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说的可谓是十分委婉,不过其中的弯弯绕绕唐鹤逢也从这只言片语中了解了十之七八:“他也未必不知道你在激他,只不过这段时间他与公司之间闹得并不愉快,也应知晓公司在这件事上不可能让步,心中未尝没有妥协的想法,只不过少年心气,如今你给他一个台阶,他若是聪明自然是马上就下了。”
桑晋姓任,他的兄长任景生是唐鹤逢的至交好友,至于为何会混到娱乐圈,除了他本人确实喜欢音乐之外,更重要的是和兄长赌气。
但得益于他不错的皮囊,公司给他的定位是偶像歌手,既有偶像两字,便甩不脱他人对他实力的偏见,又因近几年音乐圈哪有影视圈好混,公司便逐渐有了些别的心思。
为此,桑晋也和公司闹了不少的矛盾,但没有任家出面,他在圈里根基又浅,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不过少年心气盛,也受不得他人的轻看,多少还是受了些刺激的。”
苏媚笑说:“总之也算是解我之急。”
大抵是因为他千里迢迢的来了东川,又特意入住了她落脚的酒店,苏媚竟然对他多了些以往不曾有的好奇:“你年少时,也有这般的心气?”
苏媚本是随口一问,但唐鹤逢听到后却很认真的想了想:“那时年纪小,若说没有是假话,但也并未有太多,我这人向来不是很喜欢与人争,他人的看法于我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所以若是今日我与桑晋的处境交换,你怕是要换些手段了。”
“比如?”
“比如以利诱之。”
“你说过,你不爱女人,也不爱权势富贵。”苏媚反驳,这本身就是相悖的,一个世俗利益无法引诱的人,又怎么以利诱之。
唐鹤逢倏地笑了起来:“有个人,我很喜欢,无关乎男女性别,也无关乎权势富贵,仅仅只是喜欢,如果你以她让我做任何事我都甘之如饴。”
苏媚的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她像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又像是没听懂一般:“任何事?”
唐鹤逢郑重的颔首:“对,无视原则,奉出性命。”
他的目光径直看过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苏媚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跳出来了,她慌忙的低下了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第一道菜被端上来,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苏媚不敢深想,什么样的喜欢可以让他如此珍而重之的说出“无视原则,奉出性命”这个八个字,至少在她这里,唐鹤逢应该是一个原则比任何人都坚定的人。
那甚至应该是一种都无法用爱来描绘其深刻的情感。
但所幸,唐鹤逢也并未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苏媚若无其事的抛出了另外的一个问题:“我并未在你身边看到董嘉,你这次是私人行程?”
唐鹤逢颔首:“之前提过,我的好友任景生,过几日是任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因此也称得上是私人行程,不过你也知道家族之间,盘根错节,若说公事,也说得过去。”
苏媚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她虽有好奇,但心觉过多的探问太过失礼。
但除此之外,她竟忽然发现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说。
不过,唐鹤逢拿起公筷为她夹了一道黄金鸡:“松阁也有这道菜,此间事了,你可好好品尝。”
苏媚点点头,唐鹤逢又说:“不过我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帮忙。”
“什么?”
“几日后任家生日宴,不知苏小姐可否赏脸?”
苏媚有些犹豫,她不喜参与这种场合,也疲于人情往来,若是以往遇到这种邀约她肯定是要毫不犹豫的拒绝的,但这一次心底隐约的心意是想要赴宴。、
唐鹤逢看出她的犹豫,又继续说:“你不必着急回应,宴会还有几日,我等你的答复。”
第16章 千重浪
虽然在东川的工作大致已经结束,但苏媚仍旧在此多停留了几日。
至于原因究竟是想处理好后续的收尾工作还是因为其他,也就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第三日,苏媚收到了来自唐鹤逢的礼物。
这几日,苏媚一直没有再见到唐鹤逢,直到第三日,她刚刚走出房间,就在走廊处看到了他。
看到苏媚,唐鹤逢的嘴角慢慢荡开笑容:“我来听你的回应。”
尽管早就做出了决定,但是当他站在自己的面前等一个答案的时候,苏媚还是忍不住的开始紧张,终于在他殷切的目光中,苏媚缓缓的点了点头。
看到她的动作,唐鹤逢慢慢地将右手中的袋子送到了她的手上:“想你应该未带礼服。”
等苏媚接过去后才发现这个袋子并不轻。
他道:“那么明日我便静候佳人了。”
回到房间,苏媚打开袋子,才发现里面放着两个相同大小,不同样式的匣子。
灰蓝色的匣子取材自硬纸板,月白的匣子取自木材,一个轻巧一个雅致。
苏媚先后将两个匣子打开,其中放着两件衣服,一件是灰蓝色长裙,一件是月白色旗袍,其间各自细心的摆放着需要的配饰。
衣服的美丽自然不必过多的赘述,苏媚的目光更多的是被那件月白色的旗袍吸引。
丝缎光滑的月白色旗袍,胸前有仙鹤纹样,裙摆是传统云纹,七分长袖,腰身紧致,凝练持重,一上身便是端端正正的风情。
更重要的是衣服上的纹样。
苏媚能够看出来那是出自谁手。
何以答欢悦,纨素三条裙。
苏媚想起这句诗。
即便是如今,赠人衣裙这种事情也带着温柔的缠绵。
何况衣服上的仙鹤云纹,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
简直是其心昭昭。
可他又送来一件灰蓝色的长裙。
选择权就交到了她的手中。
唐鹤逢这样的人是称得上七分风流的。
她想即便是向姑娘表达爱意,他也是委婉的,含蓄的,带着风流和雅致。
既步步紧逼,又进退有礼。
赠画,赠书,赠衣物,甚至就连松阁那次她来不及品尝的珍馐都带着他说不尽的风花雪月,缱绻情丝。
很难与人说清楚苏媚此刻的感受。
唐鹤逢实在太过含蓄了,或许换做任何一个姑娘都难以体察他心底的暗流。
但偏偏是苏媚,她懂他的诚挚和心意。
临出门前的半个小时,苏媚如被感召般走到了门口。
站在那里她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深深浅浅,很有规律。
苏媚的手落在了门把上面,轻轻的转动,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苏媚脸上露出一丝并不明显的微笑,手又松开了门把,她重新坐回了镜子前面。
她早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在放置旗袍的匣子中,还有一把团扇,绣的是云石双松,若是就执扇的人来说,少了点女人的脂粉气。
但古人总有松鹤情节,常借此贺人出众,又比喻人物出众,或长久之意,这么说与衣服上的仙鹤云纹又相得益彰。
时间在缓缓流动,距离她与唐鹤逢约定的时间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苏媚走到门口,看着墙壁上的秒针指向十二,可以说是掐着这个时间的打开了房门。
门外唐鹤逢正襟而立,神情颇有些肃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媚总觉得他似乎是轻轻呼了一口气。
唐鹤逢的目光落在了苏媚的身上,她披着一件灰色的大衣,里面是那件月白色的旗袍。
上面的纹样是他一笔一笔亲手所画,后又专门找了技艺精湛的师父织染缝制。
画时他便想在她的身上应该是怎样的景色。
如今亲眼所见,他却没有任何心思欣赏她的美丽,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念头:她选了这件旗袍。
这意味着什么呢?唐鹤逢遏制不住的欢喜,但最深处却藏着份怀疑:如果她并未懂他的意思呢。
尽管知道苏媚聪慧,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但这种念头还是若隐若现。
只是无论他心底如何云海翻涌,落在苏媚眼中只能看到他神色格外的平静。
算不上愉悦,也算不上惊喜的平静。
但苏媚有种直觉,唐鹤逢在出神,于是她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小唐先生,走吗?”
听到她清泠的声音,唐鹤逢的眼中才落进了她的容色,苏媚有双尤其精致的眼睛,一对柳叶眉清清淡淡,却可以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眼尾处点了一颗泪痣,轻轻一扫,便掀起了千重浪。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两人一同离开了酒店。
虽说答应的时候,苏媚的犹豫并不多,但是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苏媚显得越来越紧张。
察觉到她的坐立难安,唐鹤逢忽然说起来:“我一定没告诉过你,我同任景生是如何相识。”
他的话果然吸引了苏媚,唐鹤逢是个怎样的人她已经清楚,任景生又是个怎样的人,从桑晋资料中的那些只言片语中她也大概了解。
他们两个一个山间清风悠悠,来去潇洒,一个如大海波涛汹涌,激烈强悍。
怎么看都是并不相合的两人。
“你大抵也是知晓的,少时我一直住在小叔家中,有段时间小叔家在东川定居,我便是那时与任景生相识的。”
“然后?”
唐鹤逢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也奇怪,我自小并不爱与人争论,但遇上任景生后着实看不惯他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那时候他多半也是看不惯我的。”
“所以你们打了一架?”苏媚本是随口一说,她是不认为唐鹤逢这样的性格会与人动手,但没想到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真的打了一架?”苏媚讶然。
唐鹤逢点点头:“那时我虽并不喜他,但也没有主动惹事的想法,不过大概是因为我见他便躲,他也并不认为我是怕他,只觉得我瞧不上他,便找了群社会青年来。”
“啊?”
“这件事情闹得挺大的,当时......”唐鹤逢稍稍顿了下,像是羞于在她面前说起,“我也受了些伤,惊动了祖父,惹得他特意从临川赶来,那时祖父已经退隐多年,一出山便惊动了不少人,任家爷爷便押着他来赔罪。”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任景生又是那样的性格,你们两人还能成为至交也是稀奇。”
“谁说不是呢。”唐鹤逢也道,\"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服软,在医院闹了一通后被任家爷爷关了一个月,跑也跑不掉,服软任家爷爷也不听,直到一个月后才放他去学校,之后我们也是偶有摩擦,不过也是任家爷爷偏爱,他每次都会挨罚,次数多了大概他也想通了罢。\"
苏媚没想到这竟然是个七擒孟获的故事。
言谈间,两个人就到了目的地。
因被唐鹤逢分散了些许注意力,她此刻也并不如先前那般紧张。
进去时人已经到了大半,觥筹交错,光影错落。
苏媚走在唐鹤逢的身边,进门时她已经将灰色的大衣交给侍者,紧致的旗袍勾勒的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两人俨然一对璧人。
苏媚一眼看到了宴会中最扎眼的那个人。
黑色的西服,最简单最不会出错的颜色和样式,但是衬得他整个人都极其的锋利和冷酷。
眉眼间可见暴烈,是一个与唐鹤逢完全不同的人。
在他们踏入宴会厅的那一刻,任景生目光也投射了过来,他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容,一下就冲淡了他身上锋利的剑光。
他与身边的人简单的说了两句便向他们走了过来。
来到他们身边后面上有些揶揄:“唐二,稀客啊。”
“左不过半年不见,如何就稀客了?”显然两人感情是极好的,苏媚很少见过他与人这般说话,也极少见有人会对他这般讲话。
“半年还不久,你还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就这,我还是借我家老爷子的光。”说着他锤了下唐鹤逢的肩膀,接着又话锋一转,“不打算介绍一下?”
唐鹤逢侧首看向苏媚:“这是我的朋友,任景生。”
苏媚礼貌颔首:“任先生。”
任景生也轻点了下头,等唐鹤逢介绍苏媚。
唐鹤逢却只说了名字:“这是苏媚。”
他并未言明两人的关系,这就引得任景生的目光在苏媚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察觉到了任景生目光中的探究,苏媚心下微微不适,但面上并不显。
不过他们三人这样相对说话的时间并不多,无论是唐鹤逢还是任景生,不管是在临川,还是在东川,他们所代表的泼天富贵都会吸引很大一部分的人,尤其是当两人共同出现的时候。
很快他们便被一群人围起来。
苏媚有些不适应。但幸好有唐鹤逢在身边,他并未推出,让她自己去面对这些应酬,所以她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安静的女伴便可以了。
等上来攀谈的人短暂的散去后,任景生忍不住的开玩笑道:“你将苏小姐当做瓷娃娃?片刻不歇的都得带在身边?”
听到这话,苏媚有些羞赧,她自然知道唐鹤逢是因为知晓自己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才会如此。
唐鹤逢面色不变:“她是随我来的,自然跟着我。”
第17章 花开
苏媚是随着唐鹤逢到的,他言谈间又多有维护。
对唐鹤逢其人稍有了解的,看到苏媚的着装,对两人的关系都会有些猜测。
席间有位烈焰红唇的美艳女士忽然提了一句:“唐先生和苏小姐真是般配。”
尽管这句话夹杂在一众的寒暄中并非多么的明显,但苏媚还是听到了,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唐鹤逢,对方没有看她,神色平静,似乎并未注意到这句话。
苏媚缓慢的收回视线,即便如今想解释也已经错过了机会。
但就在她掩眸的那一瞬,耳边响起唐鹤逢如同玉石相击般的声音:“那就承您吉言,万望自己抱得佳人。”
原本这只是一句简单的寒暄,只是随口谈及。
但唐鹤逢很认真,他的话很简单,但聪明些的人都能听的出来他否认了与苏媚的关系,承认了自己对苏媚的心思。
唐鹤逢与大多数会在商场上,酒桌上调侃逗弄女性与情爱的男人并不同。
即便是身为文人时的轻浮浪荡,他也从未有任何对女性的冒犯之举。
那是属于他的文人风骨。
因此尽管他此时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解释,也足以在在场众人的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苏媚很重要。
她不同于那些被人临时拉来救场的女人,也不同于那些名利场中穿梭周旋的女人,她是被唐鹤逢郑重对待的女人。
她拥有唐鹤逢的真心。
在场的人何其精明。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都迅速的做出了反应:“那就希望唐总有一天能够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