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执宜忍着泪:“你是不是也是骗我,和我妈妈一样,骗着我。”
“不会。”
“我不信。”姜执宜揪着床沿,指骨发白,她一直摇头:“你们都会走。”
“不会。”
周栩应一根一根的扣开她手指,掌心贴着掌心握住:“说了,没有生离也不会有死别,我陪你一起老,一起死。”
姜执宜呜咽出声:“周栩应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啊,我是不是灾星啊,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我的猫也找不到了,你也总是被我连累,我没有家人了。”
她在颤抖,泪大颗的往下掉。
哪里都疼,喉咙痛眼睛疼,小腹疼心脏最疼。
迷迷糊糊中,有只手不停的给她擦泪,一直喊着她抱着她,带着薄荷的气息太好闻了。
他喊着她名字,说拟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没人不喜欢,是他不舍得拿出来的幸运符。
他说:“拟拟,我们好好过吧,你好好活,往前走。”
“我会对你好,对你很好,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喜欢吃辣我就陪你吃辣,想吃糖就吃糖,不管你是喜欢下雪还是看海,我都和你一起。”
“你是自由的,而我会带着妈妈的那份一起爱你。”
姜执宜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我们都太迷恋结尾了,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伟大的生命和美好的爱可以见证和体验,但只要结局不尽人意,我们立刻觉得这是悲剧。
或许正好相反,只要结局有一刻的救赎,痛苦也可以忽略不计。”
那些记忆真的太痛苦,她看见一束光,追根溯源,周栩应从光里走了出来。
她的救赎只有他。
他把永远都给了她。
姜执宜哭的整个人都在颤抖,控制不住地颤抖。
捂着嘴拼命压抑,周栩应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叹息:“哭的我心疼。”
好久,好久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哽到沙哑。
但也是很轻,像是从闭塞的黑暗中走出:“周栩应,等到夏天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带着姜南珍的那份一起。
去京大,去看海,好好地往前走。
姜执宜坐在他腿上,环着他,泪眼婆娑,幼稚又执拗地纠正:“周栩应,我不允许你死,你不准和我一起。”
“你得比我多活十年,你太好了。”
我不舍得。
第46章 海水
惊蛰那天, 三月六号。
阳和启蛰品物皆春,天很蓝,风也温柔,细细密密的盎然。
奶茶店的工作因为请假多日被辞退, 姜执宜没什么意见, 她准备好好备考, 目前也没那么多需要钱的地方。
倒是田七七还给她发了很多信息, 说舍不得, 泪眼汪汪:“以后多联系。”
姜执宜回抱紧她:“放心吧, 不会忘记你的。”
姜执宜搬回自己家,李丝菱更黏姜执宜了,生怕她有一点不对劲。
姜执宜晃着笔,两条笔直的长腿伸着叠在一起,笑:“我没事,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我现在就想好好考试,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三月底的月考,因为姜执宜落了一段课的原因, 发挥一般。
而周栩应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保送也照样是第一。
高三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考试,成雪的试卷堆积, 桌子越来越乱, 时钟越来越快。
一模二模三模, 联考省考。
四月,姜执宜成绩开始回温, 她把自己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场考试上,甚至早晨都会比之前之前早起一个小时背书。
周栩应和她一起上下学, 清晨的熹微和傍晚的晚霞洒在大道,衣袖的布料偶尔摩擦,而当时只是寻常道。
放学后,姜执宜下楼送垃圾,刚出楼道,余光忽然瞥见一抹光影。
视线下意识看向动静,沿着墙壁边缘,一只低着尾巴的猫出现。
是只狸花猫,姜执宜一怔,它已经瘦的不成样子,毛又脏又乱,脸上一点发腮的痕迹也没有,只有眼睛还是亮的丑的和之前完全不同。
是之前的小猫。
“你怎么这样了?”姜执宜惊愕,快步走过去蹲下。
小猫钻进姜执宜膝盖间,摆着尾巴。
姜执宜摸着它检查了一遍伤口,抱着猫转头就往楼上跑。简单找了点食物喂它,姜执宜马上带着猫去了宠物医院。
好像是上天终于怜悯,把小猫送回来当礼物。
除了皮肤有点问题之外没大毛病,姜执宜带它打了疫苗,又开了药和驱虫,那个房子终于不是只有她自己了。
她抱着小猫,弯着眼。
五月七日,高考倒计时三十天。
学校里忽然出现了几丝捕风捉影的传闻,不过和姜执宜没关系,主人公是慈好。
她们已经几个月没有交集,但姜执宜撞见过她扯着赵雨栖的头发,嘲讽地吐着唾液:“走狗。”
是在厕所的角落,和她当时是同一个地点。
姜执宜打开门就是那一幕,她神情微怔,汹涌的记忆重复涌来,但好像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赵雨栖哭的满脸泪痕,曾经为了避免陷入泥潭的旁观者,不知何时也掉了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顿了秒,沈一柠先放下支着墙的腿:“哟,这是谁啊,我们的好学生啊。”
慈好不屑,轻笑:“什么好学生,爱勾引人的好学生啊。”
姜执宜冷着眼。
她挑眉:“怎么,要给她出头啊。”
慈好挑衅地拍着赵雨栖的脸:“你求我一下,说不定我就放了她了。”
姜执宜懒得多言,她走过去洗手,慈好的话像是耳旁风,姜执宜面无表情。
反倒是赵雨栖接受不了这种忽视。
“救救我...”赵雨栖抖的更厉害,“她们都是疯子,你不救我她们会打死我的!”
“姜执宜你救救我,你得救我。”
她终于知道了被欺负是什么滋味,却还指望着姜执宜不计前嫌。
姜执宜甩了甩手上的水,脚步顿也没顿,走了。
“姜执宜——”
“啪。”
巴掌落下,声音戛然而止。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慈好和外校一个混混好上了。
对方挺痞,比她小一岁,两个人恋爱谈的高调,轰轰烈烈,好像要宣布给全世界自己过得很好。
只要她不惹事不捣乱不耽误别人,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想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去管一个无可救药的学生。
这场恋爱并不安稳,分了又和,和了又分,怎么张扬怎么来,低年级的八卦很快传向校园四处。
现在不知道怎么在传慈好喜欢倒贴那个男生。
但没多少人信,就算慈好坏评论再多,也知道慈好家里不差什么,怎么也轮不到倒贴。
【说起倒贴,感觉色咱学校另一对才是女生贴的男生吧。】
【谁?】
【就两人都是学霸那对。】
【对个暗号,J和Z?】
【楼上能不能别乱说啊,真服了,我在男生隔壁,他多喜欢他女朋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好吗。】
【我也觉得不算倒贴,不过刚开始是女生追的男生吧,我记得有人看见来着j总是去楼上找z,估计目的也单纯不到哪去,追z的人那么多,她是有点手段的。】
【得了吧,慈也不是没追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下面还有一些,和最后那句的意思大差不差。姜执宜不会看这些,还是李丝菱告诉的。
“他们这群人在疯言疯语些什么啊。”
“怎么了。”
李丝菱生气的把手机塞姜执宜面前。
姜执宜狐疑地看了李丝菱一眼,视线才落到上面。
看到最后那句时,她扬了扬眉,不但没生气眼尾反而出现一抹笑。
“你笑什么啊。”
姜执宜诚实地说:“就是觉得挺好玩的。”
却没人知道,那天放学后的教学楼,逼仄的消防道,他挡在晚霞前,衣摆被风灌进,体温熨帖灼烫。
姜执宜讲给他听,故意道:“他们问我多久追到的你。”
周栩应低的吻低哑喘息,他低着颈,指腹揉擦着她耳后,认真:“没,是我追的你。”
“那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姜执宜手臂勾他脖颈,凑的更近。
明知道答案还问。
周栩应笑了声也纵容:“我女朋友能不喜欢吗。”
姜执宜头埋他颈窝,忍着笑,侧着脸用鼻尖蹭了蹭他脖颈。
周栩应仰了仰头,喉结滚动,她弄得痒,但他还是混着笑:“转过来,换气。”
那晚,月明星稀,选了个空闲的晚上,一群人出去吃烧烤,就姜执宜和周栩应面前是橙汁。
毕业的气氛越来越浓,他们笑着举杯。
喝到最后,陆易远上头,喊了句:“希望我们——”
“前程似锦,友谊不散!”
撞杯声清脆,周栩应桌子下拉了下姜执宜手。
他趁着无人的时候凑到她耳边,笑:“希望拟拟,毕业快乐,十八岁的姜执宜,身边永远有人陪。”
姜执宜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永远懂,星也好月也好,十几岁时意气风发。
许多人都说高考是一道分水岭,却没人告诉他们高考的另一个名字,叫别后不相逢。
五月十五号,慈好和校外男友在酒吧门口分手的照片传出。
视频中慈好的状态很不好,看起来像是用了真心,拉着男生的手不想分。
论坛中又有人提了姜执宜几句做对比,但姜执宜不知道。
姜执宜因为值日最后走,教室静悄悄地,只有两个人。
慈好一直趴在座位上睡觉,这个状态维持了一天。她看着很落魄,眼睛红肿。
她需要锁门关灯,姜执宜站在门口皱眉,抿唇。
“你该出去。”她淡淡。
趴着的人一动不动,无人回应。
三秒,姜执宜不耐烦地开口:“要锁门,或者我直接锁。”
但耽误她的时间。
话音落地,又顿了几秒,慈好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头,眼里是一样的不耐烦:“你他妈催什么啊,是不是有病。赶着投胎?”
“你说什么?”姜执宜眸色一冷。
慈好顺手拿了笔甩出去,脚哐的踢向桌子,身子后仰,扯着笑挑眉。
可她的笑没持续多久,下一秒,忽然尖叫。
慈好猛地从位子上坐起,一脸惊愕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水珠滴滴答答顺着头发流,黏在脸上。
而姜执宜,手上的杯子空了,还是那个表情,不带一丝温度。
“嘴巴放干净点,再有下次我不介意用厕所的水给你漱口。”
“你敢往我头上倒水?”慈好睁大了眼。
姜执宜不打算废话了:“不出去就留这儿吧,反正你也挺喜欢关别人的不是吗。”
说着,姜执宜准备离开上锁。
“姜执宜,你疯了啊!”慈好显然接受不了,情绪失控。
“你是不是想和你妈一个下场啊!”她声嘶力竭:“你怎么不一起去死啊。”
姜执宜忽然停步。
她回头,呼吸停滞:“你说什么?”
“你不是很牛吗,你这么牛怎么不知道你妈怎么死的。”慈好手臂后撑着桌沿,真的是气极了,口不择言样子疯狂。
姜执宜脑中的弦嗡的一下,寒气从背后侵蚀,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破土而出。
她死死盯着慈好。
“你说清楚。”姜执宜呼吸急促,手指泛白,用力捏住了慈好衣领,几乎是蛮力,慈好喉咙溢出一声痛哼。
姜执宜吼她:“你给我说清楚!”
“你好可怜啊这个样子。”慈好被勒的呼吸不畅,目光继续挑衅,偏执地畅快。
感受到掐着自己的那只手越来越抖,慈好笑了:“当然是因为你啊,你爸欠了钱还不上,我和你爸说你赚了钱,他去找你要钱啦。”
“你不是大明星吗,你不是有钱吗,勾搭一个还不够MV都拍上啦。”慈好脸色越来越白,却依然笑得乱颤:“你爸打碎了我家一个十万的花瓶,你是他女儿,替他还钱,天经地义。”
“不过你说他不去的话你妈是不是就不会被气死,想想就知道,你妈怎么可能给他啊,毕竟她的宝贝女儿还要上大学呢。”
“是你...”
被翻乱的柜子,散落的药,坏掉的监控。
姜执宜脸色惨白,眼尾却红的彻底。
“和我有什么关系。”慈好马上打断:“我什么都没做,我也没想对你们干什么,真的,我以为最多拿回几个钱,要怪就怪你妈身体不好,江伟雄应该也没说几句吧。”
“或者怪你。”慈好顿了顿,一根一根地掰开姜执宜手指,“其实就是应该怪你,要不是你妈就不会给他开门,要不是你你妈也不会拼死守着那么点钱。”
“不是你,你妈也不会死。”
风从窗户缝隙吹进,带着刺。
刺碎所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