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看着他道:“那……我能请教你个问题么?”
傅景v不动声色,示意她问。
顾允点点头,绷着小脸问:“怎么才能以一搏十?”
这问题来得突兀,傅景v便问:“你是指哪方面?”
上一秒还郑重其事的顾允,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她清楚,金融领域一般人玩不转,自己还是踏踏实实演戏,提高演技靠谱一点。会说这个,不过是忘不了那个魔咒,兴起一问罢了。
顾允摆了摆手,表示这个不重要:“没什么。”
傅景v转眸看着她,抿唇不语,看起来对她这没头没尾的话术有些无奈。
顾允只是笑笑,也不解释,就那样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又神游天外了。
顾允回神,看了眼时间便说:“明天是工作日,我也还有行程,早点休息吧。”
“好。”傅景v说,“早点休息。”
傅景向她略为挥手示意,依旧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时隔多年再被他注视,顾允竟一时有些舍不得挂断视频。
可她既不至于那么没有分寸,也再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她于是笑着,用力地向着他挥了挥手,在看到他微泛起笑意时,才点了结束。
对话框里留着的晚安,顺理成章地发了出去。
他也很快回了同样的晚安。
收到晚安的顾允捧着手机,向后栽倒着,陷入了柔软的被褥里。
当下的几句往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微笑,但想到曾经又感觉有些鼻酸,翻身把脸埋在枕头当中,来回蹭了几蹭。
对于傅景v这样生而耀眼的人来说,是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和回应的,他从来都不缺乏这些。他经历的许多人和事,不过都是生命里的芸芸过客,值得他留心和仰视的,大概也只有浩瀚宇宙。
可顾允不是,所以她渴望得到认同,尤其是他的,傅景v就是她特殊的生命阶段里,值得她在意和仰望的那片天空。
十年前顾允跟着顾玉乔来到申城,是抱着一定要在这里扎根的决心的,她们最开始的安身之处,只是一个小小的出租屋。
顾允当时还留着短发,是一般女生不会留的那种短度。说话会有一点关城口音,脸上因为经年风沙,带着点红血丝,不懂收拾打扮,没穿过名牌,刚到华中时,经常接收到的目光是带着打量的,当然,也不乏戏谑和嘲弄。
顾玉乔告诉她,大城市的人大多骄傲,有些人是很排外的,让她不要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她是有些心理准备,可当自己真的成为异类,被无声地排挤,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在难捱的日子里,幸而遇见了傅景v,每次看到那么优异的他,她的信念感都会更强一点。她相信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崭露头角。
可她却从没有设想过,自己第一次出名,会是因为打架这种事。
顾允在卫生间以一敌众的战绩很快在校园流传开来,但原因和过程却在流言中变得千奇百怪。
各版本中唯一比较统一的是,她对傅景v有意,她教训的是情敌,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傅景v打篮球的时候,围观的女生不少,但当她给他递水,其他女生都只会观望。
她笑着把水瓶递给傅景v,可他并没有接,而是自己另开了一瓶。
于是当天,校园贴吧里的第一热帖,标题赫然写的是“喜大普奔!某女校霸给校草献殷勤惨遭被拒”。
这篇帖子传得沸沸扬扬的,连顾允也知道了,立刻注册了个账号在下面回复道:
我是当事人。
第一,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情况下称呼我为校霸,你需要向我道歉。
第二,管好你自己,不要妄自揣测别人惨还是不惨。
第三,我允许你到我面前喜大普奔,所以不要躲在网线后面,像个跳梁小丑,让我看不起。
在她回复之后没多久,帖子就被楼主删除了,但有好事者把帖子截了图重新发帖,毫无疑问地又成了热帖一枚,从那以后,顾允就也成了华中的风云人物。
不像傅景v那样的校园神话充满各种美谈,她的风风云云总是争议更多一点。其他人怎么看,她可以不在乎,但她不得不在乎他的看法。
某天顾允去看新一期的天文社手抄报,恰好遇到傅景v在更换,就问他说:“傅景v,我给你水你不要,是不是因为我跟你自报家门的时候看起来太像反派,你对我印象不大好啊?”
傅景v摇头说:“我只是不需要别人做这些。”
“我也不会为别人做这些啊。”顾允说,“我原本想,可以有机会和你自然而然地彼此自我介绍,等你说出你的名字,我会对你抱拳说一句久仰大名,只是我没能等到那样的机会。我把你当做榜样,你让我很有动力,所以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希望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顾允说到这里,发现不知何时他有已经转过了头,在他无声的注视里,害羞开始慢慢上涌,她的脸颊热得像在烧,心头也滚烫地厉害,可她还是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他听,她本就希望可以和他对话,在经历那场荒唐之后,就更不愿意每次看到他,就只是经过而已。
顾允背着手,因为这样陌生而直接的表达,略有些忸怩地左右转了转身子,可又因为笃定,扬起下巴,故作镇定地加了一个平铺直叙的结束语:“……就这样。”
傅景v听完,最终只是平淡地丢给她几个字就扬长而去:“谢谢,不必这样。”
那时候顾允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她会一直对他好,总归是会让他看到自己,接受和回应自己的。
她从没有忘记过自己心底的渴望期许,也一直在践行着被他拒绝的示好。
而她甚至没能等来一张同框的毕业纪念照,操场上早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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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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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话说,未曾拥有,却总在失去,用在单方面的倾慕上可以说是很贴切了。
傅景v在华中的期间,顾允总是主动地向他靠近,而他对她的态度也是有着一贯性的,就是希望她不要打扰他的正常生活节奏。
顾允绝没有干扰他的想法,可是如果他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奏,总是把她排除在外的话,那她是没办法接受的。
为了让自己的存在变成合理,她一直在用功啃书本,终于在高一下学期的分班表上,让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写进了同一页。
和傅景v同班的那个学期,是顾允在整个高中时期最快乐的时光,他的存在让那些普通又枯燥的学习生活变得闪耀,点点滴滴都值得回味珍藏。
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高一一班的公共医药箱。
那时候她在放学期间,无意中碰到一个小朋友从行驶中的车辆里掉落出来,滚到了马路上,因为放学期间四周拥堵,车子的速度并不快,后车都及时刹住了,但穿梭在车辆中间的一辆电瓶车却有些刹不及,她眼疾手快地冲到路上,抱着小朋友就是一个侧滚翻,避开了车辆。
周围的同学和家长都在关心他们的情况,直到她把小朋友送回家长手里,还有人不住地冲她赞叹两句。秉着举手之劳不图回报的原则,她摆摆手走离了人群,到了拐角才开始检查自己的手背和膝盖,那里磕到了马路牙子,有点点疼。
所幸只是一点淤青,并不严重,她当场活蹦乱跳地就回家了。后来事情传回班里,别人的或赞叹或调侃她都是一笑置之,而傅景v依旧是埋头写他的作业,她心里就有点别扭了。
她幽幽地问他说:“怎么说也是同学一场,我学雷锋做好事磕伤了,你都不表示一下的吗?”
她问完很快就后悔了,觉得这样实在矫情,所以嘟囔着补上了一句:“算了,你就当没听见,我自己回去上点云南白药。”
傅景v从题海里抽身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她怏怏地回了座位,本以为不会有下文的,但第二天的时候,班长抱了个箱子到班里,说这是班里的公共医疗箱,里面有几样常用的小药品,比如清凉油、创可贴、藿香正气水、云南白药气雾剂。
她看着那瓶云南白药气雾剂,心里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而班长的话很快证明了这个猜测――
“我可没能想到,是v哥的主意。”班长说。
其他人都在感叹傅景v的细致,而只有她体会到了惊喜。
那瓶云南白药,理所当然地被她第一个拆封使用了,而班级的公共医药箱,则一度在各班的跟风下成为了班级标配。
后来她手上的淤青基本好了,她就以首位医药箱获益者的名义,让他看自己的恢复情况,并且别有用心地,往手指上套了纸巾叠的猫咪指套。
她笑着向他弯了弯手指:“谢谢。”
他摇头:“不必谢我的。”
她对此有着一套自己的理论:“要是公共医药箱会说话,那我就谢它,可是它不会,所以还是谢谢你。”
他并没有被她的理论给绕进去:“那你或许该对每个同学都道谢,医药箱是用班费采购的。”
她着实怔了一下,他说的是有道理,可是一个一个谢,别说她谢不过来,真这么做的话,说不定同学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她眨了眨眼,最终又摇了摇猫咪指套,笑道:“那就谢谢这个班级,这间教室吧。”
那时仲春风和,天光明媚,他们同在方寸之间,共享一片屋檐,这是校园时代独有的青春烂漫。
后来进入高二选课分科以后,他们就只有几节课会在一起上了。顾允当然不能满足只是这样的联系,时不时地会去他面前刷一下存在感,遇到重要的节日,还会给他准备礼物。
她不会因为他不收就停止去做,而是有点狡赖地把送礼变成了“分享”,很多时候,那些说是给他准备的礼物,也是自己情思的寄托,所以哪怕明知道他不会要,她还是执着地做着。
那时顾允的零花钱不多,礼物就大多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哪怕是买的,也是奇巧大于贵重。
她向他展示着自己所有天真的念头、诚挚的心意,但傅景v只收下过一次,就是在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而彼时,他们同处一片校园的日子,已经寥寥无几了。
知道傅景v即将出国留学,想到以后天高地远的再难见面,顾允就很难过,她花了很多心思给他准备成人礼,又在微信上说了一车轱辘的话,他才终于答应收下,还请她去参加他的成人礼。
顾允原以为那是她和他最近的时刻,也算是给离别画上句点的美好交集,没想到却成了她很长一段时间里,心里最狼狈的瞬间。
傅景v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因为学业原因放在周末举办。
冬日的天总是有些阴沉,虽然宴会是在中午举行,太阳却也没有显得十分明媚,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只透了一点模糊的金。
顾允早早地收拾自己,她穿了一身杏色的棉服,里面套着件白色毛衣。黑色卫裤下面,是一双白色运动鞋,是那年冬天刚买的,第一次穿出门。
彼时顾允的头发已经能扎起来了,用黑色小皮筋束好,在脑后两侧留成一点小揪揪。碎发用带着毛绒球球的发卡别起来,和外套同色。
这是徐锦露教她的穿搭技巧,说是衣服颜色不能过多,配饰和主色调有点呼应,就显得很统一协调。
顾允临出门前还涂了点唇膏,因为风大,又裹上了围巾。亲手织就的黑色围巾,是高二那年给傅景v的圣诞礼物,他反正也不收,她给他显摆过,之后就自己围着了。
本来已经走出了家门,又忽然折返,谨慎地带上了自己的礼服。
那是学校给高三学生办统一成人礼的时候买的,只穿过一次,如果真需要的话,应该还是可以应付一下的吧……
顾允这样想着,把礼服放进了装着礼物的背包里,双手插兜,脚步欢快地出了门。
她坐了四十分钟地铁,又走了一公里路,才到达举办宴会的大酒店。
虽然天很冷,但是她始终心头温热,走到酒店门口时,额边覆着点细汗,小脸红扑扑的。
酒店的陈设很精致华丽,而当她一路按照指引,向着宴会厅越走越近,局促感越来越明显,脸上的血色也在不断消减。
在举办傅景v成人礼的宴会厅前,有一个主题小景,上面摆着傅景v从小到大的照片。
满月照里的傅景v被鲜花簇拥着,睡得很安稳。
周岁纪念是穿着质感高级的小西装,帅气又不乏天真。
五岁的生日礼物是一架小钢琴。
七岁的照片是在竞赛级别的纯种马背上。
十岁的他面朝大海,笑容纯白。
十五岁的他与商会会长握手,从容礼貌。
顾允一路默默无言地看着,然后就见十八岁的傅景v,和父母一起站在厅前迎接宾客。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挺拔的身影在璀璨的华灯下,从容优雅,清隽如初。
在那一刻,顾允真的像是看到了一束光。她无比向往地望着光,却又被光刺得,不禁仰面闭了闭眼睛。
恍然间,顾允想起了她初见傅景v的场景。
彼时,他让她觉出了存在,而此刻,他也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准确说,他和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是那一身校服,那一片操场,那一个凝望的瞬间,让她产生了他们好像是同类的错觉。
她觉得那些可以给他带来快乐的东西,比起他所拥有的,根本不值一提。
她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还有机会,可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总是对等的,她早清楚这一点,只是因为他的存在对她而言太过特别,所以她一直执拗地不愿意承认――
她早已经喜欢上他了,可他并不会喜欢自己。
也许,是时候该承认了。
顾允在厅外僵硬地站了有好几分钟,才终于走上前,仰面看傅景v说:“生日快乐,你今天真帅。”
傅景v冷白的脸上也泛起点笑意,淡而礼貌:“谢谢,同学们在单独的包厢,我带你过去。”
顾允的脚步像是灌了铅,最终还是没能挪动,她摇了摇头说:“我就不进去了。”
她知道里面的一切一定很好,只是那些对于她来说太遥远了……他也是。
“怎么?”傅景v有些疑惑地轻声问她。
“路上吹风了,有点不舒服……”顾允难得地扯了谎,勉强挤出个笑说,“谢谢你邀请我,给我分块蛋糕吧,我在外面等你。”
她说完没有多看,或者说是不敢多看傅景v,自己去酒店外面等。
她把礼物从背包里取出来,牢牢地抱在怀里,冷风把她原本湿热的手心吹得生凉。她枯站着,像是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过了一会儿,傅景v出来了,如言拿了一块蛋糕,双手递给了她。她勉强笑着,把手中的礼物和他的蛋糕交换。
傅景v道了声谢,把礼物圈在了臂弯里,而顾允用小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细细地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