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珩狡黠一笑:“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程序员,别捧杀我。”
这家伙谦虚也不打草稿,一直沉默的明纱没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说:“我也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百万年薪小程序吗,希望各位大佬能看出我的编码潜力,给我一个转行的机会吧!”
许一珩瞥了她一眼,唇角微扬:“别啊,咱们纱纱老师这么聪明,转行过来我饭碗不保。”
四人一路闲扯个不停,车里氛围轻松愉快,明纱唇边的微笑就没怎么消失过。
半个钟头后,琳达和萌萌依次下车,只剩下她和许一珩。
“是盛嘉园小区吗?”许一珩随口问了句。
“嗯,对。”明纱回答,看向窗外,感受微风吹拂所带来的悠闲惬意。
傍晚,保时捷Panamera碾过夕阳余晖停在盛嘉园小区门口。
许一珩说:“到了。”
“谢谢。”
明纱说着低头解安全带,捣鼓半天,卡槽没弹出来。
许一珩问:“怎么了?”
明纱焦急道:“好像卡住了。”
许一珩说:“我看看。”
他俯身凑过来,从她手中接过安全扣,上下翻看,说:“有异物卡住了,我帮你弄出来。”
明纱紧靠在座位里,望着匍匐在她身前的人,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小会儿,许一珩啪地一声解开安全扣,抬头看她,轻笑:“好了。”
明纱移开视线小声道:“谢谢。”
许一珩双手撑在座位椅两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眯起眼睛问:“你是在……紧张吗?”
“没……没啊。”
明纱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垂眸,就在这时,赖在她身前不肯起来的人突然慢慢向她逼近,声音喑哑干涩,带着一点渴求:“那我可以吻你吗?”
他说完,不待她回答,抬手亲昵地抚上她的脸颊,故意用拇指蹭了蹭她的唇角,而后微微侧头,凑上前……
鼻间少年人清爽炙热地气息愈加浓烈,明纱瞬间清醒,下意识地用手机挡在脸前。
许一珩停住动作,掀开眼帘看她。
明纱咬了咬唇,拒绝道:“抱歉,我……我做不到。”
许一珩静默三秒,低笑了声,松开她:“没关系,是我太心急了。”
明纱不敢再看他的表情,拿起包,干巴巴地丢下一句“谢谢你送我回来”,落荒而逃。
她心乱如麻地回到出租屋,抱着双膝坐在沙发里,不禁又想起了刚才荒唐的画面。
作为一个成年人,不是不知道许一珩对自己的心思。
她已经很努力地试着去遗忘,但是,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爱上别人。
就像小时候很喜欢某样东西,如果一直得不到,哪怕用再多其他更好的东西来弥补,心里仍旧会有缺口无法被填满,空荡荡地泛着无尽的思念和占有欲。
况且,那个像金日一样灿烂的少年,也不该成为她的疗伤填补剂。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明纱胡思乱想着在家宅了几天,期间琳达几次约她出去玩,她因为心情不佳,就婉拒了。
等到年后假期结束,她收拾好心情,又开始了按部就班的生活。
《星索轨迹》的二测日期定在六月份。因为一测的成功,大家对二测内容的期待值非常高,导致研发部的每个人都很压力山大。
明纱每天上班,都能感受到制作人和几个主字头领导的低气压,办公室大部分时间也是死气沉沉一片,唯有在抢下午茶时,才会迸发出一丝生机。
这天,明纱左手一杯奶茶,右手一份炸鸡,慢慢地挪回工位,突然被迎面而来的楠姐匆忙叫住。
“纱纱,咱们二测有些剧情台词需要修改,你帮我电话联系一下配导和季老板,问他们近期什么时候可以补录。”
楠姐丢着这一句,不等她反应,就和几个领导进了会议室。
明纱懵在当地,眼见着会议室玻璃门在她面前迅速关上。
好吧,打个电话而已,她紧张个什么劲。
明纱深吸一口气,返回工位,将奶茶炸鸡搁在桌上,摸出手机,走到无人的角落。
幸好,她当初被季屿生拒绝时,没有因为伤心欲绝就大脑宕机删除掉他的联系方式。
明纱打开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季屿生的名字,盯着手机屏幕酝酿了几秒,按下呼叫键。
手机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心跳频率瞬间飙升,手心紧张到捏出汗。
很快,电话接通。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道:“喂,您好,请问是季老板吗?我是伽马工作室的文案策划夏明纱。”
那边安静须臾,轻声问:“你好,有事吗?”
明纱望着窗外的城市高楼说:“我们游戏有些剧情台词需要修改,想问一下,典墨剧团的几位戏曲CV近期……”
明纱话还没说完,听筒里突然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她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听季屿生说:“你联系一下婉玉姐。”
之后,通话便截然而止。
第69章 屿覆长生草(24)
明纱按照季屿生的提示, 电话联系梁婉玉, 和她约定了补录时间,临挂电话前,无意间提起季屿生。
梁婉玉说:“哦,他和阿柠去临市处理夙愿委托了, 要过几天才回来。”
“这样啊。”明纱思考片刻, 说:“那补录的事情就麻烦你。”
梁婉玉笑:“没事,应该的。”
挂了电话, 明纱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心神不宁地等了几分钟, 重新给季屿生打电话,依旧没接通。
怎么回事?刚才她好像有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 希望没出什么大问题。
明纱胡思乱想着有点泄气,心里头越发的不安起来,一整天都没什么心思工作。
晚上下班回家, 她洗完澡坐在床上,又忍不住给季屿生打了几遍电话,这回语音直接提示对方已关机。
好吧……
明纱带着满心疑惑,连续几天辗转反侧,艰难入睡。
这天,她无精打采地顶着两黑眼圈去上班,
一落坐, 就听旁边的萌萌义愤填膺地咒骂道:“啊啊啊,气死我了,这些人贩子就该拖出去枪毙, 活着都浪费空气!!!”
明纱打开电脑,捧着杯子慢吞吞地喝了口水, 问她:“怎么了?”
萌萌气呼呼道:“你看一下今天热搜上的社会新闻。”
明纱好奇地打开手机,点开微博热搜,标题“申东警方成功侦破一起拐卖少女案”十分醒目地跳入视线。
她皱眉,点进去,仔细浏览过话题置顶的第一条博文。
【前几日,申东警方在热心市民季某、姚某、田某的帮助下,侦破了一起拐卖少女案,成功解救出受害者。目前,犯罪嫌疑人已被逮捕,受害人情绪稳定,季某在解救受害者的过程中与犯罪嫌疑人发生冲突,身上多处受伤,已转至医院治疗,初步判定无生命危险……】
明纱眼皮一跳,目光在“季某”二字上短暂停留,下移,看向配图中被打码的患者,手一抖,杯子遂不及防咣当落地,水瞬间溅出来,淋湿了她的裤子。
萌萌和小泉听见响声,奇怪道:“纱纱,你怎么回事啊?突然间反应这么大,吓我们一跳。”
明纱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没……没事,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她擦干净裤子,捡起水杯放好,动作僵硬地拿着手机走到洗手间,一遍又一遍地给季屿生打电话。
摁到手指麻木精神恍惚时,终于接通,她呼吸一窒,那边疑惑道:“喂,你好?”
明纱听出是姚柠的声音,反而冷静了下来,省略过寒暄环节,直接切入正题:“热搜上说的热心市民是你们吗?”
姚宁迟疑了会儿,突然抑制不住地哽咽出声,断断续续道:“对……我和师兄接到夙愿委托去临市出差,在回来的途中,碰见了一起拐卖少女事件,受害者撞破车窗向我们求救。我和司机当时很害怕,但师兄说,那个女孩才十几岁,还那么小,如果我们不救她,她的一生就毁了。”
明纱保持着仅剩一点的理智,声音沙哑道:“那他又是怎么受伤的?”
姚柠稍微缓了缓,说:“师兄在牵制人贩子等待警察救援的过程中,和他们发生了冲突。本来以师兄的身手,那些人是伤不到他的。但是那天,他眼疾复发突然间失明了……”
明纱怔住,诧异道:“眼疾?”
手机另一边,姚柠望了眼躺在病床上熟睡的人,悄声向廊道尽头走去:“对,是十几年前甘浔镇大火引起的后遗症。”
“师兄因为患有眼疾,在孤儿院待了几年,都没有人愿意收养他。最后是师父见他唱戏天赋不错,才将他领回春和苑。”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完全失明,所以私底里经常偷偷练习如何在失明的状态下生活。几年前,他在甘浔买下一个小院子,开了家博古典藏舍,打算等自己完全失明后,就在那里渡过余生。”
姚柠在廊道尽头停下,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道:“这是师兄作为夙愿师接的最后一起委托,他本来打算等这次委托完成后,就让我接任夙愿师的工作,隐退回甘浔镇。没想到,在回申的途中就遇到了这种事……”
明纱安静地听完,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堵得慌,堵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每呼吸一下心脏都跟着抽痛。
原来,他早预见自己的未来,在她出现之前,就已想好余生的归宿。
那种无论过程多么跌宕起伏,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的命定感,成就了他,让他得以平静从容的面对一切,将自己从世俗的欲望中抽离出来。
是她非要与他纠缠不清。
明纱背靠着墙壁,扯住胸口的衣服,无力地滑蹲在地上,声音嘶哑地祈求道:“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家医院吗?我就过去看他一眼……”
姚柠深思一番,暂时抛却对她的偏见,念了一遍医院地名和病房号,挂掉电话。
明纱在地上蹲了几分钟,慢慢缓过劲来,抹掉眼泪,起身走回办公室写了张假条。
/
夏日午后,天气闷热,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棱照进医院廊道,4305号病房门前站着几个人。
明纱放慢步伐,停在不远处。
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拉着一对中年夫妇的手,央求:“爸妈,我想进去和屿生哥哥道别。”
中年夫妇摸了摸她的头说:“去吧,好好感谢一下人家,我们在外面等你。”
女生点头,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没几分钟就出来了。
等他们一家子慢慢走远,明纱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抬步跨进4305。
此时,阳光清浅,季屿生双眼缠着一圈白色纱布,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偏头望向窗外。
初夏,清风微醺,拂开绿色窗帘,火红的石榴花苞蘸着些许清水,婀娜娇艳,一簇簇垂挂在窗前。
世界宁静得仿佛一幅画,偶有几声蝉鸣从树间传来,他聆听着风吹草动,唇边不自觉地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明纱蓦然停在病床边。
他听见声响,转头,轻声问:“谁?”
明纱的视线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头发也变长了,倒是那股清冷偏执劲儿,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又爱又恨。
明纱缓缓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指腹轻抚过他的唇角。
被触碰过的地方,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季屿生微愣,眉头轻蹙,冷声道:“是谁?”
明纱不说话,目光聚在他微抿的唇间,俯身吻了上去,没有任何技巧地将他微凉的唇蹂|躏出一点温度来,满意地听到他压抑而凌乱的气息。
她睁开眼,偷瞧他的表情,双手不自觉搭在他的肩上,胡乱地舔了一圈他的唇角,准备抽离起身。
就在这时,默默承受一切的人,突然揽住她的腰,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舌尖顶开她的牙齿,继续加深这个吻,慢慢将她的唇舌吮弄得濡湿发烫,逼得她喘不过气,难耐地“呜咽”了一声,手足无措地去推他的肩膀,却怎么也推不开。
过了一会儿,他发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松开,在她耳边哑着声音呢喃道:“明纱。”
明纱衣衫凌乱地被他半抱在怀里,大脑宕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明明没出声啊。
明纱暗忖着,抬手欲去确认季屿生的眼睛情况,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别乱动。”
“哦。”
作乱不成反被抓,明纱尴尬地缩回手,起身,乖乖地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盯着季屿生,忍不住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季屿生沉默了会儿,语气有些生硬地说:“只有你碰过我。”
明纱回想起元宵灯会自己偷吻他的画面,迅速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含义,心跳猛地加速,莫名有些窃喜和羞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
明纱慢慢缓过神来,问他:“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眼疾?是觉得我不配知道,还是怕耽误我?”
季屿生说:“都不是。”
明纱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具体原因,叹息,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踌躇道:“你……恨过我吗?”
闻言,季屿生神色微变,张了张嘴,反问她:“既然那么在意我是否恨你,为什么在没得到答案之前就跟我告白,不怕我趁机报复你吗?”
明纱被问得低下头,无意识地捏着手指根,吞吞吐吐道:“因为这是当时我所能想到的最佳时机。”
从一开始,她就决定要在两人结束劳动关系时,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哪怕后来得知他是季沅,这个决定也没有改变过。
她明白,自己一旦离开剧团回到游戏行业,就一定会进入无休止的加班生活,在两点一线来回奔波。而他,身兼二职,不仅要教孩子们唱戏,还要前往各地处理夙愿委托。到了那时,两人分隔两地,她根本找不到时间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和他相见。
她确实是很喜欢很喜欢他,但在生存压力面前,又有谁能随心所欲呢?
而且,她已经得知当年甘浔镇大火的真相,如果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心安理得接受他对自己的温柔,只会让她更有负罪感。
所以,与其瞻前顾后,不如破釜沉舟。哪怕心里对他有愧,她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于是,她带着一点微茫的勇气,在离职那天向他表白。就算最后被他拒绝,也永不后悔。
明纱迁思回虑,简单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季屿生。
他沉吟良久,无奈地轻笑了声:“你可真是……”
明纱满面羞惭,不敢看他,突然,又听见他微微叹息道:“季沅或许恨过你,但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