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怪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了?
还不是你这老头心虚自己提出来的吗?!
宋誉放下筷子,起身欠身道:“回父皇,儿臣并无此意,只是似乎已经许久不见父皇,今日父皇这般开心,儿臣心中也跟着开心,想多看看父皇的欢颜罢了。”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诚挚且不浮夸,如涓涓细流,瞬间抚平了元景帝心中那份不快。
“哎,这些年朕对你是有些疏忽,你小小年纪就没有母妃照料,懂事以来就是一个人,终是跟其他兄弟姊妹不一样,朕对你心怀愧疚。”元景帝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威严有神的双瞳染上片刻沧桑。
整个饭桌上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元景帝朝宋誉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
宋誉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好像他一贯都这般如沐春风一般,就连时宴也差一点要被他这副温良谦恭的模样哄骗过去。
你们以后会自相残杀的啊。时宴在心中大叫道,宋誉装出这副乖巧的模样,为了就是讨元景帝的欢心,让元景帝信任自己,肯慢慢地将大权交予自己。
再看元景帝的模样,当真像极了一位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父亲。
他叹了口气,说:“过几日便是你冠礼之日,按理说要提前十日就着手准备,可朕实在太忙,你从小又没有母亲,只能明日开始匆匆替你准备了。”
行了冠礼后宋誉才正式从进众臣的视野中,才能初步引得朝中臣子的关注,也只有冠礼之后他才有争夺一切的可能性。
宋誉拱手道谢,而后宽慰元景帝是自己的错,不但没能替父亲分忧,反而让元景帝因为自己分心,实在心中有愧。
时宴看着这心怀叵测、虚情假意的这一切,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就犯起了困。
“朕记得从小你身边就有个贴身丫鬟照顾你,今日可带来了?”元景帝突然问道。
被点到的时宴精神忽佳,连忙上前回道:“那个……回皇上,正是奴婢。”
“你既是九皇子的贴身丫鬟,那就应该事事考虑周到,今年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为何不提前准备,非得等到这般急促的时候,让朕得了空才想起来。”元景帝竖起双眉,厉声道。
时宴没想到元景帝竟然会给自己出这么个难题,看了一眼宋誉,她回道:“皇上息怒,此事是奴婢失职,殿下年幼却早熟,心思也细得很,奴婢只是担心殿下知道若奴婢为了此事惊扰皇上,殿下会怪罪奴婢,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请皇上责罚。”
巫坛眼里划过一丝满意,元景帝听了她的回复,脸色果真有所缓和。
宋誉也温声开口:“父皇,丫鬟能懂什么,她只懂看儿臣的脸色,儿臣不想让父皇分心,她便只读懂儿臣这个意思罢了。”
语闭后,他责备似的朝时宴愠怒道:“还不退下?”
时宴得了令便松了一口气,躬身道谢,退下时她感到似乎几道锐利的视线锁定在自己身上,不用想她也明白,定是与原身有过某种盟约的宋k以及还不清楚究竟是何关系的宋倘。
直到晚膳结束,宋旭都还未及时回来。时宴仔细回忆了一遍剧情,估摸着急急往回赶的宋旭可能宫外与女主唐梦刚好碰上,二人初遇便是因宋旭回京的马儿受了惊吓,不小心碰伤了为伯伯挑选生辰礼物的唐梦,由此结缘。
直到回到府上后,这一路上宋誉一直都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不知为何,时宴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心里很虚,刚想开口说话,宋誉忽地双腿一软,往时宴身上倒下。
时宴拥住宋誉的那一瞬间,宋誉身上幽香的沉水气息将二人包围。
他像是真的生病了似的,双手无力环住时宴的细腰,脑袋搭在她的肩窝,暖和的鼻息扫过时宴的肌肤。
她一时间怔住,而又立马惊呼道:“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视线往旁边一扫,地上那抹黑影向后撤去,不知是人动还是风动,她似乎听见一阵微妙的气流流动之声。
时宴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还佯装微笑,原来自出宫以来便有人跟踪他们。
“殿下?”她压低声音,眸光晃动,“好像已经走了。”
身上忽地一轻,胸脯上的炙热骤然离去,时宴一瞬间还在恍惚中,宋誉便站直身,清冷月光下,他脸上笑意骤减,眼底是经不住的无敌寒窖。
“走吧,回府。”
冰冷淡漠的声音里,似听得出丝丝微妙的颤抖。
时宴刚推开门,发现公玉泉早已在府上等候已久,还没等人迎上来,宋誉便再也忍不住,倾身而下,右手死死抵住庭院内的大槐树,呕得额角青筋暴起。
第16章 白痴【捉虫】
“公子!”公玉泉箭步冲上去,伸手刚要去扶他,宋誉轻轻抬手制止其靠近。
“别过来!”
他浑身都在微微抖动,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整个人跪倒在地,修长有劲的玉指死死嵌入树皮,时宴见他近乎蜷缩在地,大步从公玉泉身边越过冲到宋誉的身边将人扶起。
“时宴姑娘,你……”公玉泉想拉住时宴,却还是慢了半拍。
时宴回头瞪着他,大喊道:“他让你别过来就别过来?你看他这样子,死了怎么办?!”
宋誉嘴唇惨白,额头不断冒冷汗,他紧闭着眼,哆嗦道:“公玉泉,给我一颗蜜饯。”
蜜...蜜饯?
时宴刹那间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原著中的大反派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想到的居然是这种甜甜腻腻的小零嘴?
她将迷茫的视线投向公玉泉,公玉泉摸了摸干瘪的口袋,脸色浮现一抹慌张。
“公、公子您稍等,今日忘备了,我这就去给您买!”
可是这大半夜的,他该去哪里买蜜饯?
时宴刚想叫住公玉泉,那人早已急匆匆地跑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宋誉干呕得要命,时宴只好小心翼翼扶他进屋,宋誉闭目躺着,她又点燃火烛,烛光跳跃,映在宋誉白皙的脸上,他唇色苍白,显出一种异常妖异与艳丽。
“殿下,喝点水吧。”
时宴将茶杯递到宋誉的身前,茶香四溢,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啪”地一声,宋誉推开她的手,茶水哐当坠地,他半臂撑于床沿,额角、手背青筋毕露。
“给我…给我一颗蜜饯......”他难受开口。
“殿下,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想办法。”
时宴只好让他一人在屋中,自己跑向厨房,终于找到两块姜,刮去姜皮,切成姜片,用碗装好,又在厨房捣鼓小半会会,这才给宋誉送过去。
原著中只说宋誉为人善于伪装,擅长攻心,与山高水长清风朗月般的男主宋旭在为人上是强烈的对照组,并没有细说宋誉个人的经历和情节,因此对于这回宋誉的出现的意外时宴除了悉心照顾以为并不知背后的缘由。
暮色四合,月明星稀。
她捧着碗,刚踏进门口半步,只听见宋誉哐当一声摔倒在地。
今晚的月光十足清亮且明朗,月光透过窗户倾泻而下,囫囵洒在宋誉身上,银丝勾线隐隐反光。
宋誉一半陷入黑暗一半置于清辉之中,整个人蜷缩在地,嘴唇发抖,低语挣扎着:“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殿下!”时宴赶忙跑到他的身边将人扶起来,手背往脸上一贴,嘶地一声蹙起秀眉,冰冷似二月寒冰,直叫她手不受控制地弹开。
“殿下,若是感到干呕难受就含片姜吧,府上没来得及备其他甜的水果零嘴,但是姜片效果也不错,你先将就一下,很快就不难受了。”时宴无奈,只好出言安慰,将姜片送至宋誉口中。
宋誉躺在她的怀里,回来这么久一直没有停止浑身发抖。
时宴胆子大,也不怕原著中写的什么“不喜与人接触,更别提肌肤相碰”,擅自握紧他的手,想要给予他一些安慰,却在握住的那瞬间心中一惊。
她心知宋誉在真正有政治实权之前过得并不好,可无论怎么说也是皇子,就算再不受宠,手指也该是柔软细腻的。可宋誉的手指和掌心皆布满茧子,好像是……常年紧握某种东西磨砺而成的?
又想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时宴眼帘微敛,一抹心计浮上心头。
“殿下,可是晚宴的膳食不合胃口?”她温声询问:“看你这般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食物中毒了呢。”
“无碍,只是清淡久了,不习惯这种油腻味重的口感罢了。”
姜片入口后,喉咙眼那一股恶心的感觉这才渐渐压制下去,好不容易宋誉终于平静下来。
“是么?”她起身端过一碗茶,里面泡的是姜汁糖水,笑道:“那明日我跟厨房说说,饮食都尽量清淡些。”
宋誉表面上这般说,可时宴心底知道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自己。
在饭桌上宋誉眼底的对那些膳食的抵触不假,可她思来想去仍旧不知其中缘由。
这般想着,公玉泉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公子,我回来了!”他急急喘着小气回来,手里紧紧揣着一包褐色油纸。
时宴连忙起身接过那一包蜜饯,宋誉将姜片吞下,启唇咬住时宴递来的蜜饯。
公玉泉捧拳自责道:“公子,今日公玉泉失职,没有考虑到公子进宫参加家宴应该会……请公子责罚!”
宋誉起身半躺床头,脸色依旧不好,但较之前而言已经恢复几分气色。
“无碍,跟你没关系。”他的目光扫过时宴手里的那包蜜饯,随意问道:“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宵禁时刻,街上店铺都打烊关门了,你在哪买的蜜饯?”
公玉泉问:“公子知华容郡主?”
“华容郡主?”宋誉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倒不是不记得这个人,那日站在安阳身边的女子,他听见宫女奴才唤过她的名字,正是公玉泉提到的华容郡主,只是不明白为何公玉泉会突然提到她,遂问:“安阳的朋友?”
“正是。”公玉泉点头,想说什么,可视线扫过一眼时宴,时宴抿唇,识趣地退出房间。
“殿下,那奴婢就先退下了,蜜饯给你放桌上,有什么事你再吩咐我。”
关上门的一瞬间,她其实很想在屋外听听二人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可惜公玉泉的武功高强,既然有心让她离开,那便不会这么放松警惕,她躲在门外只不过是掩耳盗铃自作聪明罢了。
时宴回到房间,耳朵紧贴墙壁,却发现隔壁一丝声音也透不进来。
府上的丫鬟们都休息了,夜晚因此静谧柔和,时宴心中没由来一阵感慨,打开窗户望着天上的明月出了神。
她想,只要不接近宋旭和唐梦,自己就应该就不会被卷入主线剧情,那宋誉的剧情线又会不会因为她的干预而改变呢?
这本小说她看完许久,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脑海中不断梳理杂乱的思绪,大概推断出两名主角的剧情才刚刚展开,而原著是从女主视角展开的,里面有一处情节便是唐梦与一些造船员外于常乐坊交谈合作时偶遇一名面色焦灼男子四处询问何地还卖蜜饯。
唐梦是个冷清不染世俗之人,不过极具反差的是她是个嗜甜之人,常年蜜饯不离身,听闻那人如此急迫,便将身上的蜜饯赠与他人,想来那人就是公玉泉。
而公玉泉知道知晓对方是唐梦,唐家之女,那必然会知道她也是元景帝拉拢之人,作为宋誉的幕僚,他必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结交唐梦帮助宋誉达成他的野心,既然如此,他们今晚商议的约莫就是怎么接近她,借助她的家族势力以及手上的船只为自己扩宽人脉拉拢人心。
不过……过两日便是宋誉的冠礼,这两日他们应该不会有所行动。时宴想,一定不能遂了宋誉的心意,让他接近利用唐梦,最后还被人反杀了。
真是……害人又丢脸啊!!!
大宁极其注重女子的及笄之礼与男子的冠礼,尤其是对于皇室子弟来说礼仪更加繁杂。原著里对于宋旭的冠礼场景描述可谓盛大,单拿白日的仪式来说,举国同庆一次说得一点也不为过。
光是朱雀门就挂门了飘扬彩带,朱雀门前的街道两旁百姓驻足眺望。
辉煌马车从中间过道缓缓而过,上百号人跟随其后。
吹唢呐、奏鸣曲、撒鲜花,巡游马车所经之处百姓伏地而跪,闭目祈祷。
最后在天下百姓面前,由元景帝为其加冠,完成仪式。
到了晚上就更加热闹,满朝文武纷纷出席为其庆祝,那番盛景,深深震撼了读者。
时宴以为每位皇子冠礼之日都会受此隆重仪式,可到了那一天事实却比想象中冷清许多。
不,何止是冷清许多,相比宋旭的加冠仪式,宋誉的冠礼显得很是寒酸。
为其加冠的是大宁的国仗师,这一天没有巡游马车,没有百号臣子,亦没有繁盛热闹的庆祝典礼,有的只是仓促简单的一顶玉冠,一纸封王圣旨,还有大臣们唏嘘的讨论声。
“九弟!”
加冠仪式在殿内举行,宋誉跟其他臣子不熟,准确说各大臣绝大部分还是第一次知晓原来还有他们大宁还有一位九皇子,依照那些细碎的声音便是,“可怜人啊,要是还有娘亲在世怎么说也会比现在好过些。”
二人停住脚步,循着那一道朗声而望,时宴与宋誉驻足回眸,却见一名水蓝大氅的男子朝二人提袖而来。
男子眉长目明,神色飞跃,白玉腰带将劲腰束起,蓝袍在空中飞舞露出雪白衣底,一如澄澈透亮的蓝天白云那般令人心生暖意。他的嘴角还挂着淡淡温柔的微笑,笑着朝宋誉打招呼。
“九弟,你这般急着走,可让我好找。”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像彼此熟悉的朋友那样欲搭上宋誉的双肩。
却见宋誉身体微不可察地朝一侧一偏,他手上落了空,但此人浑身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清风朗月之感。
对宋誉的生疏他也不甚在意,嘴角咧得更开,“你瞧我这记性,这些年我鲜少在京城,尤其是近两年,与各位兄弟姊妹来往都不多,九弟不记得我也是正常……”
他以为宋誉躲过他的触碰是因为不认识自己,又想到宋誉的身世,浓浓的愧疚浮上心头,刚开口解释想缓和气氛,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宋誉便微微欠身拱手,声音不疾不徐,宛然动听。
“八哥。”
八哥?八皇子?!
时宴瞪圆了眼,眼里震惊不已,心中狂喜不止。
面前这人便是男主宋旭?!鬼知道她有多喜欢男主这种温柔且自由的人!
无论何时,宋旭永远不骄不躁,平和淡然,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他温柔、睿智,心地善良,与女主的相处也极为融洽与欢快,当初时宴就狠狠站这一堆CP,简直就是她的本命。
“九弟记得我?”对于宋誉直接认出自己,显然宋旭十分惊讶,而后有又很兴奋,“我还以为我这么久不回来,九弟应该忘记我了呢。”
他哪会忘记你啊,时宴心中腹诽,你化成灰他都不会忘记你,你俩未来可是情敌。再说毕竟你二人是对照组,宋誉表面上不说,可做过的那些事都表明,他十分嫉妒这位兄长,以至于后续撕破脸变成仇人后,他对宋旭下手也是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