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公主微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这一天下来,景禾也是累极了。
回到凤仪宫后,她叫来冬鸢伺候自己沐浴更衣,才懒懒躺到床上去。
陆远寒本要一块儿进来,临进门前东厂番子有事禀报,便到一旁偏殿去议事了。
冬鸢跪坐在一旁,为景禾捏了捏双腿,突然想起什么般,问:“娘娘,皇上他们在偏殿议事,也不知议到多晚,是否叫宫人备些夜宵,晚些时候端进去给皇上?”
景禾懒懒靠在床上,摆摆手道:“不必,他很快就回来了。”
冬鸢点点头,不再多提此事,只专心为景禾按着双腿,道:“娘娘往后出门,不然还是乘凤辇吧?宫里头地方大,路又长,总用一双腿走下来,可是受不了。”
景禾摇摇头,笑着看向冬鸢,道:“知道你是为本宫好,但平日也就往福康宫跑几趟,多数时候都在凤仪宫中,凤辇就不必了。”
冬鸢垂眸掩去眼底情绪,笑着点点头。
陆远寒果真没有谈太久,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大约交代一番,便交给秦喜去办。
回到正殿时,冬鸢刚站起身要走,转身时险些撞上陆远寒。
冬鸢有些心猿意马,却不敢暴露半分,忙低下头后退两步,规矩行了个礼,才退了出去。
景禾见陆远寒来了,朝他招招手,叫他到身旁坐下,才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远寒只在床边坐下,拉着景禾的手吻了吻,才道:“齐倓不是去处理东南倭患一事了吗?说是顺道揪出了些蛀虫。”
景禾挑眉,好奇道:“蛀虫?”
其实倭患盛行之地,出几个蛀虫倒是意料之中。
仔细想想,若官场上没几个人护着他们,如何敢那般嚣张呢。
景禾这般一想,笑道:“是把他们的保护伞揪出来了?”
陆远寒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揪出来了几个,但上边定是还有的。齐倓叫人递回来的消息,说是有些线索了。”
景禾皱眉想了想,道:“既是有些线索,自是不好打草惊蛇的。”
陆远寒点头,说:“齐倓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儿兴许扯到哪个京官,他便先传了信回来。”
景禾闻言,也觉得有道理,松开陆远寒的手,道:“好了,明日再说,快去沐浴更衣,我困了。”
景禾打了个哈欠,先躺了下来,留给背影给陆远寒。
陆远寒凑上前去,亲了亲景禾的脸颊,叫她狠狠推开,才满意地离开。
-
隔日一早,陆远寒上朝去了,景禾也比平日醒得早一些。
梳洗用膳过后,没过多久,景禾便听宫女来报,说是昭宁公主来了。
景禾对昭宁公主印象不错,听了宫女通报,道:“请昭宁公主到正殿稍坐,本宫稍后过去。”
宫女应下离开,冬池又为景禾挑选了两支簪子,问:“娘娘,这两支如何?”
景禾瞧了一眼,摇摇头,从首饰匣子里拿起另外两支,对冬池道:“簪这个。”
冬池应下,挑了个好位置,将簪子往发上簪去。
景禾左瞧瞧,右瞧瞧,见还不错,便也不再改了。
妆扮好之后,景禾带着芳草和冬池来到正殿,笑着对昭宁公主道:“可是等久了,本宫起晚了些,用了早膳才梳妆,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昭宁公主摇摇头,笑道:“才刚喝上一口茶,娘娘便过来了,怎么能算久呢。”
景禾也笑起来,拉着昭宁公主坐下,客套了两句,方才问起昨日所说之事:“昨日公主说大蝶妃死在了张贵妃手上,那小蝶妃呢?小蝶妃的死……应该不是意外吧。”
昭宁公主点点头,沉默半晌,才说:“小蝶妃的死,其实我也不甚清楚细节之处。但我知道,小蝶妃是死在皇后手里的。”
死在皇后手中……
看来皇后手上的人命,比景禾想象中的还要多一些。
景禾皱着眉,说:“皇后杀她,也是因为太过得宠吗?可小蝶妃再怎么样,也就是番邦送来的宠妃,怎么都动摇不了皇后的位置吧?”
昭宁公主叹了口气,苦笑道:“谁知道她如何想的呢,苗婕妤不得宠,赵答应不得宠,不也照样遭了她的毒手。”
听见昭宁公主提起苗婕妤和赵答应,景禾好奇起来。
这二人之事,虽说景禾已经从陆远寒那里听说了许多,但其他人说来,兴许还有些旁的发现。
思及此,景禾问:“关于苗婕妤和赵答应之事,公主还知道多少?”
昭宁公主见景禾问起,也并不隐瞒,笑着说:“我还当皇上定然将所有事都告诉娘娘了。其实我知道的,与皇上知道的大差不差,当时苗婕妤并不受宠,但怀上了皇上,宫里也一直传言,她怀的是个皇子。”
怀的是个皇子?
难道是因为这个,皇后才痛下杀手?
景禾蹙眉,问:“可皇后不是已经有一个皇子了吗?甚至封了太子,为何还要……”
昭宁公主笑着摇摇头,说:“只要是个皇子,那便是一个威胁。对于皇后来说,能少一个威胁,自然是最好的。”
景禾脸色不大好看,缓缓点着头,问:“那她做了什么?”
昭宁公主道:“她先是散布流言,说是苗婕妤若能母子平安,便是大大的吉兆。若是不能,于大离而言便是大凶。”
景禾听了,道:“她这般做,若苗婕妤侥幸活下来了呢?”
昭宁公主摇摇头,又是苦笑,“她根本就没打算让苗婕妤活下来,先是将胎喂到太大了,再在平日香料吃食里下一些相克之物,叫苗婕妤身体变得极为虚弱。”
景禾脸色一白,不禁想起自己母亲来。
八岁那年所见情景,仿佛还在眼前。这叫景禾不禁想,她和陆远寒果然是一样的,他们有着同样的痛,同样的恨。
也同样报了仇,走到一起。
昭宁公主重重叹了口气,道:“她呀!根本是连皇上都想杀死在腹中!幸而皇上命大,活了下来。”
景禾接上话,说:“可也忍受了多年冷待、羞辱、打骂。”
昭宁公主脑中闪过从前种种,恨恨道:“皇后……不,她叫徐婉俪。在皇宫之中的人,只要没有强大到皇后都忌惮的娘家舅家,便要活在徐婉俪的阴影当中!好在她死了,好在皇上为所有人报了仇。”
景禾握住昭宁公主的手,感受着那双手的阵阵发抖,安抚道:“都过去了,现在活着的是你们。你们可以到他们坟前走一圈,让他们瞧瞧,你们活得多好。”
昭宁公主叫景禾的说法逗笑了,神色也放松几分。
就在这时,却听外头宫人通传,说是温慧大长公主来了。
景禾下意识蹙眉,昭宁公主脸色也不大好看。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她怎么来了……”
第36章 背叛
◎你这儿有事,我抛下一切都得赶过来。◎
看得出来, 昭宁公主也很不喜欢温慧大长公主的。
但长辈来访,景禾也不好真的不见,何况对方还是借口来瞧昭宁公主的。
景禾叫宫女请人进来, 又给芳草使了个眼色,叫她遣人去告诉陆远寒。
温慧大长公主一进门, 便啧了一声,道:“怎的我见皇后便是在偏殿, 昭宁公主一来,便到正殿了。”
景禾也不站起来,只坐在那儿笑,说:“姑母三天两头往凤仪宫跑, 是寻常吃吃茶的。公主却是从青狼部回来, 多少要正式一些,毕竟也是代表两国友好的,不是吗?且公主这回到宫里来,可不知下回要什么时候了,姑母可是常来呢。”
叫景禾这般一说, 温慧大长公主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咽下这口气, 在景禾身旁坐了下来。
待温慧大长公主坐下,昭宁公主才道:“许多年没见姑母了, 瞧着姑母身子还是很健朗,还能这样四处走动。”
温慧大长公主白了昭宁公主一眼,道:“你是嫌我活得太长了?”
景禾笑着接上话,说:“这昭宁公主的意思, 是您同辈的不是已然归西, 便是躺在家里出不来, 您还能四处走动,是好福气呢。”
温慧大长公主一向不喜欢陆远寒,连带着也不喜欢他选中的皇后。但这番话听起来,真真是叫她舒心非常,一时间也放下那点芥蒂,得意地笑了笑,道:“那是我保养有方,谁像他们一般不注意自己身子,还爱瞎操心呢。”
听了这话,景禾微微挑眉,捧起茶盏,小小喝了口茶,才道:“姑母都这样说了,可得多四处玩玩,莫要学那些个人操心,把自己身子都操心垮了。”
温慧大长公主觉着她这话意有所指,脸色当即不好看起来。
可不等她说什么,便见陆远寒从外边走进来,径直朝景禾走来。
景禾作出吃惊的神情,怪道:“皇上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是说福康宫有要紧事吗?”
陆远寒笑着捏了捏景禾的掌心,道:“都安排下去了,不是什么大事。”
温慧大长公主品出不对来,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道:“怎么我这前脚刚到凤仪宫,皇上就来了呢?”
陆远寒回头,看了温慧大长公主一眼,道:“您能来凤仪宫,朕就来不得?”
温慧大长公主瞪着眼道:“不是……”
昭宁公主拉住温慧大长公主,笑着说:“许久未与姑母说说话了,不然一块儿到御花园走走?记得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
提起这个,温慧大长公主难免想起当年,对昭宁公主的态度也缓和几分,挽着她的手往外走,竟也没有反对。
待二人走后,陆远寒才看向景禾,问道:“她没有为难你吧?”
景禾摇摇头,道:“姑母话多了些,却也没法儿为难我。”
陆远寒明白,温慧大长公主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要说为难景禾,那倒是太高看她了。
可温慧大长公主上门来找景禾的麻烦,他还是心中紧张,恨不得长了翅膀,赶紧飞来给小禾苗撑腰。
有时候,陆远寒会想,若当初有人给景禾撑腰,她是不是也能好好留在府中。
即便留下来,在柳姨娘眼皮底下,他们也不敢欺负景禾。
因为,有人给景禾撑腰。
可那时候没有,没有人给景禾撑腰,他们都在吃苦。
直到陆远寒杀回京城,直到那日选秀,景禾站在了他面前。
陆远寒拂过景禾的头发,拉着她坐下来,道:“下回若不想见她,便直接说不见。她若不满,便叫她来找我说。”
景禾叫陆远寒的模样逗笑了,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半开玩笑地说:“这会不会……有些过分?太霸道了吧?”
陆远寒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过分的,他们寻你麻烦时,也没觉得自己过分。”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景禾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拽了拽陆远寒的衣袖,道:“你现在跑到凤仪宫来,福康宫那边真没事了?”
陆远寒摇摇头,说:“礼部尚书正说起秋猎一事,你宫里的宫女就来了。”
景禾瞪大眼,站起来,说:“所以,你把人礼部尚书扔在那来,跑来了凤仪宫?”
陆远寒点头,拉着景禾的手亲了亲,才道:“我先走了,你若还有什么事,便叫宫女再来一趟福康宫。”
景禾应下,把陆远寒送到凤仪宫外,才回到重新回到殿内。
昭宁公主带着温慧大长公主四处乱逛,逛到她那老胳膊老腿都走不动了,闹着要出宫,才假意挽留两句,目送她离开皇宫。
宫女跟在昭宁公主身旁,见温慧大长公主离开,问:“公主还回凤仪宫吗?”
昭宁公主摇摇头,说:“改日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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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猎一事,依陆远寒的意思,是可暂且缓缓的。
但礼部尚书坚决不同意,觉得应该先办秋猎,其余事情,都可以缓缓。
陆远寒与他吵了几日,都没吵出结果来。
偏生这位礼部尚书并非尸位素餐之辈,是真的很认真在为大离考虑之人。
这样的人,陆远寒原则上是不会动他们的。
他也需要这样的人留在朝堂上,为大离发展出谋划策。
第二天,福康宫。
礼部尚书气得胡子一抖,站起来拔高音量,说:“此时正是联合青狼部、苍鹰部的好时候,也是展现我大离将士实力的好时候!”
太监适时给礼部尚书端上一盏茶,道:“韩尚书,您喝口水歇歇,都说了半个时辰了。”
礼部尚书眼睛一瞪,没有为难小太监,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接着说:“若能与他二者处理好外交关系,那西洲便是虎视眈眈,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陆远寒打断礼部尚书的话,说:“现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礼部尚书眼睛又是一瞪,气得胡子抖了抖,说:“狂妄!”
陆远寒头疼起来,正想着如何将礼部尚书劝回去,便听外边太监通传,说齐倓传信回来了。
“快呈上来!”秦喜对外头太监说。
太监拿着一封密信进门,送到陆远寒桌上,正要拆开,却叫他抢了先。
陆远寒动作利落地拆开密信,匆匆扫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
礼部尚书也安静下来,仔仔细细观察了陆远寒良久,才问:“皇上,可是出什么事了?”
陆远寒没有回答,只是对秦喜道:“你走一趟兵部,齐倓那边需要增援。”
秦喜闻言,神色凝重起来,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秦喜离开之后,礼部尚书心中颇为担忧,问:“皇上,若是大事,不如将阁臣们都叫过来,好好儿商量商量?”
陆远寒摇摇头,说:“倭寇罢了。”
原是东南倭患一事?
礼部尚书点点头,同样没将倭寇放在眼中。
但陆远寒只是不想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拖延时间罢了。
对陆远寒而言,对手是谁都该专心应战,小瞧对方这样的事儿,他是不做的。
也因着这事儿,礼部尚书早早回去,不再拉着陆远寒讲秋猎的重要性。
待陆远寒带了一摞折子来到凤仪宫时,却发现景禾不在。
陆远寒蹙眉,失控感涌上心头,更怕景禾在他瞧不见的地方出什么事,便问:“皇后去哪儿了?”
宫女答道:“到昭宁公主那儿了,说是也吃吃公主那儿的茶。”
陆远寒松了口气,叫太监将折子放进屋内,并未去寻景禾。
宫女们都清楚陆远寒的习性,准备了茶水点心,让屋内伺候的冬鸢送进来,旁的事情便不再多做。
只是冬鸢将茶盏放下之后,却并不离开,只站在桌旁,问:“皇上是要写字吗?不如奴婢为您磨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