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曼。
季昭整理了一下造型师给她编好的两条麻花辫,眼神冷淡地看着镜子里那个面容清纯如同一朵纯白栀子花的女孩。
镜中女孩妆容淡淡,却突出了其五官的优越性,看起来极其漂亮又带了丝楚楚动人的江南韵味,只可惜眼神极清,似冬日寒霜,久不化冰。
……
自从姜微景与梁付辰说开以后,梁付辰便很少再出现在梁公馆。
她知道梁付辰在想办法破坏梁大帅与倭军的和平“谈判”,而党组织派给她的任务也是先潜伏到梁大帅身边,一旦遇到时机就出手,虽然与梁付辰的目的是一样的,但他们注定因为各自的立场不能站在一起。
“我不明白……不能把梁少帅也引入我党吗?”
会议上,显然也有人对此产生了疑问。
坐在主位上的人摇了摇头,把准备好的文件发给了大家,“以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
姜微景看着文件上写的,梁付辰接受西方新式教育,主张西方思想才能救华夏,并且列举了其留学期间写过的数篇文章,终究是放下了手。
到底是不同路。
……
梁公馆内。
走到房门前,姜微景把原本抱着报纸的右手换成了左手,然后将空出的右手刚搭在门把手上便顿住了,一时没有动,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门缝,手上微微使劲。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抱着托盘的佣人被站在门前面色如霜的少女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讪讪一笑:“姜、姜小姐,刚刚我来给您送煎好的药,见您不在放您桌子上了。”
姜微景长睫低垂,神情虽冷,说出来的话却还是礼貌温和的,只让人觉得或许这姑娘没有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谢谢您,费心了。”
佣人脸上的笑真实了几分,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就是那药包气味苦辛,姜小姐可需要我拿些糖来给您甜甜嘴儿?”
闻言,姜微景摇了摇头,面容未有松动声音却愈加缓和:“不必了,我自幼习惯了。”
佣人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同情不忍之意。
婉拒佣人好意回到屋后,姜微景冰冷的脸色才如面具一般融化开来,恢复成没甚情绪的模样。
她低头瞥了一眼地板上的一根长发,便仔细地锁好了门,抱着从楼下拿的近期报纸走到桌边放下,转过身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她在桌前坐下,拿起最上面的报纸铺开,对照着笔记本开始看起来。
她翻阅的速度很快,与其说是在看报纸,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寻找什么。
终于,她停下了翻看的手,拿起其中一份报纸,仔细地看着其中内容,良久才放下,并用摆在桌上的钢笔把报纸上的信息记在了笔记本上。
若是有人能翻看这本笔记,便会发觉这本笔记上大多都是些诗人所做的现代诗,或者报纸上摘抄下来的新闻,再普通不过。
而上面最新用钢笔写上去的,赫然是一段看起来十分无趣又不打眼的“广告”。
【盛安茶庄】:鄙店新进一批陕贵来的茶叶,种类繁多品相上佳,其中有午子仙毫、紫阳毛尖、象园雾芽……欢迎诸君前来品鉴。
第二天,盛安茶庄内便多了名娇客。
“是这里在《北平日报》上打的广告吗?”
“是,请问您要买点什么吗?”
“有咖啡吗?”
“对不起,我们是茶铺,这里只卖茶。”
“那有敬亭绿雪吗?”
“有,刚从宣城运来的,您要进来瞧瞧吗?”
姜微景点了点头,对着身后随行的士兵道:“我去后院瞧瞧,你在这等我一下。”
士兵看样子想跟着去,被她制止了:“不必,我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没必要那么紧张。”
等独自一人被老板带到了后院,姜微景冰冷的脸色才微不可见地松了松,看了一眼院子里堆得满满的晒茶的竹筛子,若无其事道:“怎么不见江南的太湖碧螺春?”
那老板抚了抚长须,笑道:“太湖碧螺春需谷雨前后采摘最佳,如今已过了最佳赏味期了。”
姜微景似也不怎么在意,只点了点头,走到一处竹筛子前。她动作随意地翻了翻,然后挑了根茶叶闭眼细细地嗅了起来,接着突然开口:“我已潜入,未曾起疑。”
那老板端了个竹筛子走到她跟前,一边搁置在架子上一边低声道:“组织给你十天的时间行动,务必得到保密文件的内容,如果有需要就来这里。”
“如果条约签订完毕,我们都会是华夏的千古罪人……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同志!”
姜微景手一顿,转而去翻老板拿过来的竹筛子,就好像在挑拣茶叶一般,长如轻羽般的眼睫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只听到一句——
“戏子明白。”
……
“你说她去了哪儿?”
张秘书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据小陈说,是去了茶铺买茶。”
“买茶?”梁付辰翻阅文件的手一顿,轻笑了声:“怎么,梁家的茶不合她口味?”
张秘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讪笑道:“这……恕属下不知。”
梁付辰嘴角的弧度未变,只是笑容似带了丝别的意味。他停下笔,无意识地将笔在手中转了起来,口中却轻轻斥了句——
“倒是娇气。”
说完,他便身体松快地往后一仰,把笔掷了桌子上:“随她去吧,你找人跟着她,别叫她用自己钱。”
“对了,上次让你查的姜家的事怎么样了?”
张秘书连忙把文件递了过来:“这件事年代有点久,知情人俱已伏诛,查起来有些困难,但还算有点收获……”
梁付辰看着文件中桩桩件件触目惊心的姜家血案,沉默地翻阅着,没有说话。
直到看到姜家所有尸骨俱都被弃于乱葬岗,是姜微景一人以一己之力把所有人都埋进了土里,才稍微有些许动容。
他经历过太多比这还要惨不忍睹的事,如今的些微动容也不过是因为季昭是他现在无法放下的人罢了。
现今火葬并不流行,时人还是讲究入土为安,她这般,放在前清可谓是孝义两全的忠贞之女、世家模范。
但他只觉得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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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十七场戏 地震
苏曼的经纪人阿君最近感觉就像见鬼了似的。
走在路上时常会莫名其妙摔倒也就算了, 甚至玩手机走着走着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大坑边上。
阿君:……为什么这个地方会突然有个大坑啊?这他妈也太不合理了!
自从那次圈内聚会找了几个人作证以后脱身而出,他们一行人就在路上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车祸,这里面司机助理等人的情况还好, 最严重的竟然是一直跟着苏曼的一位保镖。
当时横冲出来的货车撞上苏曼的保姆车时, 原本苏曼的座位算是最安全的一个地方,结果那货车像是打了个滑, 车厢瞬间滑向苏曼所在的驾驶位后方。
幸好那位保镖反应及时冲过来护住了苏曼, 苏曼才得以只是擦伤,但精神上还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在后续的调查中他们使了人让苏曼没有亲自接受询问。
毕竟虽然他们找了人作证,但苏曼的时间线还是有所疑点。阿君知道一些事, 也不确定是不是关于那边, 虽然插手不到警方那边,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动用了一点手段。
她们能接贝鸿铭这部电影也是不容易, 贝鸿铭这人一向受不得胁, 这次也恰好是个例外, 所以苏曼在休息了几天后还是按照原计划准备去找贝鸿铭团队,结果双方在会议室里聊了还没几句,地震发生了。
经纪人阿君惊呆了, 作为内陆孩子长大的她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在被苏曼拉着躲到会议室桌子下面时才反应过来, 感受着地面的晃动, 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苏曼:“曼姐……”
苏曼已经失去了往日里挂在脸上的微笑,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尖叫声和恐慌大喊, 目光有些狠戾地用双手紧紧顶着头顶的桌子,低声骂了句:“果然晦气。”
“什么?曼姐, 你说什么?”耳边噪音太大了, 阿君没有听清苏曼在说什么, 疑惑地问。
苏曼不耐烦地随口应付了句:“没什么,躲好。”
感觉地面的晃动渐渐小了许多以后,众人才从桌子底下手脚发软地爬了出来。
贝鸿铭年纪不小了,被助理等人拉起来时面色还有些青白,惊魂未定:“怎么回事,是地震了吗?我怎么没收到通知。”
去窗边观察完的副导演走了回来,他是湘川人,对于这等小地震早就习惯了,但脸色还是不太好,“应该没啥大事,我看街上都挺正常的。”
“总不可能只有我们这栋楼震了吧?”
“我刚刚应该不是做梦?”
“刚刚是地震了对吧?”
众人纷纷跑到窗边去看,结果发现外面一切如常后都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唯有苏曼冷淡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经纪人轻声安抚也不作声。
“苏曼,你看今天……”贝鸿铭稍微缓过点气后,略显抱歉地跟脸色也不太好的女演员道:“今天大家都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有点缓不过来,要不咱们改天再谈?”
其实他之前就压根没考虑过苏曼这个演员,先不提她演技肯定比不上自家老婆,能混电影圈就说明还是有点东西的,但他最看不上的还是苏曼的眼神。
前面也说了,他这人喜欢有故事感的女演员,这种“故事感”是指能让人有兴趣去探寻她身上究竟发生过哪些事的“故事感”,而不是满含负面情绪的“故事感”。
如果不是年纪大了没有以前有反抗精神,有了软肋,他就算不要季昭也不会要苏曼。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苏曼已经重新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挂上了温柔的笑容,半点没计较地点点头,“好啊,不过我看大家都很累了,要不今晚我请大家去碧海阁吃一顿,以弥补耽误了大家这么长时间的歉意好吗?”
一众本来还脸色不太好的工作人员顿时眼睛发光了起来。这碧海阁的消费水平非常高,很多人也只是听过但从未真正见识过,毕竟就算有那些钱你没有门道人家也只会客气地问您是否有预约,你一旦说没有人家就会立马饱含歉意地说没位子了。
而等到你想预约时,就会惊讶地发现这家店无时无刻预约都是满的,因为他们本身做的就不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意,而是那些即便没空来包厢也依旧为他们留着的达官显贵。
贝鸿铭知道苏曼在拉拢人心,她这人的面面俱到和圆滑也是在圈子里出了名的,他有点老艺术家的脾气,对这种行为有点恶心,但也不想太过得罪那帮人,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
本地的附近,《暗夜难明第二季》片场里,并没有发觉就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发生了一次区域地震的剧组,仍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拍摄。
黑暗中,少女一袭白色连衣裙坐在一把椅子上,长长的直发柔顺地披在她的肩膀上,配合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大眼睛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清纯动人。
迟柏就站在她跟前,犹豫着,伸出的手颤抖着,却不敢靠近一步。
“你还好吗?”
少女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了眼他的那只手,微微笑了一下,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轻轻地伸出了自己那只白皙柔弱的小手,试探着、犹豫着、却又坚定地放在了迟柏那只饱经风霜长满了茧子的大手上。
感受着手中如云朵一般的温暖软意,迟柏忽地闭上眼,眼泪却还是禁不住从眼角落下。
“对不起,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在梦里给我一个结局,一个让我终于能够释怀的结局。
“咔!”
牧之睁开了眼,只迷茫了一瞬便立马出了戏,放开了女孩的手,笑容温润妥帖,“你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季昭这次出戏的也很快,她这次来暗夜难明第二季剧组也只是友情客串两天。甚至都没有剧本,导演就跟她说了说剧情她就上了,还是连台词都没有。
倒不是以前那样没有台词是因为只是炮灰角色所以不需要,而是迟柏本身就从未听过女孩说话,所以就算在梦中,她也是没有声音的。
虽然她客串的戏份并不多,但是这一单元的名字就叫《无声之罪》,表面上是迟柏大队长扒开重重线索找到受害者哑女小画的故事,实际上也是透过这个故事帮助迟柏走出心结。
相比于第一季的跳楼少年,哑女小画跟初恋妹妹的相似度更高,她们都如此美丽,她们都无法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她们都因为自己的美好而被人觊觎,最后碾入泥尘、零落成泥。
下了戏后演员们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牧之这人一向十分有尺寸,他与季昭虽然师出一门,但一向把距离拿捏得十分到位,所以这次也没贸贸然就带她去自己休息室休息,只是找人搬了几张椅子让她先坐着。
“这次怎么有空来了?”牧之一边帮忙给她把椅子铺上垫子,一边随口问了句。
季昭想起那会儿传入她耳中的声音,长如纤羽的鸦睫微动,然后瞬间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只道:“以前答应过的。”
牧之看着她,有些微愣神,但立马反应过来,站起身笑着让她坐下试试。
季昭道谢,还没等坐下,小禾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小声喊道:“昭姐!昭姐!洪姐电话找您!”
见似乎真的有急事,季昭也只好朝着牧之微微颔首,然后拿着手机走到了一旁。
“你们剧组有一位叫方鸿影的男演员出事了,网上有人爆料他和他的经纪人有潜规则交易,你客串完回一下公司吧。”
握着手机的手微紧,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表情平静地道:“我知道了。”
……
季昭在公司大楼的顶层见到了一身休闲装似乎刚回国不久的祁屿。
他这一层只有秘书处和总裁办公室、休息室,所以冷寂得吓人。当她顺着门口秘书的指引推开办公室大门时,阳光正好于落地窗前洒下,纷纷扬扬,将整间冰冷空旷的办公室也染上了一层暖色。
“坐。”
依旧是那短短的寸头,皮肤在阳光下显现出一种健康的麦色,不太像此间主人,倒像是个热爱极限运动的健将,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地方的野性魅力。
他正低着头,眉头拢着在文件上签下回复。
季昭知道启光娱乐确实只是祁氏集团下的一家娱乐产业公司,但让她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要在集团总部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