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做事还如此毛手毛脚？宫中规矩都忘了吗？怎敢惊扰了娘娘！”温嬷嬷果不其然对着碧儿一顿言辞教导，神色更是严肃的吓人。
“奴婢知错了。”碧儿马上半跪下认错，温嬷嬷她向来是怕的，说完抬起头看着舒才人，瘪着嘴，“娘娘...”
“罢了，起来吧。”舒才人对下人从不严苛，她伸手端起茶杯，“你这是又听到了什么消息吧。”近日调养得好，她面色红润，倒也有了闲情逸致听碧儿说一说宫中趣事。
碧儿站起身，娘娘第一次对她的消息有兴致，她自是高兴得不行，就连温嬷嬷瞪过来的警告目光都被忽视了。
“前几日不是厉国提议和亲嘛，今日朝会上，陛下回绝了和亲。”碧儿自顾自地说着，“据说陛下态度很坚决，现旨意已经传于厉国使节，使节应该午后就会启程返回。”
舒才人掀杯盖的手一顿，“你是说，回绝了和亲？”像是没听清般，她又复述了一遍，说完看着碧儿。
“是的！”碧儿越说越激动，秒回复了舒才人的问题，“之前众臣提议让瑾王去和亲，陛下昨日还召了瑾王进宫，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不知怎地今日突然就回绝了。”
舒才人听后没有回话，一直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就连杯盖上的水珠滴到了长裙上都未曾发觉。
“娘娘您没事吧？”从舒才人的脸上捕捉到一抹不自然，凌砚开口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乏了。”舒才人把茶杯放回桌子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无需再提及了。”说完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
屏退了内殿所有侍女，舒才人无力地倚靠在了矮榻上，情绪复杂翻涌。像是替那个从未谋面的公主高兴，又像是遗憾自己没能如此的幸运。
她们就像一颗颗棋子，被那些所谓的权力支配者，来操控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生，棋子一旦落盘，唯有向前。这是第一次有人推翻了棋局，把棋子捡起，放回了原本的棋笥里。
李律的行为她是震惊的，以国家为重，连她都懂的道理，不可能一国之君不明白。不过倒也让她对李律，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日月轮换，午夜时分，一座宅邸中。
昏暗房间内，在这个昏昏欲睡的时辰，香炉里散发的浓烈薄荷香气刺激着敏感的神经。男子坐在桌前双手交叉，“和亲之事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理应如此，但这样也未必不好，给你省去了没必要的麻烦。”年长者皱起了眉，拿起香炉盖盖了上去，隔绝了刺激气味，“事情的发展开始脱离掌控了，必要时可以出手了。”
“你在宫内安插的眼线不止一个吧，这么长时间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烛光映照在男子脸上，显得他面色阴晴不定，“真是一群废物。”
年长者的手在桌面上拍了一下，颇为不满，“你的人就好了吗？连交代的任务都做不好，若不是还有用处，我早派人灭口了。”
“我劝你别打此人的主意，动不得。”男子挑眉，年长者的反应似乎让他心情颇好，“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又何必急于一时。”
“李律心思缜密，我的人基本无法靠近。”似是受够了屋内的昏暗，年长者起身又点亮了几支蜡烛。
“那就先从身边人下手。”男子五官清晰地显现出来，同时显露的还有他眼中闪过的狠戾，“舒青漓。”
年长者瞥了一眼男子，重新坐回椅子上，“放心，会做得干脆利落，不过还需从长计议。”
“你做事我放心。”男子点了一下头，目送年长者离开。
隔了一段时间，确认年长者不会再回来，他起身熄灭了所有蜡烛，打开了门，喊来门口的仆从，“明日去一趟福暖阁，在姚夫人那订的酒应该到了。”
翌日，福暖阁里，刚过辰时一楼大厅就已几乎坐满。富家公子们大多无所事事风流快活，比起去风尘场所掉了身价，这福暖阁便是最好的地方了。
中间舞台上开始了表演，穿着一袭白衣的女子走到了舞台中央，纱质长裙带着恰到好处的诱惑之感，随着动作勾勒出身体曲线，朦胧又勾人。她是姚夫人前一月刚刚带回来的，眼神中透着一抹不染尘世的淡漠，可越是这样，酒客们就越有兴致。
姚夫人手执团扇从楼上下来，看着酒客们对舞台表演的热烈反应，勾起唇角，似是笑又仿佛带着不屑。团扇上绣着梅花图饰，与她绛紫色绸缎长裙互相映衬，大气绝美。
见她下来，迎上来一个侍从，“姚夫人，有一位公子说是来取订的酒，已经恭候多时了。”
姚夫人顺着侍从的目光看过去，见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与其说是男子，不如说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更贴切，她没有回话，而是朝着少年走了过去。
少年见到姚夫人，从袖口中拿出一枚印章，放于掌心呈了上去。姚夫人看后了然，示意少年把印章收好。
“今日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了。”姚夫人假意扇了几下手中的团扇，“今年比往年寒意更重，埋在土里的酒便启出得晚了些，不过也已经在路上了，回去回复你家公子，大约就是这几日了。”
把姚夫人的话悉数记下后，少年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这时，酒杯碎裂声从舞台中心传来，姚夫人闻声转过身，便见到方才翩翩起舞的女子，身旁多了一位酒客，以及地上碎裂成几块的酒杯。
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扶了一下怒火中烧的酒客，“公子这是怎么了？怎动了如此大的火气？”
“姚夫人，不承想惊动了你，这福暖阁的规矩我自是明白的，我本没有逾越之举，不过觉得姑娘舞跳得极好，想献一杯酒，可这姑娘不但不领情还打翻了酒杯。”酒客提高了声调，“这未免就不太合适了吧？”
“公子息怒，我这就让她给您赔礼道歉。”姚夫人说完看向身旁女子，女子眼神倔强刚要开口辩解，她抬起手在女子脸上甩了一巴掌，在喧嚣的环境中也格外的响亮，“混账东西，还不赶紧给公子道歉！”
女子被打的整个人摔到了地上，嘴角还渗出了血丝，她抬起头，看到姚夫人面色阴冷时，吓得浑身颤抖。赶忙爬起来跪坐在地上，“是奴家不识好歹，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怪罪。”
“还不赶紧滚下去。”姚夫人瞪了一眼女子，可转过身时，又满脸笑意地对着酒客说道，“后面还有很多姑娘要表演呢，定是有公子喜欢的，公子今日的花费全部免单，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卖我个面子？”
酒客只是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回到了座位上。姚夫人示意侍从把酒杯碎屑清理干净，眼神瞟了一眼角落位置，用团扇挡住了唇边笑意，迈着优雅的步伐回了二楼。
没过多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二楼是贵宾区，不是所有酒客都能上来的，唯有身份尊贵且持有特殊许可证方可进入。姚夫人看清来人后，并未惊讶，仿佛早就知晓特意在此地等候般，“韩公子。”
“姚夫人。”韩曦点了点头，“近日繁忙未曾登门，还望姚夫人莫怪罪。多日不见，夫人更是雍容典雅惊鸿绝艳。”
“韩公子还是这般会哄人。”姚夫人勾起红唇，笑得甚是开心，“承蒙韩公子诸多关照，在竹韵间给公子备下了一份大礼，还望公子喜欢。”
“既然如此，韩某就先谢过姚夫人了。”韩曦甩开手中折扇装着斯文模样，只是在与姚夫人错身时，嘴角挑起的坏笑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走到竹韵间门口，便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入。
此刻屋内是方才舞台上跳舞的女子，她一只纤细的手腕被绑在床上，满是惊慌无措。韩曦关好门，舔了舔嘴角，“别怕，我自是会怜香惜玉的。”
姚夫人脸上的笑容褪去，眉眼间竟有了几分阴狠，经营福暖阁多年，酒客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她看一眼便知。
以韩曦的地位，什么皆是唾手可得，但他偏偏喜欢把高高在上的物品摔碎踩在脚下，那她便遂了他的心愿，给他一个满足口味的玩物。只是没料到中间出了酒客的事端，还好没有扰了韩曦的兴致。
午后，宫中素尘宫里，刚刚用过午膳的安婕妤正在花园里遛弯，已有孕五月的她，肚子隆起，青玉紧紧跟在她的身旁，不敢有失。
“陛下已经多久没来了？”安婕妤面色平静，想着当初皇后有孕时陛下的关心爱护，难免心中落寞。
“陛下近日事务繁忙，已很久没有来后宫了，娘娘千万别多想，陛下前两日还派人送来了补养身体的燕窝，心里是有娘娘的。”见安婕妤有些累了，青玉赶忙上前搀扶。
从后面上前一位侍女，“娘娘，汐美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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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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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婕妤笑了一下，“请娘娘去正殿，本宫稍后就来。”话刚说完，就见汐美人走了过来，代替青玉挽上了她的手臂。跟着一起过来的瑶儿低头请安，很是恭敬。
“去正殿等我就好的。”安婕妤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笑意。
“这不是想快一点见到姐姐吗？”汐美人扶着安婕妤在正殿坐好，“我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怕会传染给姐姐，便拖了这么久才来。”
“上次瑶儿来禀报你身子不适，我就一直挂念着，奈何天寒地冻，我身子不方便，便没去青盐宫看望你。”安婕妤说着握起了汐美人的手，“看你气色还是差了些，还要多加调养才是。”
汐美人脸上陇上一层红晕，“多谢姐姐惦念，太医说我的身子并无大碍了，还劳烦姐姐派侍女送去补养品，妹妹定要亲自来道谢。”
“妹妹这样可就生分了。”安婕妤看了一眼殿内侍女，“你们都退下吧。”
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后，汐美人开口道，“家中听闻我与姐姐交好，便都放心了，没有再为难我。”
“那是最好了。”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安婕妤笑着看向汐美人，“这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在后宫更是如此，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这后宫就连自保都变得如此艰难，还好有姐姐陪我。”汐美人剥了个橘子，递给安婕妤。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汐美人便借故离开了，她并不想扰了安婕妤休息。
回青盐宫会路过湖边凉亭，汐美人还未走近，就看到凉亭里有两个身影，刚要迈步走过去，余光看到了拐角处出现的璇昭仪。她往后退了几步，目光在湖边与凉亭连接的鹅卵石小路上扫过，在璇昭仪看到她前绕远离开了。
璇昭仪同样在远处就注意到了凉亭，以至于没有发现悄悄走开的汐美人。她轻哼一声走了过去，还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声响惊动了坐在凉亭里编竹柳的清婕妤与芸美人，把手中物品放在一旁，她们赶忙起身行礼，“璇昭仪娘娘万福。”
“不错，倒是懂规矩。”鹅卵石小路让璇昭仪皱了皱眉，她特意绕过，从另一侧进了凉亭。只是进来但没坐下，凉亭天天在外面风吹日晒，不知多久才打扫一次，有洁癖的她自是万般嫌弃。
其他人见状都不敢坐下，也没人再说话，一时间凉亭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璇昭仪倒是罕见的先开了口，“怎么没见玉婕妤？你们三人不是向来形影不离，好的不分彼此。”她还在‘不分彼此’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意欲明显。
“寒姐姐去辰贵妃娘娘那里了，习字作画，也是兴趣相投。”回话的是清婕妤，她语气淡淡的，很是敷衍。
“是兴趣相投，还是攀上高枝呢？”璇昭仪唇角一勾，“这贵妃的位份摆在那里，又刚刚生了皇子，辰贵妃可谓风光无限。玉婕妤这个时候总去望舒宫，难免不让人怀疑她的目的。可是再怎么说，你们两家世代交好，你与她又是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这时不带着你，未免太不把你当回事了。”
单纯的清婕妤，想了许久也没找到还击璇昭仪的话，只能不甘心地回复一句，“我相信寒姐姐。”
“呵，相信？清婕妤可真是单纯，哪天被出卖了是不是还要感激涕零呢？”璇昭仪的目光一转落到芸美人身上，又注意到了放在一旁的柳枝，“芸美人真是闲情逸致，还喜欢编这些东西，本宫每日都要打理宫中事务，清闲不下来，倒是羡慕得很。”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芸美人低着头回应着，并未与璇昭仪有眼神接触。
“心灵手巧没错，但还是文雅些的好。”璇昭仪又往前迈了几步，“这样说不定才能得陛下喜爱，争宠还是要靠自己，没准哪天你的姐妹们宠冠后宫，你见面了还要低头唤一声‘娘娘’。”说完她用手帕捂了捂嘴，“真是口无遮拦了，但本宫也是为了你好，都是姐妹，谁获宠本宫都是高兴的。”
“就不劳烦娘娘费心了。”芸美人偏过头，避开了璇昭仪的目光。
璇昭仪挑了下眉，“那你们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扶着听寒的手出了凉亭，挺胸抬头地回了流霞宫。
“别相信她的挑拨离间。”芸美人轻抚了几下清婕妤的长发，两人一起坐回了凉亭里。
清婕妤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放在身后的右手握紧，带着一种执拗，或者说是愤愤不平。
转瞬间到了四月，初春时节，嫩芽已悄然钻出，给单调的冬日增添了色彩，虽早晚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寒意，但也舒适了许多。
正午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燕王府门前，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富家小姐模样的女子。不甚浓烈也说不上淡雅的妆容，配着赤金松鹤长簪与烟霞紫轻罗长裙，大气典雅，路过的行人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门口侍卫上前行礼后，打开府门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所来之人燕王府无人不晓，更不敢怠慢。“五公主殿下万福，”门童快步上前行礼，“不知殿下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无妨。”李长婧目光在周围扫过，“怎不见你家王爷？”
“回殿下，王爷一早便出门了，估摸着回来的话也还需一到两个时辰。”门童侧身让出了道路，“王妃在内殿里休息，属下这就去禀报。”
“不用，本宫过去便是，她身子重不方便。”李长婧说完便带着侍女进了殿内，在下人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想着李念的情报果然靠谱，李筠真的没在府上。
怕突然进去会吓到郭沁，李长婧在内殿门外敲了敲门，才迈步走了进去。
郭沁正半靠在矮榻上，手中拿着针线，在给还未出生的孩子缝制衣裳。不足两月她便要生产了，越发觉得很多事情吃力了起来，平日里都是李筠护在身侧，帮她打点好一切。
今日出门前，李筠还多加叮嘱郭沁不可逞强，万事等他回来。
随着门口的动静望过去，郭沁看着突然到访的李长婧，她又惊又喜。对于五姐她是喜欢的，身份高贵的李长婧有傲气但并不骄奢，看似一个眼神压迫力十足，实际非常真性情。她笑着刚要起身，就被大步走过来的李长婧按了回去。
“你我之间无需这么多规矩。”李长婧拉着郭沁的手坐到了旁边，“今日闲暇无事，便想着来看看你，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