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以为古装剧里吐血什么的都是假的，没想到他们才是现实主义。”
喻琛很忙，所以这次来看他也只是顺便的，把补品什么的放到一边，便直接道：“烟花放了，你也是挺闲的，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还有心思去给人放什么烟花。”
那人在住院以后眉间曾经萦绕不散的凌厉之感便慢慢消散了，看起来倒是柔软多情了许多，倒是有点符合他的长相了。
“毕竟答应过的。”
这么些年了，喻琛对于那人心里的想法总是有些探究不清，即便他说着这样平静的话语，他却总感觉那话里好像是翻涌着浪潮的大海，里面有着千万种不可言说的情绪。
可能这就是搞文学的人的通病？总是跟话里有话似的，心思也沉。
算了，他也懒得去搞清那些。
喻琛坐在了陪床的椅子上，沉声问道：“真的不告诉别人？”
他的身体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很难说以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发生。
那人只是笑，笑得温和，目光沉静地看着窗外零落的树叶，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看那里，像不像是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
喻琛也随着他的话看向了窗外，窗外有一棵枯树，正对窗子的树枝上只剩下最后一片树叶，将落未落。
他记得……那篇故事课本上学过，讲的是一位老画家为患肺炎而奄奄一息的穷学生画最后一片树叶的故事。
故事里的老画家是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了一辈子的小人物，一生饱经风霜、穷困潦倒，却热爱绘画艺术，为挽救一个前途光明的青年画家生命最终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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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二十五场戏 自卑
他文学功底不行, 不懂那人突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但看在那人苍白的脸色上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喻琛真的烦透了这些人这些事, 一个个的跟打哑谜似的, 完全搞不懂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人似乎也知道他的心思，却没有想替他解惑的想法, 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你看过吗？”他突然开口, 声音发闷，听不出里面的情绪，“我写的第一个剧本——《暗阳》。”
彼时他尚还年轻，写出来后也没人肯买, 直到成名以后才逐渐有人看中这最为青涩、感情也最为浓烈的一本。只是那时他对这个剧本珍之重之, 精挑细选以后才慢慢把它卖出去，然后亲自把关一点点给拍了出来, 最后直接爆火成为校园偶像剧的经典之作。
那是他最为费尽心力的一本, 但也是被圈内专业人士诟病最多的一本, 说他去写偶像剧简直就是浪费天赋。
喻琛微怔，因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并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这个是何用意。
“……看过。”
毕竟据传那是他的第一个剧本, 所以在闲暇时倒也看了两眼……然后就看上瘾了。
“那你知不知道冬至那天, 赵阳阳为什么没来？”
在喻琛看不见的地方, 他嘴角扯了一下，没什么情绪, 只是望着外面终于落下的最后一片树叶。
不像书中所写的那样，树叶落下时有什么静谧伤感之美, 它就是普普通通掉了下去, 没有任何感觉。
人生到底是不像书中、剧中所写的那样, 很多事其实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只是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仅此而已。
暗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是哪怕给剧中的席洲一万个勇气，他在赵阳阳面前，仍旧自卑到了土里，泪水化作雨滴，在土里开出一朵永世不灭的花，只供她欣赏展颜。
是哪怕他获得了再多，可到了季昭面前，仿佛还是当初那个站在寒冬腊月的夜里，抬头望着那一面窗户的少年。
席洲爱赵阳阳二十六年，终其一生未将爱恋诉之于口。
他不是席洲，席洲是不敢，而他是不能。
有些人早在开始时，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那人似也没想听喻琛的回答，只是神情厌厌地嗤笑了一声，轻轻地喃了一句。
“我果然……很讨厌冬天啊。”
……
后来喻琛也没有再见过他，他也不肯再见别人，只是从医院那边听到的消息来看，他疗养得还可以，并没有像《最后一片叶子》那样，随着秋叶的凋零而逝去。
毕竟以现在的医疗程度，就算他像古装剧那样不停地吐着血，只要钱到位，说不定还是能活很久的。
所以即便犹豫了很久，到最后，喻琛还是遵循了顾溪舟给他的交代，没有告诉季昭他的地址。
他只是笑着，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其实你做的没错，他现在确实有时间修养了。放心，他的身体会逐渐好转的。”
显然，他也知道院长死去的那一天，季昭和顾溪舟决裂了。他们之间的决裂并没有说出什么多么伤人心的话，比起那些天崩地裂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们真的要好很多，至少不是那么无可挽回。
可就这样一件事，终究还是横隔在了这对青梅竹马之间，让他们隔着一条星河遥遥对望，却谁也不能再靠近。
有谁做错了吗？或许有。有那么无法挽回吗？好像也没有。
但无论是季昭还是顾溪舟孟星悬，亦或者喻琛，他们都明白——现在就是对他们两个而言最好的相处方式。她知道他退出了那些，身体在逐渐转好。他看到了她的坚强独立，即便没了他依然可以坚定地向前走。
所以这次应该……没有做错什么，是吗？
季昭从那座酒吧出来以后就接到了杜立峰导演打来的电话。
“怎么样了小昭？小顾他还好吗？”
还好吗？这个简单的问题不知为何让季昭感觉突然喉间就那么酸涩了一下。
她咽了咽唾沫，却咽不下那种酸涩的苦味，所以当她试着开口时便发现，入耳全然一片沙哑。
“他还好。”
就像喻琛说的，只要远离国内，只要远离那些，他的身体慢慢养着就会转好。
她这么对杜立峰说，也这么对自己说。
其实，当初在确认了顾溪舟所做的事以后，她曾经也想过把顾溪舟他们参与的那些事举报给政府，可是她到底是犹豫了，只因她终究不是神，而是人，会有自己的私心。
那现在是不是最好的结果？喻琛接手了养父的产业并且努力转行，顾溪舟也为自己犯的错承受了后果……
但她还是不明白，这里面究竟有没有错，她有没有像当初那样做错了选择？也许有，也许没有，这一切只有时间能给她答复。
最后，是杜立峰出席了那场颁奖典礼。当然，文学圈没有找人代领就不会颁给那个人的情况，但还是差了一点，没有获得那个世界级的文学奖项。
但光是提名也足以使顾溪舟的名字在国内声名鹊起了。以前他在国内往往是靠编剧或者网文大神的身份出名，在文学界虽然也有一大批书迷追捧，可是国内文学界的大神实在是很多，水也很深，所以即便出名也只是局限在一个范围内，很多人都不清楚顾溪舟的真实水平。
这次提名出了以后，国内群
LJ
众们这才算是真正了解了顾溪舟的文学水平究竟有多高，但很可惜的是……顾溪舟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大众视野。
季昭最终还是在假期结束以后回了剧组。
这个世界很小，小到幼时遇到过的那些人兜兜转转还是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这个世界也很大，大到一个人若是想藏，她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回到剧组后的季昭似乎跟往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阿乐和小九也没能看出些什么，只有小禾敏锐地发觉到了，偶尔她微笑外表下的一丝茫然。
是的，茫然。这些词放在季昭身上也许有点奇怪，但即便所有人都在盛赞她是个完美的、具有神性的演员，她这辈子也终究还是个人类，她也会像姜微景一样拥有茫然无措的时候。
小禾试图探清她身上那种茫然是怎么回事，季昭发觉了以后，沉默了很久，把那丝不该属于季昭的情绪也掩埋了下去，重新做回了那个心里只有演戏、无坚不摧的季昭。
到了晚上，周佳人和助理敲响了季昭的门。
是阿乐过来开的门，她见到门口的周佳人也并没有奇怪，侧了侧身把她们放了进去。
明天就要拍最重要的一场戏了，周佳人在下戏后便一反常态地跟季昭主动说晚上想找她来对戏，彼时正沉默地坐在药炉边的季昭回了神，笑着答应了。
跟拍的狗仔在看清了是谁的门牌号后忍不住“啐”了一口，用蓝牙耳机跟同伴说了声：“周佳人是去找季昭了。”
坐在车里的同伴调了下镜头，正好拍到了季昭新助理阿乐拉窗帘的身影，哼笑一声：“看到了，还带着助理呢，真够小心的。”
“我记得邓柏川不是喜欢做剧组夫妻吗？俩大美人在组里也不心动？”
坐车里那同伴显然是这伙狗仔的头头，对此他很有发言权，“邓柏川是喜欢做剧组夫妻不假，但那是他爱跟对手戏演员搞一块。这部戏我打听过了，邓柏川也就跟季昭的对手戏多些，季昭多么干净一人，怎么可能跟他做剧组夫妻。”
跟拍的狗仔一听这话，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干净？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形容明星用这词的，听着好像你是她脑残粉似的。”
车里的狗仔见窗帘拉得紧，根本看不见里面，叹了口气后把摄影机放下，看了看刚拍的照片，“那是你没跟过季昭，我跟了季昭快两年了，自从王大拿替她洗白以后就开始跟，不得不说王大拿说的都是真的。”
跟拍的狗仔也有点无聊，但他不能走，因为还要拍周佳人出来的镜头，万一就拍到点别的呢？所以他也就跟同伴随意聊了起来：“我是不信娱乐圈的人有干净的，顶多是装的好而已。再说了，她长得这么好，年纪也不小了，总不可能私生活啥的一点也没有吧。”
车里的狗仔也懒得跟他掰扯，只让他自己跟几天就知道了。
坐在房间沙发上的季昭听着风带给她的信息，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便垂下了眼，继续看着手中的剧本。
如今她名气正盛，确实有很多娱记想要从她身上挖掘出什么猛料，只不过由于她能沟通城市意志，所以倒也没怎么担心他们会拍到什么。
比如她这次去找喻琛，虽然小禾张哥他们没拦着，但事实上还是挺担心的，季昭便费了点功夫甩开了那些娱记。
剧组给主演们包的都是套间，所以助理们就一块去娱乐室打麻将去了，由着两位女主角在客厅里对着明天的戏。
其实将军和医女从未言明过什么，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深沉的，饱含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情愫的，就好像无论是谁也插不进去。
就恰如此时此刻的季昭和周佳人。
“宋姑娘。”
她哑了声，看着眼前的她，就好像隔着千百年的距离看到了那个清冽如雪的女子。而自己就是那个生错了时代，生错了性别，生错了时间的女身男心的将军。
苏烨从没有告诉她，让她等着他。他也没有承诺什么，甚至两个人之间最亲密的一次距离也不过是一次拥抱、一次触摸、一次相伴却又迅速分开的手。
他是将军，是一个不男不女，心里藏着怪物的妖孽。他什么也带不给她，所以他似乎什么也不该说。
可他还是哑了声，明明毒已经解了，身体也已经恢复，瞧着她时却只觉心尖都是疼涩的。
她对他情义深重，拖着病弱之躯不顾千难万险为他采药治伤，可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此行凶险，若是……”
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来了，被她用手指堵住了。
她只是含着浅浅的笑意，把那面将军令郑重地放在他的心口。
纵使心有千千结，但她知道他此行是为挽回这江山社稷，是为这王朝边城遭受异族侵扰的万万百姓，所以……那些小儿女之间的话，她也不会说出来扰他心绪了。
他只要记得……“盼君早归。”
这一点就够了。
将军微微垂了下眼眸，“嗯”了一声，接着翻身上马，在最后深深地看了那青衣女子一眼后，便带着大军离城。
女子站在原地，千里奔程后的身体还没养好，摇晃了一瞬，被身边侍女及时扶住。
“小姐……将军他还是……”
她似知道侍女想说什么，及时地打断了后面的话，只是目光仍旧看着那个方向，轻轻地道：
“他是将军，是大英雄，此生本便不该有我这个污点。有些事，不必多想。”
第111章 第二十六场戏 妥协
虽然最后两个人的对戏结束在一场沉默之中, 但第二天，剧组拍摄的宋清漪和苏烨离别场景倒是十分顺利。
秋慈看得出来她们两个早就对过戏了，情绪的衔接什么的都非常好, 所以在狗仔的视频出来以后倒也并不意外。
“其他剧组都是拍男女主角的绯闻, 咱们剧组倒好，拍的是两个女主。”秋慈甚至把这事当成笑料跟副导演说了说, 看起来并没放在心上。
副导演最近一直在拍邓柏川的起义争霸戏份, 其实这段剧情占据了电影的一半部分，相对而言扛起感情戏的季昭周佳人殷昊的戏份，倒是并不算太多，属于是重中之重, 由最擅长感情戏的秋慈亲自指导。
邓柏川的武戏是不错, 尤其经过秋梧临走前一段时间的培训，所以进展得非常顺利。但就算争霸中也会有各种亲情友情同伴情的抉择, 在这方面邓柏川表现得一般, 所以副导演听到秋慈开玩笑也只是扯了下嘴角, 没啥心情说别的。
秋慈稍加思索，明白了副导演在愁啥，便道：“等我手头这部分拍完我去你那边看看, 不用太担心。”
副导演点点头, 也只能是这样了。
事实上, 十几年前将军府的戏份确实已经不多了，或者说整部电影其实也拍得差不多了。
这部电影从廖停云争霸天下开始, 一点点揭开了王朝多年的爱恨情仇，无论是太上皇与和亲公主的戏份, 还是昏君和妖妃的戏份, 都是为了引出女将军和医女的这段故事。
太上皇与和亲公主的不伦之情, 侧面地描写了军神苏烨给王朝带来的成就。而昏君和妖妃的故事则是掀开了这场或许百年后会隐藏在史书里的一段求而不得。
谁能想到，一介军神，能够以一己之力为王朝续命近百年的天才将领，竟然是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也有着他自己不可言说的逆鳞。
那是一个同为女儿身的小姑娘，是他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难以痊愈的伤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