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意愣住, 显然, 听出了沈述的声音:“……没,没事儿的, 你们玩吧,我先挂了, 不打扰你们了。”
虞惜遮住脸。
玩?玩什么?这个损友!
沈述把挂断的电话递还给她。
虞惜默默接过,趴回了床上:“你这样会让人家误会的。”
“误会什么?”
“人家会以为我们在搞什么颜色游戏。”她双脚翘起,趴在那边晃了晃,洁白的脚丫在空中交错,挺惬意的。
但似乎又有那么几分无奈, 一种对于自己晚节不保的无奈和认命。
他顺了顺她柔软蓬松的发丝, 忽然凑近了,宽阔的胸膛抵着她说:“颜色游戏?哪种颜色游戏?你跟我详细说说。”
她脸红了,双手被他握在手里, 人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只能仰着脖子侧过头望他。
沈述的眼睛里都是笑意,揶揄她的那种笑意。
她甩了甩脑袋,努力挣开他的禁锢。
奈何手里的力道实在和他不成正比。她挣扎了会儿就放弃了:“沈述,你混蛋!”
他非常绅士地问她:“想要我放开你?”
她瞪着他。
他好整以暇的:“那你求我。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你求我我肯定放开你。”
“求你。”她嗫嚅着,声音清甜,眼眸明亮而清澈,让人一颗心都忍不住要软下去。
他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再来一声。”
“求你。”
“求谁?”
她红着脸:“老公。”
他这大发慈悲放开了她。同一时间,她滚到了角落里,把自己裹在被单里。
沈述戴上眼镜,拿过床头柜上的文件看起来。
虞惜蹲在床尾看了他会儿,发现他真是很认真在看文件,没有打算搭理她的意思了,她又有些微妙的失落,爬过去推推他。
“干嘛?”他瞟她一眼,“找不自在啊?”
“你来我这儿看文件的?”看文件来她这儿干嘛?装模作样的男人!
“你不是不想跟我玩吗?”他微抬眉梢,把个意味不明、暧昧不清玩到了极点。
虞惜莫名被他看得脸烧:“那你也可以陪陪我嘛。”
他又笑了。
“笑什么?”她质问。
她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
“不笑不笑。”沈述好脾气地收起了文件,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去。
她这才挪了过去。
刚一靠近就被他锁在了怀里,他掰正她的脸颊:“想跟我玩就直说,不用不好意思。”
“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杵在旁边我睡不好。”
“还怪我?”他语气稀奇。
“不跟你闹了,我要睡觉了。”她作势翻转过去。
很难得的,沈述没有闹她。
她一个人侧着在那边躺了会儿,他也没有过来理她,她心里空落落的,又觉得挺不可思议,忍不住转回去。
谁知沈述就躺在她身后,看到她转回来就把灯给关了。
室内瞬间昏暗下来,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她才看清他黑暗里的模样。
两个人,都侧睡着望着对方,眼神在黑暗里交织。很难得的,没有什么情.欲纠葛,只有安宁的心境。
虞惜想了想问他:“沈述。”
他应一声:“嗯。”
她又喊:“沈述。”
他笑了:“有话就说,这是干嘛?”
虞惜:“就是想喊喊你。”
他笑了,拉过她的手,和她相扣着握在一起。
虞惜低头看一看,他们是紧密相连的,就像两把同心锁,彼此不分彼此。
往后余生,都要在一起。
她忽然就很有倾诉的欲望:“沈述,你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呗。”
沈述:“好啊,你想听什么?”
他看上去没有一点的不乐意。
也对,他本来就是个很坦荡的人,他不是个喜欢藏着掖着的人。
虞惜想了想问道:“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你家里的事情,你上学时候的事情。反正,你都跟我说说嘛。”
沈述:“我家里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我爸爸和我妈妈感情挺好的,我爸那个人比较严肃古板,不过,我妈挺有情趣的,知道怎么样拿捏他。”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虞惜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她哼了一声:“你这样拿捏我,是学的你妈妈吗?”
他淡淡地看她:“我不需要学谁,我无师自通。”
虞惜:“……”
沈述不开玩笑了,继续说:“我小时候朋友挺多的,经常一帮小子聚在一起玩。我那会儿喜欢去后海,我水性特别好,一个猛子扎下去浅的地方能到底。不过我妈觉得这太危险,老拿这事儿说教我,有一次玩得狠了,脚抽筋差点沉下去,她非要拿藤条抽我。”
虞惜咯咯笑个不停:“你也有被人说道的时候。”
沈述:“不然呢?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虞惜仰头想了想,说:“大佬,很厉害很厉害那种人,只有你训别人你说道别人的份儿。”没想到他也有被人说的时候。
这让她觉得他又亲切了些。
沈述剜她一眼,轻飘飘说:“真这么牛逼还被你天天管着不能抽烟?”
她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沈述哂笑:“我真的谢谢你了。”
难得看他吃瘪,虞惜在黑暗里乐得不行。
“差不多可以了。”沈述语气危险,“老笑话我是个什么事儿?”
“不笑不笑。”
“那你嘴角还一个劲儿往上扬是几个意思?”他点点她唇角。
她忙收住,奈何演技不行,怎么收都收不住。
沈述:“行了,真够假的。”
她憋不住笑了出来。
沈述:“……”
虞惜:“这可是你让我笑的。”
沈述无话可说。
翌日,虞惜起早和柏雅一道去峰会。到的时候,会场已经挤满了人,她看到不少活跃在国际商界政坛的风云人物,演讲的更是某国总统,便知道这次论坛非同小可。
她坐在人群里,不觉有几分紧张。
等演讲的结束,她看到江郁白上台,忙跟过去在一旁坐了。
上去前很紧张,可真的上台后也就那样,他说一句,她翻译一句,后来越来越镇定越来越游刃有余。
离开时她接到沈述的短信:[宝贝真厉害。]
虞惜捏着手机看了会儿,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看得她心花怒放。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的表情肯定很傻,想到还是在会场,忙收拢表情四处张望。发现没人注意到她,才敢放肆地又偷乐。
沈述和她的行程不同,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她就在会客区等他,不时看一下手机,数着时间。
江郁白就坐在她旁边,将她这一连串行为都收入眼底。
“虞惜。”他温声喊她。
虞惜回神,忙收起手机看过来。
“刚刚翻译得很好,只是,有些地方还是有点问题,我跟你说一下。”他对她招招手。
虞惜看了眼旁边的柏雅和其他职员,还是挪过去,在他旁边坐了。
在工作时候,他就是她的上司和领导,她理应听他的。
“finance在这里,你不应该直接这么翻译……这个得结合当时的语境,其实我着重想要提到的是……”
不过,江郁白这么多年没有碰翻译这一块,没想到说起专业的内容时还是这么精准,倒是让她刮目相看。而且,他点出的不是她具体的翻译内容有问题,而是她对于他说的话的理解问题。
这确实是她的短板,毕竟她以前不是做这个的。
她是个好学的人,不知不觉就沉浸进去。
沈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阳光从窗外洒进,将两人依偎着的身影定格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中,挨得太近了,有种难言的亲密和和谐。
这让他想起过去两人相处的岁月,是不是也如此刻他看到的这样?
沈述一颗心往下坠,像是绑着沉重的石头,一直一直往下坠,沉甸甸的极为压抑。
不过,他没打断,出于礼貌还是站在门外静静等着,直到柏雅看到他站起来:“沈述?”她笑着过去,“沈先生的演讲结束了?瞧你一脸淡定,一点都不紧张?这次来的重要人物可不少。”
虞惜心里突了一下,下意识站起来,和江郁白保持距离。
沈述收起了纷乱的思绪,面色如常地和柏雅打了声招呼:“和往年一样,不过是吹嘘大会。有什么好紧张的?”
两人言笑晏晏,谈笑自若,说的内容大涉及专业,虞惜不大听得懂。
那一刻,好像有一条线,将她划分到了沈述的另一边。
好像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而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无法融入他工作中的局外人。
虞惜握紧了手里的笔,没再吭声。
她的反常举动全部落入江郁白眼底,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以前,她只会因为自己而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站起来,再没心情搞这些小动作,过去和沈述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柏雅也对他们点点头,离开了。
沈述的目光落在她失魂落魄的脸上,稍一思量,便明白过来。
“你不会生气了吧?”他走过去俯下身,拉着她的手。
虞惜摇摇头,垂着眼说:“只是觉得,你和柏总才是一路人,我真的太渺小了。”
沈述:“怎么会呢?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你有这种感觉,我……”
他实在看不得她这副失落的样子,情急下脱口而出,“对不起,我……我只是看到你和江郁白在一起,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走神了。你知道的,我跟柏雅是同学,认识十几年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虞惜抬起头望向他,摇摇头:“我当然知道你跟她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真的不够好。”
沈述在她面前蹲下来,双手握着她的手,眉眼柔和,盯着她失落懊丧的脸,心里的懊丧只比她多一万倍:“你别这样,我宁愿你骂我。”
虞惜抿着唇,又摇了摇头,声音诺诺的:“我骂你干嘛?是我自己的问题。”
沈述已经很努力地帮她走出来了,可她像是被关在罩子里的人,关得久了,久而久之也走不出罩子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长成了这样。
很难很难改变。
从来没这么自我厌弃过。
工作一般,性格平庸,出身更是一个污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地方。
“我会辞职的。”她站起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介意江郁白,哪怕嘴里装大度,其实心里还是很介意,刚刚那一刻她就看出来了。
她也不想因着工作这一层原因而总是受制于人,跟江郁白还有什么牵扯。
说到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不太喜欢往回看。
虞惜回到北京就去江郁白的办公室递交了辞呈。
他彼时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只扫了一眼,都没有打开,只是将钢笔拧上笔盖,问她:“因为沈述?”
虞惜说:“因为工作规划。”
江郁白哂笑:“虞惜,你知不知道,你不太会说谎。”
虞惜默了会儿,说:“那就当是我的私人原因吧。”
江郁白失笑:“我不会批。”
虞惜:“难道你还能强留人吗?”
他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因为一个男人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工作,值得吗?”
虞惜:“我觉得我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而且,也不止是因为沈述。”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
江郁白唇边勾起一抹笑,似乎挺诧异的:“跟我也有关系?”
虞惜:“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接近我,别否认,我不是傻子――”
顿了顿她又继续,“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私人方面的牵扯,我很确定。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很不愉快的事情,我每次看到你――”
她停顿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楚,不忍地别过头,“都很痛苦。”
江郁白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极为凝滞,一切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
江郁白想象过她大骂他痛斥他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跟他说,她看到他就会痛苦。
而她眼底的悲伤和无奈不是假装的。
这让他深切地明白,他曾经有多么过分地伤害过她。
哪怕他只是袖手旁观,一时意气下的决定。
他心里愧疚,所以此刻无法反驳,无法像面对其他人一样理直气壮地冷笑回怼回去。
明明她没有多么锋利以对地逼视他、质问他,只是用那双悲伤的眼睛望着他,他却觉得无法回答,甚至不敢和她对视。
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也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
但此刻,却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他,他做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
“我考虑一下。”江郁白待不下去了,站起来,“我想清楚会给你答复的。”和她擦肩而过,像是逃避似的。
之后几天,他明明不想去想这件事,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虞惜悲哀又痛楚的表情。
然后,她的脸孔和曾经学生时代明媚而羞涩的脸孔重合,又瞬间碎成片片碎片,在他面前狂乱地飞舞。
他想伸手,却什么都没抓到。
江郁白有生之年,从未有如此的无力和愧疚。
不知为何,那个礼拜天他重回了A大,又遇到了以前虞惜的班导。她现在还是班导,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很别扭的,似乎是嫌恶,但又碍着面子没有说什么,表情一变再变。
江郁白主动上前,笑着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刘老师,好久不见。”
他朝她递出手。
刘静犹豫会儿还是跟他握了一下。
但像是他手上有病菌似的,飞快抽了回来。
江郁白在心里苦笑,对她说:“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没有来得及回来看看,真是抱歉。”
刘静多少有点不阴不阳:“抱歉什么?你给学校捐了一座美术馆呢,财大气粗的,想必现在混得不错。”
江郁白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笑笑。
刘静多少还是忍不住:“你回来干什么?你在国外这些年发展的挺不错的吧。为什么要回来,让虞惜看到你?她的病好不容易才有点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