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抿了抿唇,确认再没有什么交代的,转身回了卧室。
谢承礼坐在沙发上,空调被仿佛还残留着她习惯的洗衣液的清香。
许久,谢承礼低头看向手背的伤口,手指一点点地摩挲过去,指尖上沾了几滴没有干涸的血。
尖锐的细密疼痛却让他忍不住弯唇低笑出声。
如果撒谎的人死后真的要吞一万根针,那就等他死后再说吧。
活着的他,需要她的爱。
*
尤枝前一天因为电脑的事很晚才睡,第二天一早难得起得晚了些。
伸了个懒腰,尤枝光着脚走出卧室,心中想着一会儿简单吃两片面包充当早餐了。
下秒,厨房传来清晰的动静。
尤枝脚步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
“早。”谢承礼的嗓音低哑,听起来心情很好。
尤枝转身看去,谢承礼穿着白色衬衣站在厨房,身后是晨光熹微,眼前是朦胧的雾气,袖口微微挽起,正笑看着她:“我看家里还剩几个土豆,就熬了粥,做了土豆饼。”
尤枝心脏微滞,下秒猛地察觉到自己只穿着睡裙、还光着脚,慌忙“嗯”了一声,转身便朝卧室走。
谢承礼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弯起。
他刚刚有意将这里说成了“家”,而她没有反驳。
尤枝再出来,谢承礼已经将早餐放在了餐桌上,神情如常。
明明二人以前最亲密的事情都发生过许多遍,可尤枝却还是觉得格外不自在,抿了抿唇没有先开口。
“过几天我可能要去一趟巴黎,和维拉的总执行官商讨深度合作的事。”谢承礼习惯地说起自己的行程。
尤枝低应了一声,下意识回应:“下周台庆,我也要去锦市总部那边参加庆典活动。”
说完便察觉到一阵沉默。
尤枝困惑地抬头,后者正唇角微勾地看着她:“怎么?”
谢承礼摇摇头,心情明显更好了。
这是自从二人交往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对他提到自己的行程。
就像……她还爱他的时候一样。
*
谢承礼是在五天后到的巴黎。
和维拉的总执行官谈得很是愉快,只是还有一些技术上的细节需要彼此沟通,却也不急于这一天。
当天晚上,对方特意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晚宴,谢承礼欣然前往。
晚宴上,资本名流齐聚,谢承礼仍是最瞩目的那个,举手投足仿佛都自带着贵雅的光环,流利的法语与前来敬酒的宾客寒暄着,眉眼从容却疏冷。
只有闲暇看手机的时候,谢承礼周身的冷漠像是顷刻消散,眼底漾着淡淡的柔光。
省台台庆在明天,尤枝今天的飞机,预计要在锦市待四五天。
上飞机前,谢承礼说她到时告诉他一声,下飞机后,她真的给他发了消息,说她已经到锦市了。
谢承礼很快回复:【等我回去,直接去锦市接你。】
尤枝大概还没看见,并没有回复。
谢承礼将手机收起,刚从侍者手中拿过一杯香槟,身后有人唤他:“谢先生?”
谢承礼转身看去,是维拉的中华区负责人吴长青和他的女伴。
二人曾经在锦市见过面,这起合作案最初是二人签署的,这次来维拉总部谈判的人里也有他。
吴长青和身边的女伴说了些什么,女伴柔婉地笑了下,点点头吻了下他的脸颊走开了。
“吴先生。”谢承礼礼貌颔首。
“让谢先生见笑了,刚刚那位是我的发妻,”吴长青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已近四十的人露出近乎害羞的表情,“她一直想来巴黎,我又一直很忙,趁着这次公干,带她出来逛逛。”
谢承礼点点头,又寒暄了几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没记错的话,当初二人在锦思总部洽谈合作的时候,吴长青接到过他妻子的一通电话,当时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甚至还说:夫妻久了,什么都淡了,牵手都像是左右牵右手。
像极了尤枝如今对他的态度。
淡淡的,仿佛他的一切对她都不再有吸引力。
然而他对她却不是,他仍贪恋着她的一切。
谢承礼看向吴长青,果然比起之前他眼中的疲倦,这次他显然红光满面了不少。
“……谢先生?”吴长青疑惑地看着谢承礼。
谢承礼回过神来,喝了口香槟,平静地微笑:“吴先生和夫人真恩爱,让人羡慕。”
提到另一半,吴长青显然来了兴致:“夫妻关系毕竟也需要经营的。”
谢承礼沉吟片刻,眉梢微抬:“嗯?”
吴长青也听过传闻,说锦思的那位谢先生险些将张诚打废,是因为一个女人,如今见他一向漠然的眉眼罕见地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心中突然觉得那个传闻也许是真的。
“谢先生,”吴长青揣摩着他的心思,谨慎措辞,“有些时候,另一半可能也需要一些诱惑和冲动。”
谢承礼身躯微滞,停顿了几秒钟,对吴长青点了点头,起身朝宴厅外走去。
古雅而动人的巴黎夜景像一幅画卷在眼前铺展开来,谢承礼看了许久,拿出手机拍了下来,发送给尤枝的瞬间,刚刚吴长青的话又钻了出来。
还有,他和尤枝曾经最“冲动”的画面。
他们在格泰、在她的出租屋度过的,许许多多的夜晚。
微微泛凉的夜色里,谢承礼的喉结滚动了下,胸口仿佛有热意涌动。
许久,他将这股情绪压制下去,自嘲地嗤笑一声。
怎么像个毛头小子。
将照片发给尤枝,又等了一会儿,对方始终没有回复,大概在去酒店的路上。
谢承礼关闭对话框,陡然发现朋友圈多了个红点,他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而后,谢承礼脸上的笑逐渐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最上面的照片,眼神暗沉,薄唇不安地紧抿着。
许久,他退出微信,给程意去了一通电话,后者很快接通。
谢承礼开门见山地说:“程意,你看下你的朋友圈。”
“什么?”程意错愕。
“看看有没有裴然的最新消息。”
程意显然习惯了他对于情敌的如临大敌,很快反应过来察看了一眼:“没有。”
“嗯。”谢承礼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后,重新点进裴然十分钟前发的那张照片。
所以,是特意给他看的。
――省台25周年台庆的邀请函。
还有那句刺眼的文案:【好久不见。】
第65章
省台台庆历来都是五年一度, 今年成立二十五周年,庆典更是格外盛大。
庆典将持续两天时间,第一天是汇演, 在下午举办,将持续四个小时的事件, 由台里各个部门各出一个节目,到时还会有与台里交好的明星名人上台表演,更有不少领导莅临、发言。
晚上则是台里的庆祝酒会,持邀请函才能入场。
第二天是公司内部的表彰大会。
汇演这天, 尤枝和林倩许久没见,台上领导在说着一些台面上的漂亮话, 台下二人在轻声聊着天。
期间尤枝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尤枝垂眸看去, 果然是谢承礼发来的消息, 问她汇演开始了吗?
尤枝之前早已经告诉过他, 汇演会在下午两点开始,因此扫了眼消息便没有回复。
林倩打趣地看着她:“男朋友啊。”
尤枝拿着手机的手一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别想瞒过我,你现在的表情可不是看见普通朋友消息的表情。”林倩笑。
尤枝微怔, 继而囫囵“嗯”了一声。
话落,她的手机再次亮了一下。
林倩扫了眼她亮起的屏幕, 揶揄地笑笑:“那他还挺腻人的。”
尤枝听见林倩的话, 愣了下。
腻人这个词, 听起来和谢承礼似乎完全不沾边。
可仔细想想,她也无从反驳。
尤其这两天, 也不知道谢承礼是怎么了,昨晚莫名其妙给她来了一通电话, 哑声问她今晚是不是要参加今晚的庆祝酒宴。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轻声说:“能不能不参加?”
尤枝不明所以,只是邀请函是副台长亲自下发的,而且自己来锦市就是为了这两天,便回绝了他。
谢承礼这一次再也没说什么,可透过听筒她仿佛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安。
而今天清晨开始,他几乎每隔一个小时便给她发消息的行为,也证实了这一点。
台上领导已经发完言,台上的灯光也开始变得绚丽,演出开始了。
尤枝低头扫了眼屏幕,刚刚谢承礼发来的消息是:【打扰你了吗?】
她盯着这条消息,许久安静地回复:【我先看演出了。】
这一次,谢承礼回了个【好】,再没有发来消息。
演出完已经六点多了,尤枝和林倩两个人一同去了酒会现场,能看出台里真的很重视这次活动,就连酒会的酒水与甜品都是高档品牌,更有五星级酒店请来的大厨们为餐饮区不间断续餐。
尤枝二人和以前关系不错的同事如今又聚在一起,难免多碰了几杯。
直到林倩朝着酒会入口处看去,随后低呼:“裴大神也来了!”
“这位不是很少出席这种场合?副台长面子真大……”
尤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倩口中的“裴大神”是谁,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朝前看去。
裴然穿着黑色礼服,唇角噙着笑,由侍者带着朝里走。
随后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脚步微顿,转头,目光穿过衣香鬓影的宾客望向这边,唇角的笑也微微凝滞。
尤枝顿了顿,对裴然颔首笑了下,便算是打了招呼。
裴然的笑淡了些,神情有些出神,直到一旁的侍者小声叫他,他才反应过来,扯起唇角如常地笑,朝前方走去。
酒会散场时,已经晚上十点了。
尤枝喝了些酒,心情也莫名舒展开来,和林倩及其他同事一同说说笑笑地离开。
林倩的老公出差了,派了助理来接她,其他同事也都由没喝酒的同事送回去,纷纷道别离开。
台里帮外派员工预订的酒店就在附近,尤枝本打算步行回去,林倩却不同意,直说要送她。
直到到了会厅出口,林倩喝得有些多,正口齿含糊地和尤枝吐槽着工作上的事,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看向马路边上,而后她轻轻撞了下尤枝的手臂。
尤枝不解地抬头,神情微怔。
白色的保时捷停在马路对面,提早离席的裴然正靠着车门站在那儿,一贯温和的神情此刻眉头轻蹙着,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却在听见不远处的动静时身躯微僵,缓缓抬头。
短暂的沉寂后,裴然缓步穿过马路,走到尤枝跟前:“去豪斯酒店?”
尤枝喝了酒,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没有说话。
裴然笑了下,解释:“电视台给邀请嘉宾订的同一家酒店,”说着,他看向一旁的林倩,“刚好顺路,不如我送尤记者回去吧。”
林倩愣愣地看了眼尤枝,又看向裴然,下意识地想要点头。
却在此时,一旁传来沙哑且冷冽的声音:“送女朋友回去这种事,就不麻烦外人了。”
一番话吸引了在场几人的注意。
尤枝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去,双眼由于震惊睁大了些。
此时原本应该在巴黎谈合作的谢承礼,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脸色苍白如纸,薄唇紧抿着,眼下泛着些许疲惫,像是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深邃的五官在夜色与霓虹灯的光影里惊人的英俊与冷厉。
谢承礼很快走到近前,目光在触及到尤枝时有片刻的温柔,站在她身侧,却在看向裴然时,气场陡然针锋相对起来,再没以往的从容有礼。
裴然似乎也没想到谢承礼会赶回来。
他承认,发那张邀请函的照片,是“报复”谢承礼之前的幼稚行径。
却从没想过,只是自己可能和尤枝出现在同一场合而已,竟能让谢承礼不安到这种地步。
一时之间,裴然的心中有些复杂,又有些说不出的怅然与失落。
如果对手是谢承礼这样的人,其他人赢的几率太小太小了。
“谢先生。”裴然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谢承礼颔首:“裴先生。”
说完他转头认真地看着尤枝,扯起一抹笑,声音放得温柔:“我来接你。”
尤枝终于反应过来,眉头轻蹙了下:“你不是……应该在巴黎?”
谢承礼笑容微僵。
是啊,他应该在巴黎。
可是他待不住。
只要想到裴然会与她一同出席这场晚宴,他就坐立难安。
昨晚他一整晚没有阖眼,闭上眼就是当初裴然说“他喜欢的人是尤枝”的画面。
其他人他可以不在意,可这是同样拥有六年的裴然。
他担心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变成幻影,怕尤枝见到裴然后就觉得他不好了,然后重新选择。
谢承礼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不自信到这种地步。
“我想你了。”谢承礼哑声说。
想你了,所以我来了。
尤枝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心脏有几秒钟的失控。
她飞快平静下来,酒精作祟,大脑好像停止了运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承礼眼神微暗,却很快又打起精神,将她的包接了过来,对一旁的林倩打了声招呼:“林小姐,我先带尤枝离开了。”
林倩愣愣地点头,显然还没从“尤枝的男朋友就是谢承礼”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谢承礼轻扶着尤枝朝不远处的库里南走去,只是在走到裴然身边时,脚步停了下来,下颌紧绷着,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冷冷道:“希望裴先生以后,离别人的女朋友远一点。”
裴然睫毛轻颤,却又想到什么,迎上他的视线:“谢先生口中说出这句话,不心虚吗?”
谢承礼神情微变,许久低笑一声:“大概是身为尤枝正式男朋友的底气。”
裴然脸色一僵,唇轻抿着,再没开口。
张叔已经将车开了过来,不多时驶离会厅。
窗外橘黄色的路灯明明灭灭照进车内,尤枝只觉得胃里的酒劲开始翻涌起来,之前还算清醒的意识逐渐变得朦胧,整个人像是沉浸在橘黄色的梦里。
“尤枝。”谢承礼突然低声唤她。
尤枝撑开眼皮,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谢承礼紧抿着唇角,沉默了足有一分钟,轻声说:“我想抱抱你。”
尤枝不解:“什么……”
她的话没有说完,眼前暗了下来,谢承礼用力抱住了她,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不留丝毫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