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谣——南霂【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07 14:45:53

  大概血缘关系总归是割舍不掉的,他们有着相似的唇形,和笑起来嘴角扬起的相同弧度。只不过时过经年,一个早已不露真心笑容,一个却嘴角轻扬道不尽的风流。
  李律的出现打破了晚宴的氛围,每个人脸上都是厌恶,仿佛这个孩子是如此的不可饶恕。身旁的母妃提醒着李念,不要在父皇面前失了规矩,更不要去做有失身份之事。
  那时的李念听话乖巧,他不敢违抗母妃的命令,就默默地观察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弟弟。再后来,从旁人口中知道了有关李律的一切传言,他们也曾有过眼神触碰,李律倔强冷漠的眼神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又或许是他内疚于自己冷眼旁观的态度。
  多年之后,他们之间的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人人敬仰的五皇子,变成了别人口中风流快活的闲散王爷,那个倔强的少年,踏上了皇兄们不惜任何代价都想要夺取的皇位。
  如今再注视着李律,李念心中多了一份坦然,他看过人情冷漠,却未曾亲身经历人间风雨,他们终究不会走向同一个方向。小时候因为畏惧不敢靠近的那个小小身影,已渐渐越来越遥远。
  李念嘴角弯了弯,终究还是收回了,看向李律的目光。
  李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不明所以,对这个五哥他并没有多少怨恨之情,人情冷漠也好过随意践踏,他眼神平和下来,“这是皇后配制的养心茶,淳王若喜欢,朕让侍女送些去淳王府。”
  “谢陛下,只是这个时候万不敢劳烦皇后娘娘。”褪去了放荡不羁的公子哥表象,李念自带很强的压迫感,“臣今日前来,是有事情要禀报。”说完他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侍女。
  “你们都退下吧。”李律屏退了殿内侍女,垂眸看向坐在下方的李念。
  李念从衣襟中拿出一张残破的碎纸,走上前双手递给李律,“这是臣端午节进宫时捡到的。”
  那是一张不完整的奏折封签,是红色却又不是正红,封签上有污渍看得不是太真切,但还是隐隐约约的能看出其中暗红色镂金暗纹,李律的眉头微皱,“这封签是在哪里捡到的?”
  “回陛下,淳王府与皇宫北门相近,端午节进宫时,臣就取巧从北门进入,北门到羲和殿需经过玉銮殿侧面的一个廊道,从廊道绕去羲和殿后花园,这个是在廊道旁的一棵树下捡到的。”李念退回去坐下,“臣好奇便捡了起来,上面沾了泥土,臣本以为是沐国封签,恰好在阳光照射下反出了底下的暗纹。”
  “这确是奏折封签,但不是沐国的,”李律眼神锐利地扫过李念的方向,“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来源,不然也不会拿一张残缺的封签就贸然进宫。”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李念轻笑了一声,“臣虽闲散逍遥,但很多事情还是心中有数的,沐国封签是正红色且无任何暗纹,只在右下角有细小的沐国符号,这是作为皇子必须牢记在心的。”他站起身走到正殿中央,“此事事关重大,不提前了解情况,必不敢进宫传递错误情报扰乱君心,所以臣和叶敬卿交流了意见,还望不会因此对他有所牵连。”
  李律起身走到李念身前,带着李念坐回了座位上,他也顺势坐到了李念身旁,“你的外公桃李满天下,叶敬卿也是老人家的学生,与你交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群臣之间意见交流也是常有之事,你们替朕分忧,也是朕的幸事。”
  中书令叶敬卿是李律提拔上来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且叶敬卿与李念交好,也不是秘密。他不多疑排外,李念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把这件事说出来,就不可避免地参与进未知的纷争中,能做到如此果决,李念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简单。
  “这是臣应该做的。”李念目光微转,“只是有件事情还需向陛下求证,臣和叶敬卿认为封签上暗纹与瑞国图腾有些相似,但太过残缺不全无法准确辨认。”
  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瑞雪封年’四个字后,李律唤来守在殿外的侍女,“把这个交给舒青漓,现在就去不可耽搁。”
  见李律在宫中竟如此谨慎,李念心中一沉,事情可能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等侍女走后,李律端起手边的茶杯,“你在怀疑瑞国?”
  “是,一开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和亲之事不在少数,可如果在舒才人进宫前就有人与瑞国私通,这个时间点太过于巧合了。玉銮殿后方廊道位置幽静,里面植物繁茂,能起到很好的遮掩效果,若是有人藏在此处,很难被发觉的。”
  “谁都不会想到,有人胆敢在宫内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最安全。”李念端起茶壶,给李律茶杯中倒上茶水,“臣那日进宫时辰并不早,其他亲王已经入宫,所以不能确定掉落封签的是文武百官还是亲王。”
  “不管是谁,卖国通敌是坐实的。”李律语气冰冷,眼中闪过寒光。
  不多时,舒青漓就到了光华殿,看到坐在殿中的李念,他略有些吃惊,却是面不改色地上前去行礼。走到李律面前,从衣襟中取出了瑞国密信,李律的隐晦说辞他是明白的。
  李律接过密信,把残缺封签与密信上的封签做了对比,“果然。”
  见李律面色阴沉,舒青漓就明白此事非同小可,碍于李念在场,他并未多问,而是拿着密信和封签退出了光华殿。
  思考了良久,李念还是开口道,“若陛下信得过,此事臣也会暗中调查,叶敬卿那边也会让他多加留意。”说完他看向李律,眼神淡然。
  李律轻笑着摇摇头,“虞太妃曾为你的前途到处奔走,你来帮朕,就是与母妃对立了。”
  “陛下不用担心我们的母子情分。”李念没了刚来时的拘谨,他倚在椅背上,放松了些,“外公是支持陛下的,也曾不止一次说过陛下是明君,这是臣和家族做出的选择。”
  听完李念的话,李律并未开口,而是等着李念继续说下去。
  “而且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学识上,可以有个一官半职出谋划策,皇位不是谁都能坐的,臣比皇兄们有自知之明。”
  李念并无野心,理想也不过是为国出力,只因母家太过出众,又深得先帝喜欢,被太子视为眼中。每次被父皇夸奖,他就能注意到,太子看他的眼神又冰冷了几分。
  曾经亲王夺位的惨烈还历历在目,先皇在位时就已经暗潮涌动了,私底下见不得光的动作,李念也是有所察觉的。
  虞妃爱争权夺势,也想要用家族力量把他推上皇位,这是他仅有的一次违抗母妃命令,不去配合那些阴谋算计,而是用玩世不恭掩盖了所有光芒,早早搬出宫远离那些刀光剑影。
  李念早就看出跟随太子毫无意义,可如今不同,李律登位后沐国的变化有目共睹,这次或会牵扯出大的阴谋,他不想再继续风流快活逃避责任。
  “那就有劳淳王了。”李律无需再同李念客套,虽对李念的突然改变有所不解,但他也不会因先前之事,就有所偏见。
  得到想要的回答,李念笑着端起茶杯,“这是臣应该做的,臣并无大的志向,只求国家安稳局势稳定,这样才能安心地继续做闲散王爷。”
  “对方一旦察觉封签遗失,定会去寻找,虽时隔半月有余,你我兄弟间关系淡薄,你这样突然进宫怕是会被注意到。”李律思索了一下,“对外就说是朕传你进宫,商议你的婚事,你不同意赐婚,与朕闹得很是不愉快。”
  李念闻言挑了挑眉,“我们关系本就疏远,闹僵了岂不是更好,臣与叶敬卿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平日里饮酒相谈,由他来传递消息最为稳妥,不会引起怀疑。”
  拿起茶杯,他用力摔到了地上,“恕臣冒犯了。”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茶杯碎裂成几瓣,茶水飞溅到衣摆上。
  “切记一切小心,宁可错过不能暴露。”李律站起身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朕是为了你好,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枉费了朕的一片心意。”
  李念起身推开了正殿大门,“臣的事情就不劳烦陛下费心了。”他眼神冰冷地瞪了一下门口的侍从,拂袖而去。
  阳光透过大门斜照在李律身上,他低着头站在斑驳的光影中,看不清脸上表情,踢了一脚地上的茶杯碎屑,“传旨。”
  李念刚回王府不久,就传来了陛下的旨意,‘淳王因违抗圣意,顶撞圣上,责其在府中闭门思过’,李念接旨后啧了一声,“真是爱记仇。”当然李律护着他的这份好意,他自然是乐得清闲地接受了。
  当天午夜时分,漆黑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了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门童打开门后,恭恭敬敬地把门外之人请了进去。院内灯火通明,方才看清来人是一个有些年纪的长者,高高束起的发丝中夹杂着很多白发,身材高大魁梧,他冷哼一声阔步进了屋内。
  屋内只点了几根蜡烛,显得有些昏暗,坐在当中的男子看到来人后微微点了下头,“这么晚了突然过来,有何事?”
  “上次说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还是亲自过来放心,手下人一旦失误,你我都逃脱不了干系。”屋内香炉中薄荷的浓烈香气飘到年长者鼻腔,他拿起旁边的香炉盖,盖了上去。
  “我特意去查看过,并未见到你所说之物。”男子站起身,与年长者稍微拉开了些距离,“可能就是运送途中已有破损。”
  “那个地方鲜有人经过,看来确实如此了。”年长者走到座位上坐下,“听说淳王今日进宫,与陛下闹得很不愉快,为了保险起见,我偷偷调查了端午那日各位亲王的进宫登记,淳王是从东门进宫的。”
  “你是怀疑淳王?他天天风流快活的,你怀疑崇王的可信度都比淳王高。”男子声音中带着警示的意味,“你居然还敢去调查亲王,这个时候就不怕露马脚了?”
  “自然那边有我的心腹,这些不用你提醒,倒是你做事小心些,别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年长者说完站起身离开,趁着夜色的遮掩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翌日,李律如往常那般去了朝会,此事他没再派舒青漓去调查,近半月雨水多,很多蛛丝马迹怕是早被大雨冲刷干净,无需再查。倒是下朝后,让舒青漓去御膳房取了枣花酥,送去望舒宫给君瑶。
  李律下了朝会,刚回光华殿,就有侍女前来禀报,“陛下,刚刚璇昭仪娘娘派侍女过来,说是娘娘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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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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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李律抬手抹去了额角的汗珠,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流霞宫侍女说,璇昭仪娘娘从昨夜就恶心呕吐,太晚了不敢弄出大动静,怕惊扰了陛下,忍到天亮才请得太医。”侍女上前忙用扇子给李律扇风。
  “朕去看看。”李律唤了两个侍女,一起去了流霞宫。
  以璇昭仪的脾气,能忍一晚上不声张,要么是知道收敛了,要么就是根本没多大问题。不过既然让侍女来请人了,李律也不想去真的驳璇昭仪的面子。
  流霞宫侍女们见李律来了,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们赶忙屈身行礼,听寒走了过来,
  “陛下,娘娘正躺在床榻上浅眠,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不用了,让她好好休息吧,别惊扰她,太医怎么说?”李律拦住了要去殿内的听寒。
  “回陛下,太医说娘娘是饮食不当引起的脾胃不和,需要多加调养才是。”听寒低着头跟在李律身后,她这话说得就很巧妙了,哪怕问题不大,也得让人觉得有问题,尤其是陛下。
  李律快步进了殿内,躺着床上的璇昭仪适时地睁开了眼睛,她面色略显苍白,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没了往日里的浓艳凌厉,整个人真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璇昭仪用手撑着床就要坐起来,李律走过去坐到了床边,“你不舒服,不用行礼了。”
  “陛下政务繁忙,还劳烦陛下过来,是嫔妾的不是。”璇昭仪用手背掩着嘴唇,轻咳了几声,双眸也似含着雾气,让人不忍说一句重话。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太医可有开药?”李律伸手摸了摸璇昭仪的额头,这才放心地收回手,见殿内侍女一个个忙前忙后,却毫无焦急的神色,他了然的眯了眯眼睛。
  “有...有开了几方中药,说嫔妾最近要多吃米粥养护肠胃。”璇昭仪抓着李律的手腕,轻轻捏了一下,把李律的视线收了回来。
  唤了听寒去后厨盯着中药熬制情况,李律转头对璇昭仪轻轻笑着,伸手捋顺了贴在璇昭仪额前的碎发,“不舒服要及时用药,万万不能拖,朕看着你喝了药才能放心。”
  “嫔妾等下会喝的。”璇昭仪慢慢坐起身,倚靠在李律身上,“陛下抽空过来,嫔妾不想这些小事都让陛下操心,嫔妾有许多话想要和陛下说呢。”
  “这怎么会是小事,看着你喝药是最重要之事。”李律接过听寒端来的汤药,苦涩的味道飘满了空气中,他憋着气把药碗喂到璇昭仪嘴边,“听话。”
  在中药苦涩味道的刺激下,璇昭仪真的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她又不能说自己装病,怕真被李律治一个欺君之罪。
  璇昭仪便只能皱着脸,把喂到嘴边的汤药灌下去,她喝完后捂着嘴趴在床边,感觉真的要恶心呕吐了,眼里竟也含满了泪水。在她低头时,恰好错过了李律唇角露出的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听寒赶忙递上一盘蜜饯,李律伸手拦住了,“蜜饯的甜腻会冲淡药效,等一等再吃吧。”他扶着璇昭仪坐好,“朕会吩咐太医院,每日送药过来看着你服下,好好调理身体,朕才能放心。羲和殿还有奏折未处理完,朕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李律刚出去,一个侍女就端了米粥进来,“娘娘要吃些东西吗?”
  盯着李律离开的背影,璇昭仪坐在床上一脸不甘,“吃什么吃,早不端上来,要你们干什么!”她一挥手打翻了侍女手上的米粥,米粥打翻在地上,侍女顾不上溅到米粥被烫红的手背,跪下收拾着碎屑,一句话不敢说。
  转眼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舒才人和亲已有一月有余。
  沐瑞两国自从正式建交后,使者往来密切,瑞国翎帝也多次传来书信,情真意切地表达对李律的欣赏之情。今日又是使者觐见的日子,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使者字里行间总是会隐晦地提到舒才人,李律并未正面回应,而是应对几句送走了使者。
  待使者走后,舒青漓凑过来低声说,“舒才人不过被晾了一个月,瑞国就沉不住气了。”
  “其他先不说,送过来的美人原封不动地放着,传到别国耳中,怕也是落为茶余饭间的笑话。”李律边往光华殿走边说道,“你以为翎帝那些信就是为了夸奖朕吗?舒才人被冷落他面子上自是过不去的,但又不能明说,就只能从侧面提及。”
  “属下听说,那个舒才人高傲得很,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舒青漓跟在李律身侧,“陛下在西旻宫,怕也是得不到什么好的待遇。”
  “她这样不是更好,若是处处做得滴水不漏,反倒不好对付了。”李律冷哼一声,“如此暗示了,面子总归是要给的。”
  “那要去请舒才人过来吗?”舒青漓瞬间理解李律话中的含义,及时把话接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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