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祁屿已经不记得了。
没有人敢相信，作为一个国内顶级上市集团总裁，曾经会有过无数次在深夜的公交车上，护送着一个女孩默默走过寂静无人打工路的经历。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太敢信。
但就是做了。
一开始是因为孟星悬注意到了那座福利院，又渐渐注意到了她，此后所有种种，既模糊又清晰。
又格外的令人不甘。
他祁屿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又怎么甘心他看了那么久的女孩，眼里从未有过他？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在他冷眼旁观那些人灌她酒时，他早该知道，没戏了。
女人的面容与当年几乎并无不同，但那苍白的肤色和无血色的唇瓣却可以看得出她如今即将凋零的衰败。
即便如此，她依然是美的，这般侧首倚着靠背，也给人一种奇怪的令人心安之感。
“看够了吗？”
祁屿瞳孔微缩，继而垂下睫毛遮住眼底情绪，哼笑了一声：“不再睡会儿？”
“被你的目光吵醒了。”季昭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星星点点的泪水像是把她的眼睛洗刷了一遍一样，亮的惊人。
阿乐也猛地惊醒，双手抓着把手向季昭这边俯身过来，想要看看她怎么样，却被季昭轻轻地拍了拍手背，安抚了下去。
“你睡会吧。”
季昭轻声对阿乐这样说道。
阿乐摇了摇头，但在季昭不赞成的目光中，还是老老实实缩了回去，闭上了眼。
舱内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其实祁屿有很多话想对季昭说，很多很多，可是到了现在，却又觉得没什么意义了。
季昭所演过的那些作品中，少有男主能求得善果，也许正如现实中的她身边这一圈追求者一般。
她一向只追求演戏，不怎么关注外界，而作为公司顶头boss的他，却比季昭更清楚有哪些人心慕于她。
单单说自从她病重消息传出来，有多少合作过的男星直接来到公司逼问季昭下落不说，就连外界一直盛传与季昭不合的周佳人都通过层层联系在酒会上找上了他，低声恳求他告知季昭下落。
有些人以为自己走出了那场戏，却还是会在得知消息以后当众失态。有些人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出不了那场戏，于是发誓今生避而不见，如今却选择自己打破自己的誓言。
人生百态，情爱自苦，他决不允许自己落到那种任人宰割的地步。
所以当那些因为时间和病情的逼近而逐渐升起的心思越发清晰时，祁屿最终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割舍。
‘时间还长，不急。’
彼时尚以为这世间没有金钱办不到的事的祁屿，如此想道。
等到奥斯洛颁奖典礼结束，他们便立刻开始实行那个手术计划。就算老天爷想收一个人，作为汇集了全球最精英团队的医疗手术计划，也绝不会轻易松手。
甜腻的糖块在口腔中渐渐融化，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甜味。
……
这次奥斯洛的红毯所有人都走的有些意兴阑珊，很多人都在期待着那一个传奇亚洲影后的到来，因此许多媒体在前面明星们骚姿弄首时拍的并不怎么认真。
京华娱乐的派出记者就是如此，对他们而言这场奥斯洛典礼的最大看点也只是季昭一个人而已，其他的欧美明星说不定传回国内还有一大圈人都不认识谁是谁。
“传闻是真的吗？昭真的得了绝症？”
显然，京华娱乐记者旁边这两个白人记者也是更关心这件事，或者说这件事是全球影迷都在关心的一件事。
毕竟相隔着太平洋，所以哪怕季昭重病绝症的消息老早就传到了这边来，他们对此还是保持着一种可信可不信的态度，还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一次炒作，为的就是奥斯洛影后这个香饽饽。
“或许吧，听说华夏人很忌讳拿这种事开玩笑。”
另一个白人记者显然对华夏了解得更深刻一些，对于季昭的态度也偏向于正面，神情看起来十分惋惜。
京华娱乐记者假装调试镜头，实际上把这些对话都暗暗记在了心里，打算发报道时带上两句老外们对于季昭病情的看法，说不定能引起季昭粉丝们的怒火。
“嘘——！昭来了！”
随着一个金发美女记者回头朝着他们愤怒地嘘了一声，红毯上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向红毯尽头那个紫色的影子。
第147章 结局第三幕
她一出现, 洛杉城本有些昏暗的天空霎时间都明亮了。
——《洛杉城日报》
京华娱乐的记者愣愣地瞧着红毯尽头那个如紫霞一般轻柔梦幻的身影款款而来，怔怔说不出一句话。
他年纪尚不算大，但在圈中并非没有见过以美貌著称的那些女明星。确实也美, 可是在红毯强烈的灯光下总是会把妆化得过于浓重, 导致线下看时妆感极强，更像一尊完美无瑕的假人。
前面红毯欧美那边的女星们也是如此, 甚至本身五官更为立体的她们妆容也极为浓重, 生怕过强的灯光吃掉她们漂亮的五官，所以有时候一些超高清摄像头里的明星们看起来有些吓人，像是被锐化过一样，常常被粉丝们围攻摄像师说是黑他们偶像。
记者这次没啥特殊任务, 便也懒得去拍那些明星, 虽说欧美明星在国内的粉丝体量还可以，以他地位也称不上怕, 但他也不想好端端地拍个照片就被骂。
原本就是被专门派来拍季昭的记者还想, 要不待会稍微P一下再上传季昭照片？既然季昭重病, 那么容貌肯定有损，作为他们国内数一数二的头牌国际巨星，他还是得为其形象考虑一下的。
但当那朵紫色的云霞走至跟前时, 所有的乱七八糟想法通通消失了。他只是愣愣地望着那个身影, 然后在身边“咔嚓咔嚓”疯狂响起的快门声和闪光灯中, 连忙举起了相机。
女人这次的妆感并不强，造型也十分简单, 长长卷卷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肩膀上，白皙如玉的皮肤透露着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 但被淡淡的腮红所掩盖, 唇色也是一种浅淡的樱色。
她的脸上只有眼妆是较为明显一点的, 但并未像其他明星那样贴上夸张的假睫毛和粗粗的眼线，只有眼角飞出来上挑的一小节长长细细眼线才能看得出她眼部的妆造，就连眼影也是淡淡的，只为了凸显她姣好的轮廓，并不怎么明显。
让记者为之震撼的却是那双眉毛，往常季昭走红毯时与其他明星一样，为了能够给人视觉冲击力，眉毛常常会化得浓一点。这次却像她以前演的古装剧一样，化了两条如云烟一般的远山眉，一下子就把她那身特有的古典气息给衬托了出来。
京华娱乐记者身边的那些外国记者们只会发出不时的惊叹声，称赞她与以前有了不同风格的美丽，但在场的也许只有他们这些亚洲国家的记者才能品味出她身上那种韵味。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飘兮如流风之回雪。
尤其是那轻柔梦幻的紫裙，穿在她身上就像云霞一般，让京华娱乐记者一下子就想起了她曾经的那部《海棠无香》。
那是季昭穿旗袍最多的一部电影，也是古典韵味最足的一部，直到现在还经常被拿来做旗袍美人的混剪视频。
‘其实她这身妆造，更适合穿旗袍。’记者一面疯狂按快门，一面不禁这样想道。
不过后来他也明白了，并非是季昭不想，而是她的身体只能穿一些宽松一点的礼服了。
“季昭！这边！！”京华娱乐的记者在媒体拍照时间，连忙提高了声音大喊了一句。
在一众“Zhao”的呼唤中，字正腔圆的“季昭”还是颇为引人注目的。本在微笑着的女人微微愣了一下，朝着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然后忽而一笑。
这次的笑并非平时她经常戴在脸上的那种浅淡疏离的微笑。梨涡浅浅、笑眼弯弯，是独属于曾经那些时光中华夏季昭的笑。
记者狠狠地按下快门，将这张或许会成为经典的神仙镜头给留存了下来。
也许岁月会带走许多东西，但在如今科技日渐强大的现代，也有许多可以留住时间的事物所存在。
照相，是一种可以凝固时间，让记忆保持永恒的魔法。
它让许多年后的人们，即便老眼昏花，即便记忆变得模糊，在看到那熟悉的影像后却还是能够第一时间认出——那是他们曾经年少时最美的梦，她可以永远活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等到季昭提着裙子缓缓离开，红毯上的记者媒体们尚有些回不过神来。
在赫莱坞的这几年，季昭不是没有走过红毯，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出席这些场合时她总是会打扮得比较中性化，也不爱穿裙子什么的。美利坚有不少少数群体甚至猜测过她是不是也是同类，但季昭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些问题。
所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穿着礼裙的季昭，既漂亮又温和，有点打破了他们心里那个冷淡、功夫强、爱中性打扮的亚裔影后的形象。
但奇怪的是，他们并不讨厌这样出人意料、且“没有个性”的季昭，甚至非常喜爱。
季昭的红毯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网络。她的妆容虽然颇为清淡，并非国内大家所猜测的烈焰红唇造型，但却一点也没有被强烈的灯光给吃掉，依旧耀眼得十分凸出，在众多外国媒体上甚至被评为“红毯最佳造型”之一。
与欧美这边粉丝们纷纷赞叹欣赏着不同风格造型的季昭不同，亚洲这边的几个国家粉丝却都是在试图从这些照片中找到关于季昭病情的蛛丝马迹，或欣慰或祈祷或担忧。
欣慰于季昭看起来状态还好，可以独自走路，脸上虽然不知是腮红还是什么，但瞧着气色还不错。祈祷季昭早日接受手术化疗，能多活一日是一日，最好长命百岁。担忧于季昭的肤色和体型，太白太瘦，一看就是不健康的状态。
然后就有显微镜玩家看到了季昭手背上的针眼，太多了，虽然被什么东西遮盖了一下，但那淤青还是透过粉霜在高清镜头中隐隐约约显露了一点，然后就被显微镜玩家观察到了淤青旁边的针眼。
已经有心理状态差的小太阳们在看到图片以后哭了出来，即便她们真的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真实的场景时却还是会忍不住。
网络上呈现两极化趋势，一面赞美欣赏于季昭的美貌，一面愁云惨淡地哭叹她手背上的针眼。
不过这些东西，收起手机的季昭并不知道。
季昭这次进场被主办方特批让经纪人跟着一块坐，所以刚一走进去就被守在门口的周禾用披肩抱住，被她笑着推拒了一下：“又不冷。”
三月的天，还是有点冷的，只是场地内空调很足罢了。但周禾认为空调吹着对人体也不好，强硬地让她披上了。
季昭颇有些无奈，但拗不过她，也知道是好意，就老老实实地任由她动作。
这几年季昭也参加过不少次奥斯洛颁奖典礼，虽然都是陪跑，但对于这套流程也十分熟悉了。在落座以后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趁着还没直播，用手支着脑袋闭了会眼。
“还好吗？”
早已经进场的导演杜立峰瞧着旁边季昭的模样，颇有些担心地向着周禾轻声问了句。
导演旁边许久不见的男主角艾弗里也默默地把目光投了过来，抿了抿唇。
周禾皱着眉帮她把披肩拉了拉，摇了摇头，在有人朝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后立马站了起来挡着，开始替季昭打招呼。
毕竟也是在赫莱坞混了几年，前几部电影的导演或者演员陆陆续续想过来跟季昭说两句话，却都被周禾给挡了。他们也看到了季昭的姿势，知道她如今的病情，便也识趣地跟周禾聊了两句就散开了。
当然，肯定会有觉得不爽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倘若季昭将来能好，她们肯定也不会在赫莱坞发展了，在这里打拼太伤身体。如果季昭还想演戏就在国内找些文艺片拍拍，最好是喜剧，免得伤心。
所以，即便这样做会被一些人认为“耍大牌”“没礼貌”，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宁愿让季昭能够多休息会儿，毕竟她的生日快到了。
他们原计划打算让季昭在生日那天接受手术，寓意着“重获新生”。
戴着假笑面具正应酬的周禾，没有看到身后闭目合眼的季昭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随着主持人幽默的语言，颁奖典礼缓缓拉开序幕。
季昭也醒了过来，神态有些疲惫地瞧着台上的一举一动，等快到最佳女主角时，周禾叫了她两句，也似乎有些缓不过神的样子。
周禾心下微紧，声音也放轻了：“还好吗？”
闻言，杜立峰也看了过来，颇显紧张。
其实他一直都处于内心愧疚当中，虽然他拍戏前也知道季昭身体不好，可他认为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是当初那场骑马戏导致的。
季昭先是对着杜立峰笑了一下，安抚了一下这位老导演的情绪，然后眨了眨眼，脑袋犹如生锈了一般慢慢转向周禾，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怎么了？”周禾被看得有一点不自在。
季昭定定地望着她，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过了许久才缓缓挪开。
“你知道……如果我要做器官移植手术，需要换掉多少器官吗？”
她的声音很轻，若非周禾离得近，说不定会完全被台上声音所掩盖，也没叫旁边重新看向台上的杜立峰给听到。
周禾心里的那种不安感越来越严重，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不太懂的模样，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也笑，但笑意很淡。
台上的两位颁奖嘉宾念出了一个个候选人的名字，念到了季昭，大屏幕中正好投放了季昭所在的位置。
她正好笑着，见状也只是神态轻松地举起手向着镜头摇了摇，而她身边的周禾也连忙挂起笑容，杜立峰更是开心得快要看不见眼睛了。
他这些年虽然国际奖项没少拿，但奥斯洛还真没拿到过，更别提有可能靠他电影捧出个华夏奥斯洛影后了。
这次季昭的希望很大，倘若她能够拿到这个奖项，那么困扰他这么长时间的愧疚感也能够稍微好一点。
“奥斯卡得奖者为——”
作者有话说：
忘记解释了，为啥女主一定要早死呢？因为标题就是白月光呀，白月光就是什么都好，但是死的早。她会在最美的年华中死去，留给大众最好的印象，不会因为容颜衰老而被人品评，也不会因为婚嫁等原因被无知者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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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结局第四幕
台上金发碧眼的女星弯起红唇, 念出了瞬间那个点爆全球影迷们情绪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