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年年:“……”
“你什么意思啊!”
萧晏辞凝视着她,余光中,越来越多的人赶到猎场,眼看围猎就要开始了。
他盯着她乌黑明亮的眸子,唇边弧度渐渐拉平,直至消失。
“注意安全。”
苏年年眨眨眼。
他不跟自己一起吗?
他不打猎,又不跟着她,在猎场里面做什么?
她刚要问,不远处响起震耳的鼓声。
围猎要开始了,苏年年牵着马,跟萧晏辞凑到前排。
老远的,苏年年打量着皇帝的状态。
皇帝花柳病病重后很少露面,他岁数不小了,流连后宫之间,身子难免跟不上,服用了不少壮阳的药物,朝野上下对此颇有微词,但没人敢说。
苏年年早有耳闻。
这样长久下去,皇帝的身体迟早被掏空,苏年年看着,驾崩顶多是一年内的事。
皇帝说了好长的场面话,猎手们摆出最蠢蠢欲动的姿势,随后又是一阵鼓响,众人扑进藏着无数猎物的林中。
苏年年翻身上马,回身刚要跟萧晏辞说话,皇帝身边的萧景开口:
“父皇,今日您与几个皇兄齐聚于此,儿臣心里甚是喜悦,不如我们比试一场,如何?”
萧晏辞抿唇,扯紧缰绳。
萧南闻言附和:“父皇,儿臣箭术与以前相比精进不少,今日难得放松,正想给您看看!晏王意下如何?”
说完,他看向萧晏辞。
萧晏辞余光瞄着苏年年,唇角渐渐上扬,颠了颠手中长剑:“四殿下说笑,众人皆知我箭术多差,这种场合就不凑热闹了。”
显然,萧南不会就这么作罢。
萧南继续说道:“晏王就算是用长剑,每年猎物也不少,可见剑法精妙过人,今日不如让臣弟开开眼界?”
一声“臣弟”,听得苏年年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等萧晏辞再推脱,皇帝大笑着应了声好。
既是父子局,苏年年不好跟着,行礼跟几人告辞后,独自驾马奔向深山。
萧晏辞紧盯着她的背影,朝暗中的玉影使了一个手势。
虽没事先告诉她今日要引奸细,但他会用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全。昨夜雨还没停时,他已让一大队护卫提前潜入猎场。
今日状况虽跟他的计划有些偏离,但苏年年轻功与剑法都不差,连血宗卫都能轻松压制,又那么机灵,暗中有那么多人护着,她不会有事的。
思及此,萧晏辞从容地跟上皇帝几人。
苏年年揪着小黑马脖子上的毛,慢慢向前踱着。
方才为了等萧晏辞,她进林子晚,前头的人已经一路猎到林子深处去了,她这一路只看见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拎着猎物的太监。
她努努嘴,把箭袋里的弓取了出来,扫了一圈,往看起来人少的一条路上走去。
许久,她终于看到一只灰色的野兔。
苏年年搭箭上弓,瞄了一会儿,箭尖指向距离野兔头部一小段的地方。
“嗖――”
箭羽破空而去,却因为她离得太远,拉弓力气不不够,还未靠近野兔,箭就开始下落。
苏年年:“……”
这是半刻钟内看见的唯一一只活物,她不想轻易放过,当即驾马循着野兔的踪影追去。
她第一次打猎,对距离的把控难免有些偏差,刚才离得太远,下次离得近点儿便是。
这样追着射了几箭,终于,箭射中了野兔的大腿,此刻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不得不说,很有成就感。
苏年年下马,拎起兔子塞进猎筐中。
猎场上有专门捡猎物的人,但此处偏僻,把她猎的兔子落下就不好了。
她弯弯唇,刚要上马,骤然听见由远及近的利器破空声。
苏年年一惊,刹那间低下身子躲过,箭射中她身后的小马,直插胸口。
她敛起笑容点地一跃,找了最近的一块石头做遮蔽物,同时朝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她身后是一个山洞,对面的地形却有些复杂,矮木丛个高树交错遮掩,她眼睛花极了,什么都看不见。
“来之前听说王妃武功过人,跟了一路,王妃可算射中了这兔子。”
一道女声响起,苏年年觉得有些熟悉,再一眨眼,不远处落下一人。
玉泽。
她语气咬得极其古怪,脸上也全是嘲讽。
苏年年眯了眯眼,扔掉手里的弓,拔出柳叶剑。
“你今日所作所为,是为了萧晏辞?”
玉泽此刻周身没有杀意,可从刚才那支箭就能看出,她来者不善。
因为喜欢萧晏辞,所以除掉情敌自己上位吗?
苏年年对自己功夫有足够的信心,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
“当然不是。”玉泽笑道,“你若实在想死个明白,就当是因爱生恨吧。”
?
“因爱生恨,不杀萧晏辞,杀我干什么?”
“杀了你,让他一个人活着,难道不是最好的报复吗?”玉泽笑着反问,目光掠过她握着的柳叶剑,嘲弄道,“他连这把剑都给了你。”
“你头脑那么蠢笨,到底有什么好?”
玉泽这句话完全踩了苏年年的雷区。
前世她的蠢笨,是连她自己都忍不了的程度……
“一口一个杀了我,”苏年年唇畔扬起弧度,足尖一点提剑猛然朝她袭去,语气比她更讥诮,“真以为自己有这个本事?”
她剑招极其迅猛,是萧晏辞教的最为毒辣的一套,皆是毙命的杀招。
玉泽目光一凛,笑意淡了几分。
这套剑法她见萧晏辞使过,当时她想偷学几招,愣是没学会,没想到苏年年竟吸收得这么好,剑若游龙,几度袭她面门。
玉泽这才知道情报不是假的,不敢掉以轻心,使出浑身解数对上她,不依不饶道:
“今日即便我杀了你,死无对证,王爷不会知道是我做的。”
所以呢?她要代替她守在萧晏辞身边吗?
做梦!
苏年年觉得她很可笑,偏偏招式皆被她游刃有余地化解,渐渐嘲讽变成恼怒。
“苏年年,你不是很厉害吗?”玉泽笑道,“这么有自信,是以为我的水平与玉遥她们一样?”
“他们守在京城,我却一直在外面奔波啊。”玉泽言语中充满了怨气,“这几年来,我见识和功夫增长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言语间,苏年年渐渐落了下风。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好像忽略了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是不是还等着王府的人来救你?”玉泽寻着机会,长剑刺向她同时,笑了一声,“今日为了保护你,他真是动了不少力量。”
苏年年蹙眉,听得直发蒙。
派了很多人保护她?
见她是这样的反应,玉泽一顿,随后笑得更大了。
“看来你们也不是无话不谈。”
“你少挑拨离间!”苏年年怒道,蓦地收剑往后退了数十步,抽出袖里玲珑鞭,猛地一甩朝她袭去。
玉泽看出她意图,不着急,声音混着内力,传得更远,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我挑拨离间?近来王府计划屡屡泄露,想必你知道王府出了奸细。但你知道奸细听命于谁吗?”
苏年年几度出手,都没缠住她的手腕,抿紧唇不说话。
嫁进王府后的日子太过安逸,萧晏辞把她护得极好,事事不让她操心,府里的事情她很少过问。
“四皇子。”玉泽道,“你不知道,王爷可知道。你说他那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四皇子想做什么?”
即便玉泽不挑明,苏年年也知道奸细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脑海忽然变得清晰。
玉泽听命与萧南,来杀她,萧晏辞反复叮嘱她小心,特地帮她把玲珑鞭带来,还暗中派人保护她。
到现在保护她的人都没出现,或许玉泽在骗她,或许……那些人早被玉泽设计拦住了。
无论如何,此刻她敢肯定的是,萧晏辞早就知道今日她有麻烦。
可他没告诉她。
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似难过似愤怒,很快,她的招式开始出现漏洞。
“看来都被我说中了。”玉泽咯咯地笑,蓦地靠近,一剑朝苏年年心口刺去,想起萧南吩咐的话,剑硬生生偏开些许,刺入她的肩膀。
利器没肉声在空气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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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萧晏辞跟在皇帝身侧,心神不安。
按计划他会亲自出现在苏年年面前,将奸细抓个正着,可此刻被皇帝和萧南绊着脚,几次都脱不开身。
驾马奔波许久,此刻几人速度慢下来,萧南笑容闲适,朝他的马靠近。
“晏王似乎有心事?”
萧晏辞抬起眼,淡声道:“看你的表情,今日的行动,应该有很大把握。”
“我没想到,晏王竟然真的会将人带来围猎。”
萧晏辞面色沉下几分。
他最讨厌背叛,更何况这叛徒对苏年年有生命威胁。
既然可以预料到萧南今日动手,为何不借坡下驴?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这都是最合适的做法。他一切都安排得妥当,不会有岔子。
“晏王,不是只有你一人有护卫队,也不是只有你会提前部署。”
第300章 我做过一个梦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这都是最合适的做法。
他一切都安排得妥当,不会有岔子。
“你似乎把一切想得太过理想了。”萧南淡笑说道,“不是只有你一人有护卫队,也不是只有你会提前布置。你太过自负了。”
萧晏辞猛然握紧缰绳,反应过来,马鞭狠狠落下。
他可以确认,今日萧景的提议,是在故意配合萧南。
萧晏辞策马狂奔,脑海中一团乱麻,此刻甚至不知道苏年年在什么方向……
“爷!出事了!”玉影驾马迎面而来,神色慌张到了极点,“我们的人遭遇埋伏,王妃她驾马追兔子,我们起初跟着……”玉影未说完,被萧晏辞打断:
“她人在哪,火速带路!”
他不关心发生了什么,此刻只想知道她在哪儿,是否安全!
玉影一边驾马往跟丢的方向去,一边给萧晏辞讲当时的情景。
“爷,这些人先攻击我们,而不是直奔王妃去,应当不会伤王妃性命。”
萧晏辞闭眼,脑海中浮现这座山的地形,重演当时的情形。
片刻后,他一扯缰绳调转方向,坚定地朝一个方向奔去。
玉影被他的速度吓得心惊。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笛声,急促而杂乱。
萧晏辞更加心急,顺手抽出箭袋中的箭刺在马背,速度又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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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自肩膀蔓延开来,上半身衣裳濡湿一片,苏年年驾马握紧缰绳,夹紧马腹朝山下奔去。
伤口处固然疼,但真正让她窒息的,是别的东西。
“是王妃!王妃……”
看装束打扮是晏王府的人,他们潜在暗中,没有马匹,看见苏年年时松了口气,情绪激动。
苏年年眼睛发痛,眼底映着血色,闻声并没停下:“滚!”
前山有人皇宫的人把守,苏年年索性绕开众人,一路往后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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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晏辞赶到二人相斗的山洞口时,只看见残枝败叶。这里刚经历极其激烈的打斗。周围极其寂静,没有苏年年的身影,只有洞口处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尸骸。
看形状,是一匹马和一个人。
萧晏辞心跳骤停,聚精会神辨认,这才看见尸骸周围淡青色的布料碎片,心脏堵着的气终于顺了。
苏年年今日穿的是墨色衣裳。
她呢?
“王爷,这衣裳好像是……玉泽!”
之所以说是尸骸,是因为这具尸体似乎被什么鸟类啄过,或是被兽类啃噬过,此刻只剩下一具光秃秃的骨头,连内脏都看不见,周围血迹都没多少,像被吸干了血。
萧晏辞抿唇,顾不上叛徒,锐利的凤眸四处扫视,还原方才的场景,推测苏年年的去向。
倏地,他看见不远处草丛中的剑。
他送她的柳叶剑。
“王爷!王妃,属下们看见王妃了!”一个黑衣人气喘吁吁地赶到跟前。
“在哪儿?”萧晏辞边问,快步提起柳叶剑,脸上没有一丝神情,让人无端生惧。
黑衣人看着,没提苏年年的反常,而是说道,“骑马往后山的方向去了,或许是要下山。”
话音刚落,萧晏辞已经一抖缰绳,驾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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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距京城不算近,苏年年绕到山脚下,策马狂奔了一个时辰,才回了京城。
她本想回苏府,想起苏临海和苏朗都在猎场,府中只剩女眷,她这样恐会吓到她们,便调转方向来到了周游的百草阁。
下马时,她唇色发白,手止不住地轻颤,模样吓了周游一跳。
“姑奶奶,发生什么了?”周游放下手里算盘,上前扶住她手臂,触及一片濡湿时,他瞪大了眼。
是血!
店内还有客人,周游简单交代伙计几句,扶着苏年年进了里间诊床。
“你怎么弄的!”
苏年年面色灰白,抿紧了唇不应答,喉咙好像被一团温热的棉花堵住。
许久,她艰难地道:“肩膀有剑伤,帮我……帮我处理一下。”
虽说医者面前无男女,但看着她,周游撩开帘子出去。不一会儿,隔壁的绿绮被找过来帮忙。
百草阁灵丹妙药甚多,一连串药粉撒下来,苏年年就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了。
伤口不浅,玉泽有意留她的命,加上她反应快,伤处距离重要器官有一段距离,不致命。
隔壁就是红袖衣坊,包扎后,绿绮送来干爽的新衣。
换衣裳的时候,苏年年从内怀拿出一节玉笛。这是刚救下桑安不久时,桑安送她的能驭毒的东西。
或许是雨刚停,虫子都得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今日她第一次吹响玉笛,就召唤出来不少毒物。
她拼命拖延时间等着毒虫到来,然后亲眼看着遍地的蜘蛛蜈蚣越过她,渐渐把玉泽包裹,一点点啃噬殆尽。
苏年年换好衣服,把玉笛收进怀里,又躺下,呆呆地看着屋顶。
为什么会这样呢?
萧晏辞那么周到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忘了把今日的事告诉她,只能是刻意隐瞒。
可是为什么呢?
她知道萧晏辞很爱她,她也爱他,而且在慢慢地依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