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她牵上从野的手,在无数双眼睛的注目下,跳这支浪漫的华尔兹。
这样的场景烘托,让沈星陌恍若置身的不是她与从野的生日宴会,到更像是,订婚典礼。
她努力驱散脑海里纷至沓来的念头,双眸盯着她的舞伴,也就是从野领口的蝴蝶结,才勉强撑完了一支舞。
曲毕。
整支舞下来,沈星陌舞步混乱,一连串的旋转绕的她头晕。
沈星陌手心出汗,浑身撒发着腾腾热气。
明明是不需要太多体力的舞,她的额头上却布满了汗。
抬眸,从野正旁若无人,深深注视着她。
他轮廓分明,在光线切割下,脸部线条半明半昧。
在舞会的中央地带,在耀眼的水晶吊灯光线照射之下,在所有来宾的注目之中。
从野勾起唇角。
然后在她的脸颊上,留下浅浅的一吻。
“生日快乐,沈乖乖。”他贴在她耳边,轻轻说。
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那一刻,沈星陌意识到。
即使生日宴会变成了大型社交场合。
即使她的脚后跟因为不合脚的高跟鞋正磨得刺痛。
即使此刻她呼吸不匀,手心出汗。
她还是。
真的真的。
很喜欢从野。
无论是二十三岁,还是遥远的未来。
以后的人生,她都是喜欢从野的沈星陌。
第56章 烟火
跳舞, 父母致辞, 切蛋糕……
这是一场太过盛大的仪式,沈星陌和从野,宴会全程站在聚光等下,迎接所有人的祝福。
有些人大概是词穷, 想不出什么恰当的祝福语, 连“生辰快乐,祝你们长长久久甜甜蜜蜜”这种贺语都用上了。
几个小时过去, 沈星陌脸都笑僵了。
她拿起晚宴包,准备洗手间补妆。
在前往洗手间的路上, 沈星陌暗自想到,以后她和从野如果真的走到订婚典礼这一步, 她那时定会觉得所有的仪式如同昨日重现。
这个生日宴会实在太像她和从野的官宣仪式了。
两个人现如今就是被绑定在一起,不结婚不好收场的关系。
沈星陌清晰地听见隔壁间谈话声。
“哎我跟你说,我今天穿了束腰, 一点东西都不敢吃,喝了两杯水都勒得慌。”
“不至于吧!你腰那么细好不好。”
“算了吧,你看看从野女朋友的身材,那个腰,那个腿,天哪……”
“他女朋友是真的美!而且一看就很贵气那种。据说家里也是巨富, 不过跟从家比还是差了点吧, 她爸好像是外地人,做电器发家的。”
“悖你没听他们说吗, 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
“啧啧,不是说发小基本不可能看对眼的嘛, 你说他们不会是纯纯的商业联姻吧。”
……
她们不会想到,此刻谈论的对象就在隔壁,竖起耳朵听她们的谈话。
沈星陌等到谈话声渐行渐远,才推开隔间的门。
除去最后那几句妄加猜测,她们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沈星陌没有找她们麻烦的必要。
毕竟这个宴会太盛大,确实会给人一种商业晚会的感觉。
沈星陌兀自叹了一口气。
她陪家人参加类似的晚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适应是一回事,疲劳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一整个晚上都跟从野在一起,但她其实没什么机会和从野单独说上话,就还挺遗憾的。
沈星陌补了点唇膏,又用粉扑压了压T区,走出洗手间。
走廊里光线昏暗,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乍现在她眼前,瘦高个,衣摆很长,腰线紧实劲瘦。
听见脚步声,从野偏过头,朝沈星陌挑了下眉。
沈星陌走到从野跟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回答她的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等你。”
沈星陌眨了眨眼,重复道:“等我?”
“找了一圈不见你人,就猜到你在这里。”从野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显得莫测。
沈星陌不明所以:“怎么了?”
从野低下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对沈星陌说:“沈乖乖,我们逃跑吧?”
“……去、去哪里?”
没等她做出反应,手已经被从野拉住,往走廊尽头奔去。
他顾着她穿了高跟鞋,速度控制适中,但沈星陌的心脏随着重合的脚步声越来越快。
他们就像一对丢下束缚,不顾一切决定私逃的小情侣,这种负罪感与刺激糅杂的情绪让沈星陌喘不过气。
黑武士就停在黑色门栏外。
从野将她塞进车厢里,关上车门前,递给她一双米白色的匡威。
沈星陌目光凝滞,乖乖坐在副驾驶位,待从野弯下腰,替她扣上了安全带。
平复了一下呼吸,等喘匀之后,她问从野:“我们要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
沈星陌怒了努嘴。
从野坐在驾驶位上,身上还穿着燕尾服,此次此刻略显累赘。
他伸手,将围着脖子的白色领结一把扯下来,又松了松衬衫的扣子,慢条斯理的动作像某种卸任仪式。
也好。
衣香鬓影了一整个晚上,连笑容的角度都得调试完美,沈星陌此时终于做回了自己。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九点四十。
不管去哪里,能跟喜欢的人单独度过生日的尾巴,才是重点。
这应该也是从野决定带她“私奔”的理由吧。
脱下这双磨了一整天脚跟的恨天高,沈星陌利落穿上短丝袜,换上从野为她准备的匡威。
跑车引擎开始咆哮,沈星陌观察四周街景。
过了一会儿,她辨认出方向,从野上了高架,在往景区开。
视野里出现一大片如湖泊的水域,沈星陌知道从野把车开到了饶江,霖越的母亲河。
把车停在停车场,从野说:“下去走走吧。”
整座城市落了一天雨,空气中散发出雨后清新的味道。
饶江边上人不多,稀稀拉拉几对正在牵手漫步的情侣。
沈星陌边走边说:“我们这样逃跑合适吗?”
这明明是他们的生日宴,结果主角在宴会没结束前就开溜了,也不知道剩下的宾客会作何想法。
“不合适。”从野答得倒是干脆,他理了理衣摆,问道,“你还想回去吗?”
“当然不想。”虽然抱有负罪感,但沈星陌嘴上脚上都很诚实,“先跟你说好了,明年生日我可想这么大动干戈。”
在河边走走,清静清静,沈星陌连心情都惬意了许多。
再说,是从野拉着她逃跑的,她顶多就是个从犯。
从野轻嗤一声,说:“放心,我已经跟我爸妈提前说过了,他说切完蛋糕,我们想走就走。”
宴会的主流程已经圆满完成,剩下的社交礼仪,都是成年人交换手牌的媒介。
只要双方父母在场就够了。
沈星陌觉得他被从野摆了一道,语气凉飕飕的:“那你还跟我说逃跑。”
明明他们可以光明正大从正门走出去的,非要搞得像背着父母私奔,害她一路都心跳到嗓子眼,都快心肌梗塞了。
从野笑了笑,一点都不诚恳地说:“抱歉抱歉。”
她还想再争执一番,却听见耳边响起“嘭”地一声。
她怔然抬头,看见头顶上空的烟花,像在天空绽放的大型花束。
谁都不曾预料到这个不是节假日,甚至在下了一整天暴雨的情况下,饶江边上会绽放漂亮的烟花。
沈星陌仰着头,正为眼前的绚丽惊喜目瞪口呆时,听见从野的声音。
“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沈星陌此刻注意力放在观赏烟花之上,听见从野这样说,她只是配合地点点头,没有细细琢磨他去了哪里。
直到从野端着小蛋糕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一次,他换上了卫衣,手里拿着个四寸的奶油蛋糕,最简单的款式,上面查了一根金色的短蜡烛。
“再许个愿,沈星陌。”他的眸色随着火苗,被染成了金色,眼底散着灼灼的光。
刚刚她和从野共同切了五层的蛋糕,许愿时,她脑袋里是空的,只是为了完成流程而闭上眼睛。
她没想到,从野居然会单独为她准备了个小蛋糕,恰好在天边坠落烟花的时分里。
这让她不禁猜测道:“这烟花,是你放的吗?”
从野扬着唇,不置可否,只是催促她快许愿:“蜡烛要灭了。”
沈星陌突然觉得惭愧。
她给从野的生日礼物就是那条跟陶千慧去挑选的昂贵领带,但除此之外,她没有再准备什么特别惊喜。
沈星陌吸了吸鼻子:“我把愿望给你吧,从野。”
从野笑意凝在唇角:“嗯?”
“还记得去年跨年,你不是送了我个愿望,其实我现在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所以这个愿望我还给你。”沈星陌看着从野,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尽我所能给你。”
从野静静凝着她,冷白色皮肤随着烛火烫成暖色调,脸部轮廓被镀上一圈金色。
他手指勾起一点奶油,刮在她的唇边。
然后他的气息随着俯下的唇挨了过来,薄荷与马鞭草的清新味道,冷冽又清爽。
从野轻轻啄了啄她的唇角,吻去他抹在那里的奶油。
“礼物不就在这儿。”
-
今年清明节,连续下了一整周雨的霖越突然放晴。
沈星陌陪陶千慧一家前往市郊的陵园,为曾外祖父母来扫墓。
父亲祖坟在他的故乡,墓没有迁到霖越,他陪家人回来家祭祖。
他们家的规矩是清明节各祭各的祖,沈星陌跟着沈宏彬回他家乡扫过几次墓。
近些年,她留在霖越陪母亲家扫墓次数较多。
为了避开人流,他们天还没亮就出门,扫完墓时,才不过八点半。
下山时,沈星陌在人群之中看见了陪父母来扫墓的从野。
他怀里抱着一束鲜花,正拾级而上。
清明和冬至这类的日子向来是陵墓人流量最高的,上山狭窄的石板路挤得水泄不通。
但从野就是拥有被人在人群中一眼挑中的本事。
沈星陌停住脚步,跟母亲知会了一声,她挤过层层人群,来到从野跟前。
在这儿碰见从野,沈星陌有点意外。
清明节大家都会陪家人为过世的亲人扫墓,沈星陌没有多问从野的安排,只知道他也会陪父母祭拜逝去的亲人。
沈星陌听沈宏彬提起过,从野的祖父是海葬,剩下的亲人,葬在另一处陵园,并不在这里。
她叫了从野一声,又跟他身后的亲人们问好。
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来这儿扫墓?”
从野一身黑衣黑裤,手里捧着一束栀子花,花瓣层层叠叠如飘扬的雪,纯洁稚嫩。
他声音淡淡的:“嗯。来祭拜我表哥。”
沈星陌恍然大悟。
她知道从野有个表哥,在他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了。
沈星陌从未见过从野那个早逝的表哥,却对他有位早逝的表哥这件事印象深刻。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他表哥去世时,正好是她与从野认识的第二年,五一黄金周那阵子。
那是沈星陌生平第一次见到从野流泪。
第57章 烟火
从野的表哥去世那年, 沈星陌刚满七岁, 从野九岁。
沈星陌还是一个刚从幼儿园小朋友晋升为戴绿领巾的小学生。
刚上小学,课业轻松,她放学做完老师布置的功课,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奔向小区公园, 与几个小区里年龄相仿的玩伴们会和。
那年十月, 过完黄金周,从野毫无预兆地从人间蒸发了好几天, 那几天,沈星陌在小区里见不着他人影。
一年级的楼和三年级不在一栋教学楼, 在学校里,沈星陌也没能寻到从野。
一周以后, 他又像往常那样到公园与他们集合,只是整个人看起来稍微有点没精神。
沈星陌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从野眼眶好像有点红红的。
那时她与从野都处于不知道情绪管理为何物的年纪。
沈星陌不明白从野为何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消失的那几天发生了什么。
平常小团队里的积极分子突然安静到一声不吭。
这属实有些不同寻常。
沈星陌小脑袋里登时冒出个大胆的猜测。
从野离开的这几天,他一定是遇到了很伤心的事,所以哭了。
与从野相熟以来,沈星陌从未见他掉过眼泪,她顿觉问题的严重性。
小朋友不会隐藏情绪,想笑想笑, 想哭就哭。
别的男孩哭唧唧倒是不足为奇, 齐纵那时是个哭包,受委屈了哭,磕磕碰碰也哭, 只是膝盖蹭破点皮都能嗷嗷叫一下午。
但是他可是从野。
沈星陌坚信,如果不是遇到真的伤心事, 从野是绝对不会哭的。
于是在玩耍过后,别的小伙伴各回各家吃饭,她特意留在原位,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
从野也跟在别人身后,朝家的方向迈步。
沈星陌喊住刚挪出几步的从野:“你等一下。”
从野回过头。
沈星陌作为他们当时组织的小分队队长,理直气壮地要求从野帮她推秋千。
“我还想再玩会儿秋千再回去,你能不能帮我推一下。”
从野没开口应答,但还是顺应沈星陌的要求,站到她身后,替她推起秋千。
他大她两岁,在力量上有绝对的优势,推她荡起很高的高度毫不费力,气都不带喘一下。
沈星陌前后踢着双腿,迎着风,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荡了一会儿,秋千速度逐渐变缓慢。
沈星陌脚尖落地,站起来,认真同从野道谢:“谢谢你帮我推秋千。”
“不用谢。”
沈星陌没有立即同他道别,抬着下巴,直截了当的口气:“从小野,你为什么要哭?”
从野似乎也没想到沈星陌会这么问,他别过脸,下意识想否认:“我没有。”
沈星陌那时候正处于喜欢说成语的年龄,反驳的时候,底气十足:“胡说八道!你眼睛明明都红了,我刚刚看到了。”
天色渐暗,游乐区只剩下他们两个小朋友。
秋千的链条随着惯性,还在前后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