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啊……
【你为了演戏，放弃了长生，值得吗？】
系统的声音突兀地在这片悠然的天地间响起。
扇扇子的手在空中微顿。
其实，系统说的也不算错。虽然旧城亡了，但新的城市意志已经凝聚，无论新的还是旧的，都是昭阳城。
她们拥有相同的记忆、相同的性格、相同的形象。
但她们都不是季昭。
季昭也曾经继承过上一任城市意志的记忆，但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对于新的城市意志而言，传承的那些记忆不过是让他们更了解这座城市罢了，他们可以自己选择是否继承。
新的昭阳城，还会久久凝望着一个演员，生出不该有的野望吗？
不会了。
“我宁愿作为演员季昭活过这短暂的三十五年，也不想作为昭阳城永生。”季昭闭着眼，这样道。
如同几十年前一般无二的回答。
【即便你如今百病缠身，即将不久人世？】
“嗯。”
【……你的身体，是我偷懒了。】系统的声音突然恢复成了当初走之前那种拟人的儿童小奶音。
【对不起。】
【你还剩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期限到来，我会再来找你，答应你最后一个愿望。】
第141章 第二十八场戏 朋友
从梦中清醒时, 不同于以往入戏时难以分清梦境与现实的情况，季昭这次反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的眼神甚至都没有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朦胧感。她很清醒，清醒到瞬间就明白了如今的处境。
在手术过后不久她就被张哥带着转了院。虽然乌斯藏的医疗水平还可以, 但明显是比不过内地大城市的, 张哥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翼翼护着季昭转移了。
起初他本是想带着季昭去北平的大医院住下的，但在接到当初顾溪舟所在的疗养院电话以后, 思来想去还是带着季昭回到了那个隐秘且昂贵的疗养院。
并非单纯出于那里的医生更了解季昭身体的原因, 其实张哥也隐约知道点那座疗养院的一些事。
那里一般只供特殊人才或者达官贵人入住，因此医疗资源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保密性高，还高薪聘请了国外有名的主刀医生不时做飞刀手术。地处偏僻、环境优美、服务待遇都是一流, 若非季昭认识顾溪舟, 说不得想去那里看病也得预约个好几年。
疗养院的那位方思镜医生就是国外鼎鼎有名的外科医生，原本是不负责内科这一块的, 但在去国外进修前他专攻的其实是内科这一块。即便来到这座疗养院后很久没再看内科, 在主动跟院里说明了情况以后就专门负责了季昭。
只是, 季昭的这种器官衰竭是无法逆转的，除非将体内大多数器官进行更换，但不提器官来源, 单单排斥反应就能折磨得季昭死去活来, 所以最后还是按照她的意愿, 没有做手术。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不做手术就是在一天天数着倒计时过日子。
季昭一醒过来就知道, 她又回到了那间病房。
这所疗养院好的一点是，每位病人都会有独立的空间, 只要钱足够, 院里会把房间特地留给病人直到病人离世, 甚至还有些地位很高的人还会拥有单独的院子。
那些人住进疗养院一则可以疗养休息，二则也可以把这里当成娱乐交际的地方，毕竟住进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季昭这处病房就已经被她包下来了，正是顾溪舟当初住的那一间。其实当时以顾溪舟喻琛的财力明明可以住更好的病房的，但不知为何，他就选了这间最冷清、风景最单薄的一间。
“姐姐。”熟悉的声音
LJ
几乎在季昭一睁开眼看向天花板时就响了起来，带着浓重的嘶哑感和沉闷感。
他一向很爱护自己的嗓子，只是在她面前，似乎很多时候他都顾不得这些了。
季昭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穿着探视隔离服的男人，抬起那只没有打针的手，隔着厚厚的衣服无力地轻轻摸了摸孟星悬的脸。
男人身体微微一顿，然后俯了俯身，让她能够更轻松一些。
她隐约从透明的材质下看到了他额角的纱布，因为带着呼吸机，就用眼神问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孟星悬这两天一直没睡，哪怕转院时也紧紧跟随着担架上的季昭，生怕他一个错眼她就离开了他，所以也没什么时间换药，因此纱布上还隐隐浸出了血迹。
长时间不睡加上车祸的后遗症让孟星悬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但他却硬扯出一抹笑，摇了摇头：“没事，不小心磕到了。”
病床上的女人由于带着呼吸机，所以也并不能看出她脸上是何神情，但她是个眼神戏很好的演员，所以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便让他忍不住喉咙微涩、眼眶湿润。
他知道她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可是……他也没办法啊。
所有的冷静理智在季昭面前一触即溃，没了季昭，他仍是那个藏在黑暗中不敢出来的小男孩。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给自己起名叫季暮吗？”孟星悬不知道季昭能不能看见他的表情，但他还是笑着，笑容有些僵硬，想转移话题，“网上很多人都说，我们这是姐弟名。”
季昭慢慢放下手，她有点累了，但还是强撑着身体看向他。
他的声音很平静，非一般的平静。
“因为暮色是黑暗与光明的交界线，他挣扎在两边无法自拔，只有太阳可以驱散所有的晦涩。”
“如果太阳没了，那么世界将归于一片漆黑。”
看到季昭突然凌厉的眼神，孟星悬有些撒娇讨好般地轻轻拍了拍女人的手。
他说这句话时，藏在透明面罩下的笑容倒是十分真实，声音也十分轻柔：“睡吧，阿昭。”
“我会陪着你。”
“永远。”
……
这场事故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虽然洪姐和启光方面已经尽力在补救，但这个消息还是如同烈火焚原一般烧遍了全国各地。
倘如之前只是“普通”的坠马事件，只有粉丝们在那闹的话，那么这次官方定章的绝症，便是连最恶毒的黑粉也说不出嘲讽的话来了。
他们是恶毒，是收了钱，亦或者恨她挡了自己哥哥姐姐的路，但他们从未想过让她得绝症去死啊。
外界现在无数人都在试图打探季昭的消息，各个平台的狗仔都想找到季昭所在医院的信息，可无论他们怎么找，也无法找到季昭转院以后现在的具体位置。
宁书怜程慧等人赶到乌斯藏时已经晚了，季昭早就被悄悄转移，无论他们怎么问季昭工作室的人都闭口不谈。
杜立峰那边倒是知道季昭去了哪儿，也有不少圈内认识的导演或受人所托、或本身跟季昭有过合作的来问季昭的消息，但杜立峰知道季昭现在最不能受打扰，所以无论是谁问都不肯开口。
周禾本是想陪着季昭的，但因为她现在是名义上最大的经纪人，洪姐只是来帮忙的，所以即便她再怎么不舍也只能先去处理外界纷纷扬扬的舆论。
倒是阿乐作为助理被留下了，但方思镜医生特地嘱咐过现在病人身体极为脆弱，病房内最好只留一个人陪床，所以这个陪床任务只好留给了孟星悬，她则带着人守在了外面轮流值班。
当铃声响起，方思镜作为主治医师带着一群人匆匆赶过来时，昏昏沉沉的阿乐才突然惊醒过来，知道季昭终于醒了！随后她虽然很想也跟进去看看，但还是谨遵医生嘱咐没有不穿隔离服冒冒然进去。
等了一会儿，几个护士先出来了，她们脸上的神情并不是很好看，甚至还有个护士眼角带了点红。
这个发现让阿乐的脑子瞬间“轰——”地一声如同爆炸了一样，她拼命冲了过去抓着护士的手就想跪下，嘴里说出来的话慌得根本构不成句子：“求、求求了，救救她……她还年轻，别……”
护士们吓了一大跳，在反应过来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孩是谁以后连忙围过来，搀着她的身体不让她下跪，急道：“没事没事！季昭没事！”
“没……事……？”阿乐懵懵地看着她们，脑子有点转不动了，但在听到这个词以后还是缓缓地轻松了许多。
“对！病人没事，就是这两天没吃饭所以力气没了，你可以多买些适合病人吃的营养餐给她补一下。”
最年长的护士声音十分沉稳，嘱咐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六神无主的女孩：“虽然院里也有对应的营养餐，但以你们包的这间病房标准来看，营养价值是不够的，你可以去外面那些专门搞这些的饭店去买点。”
“嗯、好好，谢谢您……”阿乐站直身体，一边把那些嘱咐记到手机里，一边连忙疯狂感谢。
当阿乐目送着护士们离去后，一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男人站在病房门口，正从那门上透明的玻璃窗户往里看。她瞬间就提起了警惕，赶紧走了过去，询问：“请问您是哪位？”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领口露出了靛蓝色的衬衫，听到问话便转过来看了阿乐一眼。
虽然男人的头发有点长，但却使得他俊美的面容更显妖异，唯有眉梢的一道长疤使得他略为阴柔的脸凸出了一种独特的味道。这种味道不同于当今其他普通帅哥那种小奶狗小狼狗的感觉，更像是一只放浪不羁的老狐狸。
男人笑眯眯地问了句：“是问我吗？”
阿乐本警惕地靠近了病房门前的警卫铃，只要男人一旦有异样就立马按铃，但在看清男人的面容以后还是稍稍放松了一下警惕——颜狗就是这么真实。
“对，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这里？拿到通行许可了吗？不知道这里是私人病房吗？”
蓝衬衫男人，也就是喻琛，并未在乎阿乐警惕的小动作，他只是又看向了那间病房，神情闲适：“我啊……我是那间病房原来的租客。”
阿乐微愣。她跟随季昭的时间虽然挺长的了，但对于季昭过往的一些私事并不是十分了解。
所以她虽然知道季昭现在住的这间病房，原来住的是她福利院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顾溪舟，可并不知道那位大作家跟眼前这个男人有什么关联。
难道这个男人认识顾溪舟或者季昭？
很可惜的是，男人并未有替她答疑解惑的意思，他只是又透过那透明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抬了下手，接着立刻有人从阿乐根本没发现的角落走了出来，提着一袋礼品盒走到阿乐面前，恭敬地俯身。
“这个，转交给季昭，就说是调酒师送的。”男人笑得看不见眼底，但笑容莫名让阿乐感觉心底一凉。
“你告诉她，我会跟祁屿合作，让她不要再操心。”
合作？合作什么？阿乐知道启光的集团总部大总裁就叫祁屿，可她并不清楚这个自称“调酒师”的男人跟祁总会有什么合作？
阿乐虽然十分警惕，但出于对疗养院安保力量的信任，还是接过了那袋礼品袋。
“为什么？”她低头看了一下。
男人讶异了一瞬，像是没有想过一个助理会主动问他为什么。但他也没感觉冒犯，笑了笑后说了句——
“毕竟，也算朋友。”
无论是顾溪舟，还是季昭。
作者有话说：
因为马上编制考试，所以要参加一个一周的封闭集训班，先改为不定时更新……实在抱歉，我先挂个假条，这一周有时间我就更！
第142章 第二十九场戏 私心
养病的日子对于季昭来说其实并不难熬, 但或许对她身边人来说是件非常痛苦的事，不止是身体，还有心理。
大多数不方便的时间她都会让护工来帮忙, 拒绝了孟星悬的掺手。毕竟他们并非亲兄妹, 有些时候关系过近了对他们而言也并不好。
每当这个时候，孟星悬总是默默地放下想要帮忙的手, 安静地站在一边, 不言亦不语。
“不去工作吗？”
季昭知道他近几年也是非常忙的，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影响力的歌手，正处于事业巅峰期的他这些年办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演唱会，按理说应该是很忙的, 不该总是陪在她身边。
孟星悬削苹果的手微顿, 继而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眉眼柔和：“还好, 最近又不出专辑, 单曲已经做好了, 让工作室发就行。”
他细心地把削成合适大小的苹果插上水果叉，装进盘子里放到季昭没有打针的左手边。
“我的身体好多了。”季昭低头看着盘子里那些苹果，一时没有动手, “你也该去工作了, 阿乐他们会陪着我的。再不济, 还有护工。”
“你要赶我走是吗？”
“阿暮……”
“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吗？”孟星悬浅浅笑了一下，许久不见的梨涡又一次若隐若现地浮在了他的颊边, “那是开玩笑的，当时我脑子不太清醒。”所以竟说出了心里话。
只是后面这半句, 他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清瘦苍白的女人只是静静望着他的眼睛, 没有说什么, 也不知她有没有信这个理由。
不过最后，孟星悬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他一直都很听她的话，哪怕有些事情是他不愿意做的，但只要季昭开口，无论如何他都会办到。
其实季昭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不愿意对孟星悬提什么要求，但……如果事情已成定局，那么把所有不论好坏的影响降到最低，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这些年她很少见孟星悬也是因为这个理由，虽然她也曾听闻过……他胳膊上层层叠叠的伤疤。
也许痛过、伤过之后，会慢慢变好吧。
季昭如此不确定地想道。
曾经在面对一个人的选择时，她做错了一次，所以她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
可惜病痛使得她如今的头脑有些发昏，有些事常常无法深思下去。
……
“方医生。”
正准备带着人去查房的方思镜被叫住了。他和其他几位医生护士回头看了一眼叫住他的人，推了下眼镜礼貌地笑了笑：“怎么了？”
护士晓晨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但当他回头看过来以后，在身后同事的加油鼓劲中，还是定了定神，抬起头坚定地看向方思镜。
耳边传来了几声小声的打趣和调侃，方思镜被镜片所挡的眼睛里迅速划过一丝厌烦。年少有为的他加上这副容貌，一向不缺仰慕者，所以就当这次他也以为只是个仰慕者不管不顾打断他工作，只是为了要表白时——
“我可以跟您一起去查房吗？”
方思镜眼中的不耐烦转为了惊讶，他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她想接近他的借口，但想起他要去查谁的房以后面色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你来吧。”
那个世界级大明星住进他们这所疗养院已经有些时候了。
起初是传言中她青梅竹马的弟弟、流行小天王孟星悬照顾她，几乎称得上是寸步不离，让院里不少护士在私下里都磕得欲生欲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