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卓心中担忧,上前制住萧南的两只手,不让他动弹。
“别碰我,啊……”萧南猛地挣扎,碰哪儿哪儿痒,恨不得把身上抓下一层皮。
“四殿下,您再忍忍,太医马上就来了!”
萧南身上有武功底子,用力挣扎几番便轻易挣脱,扯着自己的衣裳,转眼就要剥落。
皇帝面色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使劲一拍长案:“退朝!”
文武百官像得了特赦令,闻言争先恐后涌出大殿。
萧晏辞则立距离萧南不远不近的地方,没动。
他可是萧南的皇兄,弟弟出了这种事,他怎么能走呢。
两世了,萧南端得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做派,何曾有过眼前这般狼狈的模样?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姿态丑陋。
萧晏辞弯唇,轻啧一声,低眸搓了搓手指尖。
殿内只剩下皇室,和太监侍卫。
“罢了,先把人抬到偏殿!”皇帝怒气腾腾,“召四皇子府的掌事进宫觐见!”
萧景也敛了笑意,跟进偏殿。
被放在榻上,萧南衣裳几乎已离体了,太监拿了绳子把他绑起来,免得他伤害自己。
“四哥,你再忍一忍,长得这么好看,要是伤了,京中不知多少未出阁的姑娘们要伤心。”萧景劝道,贴心地帮他把床帐拉下来,免得宫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萧南动弹不得,喘着粗气,额间大颗大颗的汗往下落。
清晨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通身痒症来的莫名其妙,实在蹊跷!
怎么会这样!
萧南仔细回忆着从昨天到痒症发作的细节,难受得哼声,“给我把衣裳脱下来。”
太监低头:“四殿下,太医已经快步往这头来了,现在还看不出是什么病,要是奴才擅自行动,加重病情就不好了。”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萧南被绑着的手拽紧了床单,语气重了些,他闭了闭眼,又觉得不妥,缓声补充,“你按我说的做,定然不会怪罪于你。痒症蹊跷,我怀疑是衣服被动了手脚。”
太监闻言再不敢怠慢,三下五除二把人脱干净,这才看见他前胸后背布满血痕,触目惊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四殿下……”
萧景问道:“四哥如何了?”
小太监把棉被给他盖上,走出床帐,苦着脸:“六殿下,还是快些催太医吧。”
话音刚落,一行拎着药箱的太医跑了进来。
看这数量,竟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了。
登时检查衣裳的检查衣裳,诊脉的诊脉,接头接耳许久,才有人面色肃然禀告道:“陛下,四皇子乃是中了毒,痒毒源头正是四皇子的衣裳。”
皇帝沉着脸道:“赶快医治!”
为首太医脖子一缩,踟蹰道:“陛下,微臣虽看出是衣服的问题,但却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什么毒……眼下只能给四皇子涂药缓解一二,不敢妄自用药解毒。”
皇帝手中茶盏当即落地:“朕养你们不是想听这些!”
萧南在朝上出丑,他本就心烦,闻言更是气得不轻。
听见床帐里不断传出的低吟,皇帝问道:“四皇子府的人到了吗?四皇子的衣裳是谁负责的?”
一个中年男人快步从外殿走进,头压得极低。
说来凑巧,今日萧南身上这身朝服,是苏心幽为了讨萧南欢心,亲手裁制的。
衣裳用的是新料,但被一寸寸搓揉过,全然没有新衣的生硬感,原本被萧南不屑地放在一边,偶然发现舒坦,便拿出来穿了。
没想到忽然就出了事。
掌事不可能暴露苏心幽没死,且还在四皇子府的事,一时支支吾吾,犯了难。
眼看皇帝脸色越来越沉,萧景了然道:“父皇,儿臣听说前段日子,四哥接进府里两个美妾,女人间的纷争向来这般……不过这是四哥的后院之事,他心中应该有自己的评判,眼下帮四哥解毒才是最关键的。”
皇帝蹙眉问:“区区一个后院女子,怎么可能轻易使出连太医院太医都辨认不出的毒?”
闻言,太医们头愈发地低,皆是不敢说话。
是啊,怎么可能连后宅的女人都不如?
皇帝紧抿着唇,道:“衣裳是谁动的手脚,自然有办法解毒,刘公公,去把人给朕带过来!”
帐内,萧南双手被捆着,寸缕不着地趴在榻上任太医涂抹药膏,身上的痒意刚褪去些,闻言目光一凛。
他后院的女人,苏心幽和折画都是见过众人的!
一个是东宫死在大火中的侧妃,一个是萧延从前的宠妾!
无论是谁出现在四皇子府,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裴管事!”萧南骤然喝道。
裴管事立马应声:“殿下可是有怀疑的人?”
萧南咬牙,只好道:“不必全带了,莺莺燕燕吵得很,让莲莲给我滚过来!”
他清楚知道此事不可能是莲莲所为,但眼下情况,只能莲莲出来背锅。
裴管事领命退下。
萧晏辞似笑非笑地扬着唇,笑意却已较刚才平了些。
莲莲?
这名字耳生又耳熟,不会是他那日在四皇子府看见的苏年年二号吧?
这样想着,萧晏辞低嗤一声。
啧,萧家的狗东西们,真是一个比一个该死。
他已经开始给萧南想更新奇的死法了。
小半个时辰后,一身红裙的莲莲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着这个跟苏家嫡女神似到极点的红衣女子,场面陡然陷入沉寂。
第235章 苏年年,又是你!
这人不但穿着打扮像苏年年,就连五官神态,都跟苏年年有七八分相似。
而且,刚才萧南说这姑娘叫什么?
……莲莲?
四皇子对苏家嫡女的心思,昭然若揭啊。
皇帝抿抿唇,问道:“你就是莲莲?”
莲莲两腿一软,当即跪了下来。
“正是民女……正是妾身,陛下。”
她不过是个乡野出生的丫头,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这辈子没想过进宫,更别说见到当今圣上了!
刚才来的路上,裴掌事已经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她知道自己就是个顶包的。
皇帝阴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身衣裳是你给老四做的?”
若是她做的,应当是别的侍妾在衣服上动了手脚,为何来的是她?
皇帝蹙眉,又问:“还是你陷害别人,害了老四!”
莲莲背脊小幅度一抖,立马温声道:“陛下有所不知。殿下后院虽然不只妾身一人,但我们姐妹几个却相处得极好,不存在争风吃醋,更没有陷害一说。相信殿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让裴管事带妾身进宫。但陛下明察,妾身吃穿用度都是殿下给的,是妾身唯一的仰仗,妾身怎么可能自掘坟墓?”
裴管事暗松一口气,心想怪不得四皇子平日宠爱莲莲,果然莲莲比折画和苏心幽都经得住事。
然而皇帝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眯了眯眼,问道:“你就这么肯定不是别人害你?”
老四做事周全,对后院女眷雨露均沾不难。可就连男人尔虞我诈都是常事,后院女子整日无所事事,背地里的小动作还会少吗?
莲莲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可是还不等她开口,殿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茉贵妃快步走了进来,往殿内打量一圈,瞧见跪在地上的莲莲时目光一凝,语气顿时沉了,登时扬手朝她脸招呼过去。
“苏年年,又是你!”
方才宫人急匆匆来禀告,说萧南中毒在朝上出大丑,惹了皇帝不快,她放下手里刺绣立马赶来,就看见跪在中间的红衣女子,自然跟前头受过的不快都联系到了一起。
从她被揭发谋害皇嗣失宠,到被血宗卫无止境地刺杀,再到前阵子,碧琴勾引皇帝升了贵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跟面前这张脸脱不了干系!
在皇帝面前,茉贵妃本该是端庄温婉,可再看见这个贱蹄子,气血登时上涌,什么都抛之脑后!
清脆的一声响,莲莲捂着自己的脸扑倒在地。
她被打懵了,茫然回头看去,陌生却华丽的宫装,桃花眼跟萧南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盛满恨意。
简短的对视后,茉贵妃才猛然看出,这女人不是苏年年!
是啊,苏年年那么能耐,怎么可能跪在皇帝面前?
她手一缩,回身走到皇帝身边,态度软下来:“陛下,是臣妾看花眼了,这……这姑娘怎么跟苏家小姐这般相像?”
萧晏辞凤眸微眯,十分不善地睨她一眼。
她这意思是说,若在此的是苏年年,她就能随意打骂了?
闻言,皇帝难辨喜怒地看她。
茉贵妃察觉气氛不对,立马转移话题,问莲莲:“你是谁?”
莲莲猜出这是萧南生母,只要忍下委屈,咬唇答道:“回娘娘,妾身是四殿下的妾,殿下今日朝服出了问题,陛下召妾身问话。”
茉贵妃微怔。
萧南找一个跟苏年年这么相似的女人做妾??
这不是给她添堵吗?
帐内传出萧南的声音:“父皇,母妃,儿臣相信莲莲。应该是其他人想捉弄陷害。”
可这个其他人,会是谁呢?
苏心幽从东宫回来后,一直在坚持讨好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也没机会弄到这样的毒。
是萧晏辞?还是……
脑海中闪过少女乌黑的双眸。
今日辰时他在晏王府马车上匆匆扫见的那眼,真的是她吗?若真是苏年年,他宁愿自己看花了眼。
莲莲捂着脸,咬唇道:“陛下,妾身想进去看看殿下。”
看望萧南是假的,主要是她膝盖都跪疼了,不想再跪了。
皇帝沉着脸,微一抬手准许。
太医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许久,终于,太医院首张太医提着药箱赶到,周全礼数后加入他们。
不多时,张太医禀告道:“陛下,四皇子应当是中了白酸草的毒,这种毒并不多见,太医们分辨不出也不奇怪。”
他接过太医送来的纸笔写了张方子,随后问道:“四殿下,你这几日可去过什么花草多的地方?”
萧南道:“不曾。”
萧晏辞寻了张椅子懒懒坐下,小兔子精心准备的戏,怎么可能就这么结束了?
他睨了萧南的朝服一眼,低眸继续等。
皇帝说道:“先解毒,再抓凶手!”
让皇子当朝出这么大的丑,简直是把皇家颜面踩在脚下,决不能善罢!
宫女很快按照张太医的话把研磨好的药膏送来,莲莲帮萧南一点点涂抹。
萧南舒坦得直闭眼,手还被绑着,他道:“把我的手解开。”
莲莲应声。
刚才的一幕幕,足够让她心惊肉跳,进来看见萧南身上的血痕时,更是手都颤了。
绳子解了许久才解开。
萧南身上的痒症缓解了些,他穿上宫女刚送来的衣服,苍白着脸走出床帐。
看见萧南这般,众人脸色各异。
茉贵妃和莲莲自然是担忧,萧景没心没肺地笑,萧晏辞则是细细打量观察,在众人眼里倒也像关切。
张太医道:“四殿下,这药要连续涂抹三日才能彻底解毒,千万别忘了,否则毒性猛涨,会更加难以忍受,也更难根治。”
萧南脸色又白了几分。
“多谢张太医。”
萧南走到皇帝面前,重重行了一个大礼,肃然道:“父皇宽恕,儿臣定会速速抓出暗害儿臣的凶手,给自己,也给父皇一个交代。”
皇帝点点头,心烦意乱许久,见事情解决,他起身要走。
然而还没走到大殿门口,身后蓦地传来一阵骚动。
伴着萧南一声长长的叫声,众人惊呼声响起。
“四殿下!!”
第236章 我忽然就会治了
萧南抓住张太医的手臂:“张太医!啊……为什么比刚才还痒?啊!!”
宫人们再次七手八脚上前拉住萧南的手,避免他挠伤,然而这次,或许因为身上太痒,萧南边挠后背,边上蹿下跳,像个灵活的猴子,没有武功的太监拿他毫无办法。
太监们边喊边追:“四殿下,您可不能抓啊!”
皇帝回头一看,脸都要绿了。
“刘兴全!!”
刘公公苦着脸,招手将殿外的十几个侍卫一起进来捉猴。
顿时,殿内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茉贵妃十分着急道:“南儿,你忍一忍,别抓花了脸!”
一众太监侍卫也跟着劝。
混乱中,萧晏辞稳稳靠在椅子上,甚至发出一声低笑。
萧景对眼前场景目瞪口呆,他玩性大,饶有兴致旁观了一会儿,才上前帮忙,足尖一点,手刀砍在萧南后颈。
萧南被打晕,软绵绵倒下,众人松了口气。
然而看见他颈部和面上被抓出来的血痕,心又提起。
皇帝盛怒:“张正,你不是说涂三天就能好,这是怎么回事?!”
张太医眉头紧锁,上前给昏迷的萧南诊脉,嘴里念念有词:“不应该啊……分明就是白酸草,怎么会……”
皇帝喘着粗气:“你到底会不会医!”
“陛下,四殿下病情复杂,请给臣等一点时间。”张正作揖。
皇帝阴鸷着脸重重哼声,算是默认。
太医们忙里忙外,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仍一筹莫展。
众人商讨后,张正硬着头皮上前道:“臣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皇帝正要发作,便听他又道:“但微臣有一个建议……”张正抿抿唇,“听闻苏家大小姐医术精湛,若她能进宫来帮四皇子诊治,说不定能看出一二。”
皇帝视线从萧晏辞面上扫过:“晏王以为如何?”
萧晏辞弯唇颔首:“年年确实在医术上颇有造诣,否则也不会得张太医另眼相看。臣认为可以一试。”
他不想让萧南再看见苏年年一眼,但……
明明清晨刚分开,才几个时辰看不见她,他就觉得心痒痒了?
是否医好萧南,全看苏年年心情。就算她不想医,皇帝也没理由怪罪。
闻言,皇帝揉揉额角,比了个手势。
很快,苏年年被带到大殿。
她披着一件纯黑大氅,将红裙包裹在内,领口一圈浓密毛领,衬得脸愈发小巧白皙,朝着皇帝行礼后,她又朝茉贵妃微笑,乌黑的眸眨呀眨,无辜极了。
茉贵妃气得紧咬牙根,又不得不道:“听闻苏小姐医术高明,快帮南儿瞧瞧。”
苏年年道:“臣女愿为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