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媱靠近一步,和他挨得很近,逼视道:“你敢吗?你要是这样做, 我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路归朝低头看她:“那师姐别走。师姐不走, 我也会好好对他们的。”
云千媱眯起眼睛打量他一会儿,掌心摊到他面前。
路归朝问:“什么?”
云千媱道:“你偷走的那块愿望牌。”
路归朝:“……”默了默, 从随身的乾坤袋拿出来, 递到她掌心。
云千媱接过看了看, 忽然用力一掰,愿望牌裂成两半。
见状,路归朝瞳孔骤缩, 从她手中一把夺过, 把两半愿望牌拼回来, 问道:“师姐这是做什么?”
云千媱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心疼,道:“师弟, 还不明白吗?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 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路归朝掌心灵光闪过, 正要将愿望牌拼回来, 听见云千媱的话,掌心一松,愿望牌坠落脚下,咕噜咕噜滚了好远。
“师姐……这次没骗我吧?”他黑瞳幽亮,问得艰难又小心翼翼。
云千媱知道,路归朝本来就没安全感,后来又被她骗感情,被她一剑穿心,被她抛弃了不止一次,忽然想想都好心疼他。
云千媱走到门边,捡起了被路归朝修复好的愿望牌,塞回他掌心,认真道:“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想好了。师弟,我也喜欢你,很喜欢你,为了你留在天州大陆,很值得,也很开心。”
“为了我?”路归朝握住她即将抽离的手指,不松开,目光如丝线紧紧盯住她,“师姐,你真的是为了我,只是为了我?”
云千媱嗯一声,伸出双手贴在他心口,然后将人往床上轻轻一推。
路归朝一推就倒。
少年黑发如瀑散落在床上,因为拉扯,黑袍的领口开了,露出脖颈下一片白瓷般的肌肤,过于白皙的脸透出一丝红晕。
见她倾身上来,路归朝撇开脸,耳垂滴血道:“师姐,你……别这样……”
见他阖上眼眸,眼睫如颤抖的蝶翼,平日过于苍白的脸颊沾了血色似的,云千媱忽然不忍心对他怎么样。
其实她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想亲亲他而已。
可路归朝这么害怕又紧张,她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于是云千媱直起身,轻咳一声道:“师弟,起来吧。”
路归朝身体明显一僵,促然睁眼,转头望向她,黑色眸子宛如一汪凝冰的深湖。
他神色似委屈,又似幽怨,张口道:“师姐,我对你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云千媱:“……”
云千媱无奈道:“那你想怎么样?”
路归朝气得扭头闭眼,道:“继续。”
好吧,她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云千媱凑过去,啄了啄他的唇角。
可路归朝似乎不太满意,伸出右掌,穿过她的青丝,扣住后脑,正要加深这个吻时——
“阿媱,阿媱你回来了吗……小废物,你在做什么!!!”
闯进来的李暮楚目眦欲裂。
*
云千媱好不容易分开了两人,气喘吁吁地指挥道:“你,坐这边。你,坐那边。”
路归朝和李暮楚隔着桌子相对而坐,一个嘴角噙着冷笑,一个眼里冒着怒火。
“事情就是这样。”云千媱给李暮楚解释一通,“表哥,师弟今晚是来保护我的,别把人家往坏处想呀。”
“保护就保护,还用得上嘴吗?”李暮楚没好气道。
路归朝冷呵一声,道:“我和师姐两情相悦,与你何干?”
“两情相悦?!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扭捏作态,勾|引阿媱!”李暮楚一拍桌子,站起来斥责道。
云千媱赶紧拉他坐下,道:“表哥,其实师弟……说得不错。”
李暮楚刷的扭头瞪她:“阿媱!你还真的看上了他啊!他有什么好?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囚于妖魔界,之前还找过很多替身……”
路归朝蹙眉:“李暮楚,你再胡言乱语试试?”
“谁胡言乱语!阿媱,不信你去问问别人……”
见两人又剑拔弩张的架势,云千媱忙道:“表哥,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和你慢慢解释。重点不在此,我们先坐下来讨论讨论今晚发生的事情吧。”
李暮楚想了想,凭自己的力量,打又打不过路归朝,阿媱还鬼迷心窍般地偏帮着他,的确不好再纠结下去,只好说道:“那行吧,今晚我也待在这里陪你,免得某人心怀不轨、乘人之危。哼!”
路归朝冷冷看他一眼,见云千媱没说什么,便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云千媱给他们各自倒了杯茶。
然后自己坐下来,喝了口茶水,说道:“首先呢,我们先来捋一捋思路。表哥,今晚我和师弟经历的事情,刚才已经和你说了一遍了,你怎么看?”
李暮楚摸着下巴,说道:“反正我不相信追杀你那人是小师叔,他平时就偏心你,师尊仙陨后,又力保你坐上掌门之位,为何要杀你?难道就因为你跟踪他?可你又没发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我也觉得有人冒充小师叔。”云千媱琢磨半响,望向路归朝,“师弟,刚才在主殿,你说世间会惊鸿剑法的不止小师叔一人,这意思是不是在说,其实师祖还活着,是他假扮小师叔?”
路归朝点头。
李暮楚瞪大眼睛:“师祖还活着?你们在说什么?他老人家五百年前以身为祭,封印无烬深渊,早就仙陨。课堂上不知听了多少遍这个故事,耳朵都起茧子了。”
路归朝掏出一颗留影石,说道:“那些壁画虽被毁,但我已经记录在留影石中。”
李暮楚伸手去拿,路归朝却手一缩。
李暮楚怒道:“小废物!你看不起我?”
路归朝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将留影石递给云千媱。
云千媱无奈摇头,接过留影石,念了咒语。画面如流水般呈现眼前,栩栩如生的壁画令李暮楚发出惊叹。
“画工真好。不过,我看不太明白。”
云千媱指着画面,耐心地告诉他要从后往前看,并把路家妖骨和师祖是同一人的猜测告诉了他。
李暮楚感到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师祖可是天州大陆第一个达到羽化境的修士,怎么会同那般邪恶的上古妖魔联系起来?”
云千媱道:“目前都是猜测。我们连画作壁画之人都不知道是谁呢,不过能在先祖祠打造这种复杂密道的,可以确定是无尘山的人,而且应该是掌门长老之类位高权重的人。可奇怪的是,他如若发现师祖的真实身份,为何不同师门的人说,难道怕此事泄漏影响门派声誉?假设如此,为何要留下壁画,不怕落下把柄吗?而且将壁画画在如此隐蔽之处,像在防止别人发现,但留下通道,又像怕别人发现不了。所以,他防的是谁,想让发现之人又是谁?”
李暮楚一拍脑袋,道:“阿媱,其他的问题我不知道。但留下壁画之人是谁,很好找的。”
“嗯?”
“藏书阁收藏着不少前辈们的书法画作,每个人的风格不尽相同,我们可以一一对照看,就知道是谁画的壁画了!”
云千媱眼睛一亮,拉住李暮楚的手,夸赞道:“表哥,你真是个大聪明!”
第192章 无尘仙山(十四)
师姐打的呼噜也是好听的。NO,仙女是不会打呼噜的。
路归朝黑着脸, 走在云千媱和李暮楚中间,不动声色地将两人隔开。
三人同行来到藏书阁。
此时夜深,藏书阁悄寂无声。值守的两个弟子正抱着剑, 靠在门框上打瞌睡。
见云千媱他们来了, 一个激灵清醒,道:“云师姐……咳咳咳, 不对, 现在应该叫掌门啦。”
云千媱笑道:“两位师弟客气,随便怎么叫都行。我们来查点东西,麻烦通行一下啦。”
两人自然干脆地放行,但目光落到云千媱旁边的黑袍少年时, 还是愣了一愣。
路归朝冷淡的视线扫过他们, 两个弟子不由哆嗦,忙垂下头。
云千媱走进去时, 悄悄拧了把路归朝的腰, 小声道:“师弟, 不要对他们这么凶啊,会吓坏小朋友的。”
路归朝撇撇嘴,道:“师姐和他们很熟?”
云千媱如实道:“称不上很熟, 但我对长得好看的人一般都挺有印象, 所以记得他们。”
路归朝:“……长得好看的人?呵, 看来师姐平时的心思果然不在修炼上。”
云千媱道:“我话没说完呢。看了这么多好看的人,我还是觉得师弟你最丰神俊朗了, 放在一堆人里,我绝对第一个看到你!”
“师姐, 别以为这么说, 我就会原谅你。”路归朝语气冷硬, 唇角却弯起弧度,“反正,下次不许看别人了。“
云千媱挽住他的胳膊,亲亲热热道:“好好好,我以后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两人在后面边说话边走,走得慢,李暮楚已经一个人吭哧吭哧爬上了三层,趴在栏杆上喊他们:“阿媱,你们快上来看,我找到了!”
藏书阁三层,搜罗了各种书法字画。
东西收藏颇多,很多无人翻看,便堆在角落里落了灰。
但历代掌门的字画还是有被好好收藏了的。
李暮楚搬来梯子,爬上去,从第五格抱下来一堆画作,一股脑儿扔在地上,说道:“ 都在这里了,我们从师祖的看起吧。”
“好。”
三人撩起衣袍,席地而坐。
本以为要翻找好一会儿,谁知刚看到第二任掌门的画作,就发现和壁画的风格一模一样。
云千媱又看了接下去的几任掌门和长老,风格皆迥异。
“我记得仙门史课上说过,五百年前无烬深渊封印碎裂时,无尘山牺牲了一大批长老和弟子。这第二任掌门就是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他是师祖亲传的小弟子,所以能力出众,在无尘山即将没落之际,带领剩下的弟子支应门庭,重振威风,也是个人物。”云千媱回忆道。
李暮楚点头:“这样说来,他和师祖的关系应当很亲近,所以才能发现有关师祖身世的秘密。”
云千媱道:“当他发现异常后,便不断去探查,先是发现师祖出身于路家,是被路家唾弃的不祥之人,又查到当初路家的灭门和他脱不了关系,再接着,通过对路家的调查,发现他其实是妖骨转世。探查这么多事情需要一定时间,一步一步来,所以壁画是倒着画的!”
李暮楚伸出右手和她击掌:“就是这么回事!”
路归朝眉尖一蹙,将云千媱往身边拉了拉,望向李暮楚:“所以呢,你们讨论出什么来了?”
云千媱反手掩唇,压低声音道:“师弟,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这个世界存在大反派,所以很有可能就是师祖啊。第二任掌门肯定发现了什么,才留下这些壁画,就是为了给后人提示。”
“所以池衡作为后人发现了,然后呢?”
“然后我们也发现了啊,我们要做点什么的。”
李暮楚见他俩交头接耳说悄悄话,一副不让自己听到的模样,顿时不爽,冷哼一声扔掉手里的字画。
云千媱被响声惊动,哭笑不得,只好扭头先去安慰他。
李暮楚委委屈屈道:“阿媱,现如今,你俩倒是有我不知道的秘密了。”
云千媱无奈叹了口气,道:“表哥,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怕告诉你了,你不相信。”
李暮楚道:“你说的话,我从来都信的。”
云千媱看一眼路归朝,转头道:“那好吧。其实我和师弟刚才在怀疑,师祖他老人家可能不像传闻中那般,很有可能并非良善之辈,或者说,受了刺激黑化,也或者说,修炼邪术走火入魔。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本就让我们怀疑有人藏于修真界中,谋划了仙魔大战,如今又挑拨两界关系,为的就是让天州大陆大乱一场,生灵涂炭。”
李暮楚挠挠脑袋:“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师祖干的?可他五百年前就已陨落了。”
路归朝抱着臂,冷冷地耷着眼皮道:“如果从五百年前开始,就是他做给你们看的一场局呢?”
李暮楚倒吸一口冷气,道:“不会吧?毁灭天州大陆对他有什么好处?让整个天州陪葬,他就能突破境界,羽化登仙不成?”
云千媱道:“道心应为善念,至纯至善才能羽化登仙。这个不可能。”
三人皆沉默一阵,思索良久,的确找不出个合理的动机。
云千媱挥挥手道:“算了,先不管这个了。我们的目的是要找出他。不如先想一想,如果我们是他,会选择以什么样的身份藏于修真界呢?”
“这个我知道!”李暮楚举起手道,“今晚句句为难小师叔、指摘他为凶手的那个掌门,很有可能就是他!”
“不可能。”路归朝出声否定。
李暮楚撇嘴:“你懂什么,怎么知道不可能?”
“太蠢。”
路归朝轻嗤一声,睥睨他:“就如同你一般,我和师姐皆不会怀疑到你。”
李暮楚:“……”
李暮楚撸起袖子,扑过去,作势要掐路归朝的脖子。
云千媱好不容易拉住他,扭头责备道:“师弟,你不可以这么说表哥。我表哥这些年长进了不少,是无尘山数一数二的大弟子了。”
路归朝抿抿唇,讽刺道:“那看来无尘山真是要没落了。”
云千媱:“……”
云千媱劝住李暮楚,挥手让路归朝赶紧躲开,道:“好了好了,今天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们先回去,先回去!”
*
回到住的院子。
云千媱心累地趴在桌子上,路归朝淡然自若地给她倒了杯茶喝。
云千媱叹了口气,道:“师弟,其实我表哥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说话很直,思考事情也很简单,你别总是嘲讽他、看不起他。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好好相处。”
路归朝在桌边坐下,抿了口茶,闷闷道:“师姐,难道你觉得他比我聪明?”
云千媱摇摇头:“没有啊。”
路归朝又问:“难道他的手比我的好摸?”
云千媱愣了一愣,突然就明白他今晚酸溜溜是为了什么。不由感到好笑,问:“师弟,你不会就因为我夸表哥聪明,拉了他的手,就吃醋了吧?”
路归朝手指圈紧杯沿,躲开视线,道:“我岂是这种心胸狭隘之人。”
云千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好好好,你不是。我以后只夸你、只摸你的手,好不好?”
闻言,路归朝两道狭长墨眉松开,眉心露出一点愉悦,嘴上却道:“师姐愿意夸谁、对谁好,那是师姐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干涉的。”
看看,这就叫做口是心非的男人!
云千媱看破不说破,转身走到床边,整理了下床铺,说道:“这么晚了,你不困吗?熄灯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