢承礼打招呼,并把精贵的礼物送给她时,尤枝的不自在更是到达了顶峰。
有人开了先河,昂贵的奢侈品一个个被送到她面前,伴随着一句恭维的“尤小姐生日快乐”。
尤枝看着眼前的礼物,只能扯着唇笑笑。
“都是些小玩意儿,不用管,一会儿让人送到车上就行。”谢承礼慵懒地坐在她身侧,低沉的嗓音响在她的耳畔。
尤枝的耳垂一片湿热,后背僵硬地点了点头。
恰好她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两声,尤枝松了一口气,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自动隐藏了消息内容。
“可能公司有点事,我去回个消息。”尤枝对谢承礼打了声招呼走出包厢。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两个闲下来的服务生在小声说着什么:“看见送来的开业礼物了吗?啧,都装满库房了。”
“那当然,不是说锦思总裁替咱们老板把这块地拿下来的,这面儿可大了。”
尤枝安静地走进洗手间,心中忍不住想着,原来这个酒店都是谢承礼帮程意拿下来的,难怪他不用准备礼物。
下秒她又忍不住想到刚刚程意说他“什么东西都没拿”,他随意将她揽过去的样子,让她想起高三那年遇到的一只饿了很久的流浪猫,她那时为了和流浪猫亲近,也是这样顺那只流浪猫的毛的。
是不是……她对他而言,就像那个“流浪猫”,那些“小玩意儿”一样呢?
手机又响了一声,尤枝清醒过来,低头解锁手机。
林倩发来了两张高糊照片,看不清样貌,但能看出穿着白色休闲上衣,算得上是氛围感帅哥。
还有一条消息【在吗在吗】。
尤枝回了一句【怎么了?】
林倩很快发来了消息:
【怎么样尤枝,技术部新来的,听说和你一个大学,老家也是秦市的。】
尤枝回了个问号。
这一次林倩发来了一条语音。
【这人和裴导一个风格,你不是喜欢斯文败类这类型的?三月份团建,咱部门和技术部合作……】
后面是几声意味深长的笑。
尤枝默了默:
【真的不用了,林倩姐。】
发完消息,对方没有回复,尤枝又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收起手机返回包厢。
一路上想到林倩说的“斯文败类”几个字,其实,尤枝并不觉得裴导是这样的人。
一年多前《死星》庆功宴上,她和裴导接触过,虽然只是打了一声招呼,那时裴导和谢承礼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裴导总是和煦地笑。
只是她和谢承礼在一块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二人很少碰面,即便偶尔碰上,也只是生疏冷硬地点点头,她也只当二人那时因为合作才有来往的。
尤枝如今的资历,还专访不到裴导这样的电影人,但因为工作需要,她看了不少他的访谈,她始终觉得,裴导这样的人,是真的斯斯文文的。
至于斯文败类……
尤枝的思绪飘到去年冬天,有次谢承礼持续工作了几天发起高烧,她特意去格泰那边住了几天。
谢承礼的身体稍有恢复,便忙起了工作,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将他的电脑合上,又把他拉到卧室休息。
那时,谢承礼因为看文件,仍戴着金丝眼镜,或许是一时新奇,他忘了挣开她,就这么任她拉着,回到卧室后,他将她直接压在了床上,边解着扣子边说:“出出汗。”
真的很“败类”。
第4章
返回包厢时,尤枝有些转向,推开了对面的包厢。
幸好酒店刚开业,对面包厢里空无一人,她匆忙退了出来,刚要朝对面走,走廊尽头负责这边包厢的服务生飞快跑了过来:“抱歉,刚刚我去帮人送酒水了。”
边说着,边替她打开包厢门。
尤枝笑着摇摇头:“没关系。”说完发现对方一路跑来的缘故,领结歪了,便好心地提醒了一下。
服务生连忙道谢,拘谨之下脸颊有些红。
尤枝笑了笑走进包厢,之前还在沙发旁聊天的人,现在已经玩起了纸牌,牌桌上放着一排排筹码。
尤枝朝那边看过去,一眼便对上牌桌旁谢承礼的目光,他正在看着她,眼瞳深沉幽深。
尤枝的心脏一跳,再定睛看过去,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冷淡。
“寿星来了!”程意坐在右边,并没有上桌,只是在一旁看着,抬眼看见尤枝后连连招手,“这边,尤枝妹子。”
尤枝抿了抿唇朝那边走过去。
谢承礼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子,面前还放着几张纸牌,周围人或许是忌惮他的漠然,很少站在他周围。
尤枝很顺利地走过去,刚要坐在谢承礼和程意中间的座位,谢承礼突然站了起来:“你替我。”
尤枝一怔,再抬头就看见谢承礼已经把中间的座位拉了过来,坐在她身边,淡淡道:“累了。”
周围多双眼睛看着,尤枝不想扫兴,只好坐在谢承礼的位子上,只是她对纸牌并不懂,看了半天,一知半解地将一张牌递了出去。
谢承礼似乎低低笑了一声。
尤枝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见后者只看着她不说话,满眼莫名地转过头,又出了几张牌。
以前尤枝在一旁安静地看谢承礼打牌,不一会儿就结束一局,轮到自己了,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一局分外漫长。
周围人悄无声息地看着她,尤枝只想快点结束,出牌越来越乱,可牌局始终没结束。
最终在她又胡乱出牌时,一旁的程意看不过去了:“承礼,你管管你家尤枝妹子吧。”
这已经不是乱出牌了,这是给其他人送牌啊。
可其他几个人不确定谢承礼和尤枝的关系怎么样,眼下哪里敢随便赢?
谢承礼睨了程意一眼,欠了欠身子,从尤枝手里抽了张牌扔了出去,看向尤枝的下家:“你赢了。”
尤枝看过去,果然看见对方听的就是这张牌,也不知道听多久了。
尤枝尴尬地笑笑,却也松了一口气。
可看到一旁的服务生将一排筹码推到下家那边,尤枝心中一提。
这点钱谢承礼可能不看在眼里,对她却是半年的薪水,就被她这么输了出去。
尤枝忙转头看向谢承礼:“还是你玩吧。”
说完,起身就要让位。
“嗯?”谢承礼尾音微扬,“再玩一局?”
尤枝飞快地摇摇头,余光瞥见他挽起的袖口松了松,转移话题道:“你袖口松了。”顺手帮他往上挽了下。
谢承礼手臂一顿,这次倒没再说什么,换下了尤枝。
一旁的程意也来了兴致,一块上了牌桌。
尤枝坐在一旁看着几个人打牌,心里仍有些不自在,手机又响了一声,林倩回复她刚刚的消息:
【当然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啦,反正团建就在下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后面还配了一张挑眉坏笑的表情包。
尤枝被那张滑稽的小人逗笑了。
“谁的消息,这么高兴?”耳边突然传来谢承礼低沉的声音。
尤枝一惊,没想到谢承礼玩牌还能注意到她的消息:“公司同事在说下个月团建的事。”
谢承礼应了一声,应该是不感兴趣,再没继续问。
反而是一旁的程意想起什么,看向尤枝:“省台团建,下个月初六吧?”
尤枝一愣,这件事公司也只在内部传,具体几号连她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省台这几天去了我家老头那边定了场地,顺便在我这儿也订了不少酒水。”程意解释道。
尤枝了然,她听说过程意家族就是酒店发家,后来又开发了不少娱乐健身场所。
“不过话说回来,”程意慢慢悠悠地看向谢承礼,“咱们谢总还查岗啊?”
显然说的是他刚刚问尤枝“谁的消息”那件事。
谢承礼原本出牌的动作一顿,继而眉头轻蹙,睨着他:“顺口问问。”
“你如果羡慕,哪天我找程老爷子说说,毕竟也到了年纪了。”
程意脸色一滞,默默地转移了话题。
尤枝在一旁看着,刚刚起伏的心思因为那句“随口问问”逐渐平复了下去。
有了程意暖场,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其余人也放松不少。
也许喝了酒的缘故,谢承礼对面的人好奇地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的尤枝:“谢先生和尤小姐关系这么好,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
突然被点名的尤枝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和谢承礼没吵过架,但任谁看见他们也说不出“关系这么好”这几个字。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除了床上,他们的关系更像是普通朋友。
不过她也不会没眼力到这个时候否认,只是看了眼谢承礼。
谢承礼又赢了牌,神情舒展,心情看起来不错:“酒会认识的。”
尤枝的睫毛抖了抖,垂了下去,神色也逐渐淡了。
程意在一旁接话:“就当初《死星》庆功宴那次,谢总一眼就看上了尤枝妹子,没多久就带过来给我们认识了……”
众人笑着应和,其中不乏羡慕的目光,尤枝却有些恍惚起来。
其实,她和谢承礼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那个酒会,而是在她高三复读那年,在秦市。
可谢承礼似乎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也是,他大她四岁,那时她年龄小,留着厚厚的直刘海,戴着眼镜,加上性格内向,忘记也是正常的。
可即便这么想,尤枝心中还是沉闷闷的,下意识地拿起一旁的酒杯,刚准备喝就被拦下了。
尤枝不解地看着谢承礼。
谢承礼随意说:“休息区那边有热饮。”
尤枝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颊一热,走到休息区的沙发旁,果然放着几杯温水和热果汁。
包厢大多数人都去牌桌那边了,休息区只有三两人。
尤枝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喝着热饮,仍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