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执宜脑海中的紧绷的弦倏地断了。
她睁开眼,手上的力气放松。
女孩子把上次考卷放在她面前,指着一个选择问。
姜执宜点点头:“可以。”
姜执宜看了一眼题开始给她讲,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算了。
高考结束就好了。
不知怎么就忽然想到周栩应,姜执宜下意识思考,是不是去京大就不会遇见这些人了。
而另一边,周栩应被喊去了办公室,上次提到的竞赛要开始了,这个周末就得走。
老师挺放心的:“前三,没问题的。”
周栩应说好。
陆易远也想去,他嬉皮笑脸:“没事啊,我哥第一,我又超不过他。”
“但万一我踩着狗屎运拿个第二第三呢,试试又不亏。”
“你以为名额是说来就来的啊,附中就两个名额让你去试狗屎运?去去去一边去。”
陆易远碰了一鼻子灰,讪笑着退出办公室。
他出来时周栩应还没走,不知在给谁发消息。
“走啊,回教室啊。”陆易远探着头往他手机屏幕看:“和谁聊天呢。”
“她还不知道。”
“对哦。”陆易远想到什么贱兮兮地笑起来,站着说话不腰疼:“有人刚谈恋爱就异地啊,十天好长哦。”
周栩应警告地睨他一眼,转身就走。
【拟拟:好,我去送你。】
【周栩应:走得挺早的,天太黑了,你起不来。】
【拟拟:那我们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要一月了。】
莫名其妙的,周栩应想到了姜执宜说这话时的语气,喉咙有点痒。
【周栩应:嗯,差不多。】
姜执宜那边没再说话,周栩应眼眸深了点,他脚步忽然换了方向。
“啊?你去哪?”陆易远在后面喊。
他有她的课程表,九班这节课恰好是体育。
操场红色跑道顺着风涂抹白漆,冬季萧瑟,因为今天风太大不适合跑步,做完准备活动就解散了。
姜执宜刚刚被李丝菱喊去聊天,空下来才看见周栩应那句差不多。
她想了想,手指缩在袖子里给周栩应回。
这个位置正好在风口,姜执宜鼻子冻得通红,她转了个身,准备躲到那颗梧桐树干的后面。
可梧桐树下多了一个站着的黑色身影。
姜执宜视线上抬,随便一扫,却看到了一张意外的脸。
操场空阔喧闹,冷空气在鼻息间翻滚。
姜执宜听到自己声音:“周栩应?”
“你怎么在这里。”
周栩应垂着手,捏着手机指尖轻点,琢磨了会儿,随意一句:“来看看你。”
字典里有一个字叫救赎,百度对它的解释是“指获得某个人和事物的拯救。”
圣经里也说人类无法自救,上帝便派耶稣降世,替罪钉于十字架,借以拯救其他信者的灵魂。
但是姜执宜一直觉得,周栩应那么巧地出现在每个她失落的时刻,应该能更好的解释这两个字。
周栩应往前走了一步,眼前闪过一道阴影,姜执宜钻进了他怀里。
羽绒服布料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周栩应没防备,被撞得往后撤了半步。
姜执宜脸埋在他衣服里面,面料凉凉的,温热的呼吸在上面喷洒,她闻见一种很清冽的冷香。好像还有镇定的作用,连头痛也能缓解一些。
树干高大,四周空旷,有谁进球了在欢呼,有谁看见一只孤鸟无处落脚,这些都被姜执宜忽略了。
世界雀跃,他们拥抱。
空气静悄悄的。
周栩应放任姜执宜抱了会儿。
等到有人看过来时,周栩应才抬起手臂挡住了姜执宜身影。
他找了个角落把人脸捞出来,皱眉看着问怎么了。
姜执宜喊他名字:“周栩应。”
周栩应原本就想来随便看看她,她刚刚没回消息痒的他烦躁。
但没想到来看出了更要命的。
他垂着头,用指腹擦着她眼周的红,确定是风吹的不是情绪闹的。
姜执宜摇头,顺便在他掌心里蹭了两下。
过了会儿,姜执宜说了句:“我也有点想去京大了。”
周栩应目光一直跟着她,因为情绪绷着手上的青筋脉络微微显现,他又磨了两下姜执宜眼尾,问:“就这个?”
姜执宜在他眼里看着自己,漆黑的瞳孔认真又肆意。
她嗯了声。
然后她看到周栩应松懈下来,眼尾也敛了下,四目交织,周栩应眉眼凌厉深邃,眼里的东西她却捉摸不透。
这是姜执宜第一次看见他出现这种情绪,接着,他喉咙声音低哑,妥协了一样:“姜执宜,你折磨死我算了。”
姜执宜咬了下唇,又抱上他。
“很快就回来。”
头顶传来低低的声音,姜执宜点点头,明显的感觉自己心情在变好。
她起身,弯起眼笑,很认真很认真的和周栩应说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我会想你。”
-
第二天晚,距离周栩应去京市还有二十四小时。几个人闹着要给周栩应提前庆祝,也是给他践行。
周栩应嫌烦,但他们搬出了姜执宜,说已经约好了。
周栩应没忍住,拎着陆易远给了两下:“你吵不吵。”
陆易远:“?我就说了一句啊。”
有男有女,在KTV的包厢嗨了会儿,倒也自觉地把大部分空间留给了周栩应和姜执宜。
包厢很大,和另一边的喧闹打乐相比,他们安静的有些过分。不是紧张,姜执宜从来没犹豫过周栩应是否会登顶,因为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峰顶。
角落光影沉浮,姜执宜手里捏着一支笔,微低着头,柔顺的黑发垂落挡住侧颜,她投入的根本没有察觉。
周栩应坐在里面,神色晦暗不明,视线落在那缕头发上,没什么表情的给她别了回去。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分钟。
旁边的人注意到,喊了句:“还没画好啊。”
姜执宜笔尖微顿,不小心歪了。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周栩应没忍住轻笑一声,声音有点凉:“还没,我家技术老师还不太熟练。”
姜执宜更羞赫,压着声音警告周栩应:“你别说了。”
对面大笑:“看来是大礼!”
周栩应舌尖抵着齿内,眯眼打量,第一次看到什么东西能称作鬼斧神工。
但姜执宜还挺认真,硬生给他气笑了:“姜同学,还要多久。”
姜执宜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抿唇打量了会儿:“好了。”
“我看看。”周栩应要抽回胳膊。
姜执宜抬眼,犹豫地问:“你确定吗?”
“你都在我身上画完了才问我确不确定?”周栩应一把捞回要跑的姜执宜,他摁着人翻旧账:“刚刚谁说没什么东西送我,给我画个幸运符。”
姜执宜本来就想笑,被他一碰脖子更痒了:“你别弄...我痒..”
这下彻底忍不住,姜执宜缩成一团在周栩应怀里扑哧乱笑。
周栩应瞥了眼,小臂内侧的幸运符和幼儿园老师哄小孩画小红花一样幼稚。
陆易远最先发现端倪,他好奇死了,凑过来看热闹:“画完了啊,我看看什么样儿。”
周栩应拽袖子神情转瞬变冷:“滚蛋。”
“别这么小气,好运气我们也蹭蹭。”
“凭什么。”周栩应冷眼睨他,不耐。
陆易远切了声:“不给就不给,不看了。”
说着,他佯装转身,又在下一秒嗖的回来,陆易远探过身子拽住周栩应衣袖,往上一拉。
那个有点傻又有点呆的幸运符出现在少年冷白的皮肤上,说不上的突兀。中性笔有点不好用,几个地方的墨迹深浅不一。
说实话,陆易远这辈子可能都没见过比这个还丑的幸运符,要不是周栩应想杀人的眼神,他都要蹦起来大声质问姜执宜是不是在哪个鬼画符道士手下进修过。
但他记得姜执宜隐约说了句:“我把我为数不多的运气都分给你。”
又意外的真诚。
姜执宜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坐在旁边一脸无辜。
再次察觉到周栩应要杀人的眼神,陆易远摸了摸凉飕飕的后颈:“错了,我马上滚。”
他跑得很快,姜执宜唇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
周栩应侧过头,拉下她一只手捏着把玩,眼神晦暗:“这么开心?”
姜执宜用另一只手捂着笑,露出一双浅棕色眼睛湿漉漉地盯着他。
话刚落下,以陆易远为中心的人群再次爆发出巨大笑声。
姜执宜看过去时陆易远还在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自己的震撼。
夏书媛看好戏地开口:“他这是乐在其中又拉不下脸承认,你信不信让她把姜执宜纹身上他都一句反对没有。”
周栩应抓着姜执宜的指骨揉了揉眉心:“差不多行了。”
但这句话挑起了西西的兴趣,她问迟漾:“那你愿意吗。”
迟漾无所谓:“愿意啊。”
西西搂着迟漾手臂笑得更开心了。
周栩应饶有兴趣地听着,忽然抬了下眉。
他弓着腰凑近姜执宜,俯在她耳边问,玩味:“你想让我纹什么?你的名字?”
姜执宜啊了声,眸中划过错愕:“你真的要弄啊。”
“可以。”他又笑,伸出手臂上的鬼画符欣赏了几秒,半开玩笑:“起码比这个好看不少。”
姜执宜从来没把周栩应和刺青联系到一起过,她说过的,他站在那里就是最好最干净的少年模样,不沾风月也不染烟尘。
姜执宜愣怔一秒,马上否定:“不行,你不能纹身。”
周栩应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随口问:“为什么?”
姜执宜抽了两张湿巾给他擦胳膊,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万一你以后的职业不让有纹身怎么办,那样你的理想不就毁了。”
她摇头:“不行。”
姜执宜低着头,没注意周栩应的眸色一深。
墨水干了后就比较难擦,他那块的皮肤都红了,还是有一层浅浅的痕迹,像烙印。
“对了周栩应,你以后想做什么啊。”姜执宜看他一眼,有点想象不到周栩应的理想是什么。
感觉他什么都会,做什么都会很厉害。
周栩应唇角的弧度滞了一秒,又很快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他声音散漫,仿佛什么都没放在心上:“你啊。”
姜执宜的手被他重新抓住,听见她嗓音很低地说:“理想就是你。”
但是再怎么姜执宜也没有让他把自己名字纹在身上的想法。
她重新在他身上随便写了几个字母,假装已经有了。
“你写的什么?”
姜执宜眨了眨眼。
周栩应敛眸,抓住了她作乱的指尖。
——NINI。
拟拟的周。
-
其实很久之后回想,姜执宜才明白转折和拐点也在那天。
后来的小插曲是周栩应出去接了个电话。
姜执宜和夏书媛还有西西坐在一起玩了会儿。
大概是半个小时后,周栩应回来了,身边的位置陷下去,姜执宜竟然闻到一股烟味儿。
她皱了皱鼻子:“你抽烟了?”
周栩应已经挺久不抽烟了。
周栩应嗯了声,撩起眼皮:“很重吗。”
"没。"他应该已经散了会儿了,现在只有很淡很淡的冷薄荷味。
但姜执宜还是狐疑地看了周栩应一眼。
周栩应挲着她手背的软肉,很薄一层。他垂着眼视线凝在手机上,揉了揉姜执宜指尖后收回手。
他们在玩老土的真心话大冒险,中间一个空酒瓶,指谁谁来,大家玩的都不狠,就是打发时间。
姜执宜今晚运气不错,一次也没抽到。
又一轮,还是没到她,他们在玩大冒险,让陆易远往校群里发一句“我是傻逼。”
陆易远在放声哀嚎。
姜执宜趁着这个时间问周栩应:“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周栩应收起手机,拢住姜执宜靠过来的手指和脖颈,侧过脸贴着姜执宜磨了几下。
一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声音带着烟燎过的冽,说不出的性感:“什么怎么了。”
姜执宜被他蹭的痒,往后仰了下躲着。
就是感觉周栩应出去一趟有点奇怪。
周栩应不动声色,凝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说没。
“那你怎么一直看我。”
周栩应眉眼松淡下来,哼了声笑,捏了捏姜执宜脖颈额头抵着厮磨:“看你看的心软。”
明目张胆的调情,姜执宜一怔。
又到姜执宜,但人不在桌前,他们的视线望过来。
“哟,都忘了这还有俩人。干嘛呢我们还在呢。”
温热的呼吸交织,姜执宜指尖一缩,周栩应啧了声,淡着眉眼把姜执宜摁住。
“来来来让周栩应开一次。”
“别喂狗粮了,知道你们好,快点。”
姜执宜快速从周栩应怀里钻出,整理好头发往旁边挪了一个身位,做的笔直。
像做坏事被老师抓包的乖学生,耳尖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