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现在当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费尽心思,花尽手段,好不容易给自己女儿找到一门好亲事,眼瞅着那谢易道名声越来越大,即将中举,成为举人,明年再加把劲考个进士,到时候她女儿就是进士夫人。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别说飞黄腾达,女儿这辈子都没脸面见人了。
如果说被人拆穿还只是丢脸,这被禁止科举,却是彻底绝了上进的路。
谢家又没什么钱,房子都是租的,这阵子全靠聂轻羽的嫁妆填补家用。
“娘,说这些做什么。”
聂轻羽心里何尝不恨,她恨谢易道,更恨聂青青,那个小贱人当初那么爽快答应把婚事让给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谢易道这个人人品有问题。
她攥紧了陈夫人的手,“如今最要紧的是,我要和离!”
“和离?!”
陈夫人双眼瞪大,她在惊诧过后,仔细思索了下,和离还真不是个坏主意。
如今谢家的名声彻底臭了,倘若不早点和离,以后想从谢家出来,那就难了。好在女儿嫁过去到现在日子短,还没身子。
陈夫人跟聂轻羽都商量妥当了。
可没想到,到了聂绌那里,陈夫人刚提了和离这两个字,聂绌就把杯子给砸了,“和离,想都别想,我聂家的女儿,只有守寡的,没有再嫁的!”
聂轻羽被气的眼睛都红了,她跺着脚道:“爹这是什么话,您把我当亲女儿吗?谢家眼见已经没了前程,您非要让女儿死在他们家是吗?”
聂绌是油水不进,摇头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事不必说。”
他撂下这句话,直接出去喝酒了。
自从被罢官后,聂绌连家里都不愿意待,成日出去跟人吃酒,醉生梦死。
“娘,这可怎么办?”聂轻羽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要和离,要面对的最大的困难不是她以为无耻的谢家,居然是她亲爹。
“这事恐怕不好办。”陈夫人茫茫然坐了下来,“你爹只怕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谢家手上。”
聂轻羽脸色一下白了。
夫妻多年,陈夫人如何不了解聂绌,聂绌这种人哪里有这等叫女儿守节,三贞五烈的念头,这会子但凡要是有什么达官贵人要她女儿做妾,聂绌会毫不犹豫把人送过去。
能让聂绌坚决不准聂轻羽离开谢家,就只有一个可能,谢家捏了聂绌一个短处,叫他不敢造次。
“太好了,太好了。”
聂青青高兴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大手一挥,对许姑姑道:“姑姑,今日每人都发一个月月钱,另外,再各自多加一道菜。”
“诺,美人是什么事这么高兴?”
许姑姑见聂青青眉开眼笑,也凑趣地问了句。
聂青青笑眯眯,摆摆手:“总之是好事,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她那十两金子给的值啊。
皇帝办事是真有效,那谢易道直接被拆穿了。
聂青青心里大为舒畅,只觉得压在心头上的石头也被搬开了。
欣喜之余,聂青青忍不住叫了许姑姑进屋子里,“许姑姑,有件事我想请教您。”
“美人不必客气,只管说便是。”许姑姑笑眯眯说道。
聂青青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皇上呢,帮了我很大一个忙,我想着报答一二,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好。”
许姑姑认真听着,等聂青青说完,才问道:“美人是要送礼吗?那不如等圣寿节一块送?”
“圣寿节?”聂青青道:“这会不会太晚?”
许姑姑笑道:“不晚,圣寿节就是九月底,也没多少时间了,聂美人不如送一份大礼给皇上,想来皇上肯定开心的。”
这倒是。
聂青青以己度人。
倘若自己生辰收到一份贵重的礼物,也肯定很开心。
“那送什么礼物呢?”聂青青追问道。
许姑姑福了福身:“这奴婢恐怕就没办法帮助聂美人了,谁也不知道皇上的喜好啊,每年圣寿节各地送的贵重礼物不少,也没见皇上喜欢过哪一样。”
贵重礼物都不喜欢?
聂青青倒吸一口凉气,她开始感觉到给司空霖送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对她来说,送一盒点心或者一样首饰,她都会喜欢得不得了,可是皇上,什么都有,他会喜欢什么。
“美人比谁都了解皇上,您自己列的礼单肯定更让皇上喜欢。”
见她愁眉不展,许姑姑宽慰了一句。
聂青青很想说她压根不了解皇上啊。
她满打满算跟皇上才认识了三四个月。
头疼。
真头疼。
聂青青边吃着点心,边偷偷摸摸给大将军塞了一块,她瞥了眼不远处看着折子的司空霖,小声对大将军问道:“大将军,你跟皇上认识这么久了,你知道皇上喜欢什么吗?”
大将军汪地叫了一声,嘴里呜呜,尾巴摇了摇。
“你不知道啊,我猜你也不知道。”聂青青摸了大将军狗头一把,眼神放空地看着地上,陷入思索,自言自语:“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你家主子的心思也差不多,太难猜了,我给他直接送钱,他会高兴吗?”
“他当然会高兴。”
身后传来一把阴恻恻的声音。
聂青青:“真的,那送多少钱好?一二百两我还是舍得的,多了就不行了。”
“你不是有二千两银子吗?”
这把声音显得格外咬牙切齿。
聂青青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那些钱要留着花啊,再说了,皇帝这人有时候太坏了,我不舍得给太多银子!”
“是吗?”
司空霖怒极反笑。
这笑声让聂青青撸狗头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后背汗毛竖起,不会吧,不会自己背后就是皇上吧?
聂青青回转过头,赫然映入眼帘的恰恰是司空霖那张标志漂亮到妖艳的脸。
“啊!”聂青青吓得一蹦三尺高,后退几步,“皇、皇上,您怎么走路不出声的?您想吓死人啊。”
“这里是朕的顺心殿。”
司空霖朝大将军招呼一声,抬头看向聂青青:“是你没带耳朵来。”
聂青青心虚,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皇上,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晚了。”司空霖在楠木雕龙刻凤罗汉榻上坐下,“朕已经计较了。”
果然最小气的就是男人。
聂青青心里头滴血,一双乌黑杏眼水汪汪地看向司空霖,“皇上,那您怎么才能不计较?”
司空霖拨弄着桌上的核桃,一颗颗核桃在描金葵花小碟里滚来滚去,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司空霖似笑非笑:“那要看你送礼的诚意了。”
他的拇指跟食指搓了搓,比划了个数钱的动作。
“我明白了。”聂青青下定决心,“等您圣寿节,我给您备一份厚礼,保准解决您的燃眉之急。”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司空霖乐了,“你这么有本事,朕怎么不知道?”
“这说明您不够了解我。”聂青青口气不小,“总之,您就等着圣寿节收礼吧。”
司空霖上下瞧她一眼,笑了一声,没当真,只当她是在说笑。
聂青青心里偷偷哼了一声,小瞧人,等到时候,惊掉你的眼珠子。
第37章 入宫的第三十七天
◎入宫的第三十七天◎
皇帝的圣寿节没有大办, 这是皇帝的意思,边疆那边还在打仗,粮晌紧着, 大办花的不还是国库的钱,倒不如简单办了。
但饶是如此,也办了两场,一场是文武大臣的宴席,一场则是后宫家宴。
太皇太后这回也出来了。
她给皇上的礼物不过是一串简单的佛珠,还有一张她亲自写的字。
字写的是:戒急戒躁。
即便聂青青没什么见识,也看得出那字特别好看。
她瞧着司空霖慎重地将那卷字收起来,不由得压低声音对许姑姑问道:“姑姑,这字是不是很值钱啊?”
许姑姑拿起六角银葵花壶给她倒酒, 就着这个机会,小声道:“太皇太后出生名门,当年是有名的才女,值不值钱倒在其次, 难得是这一手好字。”
聂青青懂了。
那就是值钱的意思。
“多谢皇祖母。”
司空霖对太皇太后的态度很是尊敬,落在太后眼里,自然觉得刺眼。
太后不由得朝丽妃看去。
丽妃会意, 连忙出列, “皇上,臣妾也给您准备了一份厚礼。”
她鼓了鼓掌, 宫女太监们捧着礼物上来。
浩浩荡荡的一条队伍,手里捧着的礼物无不奢华珍奇。
南海的珍珠, 北海的珊瑚;
白玉雕刻的甜瓜、白菜、下山虎、点翠金丝镶福寿吉庆如意;
华丽织金的绸缎, 色彩艳丽的绫罗, 异国风韵的哆罗呢、羊绒毯等等。
更不用说还有半人高的白玉珍珠翡翠山盆景。
这盆景堆金砌玉, 由两个身材强壮的太监抬着进来。
日光下,白玉珍珠翡翠山盆景简直熠熠生辉,引起众人哗然。
司空霖的眼睛眯了眯。
太后脸上露出慈爱神色,她笑着打趣丽妃道:“好你个丽妃,哀家的千秋节都没这么隆重的礼物。”
丽妃艳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娇羞,她双眼带着秋波看向司空霖,“娘娘不要打趣臣妾了,这是臣妾头一次准备礼物给皇上,自然少不得多花些心思。”
太后笑容越发灿烂。
她转过头对许太妃道:“这可不就是女生外向。”
许太妃木讷地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司空霖的反应却很平淡,只是说了句丽妃有心了,赏赐了几样,就让人把礼物抬下去。
丽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有些勉强了。
她旁边的林妃,低声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叫丽妃听到。
丽妃咬住唇,恨恨地盯了林妃一眼。
林妃却不以为意,起身献礼。
有丽妃的大手笔,其他人的礼物自然显得逊色不少。
等轮到聂青青时,她的礼物更是众人当中最单薄的。
这也没办法,旁的妃嫔都有家里的孝敬,好些人更是从去年就开始预备,天底下所有珍奇都挑拣过,才挑选了好的送给皇上。
哪里像聂青青这样,依靠不了家里,自然只能从自己有的东西里面挑。
聂青青送的是一对莲花锦地纹嵌镶青玉如意,一张金徽水晶轸足琴跟一张雪夜钟琴,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匣子里面装了一套四书五经。
跟旁人相比,她的礼物显得格外寒碜。
聂青青心里却不觉得自己出手小气,要知道,光是为了置办这份礼物,她就花了自己三分之二的储蓄了。
“噗嗤,聂美人这礼也未免太少了些。”
丽妃心情不好,自然看聂青青这个宠妃不顺眼,“便是稍微有心些,也不会置办这么一份礼物。”
聂青青愣了愣,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司空霖就淡淡地撩起眼皮,看了丽妃一眼:“礼轻情意重,这份礼物,朕很喜欢。”
哪里就礼轻情意重了?
聂青青瞪大眼睛,控诉地看向司空霖。
许姑姑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提醒道:“谢恩。”
聂青青不情不愿地起身谢了恩。
她这份礼物可厚重了好吧,里面还藏了她娘留下来的宝藏!
聂青青试图跟司空霖使眼色,让司空霖意会。
奈何司空霖低头喝了口酒,错过了她的眼神。
聂青青心里饮恨不已。
宴席结束,司空霖要回去了,聂青青赶紧寻了个机会拉住侯文,“侯公公,您可得提醒皇上,回去后记得先看看我的礼物!”
侯文笑着说道:“美人您放心吧,便是奴才不提,皇上头一个要瞧的也是您的礼物。”
那些个什么珍珠珊瑚,皇上哪里缺这样的东西,何况这些东西,无非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蒋家的钱哪里有干净的。
聂青青这才放心了。
司空霖回去后,第一件事果然是让人把聂青青的礼物抬了出来。
那对玉如意的玉色倒是不错,司空霖直接让人摆在书房里,至于两张琴……
司空霖眼神晦暗,伸手抚摸过琴弦。
他可有些年没弹过琴了,上一次弹琴是十几年前,他娘手把手教他如何弹奏出宫商角徽羽。
宫里头的人也不知道他会弹琴,送他琴的人,聂青青还是头一个。
“寻个琴案将这把金徽水晶轸足琴摆上。”
司空霖收回手,说道。
曾青答应一声,又问道:“那这把雪夜钟琴?”
“先收起来。”司空霖的眼神落在那匣子四书五经上面,唇角翘了翘,嘴上却损道:“这聂美人就会说空话,说给朕置备一份厚礼,结果给朕送这套书,朕还缺这个?”
曾青何等了解司空霖,哪里不知道皇上这会子的心情十分好。
他凑趣地说道:“对聂美人来说,可不就是厚礼了,这么些个礼物置办下来,也得花一千多两了。”
这倒是。
司空霖本想让曾青把这套书也给收起来,听见这话后,改变主意,他开了匣子,本以为看见的会是《论语》之类的书,没想到最上层却是一本单薄的书册。
书册封面泛黄,浑然不像是新的。
司空霖咦了一声,拿起书来,他随意翻了一页,在瞧见里面一张甘蔗制糖时,动作突然停顿下来,眉头紧皱,注意力十分集中。
曾青不知皇上瞧见了什么,却是知道轻重,连忙挥了挥手,示意侯文等人下去。
等司空霖急匆匆把这本册子看完,他整个人神色都变了,他把册子递给曾青,“你瞧瞧。”
曾青看得那一页刚好就是火药制作之法,仅仅一句“此物能开山裂土、摧城毁墙,杀人于百里之外”,就叫曾青呼吸急促起来。
“皇上,这可是真的?”
曾青急忙问道。
司空霖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聂美人礼物里的,虽不知道来历,但我看着,像是有三分可信。”
三分可信就够了!
如同制糖、制盐这些法子,无不都是藏在世家权贵手里,每年朝廷售出盐引,可所得利润却只有不到一成,真正大头的利润都流入那些巨贾投靠的世家,其中,就以蒋家、林家两家为大头。
这制糖之法倒也罢了,毕竟不吃糖不会死,但是制盐之法若是真的,司空霖就从此不必担心没钱了。
卸掉珠钗,换了一身便服,聂青青对着镜子,许姑姑正给她梳着头发,她的头发又多又密,如同丝绸一般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