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城里,简陋的客栈只摆着几桌,有人高谈阔论:“皆传修真界有五宗三族一荒一绝地。”
“其中五宗你们知道吧,那风承宗可是不得了,与其余四宗相比风承宗招收弟子贵精不贵多。里面的资源、灵脉、山峰……只要天资实力好,那真是丰裕至极啊。风承宗的二徒弟,土系天灵根,十五岁,刚搬离主峰就有座埋着三品灵脉的山峰,啧!”
“二徒弟?大徒弟呢?”
“大徒弟?!哈哈哈哈。”
那时风华正在二楼,听见有人提起大师兄,手中动作微顿。
“一个废物,若非当初风承宗宗主念及旧友之情,谁管他?给个亲传大弟子的身份当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对了,”那人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吧,三年前,这位大师兄被天衍宗的易天琅一剑击倒在地,说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
“不过,我有幸看过邵云舒画像,啧啧啧,那长得可真叫个绝!”那人仰头喝掉一杯酒,似是想到什么舔了下唇角酒渍:“要我说,不能人道的五灵根废物当什么风承宗大师兄?那模样,去倌楼当小倌可比当大师兄好多了,老子也能尝……”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风华一筷掷向楼下,木桌四分五裂。
阻止得了一人,阻止不了千千万万的人。
自那之后,白枳总会在关键时候提醒她,大师兄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双腿残疾,不能行走,众人口中不能人道只配做小倌的废物。
在对待心里对大师兄的感情一事上,白枳从来不是罪魁祸首。她只是在自己想要承认时,提醒自己那毫无作用的自尊心,告诉她,和一个废物沾染上关系是多么令人不齿的事。
“水……”
微弱的声音响起,风华睁眼,床上的人眼睫不安抖动。
风华倒来杯温水,单手扶起床上的人:“师兄,来。”
茶杯递到嘴边,双唇翕张,风华一点点倾斜杯盏,好让人喝得方便些。
“咳,咳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喝的太急,怀里的人猛地咳了起来,风华放下茶杯,又将人往这边带了下,给人连忙拍背顺气。
顺着顺着,风华感受到掌下的脊背僵硬,风华侧眼看去,果然靠在肩侧的人已然转醒。
“师兄?”
这个位置看不见双眼,只能瞧见那长睫剧烈地颤了下。
“师兄,口还渴么?可还需喝点水?”
“不,不用了。”声音虚弱,尚带着些哑意。
只着了单衣的身子紧贴着风华,分明有些冷,邵云舒却觉得身子烫得厉害,僵硬地往里挪了挪,礼貌避开距离。
看着挪到最里面,中间拉开一小臂距离的邵云舒,凤眸微不可闻沉了下,随即风华笑道:“师兄感觉舒服点了吗?”
“多谢师妹,好多了。”
“那便好。”风华捻被子欲给人盖上,却在靠近邵云舒时,人又往后退了点。
“师兄这般怕我?”
邵云舒愣了下,低埋着头的他心中浮起几丝苦涩,一字未语。
单是去到灵秀峰都会让师妹不满,更何况同室而处?越接近越是招来厌恶,倒不如离得远些,至少能让师妹没这么生气。
“此番师兄病重,青荷、元竹着实照顾不周,我已与父亲请示换掉他们。”
风华瞧着面前的人兀然抬头,在人即将开口拒绝时,对邵云舒性子一清二楚的风华不急不缓道:“师兄可知三师叔因为这事为你劳费多少心神?”
“父亲知道了又该多着急?”
“若师兄实在不想麻烦别人,只从外门杂役弟子挑一个进来便可。”
“那青荷、元竹他们?”邵云舒问。
风华道:“师兄放心,我自会好好安顿他们,他们随师兄认字习武这么多年,回了俗世,好日子差不了。”
“也好,有劳师妹……”
话音戛然而止,邵云舒僵直脊背抵住最里侧,浅色瞳孔中映着陡然倾身靠过来的风华。
“师,师妹?”
“嗯。”风华看着近在咫尺,连着浅淡呼吸都乱了的人,目光落在细长脖颈上,下面是浅浅合拢的衣襟,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风华伸出手指,邵云舒退无可退,只能往旁微微侧头,锁骨窝深陷,青色的血管在白皙肤色下说不出的诱人。
指腹堪堪停在衣襟边缘,风华斜了眼藏在柔软头发下发红的耳尖,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火灵气漫出,烘干方才喂水时不小心溅上的丁点水渍。
“这里染了水。师兄身子还虚,可不能再着了凉。”热气落在颈间,连着一整片肤色全染上了红晕。
“嗯?嗯,谢,谢谢……”
“以前那些话都是假的,当不了真。师兄大可不必放在心里,你是我的师兄,怎样都是。”
浅瞳震住。
没等邵云舒反应过来,风华已经退开回到床边:“师兄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看望师兄。”
第6章 :处理杂役
“元竹,公子没事吧?”青荷手里捏着木剑,心中不安。
元竹皱眉:“公子能有什么事?峰内不还有三长老吗?”
“可是风华小姐来的时候,我看公子的情况似乎并不好,而且风华小姐好像很生气。”
“她?”元竹嗤了声:“她不是最厌恶我家公子吗?”
元竹挥了挥手中的木剑,示意青荷对来和他对练:“我们习武也是为了更好保护公子。我们本就没有灵根,若还不勤加修炼,一旦公子遇险我们该怎么办?快来,我马上要突破化风剑法第四式了,听说到第六式就能以剑化气杀人于无形了!”
“嗯!”青荷点头,想到剑法上说练至第十式就能御剑而行,心跟着激动起来。
他们已经卡在突破第四式好几天了,也不亏他们从早到晚勤加修炼,现在已经窥到第四式边缘。
想到日后自己也能同那些修仙之人一样立于剑上翩翩而行,原本酸疼的手腕立马充满了力气。
风华到时,院里两人正练得起劲,看着你来我往的两个身影,凤眸阴沉一片,果然是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师兄在书房直到晕过去也没人发现,想来就是这两人沉迷练武而忽视了。
风华推门而入,咔擦一声,青荷没想到风华会突然出现,一时间没把控好手中力气,木剑狠狠打在元竹剑柄之上。元竹来不及闪躲,虎口震破血来,他狠狠瞪了眼青荷,当即同青荷一同跪在地上。
“拜见小小姐。”
他们没有灵根,连外门杂役弟子都算不上,自然没有资格称风华为小师姐。因风华上面还有位三师姐,年龄在亲传弟子中最小,于是他们随俗世称呼,称风华为小小姐。
“化风剑法?”
青荷连连点头:“是的,小小姐,我和元竹马上练至第四式,那时候我和元竹就能更好地照顾公子了。”
“嗯。”风华看着地上的木剑,道:“说得挺好,你们知道化风剑法怎么来的吗?”
青荷和元竹对视一眼,元竹胆大,他悄悄打量着风华,不确定回道:“宗门藏书阁?”
“藏书阁?”风华轻笑:“在修真界,作为修真大派的风承宗还专为没有灵根的俗人备了专门修炼的功法,可真是齐全。”
元竹自知说错,羞赧埋下头,不敢再语。
“化风剑法取自宗门人级上品御风剑法,御风剑法本有三十六式,不过师兄担心你们学不了,日夜待在藏书阁,足足耗费十日心神改成仅有十二式,适合无灵根凡人修炼的化风剑法。”
修改功法哪有这么容易?更何况师兄身上半点修为也无。当初师兄编改功法时,风华就在藏书阁陪着师兄。
“因为过于耗费精力,伤心劳力,师兄一回峰,不仅风寒入体,淤积双腿的灵气更是逆行全身,冲撞肺腑。”
“公,公子他?原来那次!”青荷一惊,她想起他们刚到这里时,确实有好些日子不见公子,结果好不容易等公子回来,公子就开始不停咳血,额头发烫,昏迷不醒。
她和元竹第一次见这种阵仗惊得手足无措,好不容易等到三长老来,三长老劈头盖脸骂他们一顿,骂他们果然是俗人杂役,连个人都照看不好。
当时她和元竹脸上不显,实则心里还委屈了好久,分明公子带他们回来扔他们在山峰上什么都没做,公子自己身子有问题怎么全怪上她和元竹。
没曾想,公子竟全是为了他们?!
“小小姐,公子怎样了?他身体还好吗?我,我不知道,我们不是没照顾公子,我和元竹一直守在书房外的,我们只是想早点修炼好,然后更好地保护公子。”
风华笑而不语,静静看着一个劲对她磕头解释的青荷,凤眸越发得冷。
“平时公子不喜有人打扰他处理杂事,我,我和元竹也不敢打扰公子。这次真的不是有意的,小小姐,我们可以去看看公子吗?”
“小小姐,我也想去看看公子。”回答后就一直沉默的元竹跟着抬头,双眼恳求地看着风华。
双眼微眯,敛去里面渐现的杀气,前世元竹这双眼被越南泽生生挖了出来,不仅双眼,连带着一双手也被砍掉。
前世,师兄被这两人送到越南泽手里第二日,越南泽强行索取,没加节制,师兄晕死过去。不着片缕的身上全是青紫,越南泽不会伺候人,给人披上外衣堪堪遮住身子后,因青荷是女子,他便让元竹进来给师兄穿衣。
没曾想元竹看着越南泽怀中的师兄竟是看愣了神,之后穿衣时更是多次碰了不该碰的地方。
等元竹收拾好后,越南泽当着青荷面挖了元竹双眼,剁掉那双不老实的手,鲜血四溅,凄厉叫声尖锐刺耳,青荷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想见师兄?”
“嗯!”青荷元竹二人同时点头。
风华语气轻淡:“不用了,你们即刻去理事峰撤除名字,离开风承宗回俗世。”
“什么?!”青荷和元竹同时一惊。
“回俗世?!”元竹捏紧手中木剑,一脸不可置信:“凭什么送我们回俗世?!只因为这次我和青荷没照看好公子?!可分明是公子自己……”
啪!
灵气化掌猛地扇在元竹脸上,风华没留手,元竹整个人扇倒在地,脸颊被纯粹火灵气烫得通红,嘴角渗血。
“平日里你也这般同我师兄说话?”
砰!
青荷吓得连忙往地上对风华磕头:“没有没有,小小姐没有的,元竹只是一时心急。毕竟我们照顾公子八年了,想来公子已经习惯我们伺候。而且公子不仅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还教我们识字习武,让我们衣食无忧,我们知道公子的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只是想多报答公子。”
“哦?”目光攫住青荷。
不知为何青荷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寒,只听风华嗤笑道:“原来你知道啊。”
“走吧,外面带你们去理事峰的人已经候着了。”
“真,真的要走?公子同意了吗?”
风华往前一步,踩上木剑,剑柄下压,搁着青荷手指,她吃痛地倒吸一口气,惊慌失措地大力扯出自己手指。
风华冷笑了声,脚尖用力,将木剑碾碎:“你还好意思问师兄?你们勤加练习剑法,师兄病晕在书房中整整一日无人发现,伤病未愈,至今没醒。”
青荷脸一白,自知理亏不敢再接话,只哀求道:“还望小小姐容小的先收拾包裹,只要小半会儿功夫,不会耽搁太久的。”
“收拾包裹?”风华看着泫然欲泣的青荷:“两个快饿死的俗世乞儿,一无灵根,二对宗门没贡献。吃穿用度全从师兄俸禄里扣,这院中有半点你们的东西?”
青荷哽咽声一卡,在喉咙里堵得上不来下不去。
不一会儿,两人让外面的人带到理事峰,消了记在师兄名下的杂役下人身份,掐算着两人已被送离风承宗,风华起身往宗外飞去。
出了结界,山峰清秀,树木茂盛,元竹脸依旧肿得老高。
青荷不舍往后看着,身后只是云雾缭绕,深山老树,不见丝毫风承宗影子。
“还在看什么?人都赶我们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元竹不满道道,半张脸还麻着,说话说不利索就算了,连带着脑子还有些木。
“邵云舒自己身子弱与我们何干?每次一出事就赖我们,我们辛辛苦苦照顾他八年,还遭受风承宗那些弟子嘲笑,我们日子又过得舒坦了?!”元竹嘴不停。
“剩下的八式你知道吗?”青荷还惦记着化风剑法。
说到这里元竹双眼带着不满和埋怨:“只告诉了第四式,剩下的还没说。”
青荷叹了口气:“怎么办?真的要回俗世吗?”
她不舍地吸了口气,充满灵气的修真界和浑浊的俗世果然不同,仅是待了八年,她发现自己相貌长得更加清秀,连着皮肤也细白许多。
“不回。”
“那我们去哪儿?我们连灵根都没有,修真界能容得下我们吗?”
元竹一笑,牵动着通红肿得高的侧脸,面容丑陋:“别忘了,我们可是风承宗宗主坐下亲传大弟子的贴身杂役。邵云舒平日里不是掌管风承宗资源一事吗?别担心,这些东西与我们没用,去到天衍宗,他们肯定,”很想要。
剩下几个字还未说完,身后有风吹过,旁边青荷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铺天盖地一阵红。
嗤!
素白五指捏着利刃猛地刺入颈间命脉,血液溅出,腥味扑鼻而来,青荷脸上、眼上全是温热。
“咯,咯咯。”
匕首翻转,元竹圆目大睁,当即断绝气息,身子落地,露出背后一袭红衣,凤眸寒彻刺骨的人。
青荷僵硬转着脑袋,没等她尖叫出声,那染血的匕首瞬间割裂她脖颈。
风华面无表情,下颌微抬,轻蔑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两人,手中尚在滴血的匕首随意扔在青荷尸身上,从袖中取出玉瓶。
取下瓶塞,化尸水倒在尸身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转眼,地上躺着的两人连带着匕首和血迹一块消失干净。
收了玉瓶,风华来到近处的一条河,清洗着双手,上面没沾染血,不过亲手杀了这两个狗东西,总感觉手脏得厉害。
清澈水中掌心细腻,五指葱白,河面倒映着风华初绽风姿的脸,清洗好了手,她漫不经心抬眸,道:“三师姐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看来丹海受损换来的筑基巅峰也不算白瞎。”有一人从树上落下。
风华眉梢轻扬,起身,回头看向不远处的一袭紧身黑衣,眉眼锐利,一看就不好相与的女子。
三师姐,凌铃。金属性天灵根,说话刺耳尖锐,平日最和风华过不去,前世原本就和三师姐关系一般的风华在白枳来后更是和三师姐几近决裂。
然而就在宗门遭受进攻,风华被十几位元婴围攻时,是三师姐最先赶到,也是第一个用命硬生生给她拼出条血路,最后自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