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小天王离开了，又来了位曾经上过财经报刊版面的大人物，看起来英俊潇洒又富有野性魅力，迷倒了一片院里的小护士。
不少人暗地里猜测那总裁是不是大明星见不得人的情人什么的，结果也就来了一次，似乎谈了谈往后的事业发展以后便匆匆离开了，公事公办得仿佛半点私情都没有的样子。
在那之后常来的也就前任经纪人张哥和现任经纪人周禾、小九，还有她工作室的助理阿乐等等，很少再有陌生的人来探望过她。
哦对，也不是，还有国际大导演杜立峰也来过，那一次他来还去住院部问过那间病房的前任住户是谁，不过她们疗养院一向保密性极高，没有告诉他。
但没有得到答案的杜立峰却沉默了很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离开了。
此后，无论外界怎么探寻，都没有人知道季昭在哪里住的院，更别提来探病了。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个仿佛备受全世界宠爱的大明星，只有阿乐她们几个人陪着她。
只是她这个人一向喜静，便是专门请的护工她也时常赶人走，更别提工作室的人了。
因此，方思镜带着护士去查房时，不出意外地在病房外看到了护工，阿乐她们被赶去酒店休息了。
不过还好的是，护工时常会站起来透过玻璃窗看一看里面季昭的情况，所以也不算是让她完全一个人待着。
“她今天吃了什么？”方思镜例行公事地问了问护工一些问题。
身后躲在人群里的护士晓晨默默地往门那边挪了挪，往里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就像当初第一次入院时那样安静地望着窗外，不同的是如今窗外的树正枝繁叶茂，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但病房内的女人露出的手腕单薄到仿佛碰一下就折，如同生机衰落，快要走到人生的尽头。
晓晨喉头一涩，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收回了目光，试图把那种不该有的不专业情绪咽下去。
问完话的方思镜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对着病房敲了敲门，然后便拧开门走了进去。
女人循声看了过来，朝着他们微微笑了笑。
很奇怪的是，看过太多重病之人可怖模样的晓晨，看着季昭时只觉似乎美人生的病也会不好意思让美人容颜憔悴一般，哪怕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如果不做手术即将不久于人世，但这般看着，她也只是瘦了些苍白了些，却又增添了几分病美人的楚楚之感，哪里像是重病之人呢？
晓晨忽然想起了一句诗——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也许，她这种如秋花一样缓缓凋零的绝症，正是上天赐给这种绝代佳人的退场礼物，好让她不受容颜衰老之苦，癌症重症之磨。
但这也只是晓晨作为粉丝的一点小小的心理安慰罢了，作为最知道季昭身体状况究竟如何的她，也只能这么想。
可即便她知道季昭有多么痛苦，她却还是想叫她活着。
很自私吧？但这是所有粉丝的心愿。
当晓晨从被痛苦淹没的境地里艰难拔出来以后，就看到了一向在院里不苟言笑的高岭之花方医生正放轻了语调，在为病床上的女人亲自更换吊瓶。
“虽然我不建议长时间玩手机等含有辐射的电子产品，但如果你实在无聊了，还是可以看看的。”方思镜也知道她时常会看窗外的那棵树，虽然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他曾经路过这间住着前主人的病房时，看到过以前的那个人也经常望着窗外。
他是个现代人，也上网，自然知道那个人与季昭是什么关系，所以很怕季昭这样做会触景生情，导致心情低落身体恶化。
“嗯，我会的。”季昭笑了笑。说实话，许是坠马事件让她因祸得福见到了系统的缘故，所以她的身体比之在剧组拍戏时好了许多。
“有位叫艾弗里的明星联系了院里，说是他联系到了国际知名的专门做器官移植手术的医生，器官源也都准备好了，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这还是方思镜第一次听到季昭这么冷淡的声音。不止是方思镜等人，就连一直沉默地缩在自己世界里的晓晨都讶异了一瞬，抬起了头。
但她也只冷了这么一下罢了，接着便低垂着眼眸轻笑了下：“生死有命，我不强求。”
听到这话，方思镜微微蹙眉，道：“医生的职责就是把病人从命运里拖回来，我不信命。”
我也不信。
季昭心想。
可是，这所谓的命运其实也是科技发展到某个地步时的瓶颈罢了。在这个时代里，她的病只能让她坚持到三十五岁，无论是何天才人物都不可能跨越时代的局限拯救她。
这才是她话中“命”的真正释义。
只是交浅不必言深，这些就不说了。
“就当我累了吧。”她如此说道。
方思镜身体一震。听到这话正着急上火的晓晨从背后看到方医生的背影僵住了很久，肩膀才慢慢耸下来。
“好。”他哑声道，“我尊重你的意见。”
晓晨急得不行，又不好插嘴，等跟着方医生他们出了病房后连忙轻声喊了句：“方医生……”
他就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打断了她的话。
“医生医不了心。”
他不是心理医生，治不了病人的求生意志。更何况心理医生也并非就能够完全治愈所有病人，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自杀，难道他们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季昭说这句话时甚至脸上都没什么情绪，她就像是聊天一样随意地说出了这种话。
想想也是，她自幼没有父母，靠着国家和自己的努力在福利院顽强长大，视作家人的青梅竹马在这途中纷纷离开了她，又因为美貌遭遇过潜规则、雪藏，好不容易一切都走上正轨以后，与她情同母女的院长离世，随后不久作为她青梅竹马兄长的顾溪舟又离世。
如今她又身患绝症，倘若要活或许这世上又得有无辜之人为此牺牲，还不如就此放手，随遇而安。
方思镜理解季昭心里在想什么，也理解为什么她不愿意接受那位赫莱坞大明星的帮助，但他……还是不想让她死。
有人说做医生就要像做圣人一般，冷静、理智，不可偏私，公正对待所有人。
可是如今，“圣人”也有了私心。
他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眸光闪烁地看着手机屏幕中的电话，狠了狠心，打了过去。
“是我，季昭的主治医师。”
作者有话说：
不定时更新，抽个空挤出来一章咳咳咳……OTZ山东考编太卷了，要疯了
第143章 第三十场戏 首映
在乌斯藏或者国外时可能会因为消息的不灵通而导致某些出乎意料的事发生, 但在这座城市里，她还是能够知道关乎她自己的所有事情的。
就比如，她的主治医师的私心。
不过季昭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器官移植手术并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小手术, 等到他们找齐来源, 她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福利院门口现在摆满了粉丝们祈祷祝福的花和纸鹤之类的东西。”周禾笑着对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说起了最近的趣闻，“阿姨们苦恼死了, 想借此机会问我你到底在哪住院, 好把东西送给你，不过我把那些东西送到机构去了。”
病床上，季昭又戴上了呼吸机，有点难以说话, 望着周禾的眼睛却盛满了温柔。
她轻轻抬起手指, 在周禾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好、好、对、待。
那是粉丝们的心意，不可辜负。
周禾喉间微涩、眼眶一热, 但她不想在女人的面前失态, 连忙低下了头, 哑哑地“嗯”了一声。
其实那次梦里遇到系统以后身体确实好了许多，好了以后就又惦念着最后一场骑马戏，虽然杜立峰说已经找替身补好了镜头, 但她还是想自己完成一下试试看。
没有人拗得过她, 就连方思镜也被她一句“或许这将是我最后一部作品, 我不想留下遗憾”给劝服了，收拾了一下一同随行去剧组补拍。
当然他们没有再去乌斯藏。那里是高原地区, 以季昭现在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她在高原拍摄骑马戏，所以便在内地找了一处合适的草原进行拍摄。
这次剧组的防护措施非常多, 甚至还不顾季昭的反对用上了威亚, 但整体效果是好的, 即便如今的她瘦了很多白了回去，但当她涂上黑粉时，她似乎还是草原上那只桀骜自由、不愿被驯服的鹰。
只不过，当他们重回疗养院以后，季昭的身体状况还是迅速衰败了下去，就像是曾经提着的一口气突然泄了，好似这世上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
孟星悬在处理完所有工作以后又迅速赶了回来，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了。
“……听话。”
“我听了你将近一辈子的话，现在也该顺着我了。”孟星悬温柔地帮她把不舒服的靠背调整好，说出口的话却十分坚定。
季昭有点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不去看他。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也就每天会抽出时间过来带带饭陪陪床，照顾一下她，其余不适合他在的时间他都会安静地默默离开，好让护工接手。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当《天女湖》的全球预告出来以后，季昭才恍惚间发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她不怎么关注网上的事，她也知道对于她的病情粉丝们会十分难以接受。
她只想给小太阳们带来一些好的正向的反馈，而不是这种。
所以起初她其实并不想把病情告诉给大众的，但洪姐在她手术时已经处理过了，再加上她说的也对，倘若她突然离世或许粉丝们会更加难以接受，也许这样时间慢慢过去，伤痛也会逐渐消弭。
洪姐说的都对，只是……她还是不敢看她们的留言。
预告里的异族少女在草原上骑着马肆意奔驰、耀眼张扬，就好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了。
季昭有些恍惚，手指不自觉往下一划，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底下数万评论中前排的热评。
【种下太阳的兔子】：昭昭别怕，哪怕天再黑，第二天的太阳也一定会升起，因为我们都是小太阳呀～
【昭昭悠悠】：我们都会陪着你、相信你，请你也一定不要放弃你自己。
【祈祷阿昭平安】：季昭永远都是最棒的！
【昭阳在我】：昭昭，小太阳们会一直等着你。
“啪嗒。”
孟星悬听到声音连忙走过来，然后看到了不知怎么从床上滚落摔到了地上的手机。
“怎么了？”
他捡起手机，看到了那些评论，默然。
女人最近又瘦了许多，宽松的病服穿在身上像大了不止一个号似的，露出的纤细手腕仿佛一折就断，白得像一截羊脂玉。
然而此时，她那只玉一样的手，竟忍不住微微地颤抖着。
她抬起另一只手覆上颤抖的那只，压着。长睫低垂，声音平静。
“没事。”
在那之后，季昭就更没有看过手机了。
她最常做的其实还是听戏，以前用惯了的收音机也从家中搬了过来，就放在床头，随着特定节目的播放无秩序地听着里面的戏，也没有再去听那《长生殿》。
偶有一天，这个没多少人听的电台似乎请到了什么名家，还特地让主持人空出了一段时间让那个名家说两句话。
当那个人一开口，她立刻就听出了——是当初《海棠无香》教她唱戏的燕斯年。
“我有一个生病的朋友，她以前经常听《桃花扇》，虽然唱腔与她不太符，但她很喜欢听我唱，不过我因为一些原因唱的不多。”
男人清冷干净的声音微微顿了顿。
“我不知道她今天能不能听到，但……我希望她能够开心。”
听到这些话她也没什么其他情绪，她只是安静地把今天的曲目听完了。
《桃花扇》的名字虽美，其实讲的却是国破家亡的故事。许是因为这个，当初在民国时常有爱国义士点这首曲子，妄图唤醒百姓们麻木的民族意识。
她听的多了，反倒是更喜欢唱的不多的《长生殿》，那里面的爱情常常被人诟病，她却很喜欢里面的一段唱词。
［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一掊土是断肠墓穴，再无人过荒凉野。］
‘不知如果我死了，会不会也有一行字能够记录下我的一生？’
彼时尚是城市意志的她如此想道。
如今她也无法确定，但好歹记得她的人会更多一些……大概。
听着节目悠扬的结束音，季昭有了些许睡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孟星悬走过来轻手轻脚地帮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拉上了被子，侧眼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仪，默默地守在一旁，望着女人安静的脸庞。
他就这么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
影评人陈炜时隔多年，再一次参加了季昭电影的首映式。
前几年季昭主要在国外发展，所以国内的首映式就没怎么大办，只邀请了廖廖几个业内人士。陈炜对于赫莱坞那些类型片也不感兴趣，所以也就没要位子，是有一段时间没看过季昭电影的首映了。
不过这不妨碍他后来还是把季昭的电影给追完了，毕竟她确实是近些年国内最好的演员，看剧本的能力也是业内数一数二的，所以哪怕有些题材他不感兴趣也都看完了。
不得不说，季昭的演技确实越来越精湛，有那么一两部他自己都觉得不拿个大奖说不过去，却还是奇怪地被拒之门外。
不过听说……这部电影已经入选椰林了？
陈炜摸了摸下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外也听说了季昭重病的消息，前两年还找各种借口就是不颁影后大奖给季昭的椰林，今年却默默地松了口，不仅让季昭拿到了影后提名，甚至电影还被提名了金蛇和影帝奖。
估摸着，应该快出消息了。季昭的经纪人周禾已经代替季昭飞去了椰林，虽然季昭本人无法亲自走红毯或者拿奖，但这件事也算得上是情有可原，任是谁也不会在这上头搞事情。
就在陈炜沉浸在思绪当中时，电影已经播放完了片头，正式进入了剧情，这让专业影评人立马拉回了思绪，开始认真观看起来。
不得不说，杜立峰的镜头美学在国内确实属一流。在他镜头里的季昭也是美的，但美得生动、美得鲜活。
也许用这些词语来形容有些单薄，但是任是谁看到大屏幕中那欢快笑着，眼睛里充满勃勃生机，身后则是蓝天草原的异族女孩时，他们唯一的感受就是——真美好啊。
那是一种让人感到身心舒畅的美好，她单单是存在于那里，就会让人忍不住勾起唇角，看着屏幕中的女孩一颦一笑，心绪为她所动。
陈炜也一时沉浸了下去，但他好歹是专业的，所以立马又强行把自己拉了出来，偷偷摸摸观察了一下身边观众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