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兴还来不及。”郭沁脸上带着干净纯粹的笑容,她将手中缝制一半的衣裳递给身后的侍女,“你们都下去吧。”
李长婧也无需客套,自己起身从茶壶中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几口放到了矮茶几上,“我听门童说七弟出门了?”说着又坐回了郭沁的身边。
“是的。”郭沁点了点头,“舅舅昨晚刚从瑞国通商归来,便派人来府上,说是给我和孩子带了许多新奇玩意,因舅舅明日又要出发去往储国,让王爷今日务必过去。”
“刚回来也不多休息几日,着实辛苦了。”李长婧伸手帮郭沁捋顺了依靠时弄乱的长发,“倒是我们聊起女子的话题更方便了,七弟这次见不到也没关系,反正我是来找你的,和不贴心的弟弟比,还是弟媳最讨人喜欢了。”
“五姐最会逗我开心了。”郭沁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说来也巧,五姐今日不来,过几日我也要派人去请五姐。”她手抚上肚子,低下头欲言又止起来,“我...我......”
“你是想问生产的事情吧?”李长婧与驸马成亲多年,且育有两子,这种事情看郭沁的反应她便知晓。郭沁脸皮薄,她也不为难,把自己的经验全部讲给了郭沁,还说生产时必到,让郭沁放心。
“前两日我进宫看望公主皇子,皇后娘娘还问到你了呢。”李长婧像是随口一提,点到即止。
郭沁拉着李长婧的手,“这些日子里,皇后娘娘也是不停地往王府里送东西,还说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何德何能,能得你们如此关心爱护。”
“你这话就见外了。”李长靖轻轻揉着郭沁的手指,“若不是有君臣这层关系,放在寻常百姓家中便是姐妹,这相互关心也是应当的。而且陛下年轻有为,沐国长盛久安,我们才能这样安稳地坐在一起谈心。”
“确实,舅舅的生意也全靠陛下支持,不然也不会如此顺畅。”郭沁是知恩之人,说的时候眼睛中全是感激,“说起来我还没见过皇子呢,实在是马车颠簸,不宜进宫。”
“以后有的是机会,等你生产了再去也不迟,三个孩子年纪相仿,说不定还能玩到一起呢。”李长婧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听闻近日朝中事务繁忙,驸马也忙碌了起来,除了和亲之事外,其他都是神神秘秘的。”
闻言郭沁露出一丝迷茫,“连五姐都不知晓的事情,更不会传于燕王府,王爷向来不问政事。可若是国家需要,也自是应该出一份力的。”
“谁说女子胸无大志,我看你比很多男子都懂事理。”李长婧笑了一下,“你现在重中之重就是安心养胎,什么事都大不过这件事。”她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这是当年我出嫁时母妃给我的,是一对,这一只我一直戴在身上,现在给你,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郭沁赶忙推辞,却被李长婧先于一步将玉镯戴到了她的手腕上,玉镯温柔剔透,更衬得她皮肤白皙,见李长婧如此坚持,她笑了笑,“谢谢五姐。”
“这才对。”李长婧拉着郭沁的手,看着纤细手腕上的玉镯,轻轻笑着。
眼看着天色渐晚,李长婧又叮嘱了一番后,走出了燕王府。目的已达到,她要做的就是在李筠回来前离开。
傍晚时分,李念伸了个懒腰从内殿走了出来,刚睡醒的他心情好到不行,就连侍女不小心打碎了茶杯前来请罪都不在意,只是说了句,“一个茶杯而已,姑娘们的手要是弄伤了,如此不爱惜自己,本王才是会生气的。”
走了几步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通知后厨,不用备晚膳了,本王在饭庄订了酒菜,应该很快便会送到。”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不多时门童手中便多了一个精致食盒。李念眯了眯眼睛,吩咐侍女将食盒直接送去了内殿。
轻巧地打开食盒,美味珍馐摆列其中,李念纤长的手指一转,越过盘子,摸向了食盒夹缝处。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字体娟秀,出自李长婧之手。
纸条上内容并不多,隐晦地写了几行只有他们才懂的暗示,李念看后了然,但目光从边角的一行小字扫过,低头嗤嗤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他喝了几口水润了嗓子,“明日派人去首饰店买一个玉镯,要最好的。”
李念拿起筷子,心安理得享受着五公主的好意,一顿饭吃得很是舒适。
午夜,万物沉睡归于寂静,躺在床上的李念坐起身,掀起身上的锦被。他没有点亮烛火,而是摸黑走到了窗边,曲起的手指在窗框上敲了两下,窗外闪现一个身影,是李律派去的暗卫。
看到来人后,李念把窗子轻轻开了一个缝隙,把一张纸条递了过去,那是李长婧之前送来的,当然那行小字被他提前用小刀裁剪掉了。
“尽快带给陛下,告诉陛下,本王明日进宫,获取了一份人命关天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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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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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因午夜传递情报晚睡的李念,直接睡到正午才起,连早上的朝会都没参加。他还悠闲地在府上吃了午膳后,才坐着马车进了宫。
等他来到光华殿时,却被侍卫拦在了门外,“淳王请留步,陛下在内殿休息,没有旨意不得放任何人进入。尤其是淳王,陛下说您为了政事日夜操劳,不如再多休养几日,就不要急着进宫了。”
“本王这不是来给陛下请罪了吗?还请劳烦进去禀报一下。”李念眼睛一转,一副委屈模样,“若是陛下还不召见,本王只好跪在这里了,陛下应该不忍心的吧。”
“淳王请稍候,属下这就去禀报。”侍卫说完转身就往殿内走,还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让亲王跪在门外,陛下怪罪下来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念对着另一个侍卫微笑了一下,双手背在身后很是乖顺。
不多时,门内传来了脚步声,侍卫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淳王,陛下请您进去。”
“多谢了。”李念声音中带着笑意,慢悠悠地迈步进了殿内,仿佛心情大好,还笑眯眯地与碰到的侍女打了招呼。
李律果然如侍卫所说在内殿休息,李念过来时他刚睡醒不久,几个侍女正在给他整理长发衣衫。他一抬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念,使了个眼色。
李念接到李律传递来的目光后,马上低下头,“早上起晚了没来参加朝会,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进来吧。”李律声音冷冷淡淡,等到侍女都出去关好内殿大门后,他坐到矮榻上轻笑出声,“行了别演了。”
伴着一个浅笑,李念挑了挑眉,哪还有刚才谦卑恭顺的模样。他几步迈到李律身边,在矮茶几的另一边坐下,还很不见外的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既然演戏当然是演全套,要不怎么对得起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
“得到了不得不马上进宫禀报的消息,又怕时间点太过巧合惹人怀疑,就故意不上早朝,在殿外和侍卫来这么一出请罪的戏码,这也就你想得出来。”李律眯了眯眼睛,“朕看你是真的很不想上朝会。”
“每日早起真的很难,让臣偶尔偷个懒吧。”李念用手肘撑在桌子上,完全放松的姿态,“陛下对臣越是严苛谨慎,就越证明陛下要用臣,却又不是百分百放心,岂不是一举两得?”
“敌人也不是傻子。”李律勾起了唇角,拿起一把折扇用力地拍在矮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高了音调,“淳王现在才来请罪,未免太迟了些,还是朕对你太过宽容了。”
闻言李念低头嗤嗤地笑了出来,“别说,陛下演起戏来还挺是那么回事。”
“说重点。”李律轻咳了一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拿出暗卫送来的纸条,放在了矮茶几上。
“今日要说的事情有三件。”把纸条拿起来扔到了香炉里点燃,李念不急不缓的开口道,“第一就是五公主传回来的消息,郭沁那边有了进展,必要时七弟应该会有所配合,不过臣建议郭沁生产后再做打算,以免引起七弟的怀疑。”
“这自是肯定的。”李律往香炉里添了一些草木香,遮挡住了纸张燃烧的气味,“虽说现在情况不容乐观,但时机也还未成熟,等敌人重心全部放在沐国,才是我们行动的时候。”
“话虽如此,还是太过于冒险了。”李念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子,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那必定是敌人全部部署好的时候,再到他们有所行动这个间隙,时间差必须万无一失。”
“险中求胜,才能逆风翻盘。”李律低着头似是在谋划着什么,“越是觉得准备周全,才越会露出马脚。”
李念听后点了一下头,还是听从了李律的安排,“谨遵陛下旨意。”
“第二件事与福暖阁有关吧。”李律手指在矮茶几轻点着,抬眼看着李念。
“没错。”李念回了一个赞许的目光,“自从上次去过福暖阁后,臣就觉得那里定是有什么秘密,就每日派人盯着动向。时隔一个多月后,韩曦再一次出现在了福暖阁。”
在矮茶几上轻点的手指蓦地停住,李律没接话,而是直直地看着李念,等待后续话语。
“上个月十五日早上,姚夫人单独接触了两个人。先是一个少年去取酒,酒似是未到,姚夫人与少年在一楼只是简短的交谈了几句话,少年便空着手回去了。三日后,这个少年再次去了福暖阁,这次姚夫人没有再出面,而是柜台男子把两壶提前准备好的酒交给了少年,少年道谢后便离去了。”
说到这李念停顿了一下,“少年脚下步伐很快,芙湘街胡同较多,弯弯折折,我的人没有跟住,从那次以后那个少年再没有出现在福暖阁。”说完他脸上带着歉意,“是臣疏忽了。”
“若是与福暖阁有关系,还会出现的。对方明显对地形更加熟悉,你的人贸然跟随才是会有危险,朕会派一个暗卫跟着你的人,这些事情让暗卫去做,你不能暴露身份。”李律从矮茶几暗格里拿出一个暗纹,“交给你的人,暗卫看到会全力配合。”
双手接过暗纹放到了衣襟里,李念继续说道,“这另一个人就是韩曦,我的人过去时他就在福暖阁了,在一个比较靠近角落的位置。一开始和普通酒客无异,后来酒客调戏舞台女子起了冲突,姚夫人解决了事端后去了楼上,不久他便起身也上了楼,福暖阁里对酒客的等级划分很严格,能去二楼的以上的都是贵宾。”
“韩曦在楼上待了很久才下来,一副得意模样,手上折扇摇得很是炫耀。”李念的眼神暗了暗,“那日舞台表演的女子,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消失了一般。”
“怕是当作玩物献给了韩曦。”李律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骨节分明。
“臣也是这么觉得,那个女子据说清冷高傲,韩曦虽好色,可也是挑剔得很,唯有这种仿佛生长在高山上的花骨朵,才正中了韩曦的喜好。”李念厌恶地撇了撇嘴,“若真如猜想这样,必定是姚夫人主动送过去的。臣听福暖阁侍女说,能去舞台表演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女子,一般酒客是不能轻易触碰的,重金培养出来的才女,第一次出场还未为福暖阁赚回银两,就送给了韩曦,这奉献未免太大了吧。”
“姚夫人典型的生意人,透露着一股精明算计,亏本生意是万万不会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李念眯起了眼睛,“证明韩曦是一条大鱼,她会从韩曦身上获取更多利益,或是还有人给她许了除却利益外的东西。”
“权势。”李律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对于家财万贯的人来说,这是唯一靠金银换不来的。”
似是坐久了不舒服,李念长腿一伸搭在了矮榻上,“没错,陛下登基后对文武百官考核甚是严格,买官卖官一旦查到必重罚,有些人无法再钻空子了。”
“要么位高权重,敢下这种许诺,要么就是想颠覆现有的政权,那朕便是他们的阻碍。”李律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好像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切。
李念伸手在李律胳膊上轻轻拍了拍,“也许就是为了韩家的钱呢,商人还是利益至上。”
“朕有这么脆弱吗?”李律笑着摇了摇头,“第三件事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吧。”
“长安街逸轩茶馆是臣的产业。”李念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毕竟之前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可臣又不能只靠着那点俸禄,干脆投资了一个茶馆,赚点闲钱。”
“臣只算是一个出资人,全部交给了掌柜打理,定期派人去查看账目,没有人知道逸轩茶馆在臣的名下。且茶馆管理严格,楼上雅间给茶客提供了私密性与舒适度,凡是预订出去的雅间,除相关人员外不得靠近,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有人敢大着胆子去那谈大逆不道的谋划。”
“昨日是去逸轩茶馆盘账的日子,管家一大早就过去了,顺便去取刚刚采摘的新鲜茶叶。账目向来条理清晰,并没有耽搁太长时间,本来管家取了茶叶便可以回来,只是茶叶和其他货物放在了杂物间,管家想着没多远便自己过去取了。
“去杂物间要路过一个雅间,管家一直以真正东家的身份在茶馆办事,自是没有人会阻拦他。管家取出茶叶,再次路过雅间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的清晰谈话声。”说到这里李念停顿了,面色阴沉,“半个月后长安街,不许留活口,若是失败以命相抵。”
“半个月后长安街上有集会,最是容易隐藏,也容易混杂在人群中逃走。”李律紧抿着嘴唇。
“在外雇杀手,足够警惕,就算被抓也查不到他们头上。需要做到这一步的绝不会是一般人,那天集会到底有谁会过去?”李念从衣襟中拿出一张纸条,“这是以往第一天开市会到场的官员名单,臣想了许久,这些人官阶都不高,接触不到机密文件,没道理会被追杀。”
拿过名单仔细端详着,李律突然脸色一变,“他们的目标不是这些人。”说完拿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他去年有参加集会,今年并不在这个范围内,他们居然连这一点都能发现,想必是布局很久了。”
那张纸条同样被塞进了香炉里,李念拍了拍手上沾上的草木香灰,“既然对面已经起了杀心,这次失败还会有下一次,防是防不住的。”
李律无奈的叹了口气,“实施那个计划吧,朕会再派两个暗卫过去,保证万无一失。”
“臣遵旨。”李念站起身行礼,他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六日后晚上,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羲和殿外,他对着侍卫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走了进去。羲和殿内存放了重要文件,平日里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入,但不包括舒青漓。
“我是替陛下来取东西的。”舒青漓的身份,加上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侍卫自然会放行。只是天色渐晚,殿内侍女只有几位还在守候,分散在零星角落里。
舒青漓拿出钥匙打开上锁的书房大门,就着微弱的烛光,在书架上找到了李律要的一本古籍。小心地把烛火放到桌面上熄灭,他拿着古籍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光芒。
半炷香的时间,舒青漓才走出了书房,在门上再次落了锁。
穿过侧殿来到了正殿时,关好的正殿大门突然打开,舒青漓看到来人后呆愣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