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言说——积懒【完结】
时间:2023-06-08 14:40:45

  她走到厨房门口,垂眸看着锅里正在翻炒的青菜,没有吹干的的头发垂在耳边,往下滴着水,直接沾湿了程欣才换上的睡衣的肩膀。
  陈安悦看到她站在门口,以为她是饿了,连忙说: “欣欣,等下就可以开饭了。”
  程欣嗯了一声,却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继续盯着陈安悦的动作。
  厨房里很热,就算抽油烟机抽出了很多油烟,安装在侧边的风扇不停地扇着,这个厨房的温度还是比外面高了几度。
  陈安悦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流着,身上穿着的黑色短袖已经湿得贴紧了她的身子。
  程欣走进厨房,将陈安悦额头被汗水沾湿的头发往两边别过去,拿起纸巾为她擦了一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张干燥的纸,在接触到陈安悦的额头后,瞬间湿了。
  “谢谢欣欣了,只有一个菜了,马上开饭。”刚刚下锅的的白菜还带着水,油水相碰的一瞬间发出巨大的声音。
  程欣沉默的看着她,等到声音降下去后,突然开口问道,“妈,我算不算个累赘?”
  这话刚落地,陈安悦翻炒白菜的动作一顿,她震惊的看着程欣,眼睛瞪得很大,额角还有流下的汗水,似是觉得这话很荒唐,又或是觉得这话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程欣的嘴里,陈安悦回答的声音有些大,直接充满了这个不大的厨房。
  “你说什么呢?”
  程欣低着头盯着地板,燥热的天气容易让人的心情变得暴躁,陈安悦看着她,心里突然窝起了一团火,和那个液化气灶上还在燃烧的火一样,散发出巨大的热量。
  她一把将锅铲丢下,转过身看着程欣,锅铲掉落的声音很清脆,直接压过了窗外刚刚冒出头的蛙叫。
  “你怎么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我爸不就是嫌弃我,才不要我了吗?”程欣抬起头,盯着陈安悦,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厨房的灯因为布满了一层油污显得很昏暗,光落在程欣的眼底,细微的如同屋外挂着的星星。
  陈安悦难以置信的看着程欣,她抿直了唇线,却让嘴角的汗水跑进了嘴里,咸咸的感觉刺激着味觉,混着厨房里不断飘着的油烟气,让她心里格外压抑。
  她近乎疯狂的握住程欣的肩膀,声音如刀片一样刺进程欣的耳膜,“所以你是想去找他吗?!我尽心尽力养了你这么多年,那里亏待过你!”
  可能是因为一直在吼,在说完几句话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刚刚才被拨到耳后的头发又掉落了下来,她盯着程欣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唇也有些颤抖,“怎么?我身边待不下去了,你想去找他?!”
  她握的着程欣的力气很大,程欣疼得将身体往里面缩了缩,悬挂在发尖的水珠被晃动后落了下来,滴在了陈安悦的手臂上。
  “没有……”程欣压抑着巨大的疼痛回了一句。
  “没有?!没有你还问!我看你就是嫌弃我了!”陈安悦眼里布满了血丝,那是她天天只睡五个小时留下来的。
  她原本长得很好看,一张鹅蛋脸上五官利落分明,一双丹凤眼温柔下来的时候,简直可以勾走人的魂。
  可现在,因为常年的操劳,眼角有了皱纹,肤色也变得蜡黄,向里凹陷的脸颊显得她格外沧桑,她眼里含着泪水,在这一刻愤怒与无助并存。
  她表情有些扭曲,是受到很大的刺激后表现出来的,她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握着程欣的力道却不见减少。
  程欣被握得生疼,心里的委屈一瞬间突破自己建立好的牢笼,横冲直撞的跑到了程欣的眼眶。
  眼泪跑了出来,没有什么防备的,极其迅速的如潮翻涌,“妈……手臂好疼啊……”
  她的声音从抿紧的嘴唇跑出来,细小又尖锐,“你松手啊!”
  程欣用力的摆动着自己的身体,想着甩开陈安悦握着自己的手。
  “松开?松开你就去找那个男人?!”陈安悦怒吼着,眼里的泪水因为头部的晃动而跑了出来。
  当初的自己是鼓足了所有勇气才决定与那个男人断绝所有关系,才决定靠着自己去抚养程欣,从程欣五岁,从她二十七岁开始。
  可笑的是,她以为自己尽自己所能去给程欣带来的生活已经算好的了,就算自己每天辛苦的开着这个小小的小卖铺,挤在这个狭窄的房子里,也要给程欣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
  就这样过去了十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男人,已经忘了那个争吵着的破碎的夜晚,她以为时间可以冲走一切,可偏偏在程欣开口来问她的一瞬间,自己建立的东西全都崩塌在了眼前。
  她最无法触碰的东西就是程欣,而现在程欣却拿着把刀,将陈安悦的胸口狠狠地划开。
  没有任何的预兆,甚至是在这样一个连月亮都舍得洒下银光的夜晚。
  屋外的夜色美得让人沉醉,黑色的天空被月亮烫出了一个大洞,星星沉默的点缀在周围,星河灿烂,悬挂在这个夜晚有些吵闹的理川镇,稻田里的青蛙不停的叫着,声音起伏不定,混着其他各样的虫鸣,像一场精致的音乐会。
  头顶的星空是这音乐会最重大的观众。
  月亮悄悄的挪动着,听着这场音乐会,也听着这场音乐会里混杂着的争吵与哭泣。
  这世界各有各的忙,月亮谁都不帮,只是冷漠的看着人间各种各样的表演。
  程欣看着陈安悦,心里猛地一咯噔,她有些慌乱的扶住了陈安悦的手臂,声音都有些颤抖,“妈,我没有想去找他,我不会离开你的,我错了。”
  她无比的慌张,像是突然坠入了深渊般的无助,“我错了,我错了……”
  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句,她在认真的向着眼前这个弯腰痛哭的女人道歉,也在无助的向着眼前这个狠狠抓着自己的女人,生怕自己哪天走掉的女人道歉。
  她不该问的,她甚至不该提,眼前的人是承担着多大的压力才将自己养大的,她是在程欣上学后,在无数个连太阳都还没升起的早晨,自己一个人踩着三轮车跑到市场进货的人。
  她的身形很瘦小,一个一米七的人瘦到让王晚禾都忍不住天天给她煲汤,给她送些鱼送肉,就希望她能长点肉,可这么瘦的人,竟也硬生生的撑着,撑了十年之久。
  “妈,别哭了,我……”程欣话还没说完,就被缓缓下滑的陈安悦打断了,她的哭声撕心裂肺的,有种要把自己这十年来遭受的所有的委屈都吐出来一般,她跪坐在地上,捂着脸不停的抽泣。
  程欣看着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她跪下,抱住了眼前这个女人。
  心里涌起的情感错综复杂,有心疼,有愤恨,有渴望,有责备,太多太多,程欣不敢细想,她紧紧的抱着陈安悦,本就被打湿了的肩膀,又落了一层热流,它如火般,灼烧着程欣。
  “我错了……以后不会提了。”程欣不停的安慰着,细小的声音在刚落入黑夜的一瞬间被吞没,但她还是一遍一遍的、不停的去重复。
  这是对陈安悦的许诺。
  因为江云善的离开,让她想起了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程欣突然觉得好笑,她开始怀疑自己对这个父亲的态度,是思念、憎恨还是仅仅想看看他现在的生活?
  她不知道,因为程欣已经十一年没见过他了,十一年,程欣从一个五岁的不谙世事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一个有心事,有梦想的人了。
  不管这世界怎样,程欣在意的是也仅仅只有这几件了,眼前的陈安悦就是其中一件,那个不知身在何方,过得是否好坏的父亲,程欣有些拿不准了,她或许对程岳还怀着所谓的期待,又或许这仅仅的期待也在这一刻化为飞灰。
  她从五岁起就成了一个只有妈妈的人了,也是她五岁的时候,陈安悦成了一个只有女儿的人了。
  ——
  江云善离开的那天,早晨六点的太阳还没冒出来,仅仅是在鱼肚白的天边染上了一层绯红。
  江云善来到小卖铺,看到正在清点货物的陈安悦后,问了一句,“陈阿姨,程欣起了吗?”
  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江云善说完后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他转头看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看了好一会。
  “这个时间点她肯定没起啊。”陈安悦笑着,还不忘调侃一下那个还在睡觉的小懒猫,“她要是现在起了,就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江云善附和着笑了几声。
  “你找她有什么事儿吗?”陈安悦放下手上的账本,看向了江云善。
  江云善收回目光,低垂着眼眸沉默了一会,“没多大事儿。”
  他朝着收银台走去,从放在边缘的盒子里拿出来了一根棒棒糖,他眉眼低垂,看了好一会。
  像是无限的犹豫与留恋,他转过身,对着货架那边的陈安悦说道,“我来买个波板糖。”
  彩色的糖果明明就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可江云善总是喜欢在自己身上带上一块,陈安悦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来买这个糖了。
  路过的小朋友都没买的这么勤快,甚至也会换换口味,可他总是这一种,也没见着厌烦。
  “陈阿姨,我要搬走了,今天过来和你道个别。”江云善将板波糖握在手上,平静的说道。
  “不回来了?”陈安悦有些吃惊的看着他,这个做了十三年邻居的两个家子,原来也会分开的,“是去读大学吗?”
  “嗯,搬回北德了,有时间的话,我会回来看你们的。”江云善说着,看向了天边已经冒出个头的太阳,“你和程欣好好的。”
  “不和程欣告个别吗?我去叫她?”说完,陈安悦就打算上楼去叫人了。
  “不用麻……”
  江云善还没来得及阻拦,声音就被身后传来的女声打断了,江云善听出来后,保持了沉默。
  “安悦!家里的蛋和一些菜还没吃完,还有一些米,现在我们要走了,就就给你们吧。”王晚禾提着一大袋东西走来,江云善没有停留,直接迈开步子离开了,与王晚禾擦肩而过。
  “这多麻烦啊,”陈安悦连忙迎了上去了,“受了你们这么多恩惠,现在走了还要被照顾。”
  “这哪的话,你给我多吃点知道吗?该休息的好好休息,别勉强。”王晚禾叮嘱着,眸子里透露着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心酸。
  “怎么没吃?一天天的,被你灌都灌胖了。”陈安悦笑着,握住了王晚禾的手,“晚禾啊,还能见到你吗?”
  她问得小心,像是真的害怕会得到什么拒绝的话,又像是格外珍惜眼前的人。
  王晚禾反握住陈安悦的手,肯定的说道,“有时间一定回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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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云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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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江云善离开了理川镇,程欣的日子除了写作业,死磕数学,就是和陈安悦去城里进货后回家整理货架。
  九月的阳光还是很毒,特别是下午的,直接对着程欣房间里的窗口照射,毫不掩饰的释放自己的热量。
  房间里的风扇呼呼的扇着,笔尖摩挲纸张发出的沙沙的声响,给这个安静的房间增添了一丝活气。
  程欣伏在书桌上,写着江云善留下来的练习题,上面用红色写下的字迹格外秀气。
  做记号的人很用心,将可能用到的知识点都写了出来,就连可能用到的方法都一一列举出来,让程欣觉得江云善只差把答案弄出来了。
  或许真的担心,江云善在练习册第一页写上了答题技巧,他的字很漂亮,摆在一起真的赏心悦目。
  程欣看着那一排排摆得端正的字,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突然想起来,她看过江云善写周记。
  那时的程欣坐在江云善的身边,拿着自己的作业本有模有样的学着江云善写周记的样子。
  那时候江云善才高一,一个人躲在自己房里写周记的时候,程欣总喜欢去打扰,她很喜欢戏弄那个正在写东西却又不给人看,还神神秘秘的用手臂挡住的江云善。
  后来戏弄了几次后,江云善也就习惯了,直接敞着写,只要程欣一来,他就下笔写下一句:“隔壁家的妹妹又来找我了,她总是喜欢向我学习。”
  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程欣愤愤的反驳:“我哪里有向你学习?”
  那个时候程欣还有些矮,小小的一个站在江云善的桌边,气鼓鼓的抱着手臂,不停的说着要他划掉这句话。
  江云善看着她,眉眼微弯笑得很开心,每当程欣因为自己笑而气急败坏,满脸都被气红的时候,江云善又会写下一句:“小仓鼠今天打算咬人啦。”
  只不过后来程欣知道他在戏弄自己,也就对于自己频繁出现在江云善周记里这件事放任不管了。
  反正他也是在记流水账,完全没有把语文老师说的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语文成绩,将自己未来的想法写了交上去当回事。
  她喜欢坐在江云善旁边和他一起写作业,不管是在江云善的房间里还是在银杏树下摆的一张小桌子。
  虽然说江云善很懒散,但他只要开始刷题,就可以一动不动的坐一个下午,刷完三四套试卷,这放在当时和现在来看,程欣都是十分震撼的。
  每到这时,程欣就会在自己的周记本上水上一句:“隔壁的老狗又开始刷题了,还有就是那个狗爪写出来的字怪好看的。”
  突然吹进来的风翻动了程欣书桌上放着的假期作业,她发散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从江云善离开理川镇起,已经过去两周了,程欣想了一下,这两周里,除了自己眼前的练习册被一题一题的慢慢填满,还有货架上的货品上了又上,这个时间倒也没什么变化。
  只不过一切都归于平淡了。
  *
  高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选科,每到这个时候,选文选理总是难倒一片学子。
  选文,除了背就是背,有的时候背了还看不出题目考的是自己刚好背过的。
  选理,自认为只要理解了就无所畏惧,可到真的写题的时候才会发现,题目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脑袋里的公式突然就变了形。
  反正程欣已经决定好了,让她学物理还不如要了她命,连力的三要素都找不清楚的她,这一生注定要与物理无缘。
  还有化学,程欣早已膜拜了那个地中海直接可以飞出银河系的化学老师,她甚至日日为他祈祷哪天可以长上些头发。
  “珊珊,你选什么?”程欣将目光从表格上移开,转头问了问身旁的童珊珊。
  童珊珊成绩很好,一直稳坐年级第一,第二名一直被压着。
  心怀怨念的第二名想着从单科上超越上面的人,可当自己跑去看成绩单的时候,最戏剧的就是一科也比不上。
  后槽牙咬碎了也顶不下来上面的人。
  “文科吧。”童珊珊在表格上打了个勾后说道。
  程欣有些震惊的看着童珊珊,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飞了,“文科?”
  “对啊,怎么了?”
  “你理科不是更好一些吗?而且你还去看过北德大学,你说那是理工科的代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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