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栩应漆黑的眼深不见底,情绪如潭水。
姜执宜用最清楚的话重复着事实:“我说,我没报京大。”
“因为我知道李丝菱会告诉你。”
所以她故意说了慌。
清澈的瞳孔带着某种故意的残忍,她笑抿唇勉强地勾了勾弧度:“周栩应,你别喜欢我了。”
她不想和他一起,她认真的。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梅雨后最大的一场。
狂风咆哮,倾盆而下。
屋内,应该势均力敌的两股力量在天枰上忽然倾斜。
“别喜欢你了。”
黑衣少年坐在那里,琢磨着这句话。
他忽然笑了,“姜执宜,你好样的。”
“你不是没有心。”
她那么知道怎么扎人最疼。
“你是根本养不熟。”
最后,他扯了唇角,认命地后倒。
周栩应仰头后脑勺抵着沙发,凸起的喉结泛红。
他一声不吭的抽出烟点火,青灰色烟圈模糊的轮廓不清,黑眸半闭,过了很久,一支烟燃尽,橙红色的温度烫到指腹。
他声音颓哑的嘲:“我喂只狗它还会冲我摇摇尾巴。”
“你呢。”
姜执宜眼睫猛地颤了下,她听见他讽到厌恶的声音。
“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外面霓虹浸水,琥珀巷口有风吹过,姜执宜抱紧腿不停颤抖。
许久,她说了好。
那个十八岁的夏天。
他们用最惨烈的方式在彼此生命中退场,再留下最深刻的疤痕。
此后。
山水不相逢,你我不复见。
第50章 变蓝
这晚上过得混乱, 思绪乱成毛线,姜执宜一晚没再阖眼。
她还想起那个夏天的最后,周栩应也放弃了京大。
开学的前一周,姜执宜收到了一条短信, 没有备注, 空荡荡的几个字:【我接受, 和不和好。】
姜执宜到现在都记得那几个字, 包括最后的句号。
他把自己全都说服了, 包括她失信毁约还故意骗他报了别的学校。
1200公里也没关系了, 他可以异地,他可以来找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过了一晚她才回。
回的比谁都狠,姜执宜说:【你能不能别再纠缠我了。】
别给我发短信别给我打电话,也别窥视我做什么报哪所学校了。
周栩应从来没求过谁,姿态从来没这么低。
他有他的骄傲。
他删了她所有方式, 他的朋友也默契地保持沉默, 所以周栩应再也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姜执宜唯一有资格知道的就是他出了国,放弃了京大。
他故意告诉她, 她不要的东西他也不会守着。
此后的八年,姜执宜再也没听到有关周栩应一个字的消息。
她报了沪原的学校,把猫给了田七七照顾, 李丝菱因为她把她也骗了哭着和她生闷气, 她说她搞不懂她。
还有江伟雄, 没了半条命后又被人查出了一堆事,进牢判了几年, 姜执宜没去看,只觉得无比疲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离开了川南。
周栩应的存在像是一场大火烧掠而过,剩下灰黑的浓烟,还带走风吹又生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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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粥粥打开门,看到沙发中烟云雾饶的米色长裙女人,忽然大叫了声。
“小宜姐,你这是怎么了?!”
粥粥快步走到屋内。
落地窗干净一尘不染,莫兰迪色调的窗帘在固在两侧,大束大束的光线打进玻璃,缕缕金色光晕飘忽在色空气上方,米色长裙的女人黑发垂在臂侧,和冷白细瘦的脖颈形成鲜明对比,她脚踩着沙发沿,闻声从青灰色中抬头,露出一张清冷精致的脸。
流畅的鹅蛋脸,灵动的鹿眼,笔直的天鹅颈和削薄纤细的背,娱乐圈有很多走清冷白月光路线的小花,但没一个比得过粥粥此时看到的这位。
垂着眼尾,眼睫色卷翘浓密,扇动时比一条细长的眼线还漂亮。
可她现在面色苍白,黑眼圈落在眼睑下,干净的指尖抵着膝盖,掐着一支燃着的烟,清冷又妩媚。
整宿没睡,像雨天里易碎的水晶八音盒,细眉蹙着,带着倦怠和不适。
粥粥一下就看出姜执宜状态很差,茶几上的烟灰缸已经满了,周遭弥漫着一股冷冽呛人的薄荷烟味,她一边给姜执宜倒水一边急问:“怎么抽这么多啊,你不会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吧。”
姜执宜摇摇头,抱着抱枕往后仰,声音稍淡,已经习惯了:“睡不着。”
粥粥给她倒水,又加了点蜂蜜,手掌摸了摸姜执宜额头:“头痛不痛,实在难受我们就去趟医院。”
姜执宜抿了两口水,干涸的唇稍微好点了,她弯起眼揉乱粥粥的头发:“没什么事,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粥粥语塞:“但下午还有个活动,珊姐肯定想让你去参加,估计不太好推。”
她费劲地想了想,商量:“姐你要不先休息休息,我看看能不能时间调后。”
姜执宜头侧着看向窗外,黑发凌乱在脸颊,像烟雨中的水墨,看不出在想什么。
粥粥是姜执宜的助理,两人关系很好,在水很深的娱乐圈,姜执宜简直是拿她当亲妹妹看。
姜执宜是在大四那年入行的,二十出头不算晚,但在这个圈子也不算早。
次年遇到了粥粥,当时粥粥被人骗了三万块钱,刚毕业的学生连去处都没有,饿了三天晕倒在街头,还好遇到了姜执宜。
粥粥从病房醒来时,姜执宜正念着她的名字,她微怔,问:“你是哪个zhou。”
然后她就一直跟在姜执宜身边。
姜执宜还在走神,回过脸忽然一句:“你说我现在退了会怎么样。”
似真似假,不紧不慢,姜执宜姿态懒散,扔出重磅炸弹之后还能像只精致的布偶猫。
粥粥却被这一句话点着了尾巴,猛地从沙发上弹起:“什么!”
这四年姜执宜靠着一张清冷灵动的脸出圈,又凭着实力站稳,但始终差那么红透半边天的一脚,她就是太不争不抢了,现在也就算个二线边缘。
刚开始粥粥以为姜执宜就凭着这张脸,有什么不能杀进一线的,但久了才发现是姜执宜根本没有这个心也不在意,她随时都会离开这个圈子,她对这个圈子毫无留念。
她听过许星野偶然说了句,姜执宜是为了个什么人,好像是她但没懂。
姜执宜嫌她大惊小怪,手臂屈着用指骨抵住太阳穴,撒娇一样伸直手臂:“被你这么一喊,更难受了。”
粥粥听了头疼,想起公司最近捧的那个和姜执宜风格很像的小花,十九岁。
“好好的怎么就要退了。”粥粥急了,“李导那部电影不是马上就要拿下了吗,今年的最佳奖就是肯定能——”
“不是的。”她没说完,姜执宜说:“我不在意这些。”
“我就是......”
昨晚的梦太深了,四年的时间也够长,周栩应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对不起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过不去的坎。
粥粥鼻子有点酸,一听到这话就忍不住难受,跟了姜执宜这些年她真的不舍得。
小姑娘背着一个斜挎包站在那里,两只手搅在身前,姜执宜恍了下,清醒。
她开玩笑:“逗你的,退也不能现在退,违约金我还没攒够呢。”
“不用和珊姐说,能过去,我先去冲个澡。”
姜执宜收拾情绪,头发拂到后面走进浴室。
头还是难受,姜执宜在车上眯了会儿。
姜执宜今晚受邀参加一场珠宝品牌的慈善晚宴,门口红毯已经入场。沪原江旁的高楼大厦耸入云霄,夜晚繁星闪烁,巨大的LED屏幕播着放大画面。
五分钟前,姜执宜一条黑色露背深v长裙,裙摆鱼尾设计水墨渐变晕染,包裹着姣好曲线,黑发垂落清冷高贵,落在锁骨中央的蓝宝石项链衬的相得益彰。
聚光灯刺眼亮目架在空中,姜执宜回身,画面定格。
内场黑色的绒布椅交错摆放,姜执宜坐在第三排左侧,侧头拨弄了下头发露出耳饰。
“姜执宜?”
凳子还没坐热,旁边罩下一道窈窕身影。
姜执宜抬头,眉梢微挑,没想到是新晋小花万婷。
“没想到旁边坐的是你。”
万婷提着裙角坐下,狐狸眼转过来看着她。
姜执宜笑了笑,没说什么。
万婷前阵子上了个校园网剧,通过炒cp圈了一大波粉,现在势头正热。
按理说万婷不在第一排也应该在第二排,但主办方偏偏把她安排在了姜执宜旁边,这事就有意思了。
原因无他,两人算是同跑道的竞争对手,粉圈路人圈常撕。
万婷挺直腰,朝着镜头方向一笑。
手指整理着裙摆,偏着头继续和姜执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听说你在拿李导那部电影?”
姜执宜表面功夫就没差过谁,就连高中最后那会儿她都能装着乖把周栩应骗过去。
“没,珊姐也没说什么。”
“苏珊和李导关系好像还不错,你机会挺大。”
“机会谁都有。”
万婷微顿,被姜执宜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本事逗笑了:“没准备跟你抢,我准备接《艳杀》了,青春剧拍一部就好了。”
《艳杀》的剧本是平台保密签下的一部S级古偶,古偶比现代沈更容易爆流量这个道理圈内无人不知,这剧要是拿下明年一线小花里的top是没什么争议了。
而这些年姜执宜重心更放在电影圈内,代言不少,黑粉也一堆,但付出和回报却不成正比。
万婷细细端倪着姜执宜的脸上的神情,她总是这个样子,清冷孤傲,光是坐在那里就觉得有朦胧复古又窒息的美。
“那恭喜啊。”
万婷:“......”
“无聊。”万婷懒得不搭理她了。
但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苏珊耳朵里。
时间加速到结束,苏珊信息一条条轰炸进姜执宜手机:“章鸿的《艳杀》被万婷拿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怪不得着个月Kevin一直没有消息,给我憋大招啊。”
“不行你马上收拾收拾,这个角色我们必须争取,不然你真的要被万婷踩个三年两载了。”
姜执宜已经快二十四小时没闭眼,耳边的声音像放大了一百倍,变成电钻往脑袋里钻。
还没休息到十分钟,粥粥匆匆给姜执宜补了个妆,接着换场到酒局。
姜执宜撩起眼:“珊姐约到章导了?”
“章导今晚也来了,珊姐费了好大口舌好说歹说才挤出来的时间,姐你累不累,我看你脸色挺不好。”
姜执宜抿着唇,也不能辜负这个重任:“你帮我去买个止痛药,我再吃一片。”
不然晚上可能撑不下去了。
“是药三分毒,再说那药吃了太多都对你没什么作用了,周一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今晚再坚持一下。”
姜执宜没什么意见,说了个好,放平椅背闭眼稍缓。
夜晚的沪原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宽敞明亮的私密包厢内觥筹交错。
苏珊一杯又一杯,笑着和坐在主座的章鸿来回换盏:“我们家执宜的演技您又不是没见过,可塑性很高的。”
“是,不错,上次严峻试她戏时我看了,印象很深。”
苏珊眼一亮,赶紧朝姜执宜招手:“还不快过来给章导敬一杯。”
姜执宜起身,浅笑盈盈地饮下今天的又杯酒。
寒暄吹捧,一杯又一杯。
直到桌子上的电话铃突响。
话音一顿,章鸿朝着桌子方向看去,几个人动作暂停,章鸿看了眼来电显示,朝苏珊摆摆手:“你们先,我出去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