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知默默思量着，对于太后交代的任务倒是有了几分想法。
如果……这些献殷勤的妃子都被赶回来，楚修也明确表示了不耐烦的话，她找机会以玩笑的口吻和楚修提一提，此事应该也就差不多能交差了。
反正太后只说让她劝着些，她劝了，皇上自己不愿意听的话，就怪不了她了。
宋念知打算的很好，可是就连她自己都忽略了，皇上未必就不愿意，也未必就会真的拒绝所有主动的嫔妃。
……
“娘娘！”三日后，清箬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打发了宫人下去，第一句话就是，“皇上昨晚去了广临殿！”
宋念知正在喝茶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又恢复了淡然：“皇上也不是第一次去了，无甚奇怪的。”
楚修虽然不爱去冉贵妃那里，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册封的贵妃，也不能真就这么晾着。
时不时去看看她，在广临殿坐坐，陪她用个膳，彰显一下恩宠，冉贵妃这贵妃之位才能坐得稳，冉相那边也好交代。
宋念知入宫之前，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么，虽说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矛盾，楚修罚了几次冉贵妃，广临殿也去得少了，但这并不代表冉贵妃的位置会因此受到动摇。
宋念知没当回事，低头喝茶，就听清箬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这次不一样！皇上昨天晚上入夜才过去的，一直待到了今天早上，高公公送了朝服过去，直接从广临殿去的朝堂！”
哗啦一声，茶水洒了满桌，宋念知大脑空白了一瞬，几乎不加思考地问了出来：“皇上……留宿了？”
清箬声音更低了：“……是。”
宋念知愣了片刻，盯着被水渍晕染得一片狼藉的桌面，半晌才开口吩咐：“把这里收拾了。”
清箬抿抿唇，当即上前擦了桌子，末了，又掏出帕子，把宋念知手上的水也给擦干净了。
“姑娘，您没事吧？”犹豫半晌，清箬小心询问，“要不，奴再去探探情况？”
“不必了。”宋念知呼出一口气，已经从刚才的状态中完全挣脱了出来。
她甚至笑了笑，对清箬道：“如今这样也好，太后吩咐的事，都无需我再开口了。”
“姑娘？”清箬看她这个样子，更担心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念知拍拍她的手：“真没事，别担心，刚才就是一时意外而已。我和皇上……本就不是两情相悦，皇上去广临殿留宿也好，去别的娘娘宫里也罢，终归不是我能插手的，我也不该在意。”
第124章 清醒
如今的局势本就敏感，而且，冉相那边近来又折损了人。
朝堂上最大的两方势力相斗，楚修这个皇帝若是太过置身事外，就会显得相当怪异且不合理。
毕竟，在世人看来，冉相是楚修的倚仗，如今冉相一派损失惨重，楚修无论如何也该表示一下，做出安抚，如此才不会引来温迢的疑心。
而最快捷也最立竿见影的安抚方式，无非就是给冉贵妃体面。
被冷落已久的冉贵妃重新得宠，无异于是皇帝向外界释放的一种信号——他和冉相利益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样一来，既能稳定冉相一派的军心，又能在温迢那里坐实了“一条船上的人”这个结论。
而且，此番是冉贵妃主动去找楚修服软，众目睽睽之下还送了亲手熬煮的银耳羹……如果这样楚修还无动于衷的话，只怕冉相第一个就得怨气横生。
冉相本就因为温迢的步步紧逼憋了一肚子火，要是楚修再端着架子对冉家耍皇帝威风，保不齐冉相会如何揣测。
万一出点岔子，楚修这好好的计划，说不定就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偏移了。
是以，楚修接受冉贵妃的示好，留宿广临殿，是大势所趋，但凡对楚修的谋算有些许了解，都不会觉得意外。
宋念知虽然并不清楚这内里的权势牵扯，可她隐隐猜得到，楚修是在故意放任冉相和温迢相斗。
具体原因楚修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宋念知也从未过问，可她对楚修多少还算是有些了解，就看他不急不慢的态度，就能明白他其实并不担心。
不担心温迢，也不担心冉相。
既如此，说明一切尽在掌握，楚修是故意让局面发展至此，更甚者或许乐见其成。
站在这样的前提下去思考楚修对待冉贵妃态度转变的原因，便不难理解了。
况且，就算抛开这些不提，楚修是皇上，后宫那么多嫔妃，宋念知也不敢指望他能一直只来清音阁。
从决定留在宫中那一刻起，宋念知就知道这一点，而她争宠的核心，也不过就是想法子换来楚修心中的几分特别而已。
这分明是早就清楚不过的事情，可大概是进宫以后楚修从未在除了清音阁以外的后妃寝宫留宿过，竟让宋念知一时忘却了这一点。
说来也奇怪，宋念知并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可她却在楚修的事情上，接二连三迷失了自己的眼睛。
就好比之前太后让她劝楚修雨露均沾一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楚修不会愿意去别的妃子那里，竟然连第二种可能都没有考虑过！
现在回想起来，无端有些可笑了。
她常常自诩清醒，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已然深陷其中都未曾发觉。
对上清箬仍在担忧的目光，宋念知这下是真的清醒了，她偏头一笑，一扫脸上的愣怔失神：“行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今正在紧要时候，太后也刚发了话呢，皇上这样确实挺好，免了不少麻烦，我也无需因此被太后过度关注甚至责罚。”
第125章 争宠
清箬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确实不见阴郁或是勉强，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放松了些，问道：“那，皇上那边，姑娘便不打算管了？”
“管不了，也不能管。”宋念知说着，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差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她就是一个嫔而已，皇上要做什么，要宠幸谁，都不是她能插手的，这些事情，饶是皇后，都只有规劝的份。
若是她一时脑抽过问了，那才是真的犯了忌讳，少不得要惹来楚修不悦，觉得她自视不清，乃至图谋不良。
清箬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什么？”宋念知挑眉。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就这么算了吗？”清箬有些失落。
皇上难得对清音阁上心，和宋念知相处得也越来越好，可现在突然就插进来这些事，被别的娘娘一哄，再加上太后那边施压，皇上还能对宋念知如过往那般吗？
久而久之，皇上会不会把宋念知忘了，也不再来清音阁了？
“想什么呢？”宋念知弹了记清箬的额头，“皇上去别的娘娘那里我们管不了，可不代表就要彻底冷着皇上，什么也不做。”
清箬眨眨眼睛：“姑娘的意思是……？”
“等过段时间，此事平息了，太后也不再盯着，再想法子让皇上过来不就好了。”
清箬：“！”
宋念知轻笑：“最开始的时候，皇上待我不也是可有可无的么，有些东西，是可以慢慢争取的，我既然能留住皇上两个月，也一定能留住更久。”
“只要现在这个关键时候我们不讨嫌往前凑，不无理取闹坏了皇上的事惹得皇上厌烦，等不再需要逢场作戏之时，皇上总会想起我的。”
宋念知的目标从未变过，她不奢求成为楚修身边最特别的存在，但一定要在他心里占据一个位置。
情爱这种东西，最是不堪一击，宋念知早已不再相信，也不再需要。而只要不动情，皇上身边有多少女人，这皇宫里有多少后妃，宋念知都可以不在意。
但她想要权势，想要在关键时候有能力护住在意之人，就注定了她必须去争，必须从一众宫妃之中脱颖而出，直至走进楚修的视线。
楚修可以有很多女人，能被他放在心上的却不多，宋念知所求的，正是那为数不多的位置中的一个，如此，在必要的时候，皇上才能顾念她几分，愿意听她说的话，甚至愿意护着她。
南国局势紧张又复杂，宋家如今被卷入其中，想全身而退已然不可能，宋念知只能尽可能多的积攒筹码，如此，才能最大程度保证宋家平安。
所以，楚修这边她不会放，也不可能放。她争宠本就是为了权势，楚修越是亲近别的嫔妃，她越应该想办法把楚修的注意力拉回来，又怎么可能就此认输！
不过还是那句话，争宠也要看时机，只有时机合适了，她所做的努力才能事半功倍，而非适得其反。
第126章 宠幸
清箬听得一愣一愣的，也终于慢慢回味过来了宋念知的意思。
其实也怪她，思维还没转换过来，才会在听到皇上去了冉贵妃那儿时，仿若晴天霹雳。
从前宋念知和温迢定情，清箬看得出宋念知的认真，是那种全心投入容不得第三人的专注。
所以到了楚修这儿，清箬下意识就代入到了以前的那种状态里，大概也是楚修这几个月一直没有亲近过其他后妃的缘故，清箬不自觉就忘了他和宋念知之间真正的关系。
乍然听到楚修找了其他人，就好像是在背叛一般，清箬入戏太深，这才替着宋念知愤愤不平。
可事实上，都没有感情基础，甚至宋念知入宫以前就已经知道了皇上的三宫六院，决心留下之时也预料到了这类情况，又何来背叛一说？
清箬呼出一口气，观察了一下宋念知的神色，最后确认了一遍：“姑娘您，一点都没有难过吗？”
“有什么可难过的。”宋念知笑了笑，虽然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但那也不过是独占欲作祟罢了。
或许是人的劣根性吧，或多或少都会在某些事情上存有些不讲道理的情绪，就好比习惯了某件事，就会理所当然的把它划到自己的领地，一旦超脱这个范围，就会让人本能的感到不悦。
但归根究底，这东西也未必就真的属于自己，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非要去强求，最后的结果定然好不到哪儿去。
宋念知不想放任那点不舒服影响了她的判断，所以在最初的愣神过后，她已经迅速调整了过来。
清箬见她神色轻松，知道她没勉强，也就放了心：“如此便好，那……今后有关皇上的消息，还要跟您汇报吗？”
“当然要。”宋念知微微一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总得知道陛下宠幸了谁，日后才好做打算。”
“奴明白了。”清箬点点头，脸上也终于浮出了笑意。
当晚，楚修再次去了广临殿，不过没有过夜，只待了两个时辰便回了清正殿。
如此一连过了三天，楚修去给太后请安，遇到了在那儿侍奉的贤妃，而后顺理成章的，去了贤妃的绛云殿。
清箬跟宋念知一五一十的报告了这些事情，末了不忘点评：“由此看来，贤妃的无心争宠，十有八九也是做给外人看的，有太后撑腰，其实根本无需她自己去争，还能给皇上留下个淡泊娴静的好名声，再高明不过了。”
“这倒未必。”宋念知淡然地练着字，“太后都发话了，她总不能忤逆拒绝，何况，皇上依从太后之意要宠幸她，她难道还能把人赶出绛云殿不成。”
“……姑娘，您怎么还帮她说话呢！”清箬撇撇嘴，“奴感觉她就是不安好心！”
“好了。”宋念知把写完的纸张收起来，重新铺了一张压住，“不管是不是不安好心，她至少从未主动为难，总不能因为一番毫无根据的揣测，就随意给人扣帽子。”
第127章 奚落
清箬张了张口，还是没忍住劝道：“姑娘还是当心些为好。”
“知道了。”宋念知简直无奈，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很能唠叨，“我始终留心着，不会冤枉好人，但也不会让人有机会害我，放心吧。”
清箬这才不再多言，上前替宋念知磨起了墨。
楚修朝堂上的事情依旧很忙，挤出的空闲时间，几乎都分给了冉贵妃和贤妃。
宋念知突然就闲了下来，除了养花种草看书喝茶，一下子倒是找不到旁的事情做了。
不过瞌睡了总有人递枕头，鼓起勇气主动跑到楚修面前示好，却接连失败的德妃，怨念可比宋念知大多了。
同为“失了宠”的人，只能化悲愤为战斗力，德妃再次找上了门，请宋念知去斓月殿，应是准备继续先前的刷好感计划。
不过这一次，宋念知明显看出德妃的兴致大打折扣，仿佛只是拼着一口气在干这事，却不似之前那般热衷了。
还有被她一同请去的其他人，看宋念知的眼神也变了变，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同情或解气的，各种目光简直乱成了一团。
宋念知啧啧感叹，配合着走完德妃的戏，便心情颇好的回了清音阁。
清箬不解：“姑娘都不生气的吗？那些嫔妃想什么都快写在脸上了！”
“气什么，踩低捧高，看人下菜，本就是这座皇宫心照不宣的规则。”宋念知一派淡定，“先前我受宠，她们嫉妒却也忌惮，如今眼看我失宠了，自然觉得痛快又解气。”
“不过才几日而已，怎么就失宠了。”清箬不悦道，“何况，她们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捧着各种精心准备的燕窝银耳汤去清正殿讨好皇上，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这还好意思奚落姑娘呢？”
“这你都知道？”宋念知讶然。
“当然。”清箬自豪，“说了要打探消息，必定是要周全细致的，这些事情最好打听了，哪位主儿干了些什么，奴可都是一清二楚！只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皇上也没搭理，奴便没有报给娘娘，左右此等小事，也无需浪费娘娘的时间。”
“看不出来，你倒是越发炉火纯青了。”宋念知夸赞了一句，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不过人就是这样，她们被拒绝了，无处撒气，自然看我更不顺眼。”
清箬难以理解：“这是什么道理，又不是姑娘的错，她们就算要找个泄愤的对象，不也该是冉贵妃和贤妃？”
“这两位肯定也是怨的。”宋念知笑了笑，“只不过我正好撞上去，如今又这么惨，她们憋在心中的郁气无异于像是找到了发泄之处，会表露几分实属正常。”
清箬抿了抿唇：“话虽如此，可无端遭受这些恶意，姑娘怎的一点不悦都没有？奴瞧着，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有几分高兴？”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也猜到了那些嫔妃的想法，但莫名其妙的被看笑话，宋念知却不气反笑，这也实在太反常了些！
第128章 盟友
“当然高兴。”宋念知挑眉一笑，“今日见到德妃，验证了我先前的一个猜想。”
从德妃主动接近她开始，宋念知就知道其中有诈，一度猜测，德妃可能和冉贵妃合谋了。
这一点宋念知多是凭着直觉判断的，却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证据，包括清箬派出去暗中盯着的人，也暂时还没发现德妃和冉贵妃私下有所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