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瑟没法对他说,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祁星烨忽然伸出手,扶住她的双肩,将她扳过身来,面对着自己,急切紧张地道:“姐姐,我都在下面听到了,你哭得那么伤心,怎么会没事?”
林锦瑟推开他的手,在一旁的长条椅上坐下,沉默不语,她觉得他有些逾越了。
祁星烨这才惊觉自己的逾举,在她身边坐下,把背上的背包放下来,从中取出一张蓝色的折纸来。
他手指翻飞,快速地折了一只纸鹤,递给她,“姐姐,我用这只纸鹤和你交换点东西吧。”
林锦瑟愣愣地看着祁星烨,她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
“姐姐,”祁星烨抓起林锦瑟的手,把纸鹤放在她的手上,“用你的伤心事来和我换吧。”
林锦瑟想起来了,原来她和祁星烨早就认识,也是在这个清风亭里,他是十五年前的小男孩。
“是你?”林锦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长这么大了。”
林锦瑟十岁时,有一次和锦年吵了架,爷爷批评了她,说她做姐姐的不该和弟弟斤斤计较,她伤心极了,独自跑来清风亭看日落,就在这里碰到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蹲在长椅子上,抱着膝盖哭得伤心。
都是天涯伤心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林锦瑟觉得俩人同病相怜,便上前问他:“小弟弟,你怎么了?”
那时的祁星烨虽然九岁了,但看起来就像六七岁的孩子一般瘦小,头发黄黄的。
小星烨可能觉得不好意思,止住了眼泪,抬手擦了下不断淌落的鼻涕,林锦瑟便递给他一包纸,他接过,小声说了谢谢。
林锦瑟在他身边坐下,从背包里拿了几张各种颜色的折纸出来,她折了一只纸鹤,递给他,“小弟弟,姐姐拿这个纸鹤跟你交换点东西吧。”
小星烨抬头看着她,不敢拿,小声道:“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林锦瑟却拉过他的手,把纸鹤放在他的手上,“你当然有,用你的伤心事和我交换。”
小星烨便收下了纸鹤,给林锦瑟说起了他的伤心事。
一年前,他的父母离婚了,他跟着爸爸生活,但今天他爸爸去相亲了,他跟了过去,躲在他们座位旁边的桌子底下,他听到女问他,有没有孩子,如果有孩子,就不必继续下去了。
而他亲耳听到他爸爸说没有孩子。
正好服务员走过来,把他扯了出来,“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蹲在这里玩?”
他和爸爸四目相对,都十分惊慌失措,女人看出了些端倪,问他爸爸,“是你认识的孩子?”
他爸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了,他便叫了他爸爸一声,“叔叔,”然后跑了。
当时林锦瑟就想,这孩子可真是太懂事也太委屈了,为了不让爸爸难堪,居然喊自己的爸爸作叔叔。为了安慰他,林锦瑟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并教他折纸鹤。
往事如潮水般在脑海里涌现。
林锦瑟此时的心情好了许多,忍不住追问:“后来呢,你和你爸爸,还有那个阿姨怎么样了?”
“后来我爸跟那个阿姨坦白了,再后来他们结婚了,那个阿姨成了我的后妈,她对我挺好的。”祁星烨道。
林锦瑟松了口气,脸上有了一点笑意:“真的啊,那太好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林锦瑟又问。
祁星烨道:“你那天穿着校服,校服上有你的名字和班级。只可惜我爸和我妈结婚后,他们就带我搬走了,不然我一定还会来找你的。”
“可我记得唐院长说,你是为了父母才回来南溪的。”
“我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回南溪了,故土难舍嘛,还是觉得家乡好。”
祁星烨又快速地折了一朵花,递给林锦瑟面前,“那姐姐,你呢?你为什么在这儿哭?你不幸福吗?”
林锦瑟接过那朵花,她以前对祁星烨只是把他当作普通同事和比较欣赏的舞者,可现在知道俩人原来就认识,她与他的关系在无形中又亲近了几分,她此刻已把他当作朋友。
林锦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幸福还是不幸福。”
“那就是不幸福。”祁星烨说,“幸福的人不会不知道,姐姐,他欺负你了吗?”
林锦瑟答非所问地道:“他很爱我,我知道他很爱我,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幸福,但他的爱太霸道太自私,有的时候总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很累。我有我热爱的事业,但他不认同,他非要我在我的工作和他之间做选择,我很难受……”
她最近真的很累,她每天排练完回到家已经快累死了,但他总是会闹点小脾气,她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总是迎合他。尤其是在床上,她真的很累了,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可他就觉得她是不是不爱他,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她就不得不满足他,甚至要表现得极为愉悦和快乐,才能平复他的小脾气。
当然这些心累,她没法言说,她只是模棱两可地表达了对简意时霸道自私的不满。
但仅仅是如此,林锦瑟也感到,说出来后,沉重压抑的心情轻松许多。
天渐渐黑了下来,暮色四合,笼罩着小亭,蚊子也出来了,在俩人耳边嗡嗡地叫着。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祁星烨说,他担心天黑了,山路两旁并没有路灯,她又有身孕,万一摔到了,可就危险了。
林锦瑟点点头,站起身,她心里也有些担心,担心简意时找不到她该多么地着急惊慌和难过。
光线昏暗,楼梯有些陡,祁星烨有些不放心地回过头来问道,“要不要我拉你?”
林锦瑟扶住楼梯扶手,道:“没事,我扶着走,走慢点。”
“嗯。”祁星烨走在前面,摁亮了手机的手电筒光,朝后照亮了林锦瑟脚下的路。
下到半山腰时,天已全黑了下来。
祁星烨边转头帮林锦瑟照着脚下,边在前面走着,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锦瑟身上,怕她踩空了摔跤,却没留意自己的脚下,忽然他踩到一块松动的砖石,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林锦瑟忙伸手拉住他,但却根本拉不住,反倒整个人也跟着他往下倒去。
倒下去的瞬间,祁星烨一手紧搂住林锦瑟的腰,一手扶在她的脑后,防止她伤到头,俩人滚下了十几级台阶,被一棵大树挡住,才停了下来。
“姐姐,你没事吧?”祁星烨扶着林锦瑟坐起来。
林锦瑟摇摇头,刚要说没事,可下腹忽地一阵坠疼,剧烈的痛楚将她的意识拼命地往下拽,她感到有温热的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流出去,她这一刻终于明白,她不想失去他们的孩子。
林锦瑟顿时害怕极了,冰冷的眼泪霎时从她的眼中涌出,她伸手捂住肚子,颤抖着唇,轻声喊了声“阿,时……”
接着她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61章 正文完结
当林锦瑟睁开眼时, 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以及嗅到消毒水的味道。
她缓缓地转动眼珠,四处看了下, 发现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是一间宽敞的单人病房。
她隐隐听到门外传来争吵的声音, 有一道声音她很熟悉,是简意时的声音。
林锦瑟起身下床,拖着无力的双腿,缓缓地走到门边, 打开了门。
“你给我滚,你有什么资格守在这里!”简意时抓着祁星烨的衣领, 双目欲喷出火来。
祁星烨却任由简意时拽着衣领,无动于衷, 不争不辩。
“你们在做什么?”林锦瑟出声道, 声音轻飘飘的, 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简意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林锦瑟醒来了,立马松开了祁星烨的衣领, 同时狠狠地用力推了他一把。
祁星烨踉跄地后退两步。
简意时快步走到林锦瑟面前,一言不发地抱起她, 走进病房, 然后用脚带上门。
祁星烨追上来, 站在门口,他的手抓着门把手, 犹豫了下,还是放下来了, 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情形,看着林锦瑟。只要她醒过来,没事了就行。
简意时抱着林锦瑟,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语气有些冰冷,“医生说了,你现在需要卧床休息。”
林锦瑟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的体温,不由得心一痛,鼻子酸涩,她颤着声问:“孩子是不是没了?”
简意时沉默了一下,才“嗯”了一声,他垂下头,遮住眼中的痛和伤。
尽管林锦瑟已经对此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的确认时,她还是心痛得无法呼吸,她无力地靠回床头,偏过脸去,两行泪就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简意时抬眸看着她,他心里很痛,痛苦失去孩子,也很心疼,心疼林锦瑟,但始终是痛占据了上风,他冷声道:“孩子没了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林锦瑟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一瞬之间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抖着,半天才说出话来,“阿时,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没了,我也很难受,你怎么能这么说……”
简意时没说话,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灯火璀璨,可他的眼里是一片幽深的冷意。
他已经从祁星烨那里得知了,她是为了救他,为了拉住他,才跟他一起从山上摔下去的,他想质问她,明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为什么要去拉他,难道他比孩子更重要吗?
还有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祁星烨说是巧合,谁信他妈的巧合!
简意时心里仿佛燃着一把火,将他烧得痛苦不堪,可是他忍住了,他看着她虚弱难过的模样,他生生把心里的那股火摁灭了。
林锦瑟看着他站在窗前的背影,僵硬而冷漠,她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冒起,传遍四肢百骸,她不由得缩起双腿,抱住双膝,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简意时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林锦瑟抱着膝在低低啜泣,他的心顿时揪成一团。
他刚想走过去抱住她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扭开门,走了进来。
医生看到林锦瑟泪流满面的样子,安慰道:“我看了你之前的化验单,HCG不太好,胎本就不太稳,哪怕没摔这一跤,后面也可能要保胎。但就我们的角度来说,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你们还年轻,好好休息,孩子肯定会回到你们身边的。”
林锦瑟忙擦了眼泪,和医生道谢。
“快躺下,别坐着,你这时候最需要静养。”医生又道。
林锦瑟乖乖地躺了下来。
简意时问道:“医生,那我太太还需要注意什么?”
“你太太送来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帮她清过宫了,等会我再给她开点排淤血的药,明天就可以回家去好好休养了,注意不要着凉,不要累着,多吃点补气血的食物。”
“好,谢谢。”简意时把医生送出去之后,转过身来,走到床旁。
林锦瑟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了。
简意时在床边坐下,想将她捞起来抱在怀里,又想到医生说要躺着静养,便作罢了。
林锦瑟躺在床上,心里越发地失望,她现在多希望他能抱抱自己,轻声告诉她,“没事了,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可是他没有。
天还蒙蒙亮时,林锦瑟隐约听到有人在哭,她睁开眼,看到林朗山坐在病床边,垂着头,在那儿抹泪。
林锦瑟惊诧万分,她从没见过林朗山这么脆弱的一面,撑着身体坐起来,喊了他一声:“爷爷……”
林朗山见林锦瑟醒过来了,忙转过头去,抬手擦干净泪水,好一会儿才转过来。
以前锦年出了什么事,他总会一改往日的沉稳淡然,焦急得不得了,可好似从不曾为了他而露出与平日迥然的一面。
但现在,林锦瑟居然看到爷爷为了她而难过到落泪,她有些受宠若惊,忍不住调侃道:“爷爷,您刚才是哭了吗?”
“咳咳……”林朗山轻咳两声,自然不肯承认,“没有,是沙子进了眼睛。”
林锦瑟笑了起来,这病房里压根没风更没有沙,怎么可能沙子进眼睛,不过她没有反驳他,只浅浅笑了下,“哦。”
“小锦,以前是爷爷不对,你以后就按照你想要过的生活来过,不用考虑别人。”林朗山道。
林锦瑟越发讶异,爷爷这是怎么了,他从前总是希望她按照他的想法来生活。
“小锦,爷爷想通了,爷爷不该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在你的身上,看着你躺在这里,爷爷真的很害怕,害怕你也丢下爷爷,你要养好身体,以后少来医院,就按自己想要的生活去过,开开心心的。”林朗山看她一脸疑惑和紧张,抓住她的手,笑着又道。
林锦瑟心头温暖又酸涩,泪眼朦胧起来:“爷爷,你不怪我了吗?”
林朗上伸手把她抱入怀中,也红了眼圈,“不怪了,以前都是爷爷的错,爷爷怎么能把这些意外都怪在你身上,爷爷糊涂了,你原谅爷爷吧。”
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在顷刻间爆发,林锦瑟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林朗山拍着她的背,“好了,小锦不哭了,是爷爷不对。以后你就想怎么就怎么,你想和阿时好好过就好好过,不想的话,爷爷也支持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大清早的,你们爷孙俩怎么就抱头痛哭上了?”邓秋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打趣道。
林朗山和林锦瑟放开彼此,相视一笑,这么多年来,祖孙之间的芥蒂终于是冰消雪融了。
这时间意时也办好了出院手续回来了,他看到林锦瑟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禁快步走上前,弯腰替她擦去泪珠,有些无奈又紧张地问,“怎么又哭了?”
回到家后的几天,简意时和林锦瑟分开睡了,一个睡床上,一个睡沙发上。
简意时对林锦瑟一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上楼下楼都抱着她,连饭都喂到她的嘴边,笑着跟她说话,但林锦瑟知道,他们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
一个星期后,简意时的假期也结束了,到了归队的时候。
走之前的那晚,简意时没有睡沙发,他回到了床上,抱着林锦瑟睡。
“阿时……”林锦瑟想和他谈一谈,但简意时却打断她,“姐姐,睡吧。”
林锦瑟在心里叹口气,不再说话,算了,先分开一段时间吧,让彼此都冷静一下,也想清楚,往后该如何继续。
简意时其实心里特别害怕,他怕姐姐不要他了。
昨天,简意时主动去找了祁星烨,他想知道,那天在清风亭,林锦瑟和他说了什么。
祁星烨首先跟他道了歉:“我承认我喜欢姐姐,哪怕知道她是有夫之妇,我还是喜欢她,甚至想方设法找机会和她在一起相处。但姐姐确实不知道我的想法,所以你不能怪她。”
简意时气得捏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咔嚓咔嚓响。
眼见简意时要发飙,祁星烨话锋一转:“姐姐说很爱你,她确实很爱你,她也知道你很爱她,但是她觉得你给他的爱,太过霸道自私,让她喘不过气来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不能给姐姐幸福,我不介意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