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她认识慕从嘉以来,第一次见他换了其他颜色的衣裳穿。
他身姿仪态样样出众,穿月白色……也是极好看的。
慕从嘉关好门,见她还在看他,身形顿了顿:“我是来拿书信的,宗门内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可耽误。”
“哦、好。”
自他言明过心意,曲琉裳便觉得在他面前有些不自在,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退后一步,为慕从嘉让开路,他看她一眼,欲言又止,迈步走向书桌。
他走到书桌后打开窗,阳光一瞬间涌入屋内,将他笼罩于其中。窗框在他身下落下几道阴影,光与影之间,月白色的冷调褪去,生出几分细碎的温柔,衬得主人也格外温柔。
他仍是淡然平静的模样,曲琉裳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慕从嘉将桌上的书信草草翻了一下,分为两摞,将其中一摞理好放在原处,伸手拿起了另一摞。
曲琉裳站在原地愣愣看着他整理,思绪有些迟钝,意识到他要走时,抿了抿唇,开口道:“慕师兄。”
慕从嘉的脚步立刻停下。
她终于打算对他说些什么了。
否则他还要再想第二个理由来见她。
他抬眸看她:“什么事?”
曲琉裳看着他,低声道:“慕师兄,我若说那些事情都不是我做的,你可否放我出去?”
他没有说话,眼神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缓缓向她走来,问:“你要去哪里?”
“我、我想回家一趟。”
他眸光微动:“你想起来了?”
“没有。”曲琉裳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既然都说我是芜阳宗的人,那我想回芜阳宗看看。”
系统忽然跳出来,声音紧张:“宿主,你回芜阳宗做什么?”
“做一件大事。”
慕从嘉看她良久,眸光恢复平静,答应道:“好。”
“入夜后我会撤去结界,你想走便走罢。”
他这般通情达理好说话,表明了心意却只字不问回应,曲琉裳心中复杂几分:“可我之前在众人面前认过罪,就此离开,会不会连累到你?”
“不会。我只有一个问题。”慕从嘉声音有几分异样,“你离开后,还会不会回来?”
“我……不知道。”
他闭上眼:“我知道了。入了夜,你便离开吧。”
曲琉裳察觉到他的异样,觉得就此冷漠离开有些不好,心软解释道:“慕师兄,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解决,若此事能了结,我再回来见你,好不好?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慕从嘉睁开眼,眸中有浅浅波澜掀起,他点头轻声道:“好。”
第37章 出走
看着慕从嘉离开, 系统迫不及待再次问道:“宿主,你回芜阳宗做什么大事?”
曲琉裳顿了顿,一字一字斟酌回道:“你也听到慕从嘉说的了,无论是不是我做的, 他都不会对我动手, 所以我决定再想想别的办法。至于具体如何做, 我还需细想一段时间。”
系统原本在担心曲琉裳看出什么,不曾想她还是一门心思在任务上, 那之前的模样, 应该只是被慕从嘉吓到了吧。
它宽心几分,不敢多催曲琉裳,只简略道:“好的,宿主你慢慢想。”
“嗯。”
曲琉裳垂眸, 余光看向手腕上的手镯。
这只手镯自她醒来便出现在她手上了,如今她不知系统的真实目的,也不知系统会如何待她,若贸然取下手镯,只怕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章
……罢了, 还是先戴着减轻系统的警惕性, 再思考万全之策吧。
*
药香淡淡, 白h正在配药, 门外一师弟慌慌张张跑回来道:“师姐,慕师兄说,有要事请你过去一趟,他在师尊屋内等你。”
白h放下手中的灵草问:“慕师兄可有说是什么事?”
师弟摇头:“并无, 慕师兄只说师姐去了便知。”
白h沉思了一瞬点头道:“好,我知晓了, 我即刻过去。”
赶到令苍房中,除了慕师兄,灵溪师姐竟也在,两人听到声响齐齐回头看她,白h微微垂首道:“慕师兄,灵溪师姐。”
灵溪笑了笑,对着门的方向示意了一眼:“师妹,关好门过来坐,慕师兄有事要交代我们。”
白h点头,依言关好内室的门,走过去坐在灵溪身侧。
慕从嘉静立在令苍床边,垂眸看着令苍,对二人缓缓道:“昨夜师尊遇袭,伤势不轻,暂不知有何法子可救师尊,白h师妹道古籍上记载的冰莲可起死回生,可治百病,我思虑良久,已决定前往极地,为师尊找寻冰莲。”
话说到此处,被突然打断。
“师兄,你当真要前往极地?可极地只记载于古籍,谁也不知究竟在何处,如今师尊昏迷,宗门上下皆要仰赖师兄,这一去不知要何时才能归来,若再出什么事……”
白h慌张劝说,灵溪亦皱了皱眉,看向慕从嘉道:“师兄,还是我去吧,虽然师尊罚我一年不许下山,可事急从权,宗门还需要慕师兄,我去是最好的选择。”
“灵溪。”慕从嘉淡淡看她,“古籍中记载冰莲旁有冰蛟看守,凶险异常,以行云宗上下实力来看,我去才最有可能取到冰莲。”
“可是……”
“师尊常说要历练你,从前你也与我一起处理过事务,知晓该如何应对,如今你便留在山中,处理宗门上下的事务吧。”
二人还要再反驳,慕从嘉平静打断道:“我意已决。今日找你们来,并非是与你们商量此事,而是有事要交代你们。”
他顿了顿,先对着灵溪道:“我离开宗门一事,切记不可泄露出去。师尊昏迷,我离宗,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恐会对行云宗不利。虽说几派仙门常有互助,但人心难测。门内弟子若有人问起我,便说我为师尊渡了灵力,不宜操劳,正在休养。”
灵溪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垂下眼眸,沉默着点点头。
“白h师妹。”慕从嘉看向白h,“师尊的伤势若是有人问起,切记不可如实回答。无论是谁问起,都要说你找到了新的法子可救师尊,再加之我渡的灵力,师尊不久就会醒来。”
白h迟疑一下,担忧道:“那,慕师兄何时归来?”
“归期不定。”
章
“倘若慕师兄久久不归,同门起疑,我们又该如何回答?”白h继续问。
慕从嘉静了静,回答道:“不会有那一日。在事态严重前,我定会带着冰莲赶回。”
“师尊与宗门内的事务,接下来便辛苦你们。”
灵溪与白h立刻起身道:“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理应为宗门尽心,师兄才是要一路小心。”
“你们可还有其他疑问?今日在此便一并问了吧。”
“师兄,曲……偷袭师尊的凶手该如何?我听师弟们说,师兄会亲自审问曲琉裳,不知可有结果?”白h首先发问。
灵溪心中一紧,看向慕从嘉。
他没有立刻回答,垂眸沉默片刻道:“曲琉裳并非对师尊出手之人,她不会用刀,伤不到师尊,是背后另有其人。而伤到师尊的那人,实力绝不容小觑,倘若他来救曲琉裳,我不在宗内,只怕以你们的能力拦不住他。”
灵溪忽而猜到了什么,轻轻道:“师兄的意思是……”
慕从嘉抬头看向她:“确如师妹所想,我会先放曲琉裳离开。行云宗不宜再生事端,那人受了伤,见到曲琉裳无恙,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待我取回冰莲,师尊醒来,再追究此事也不迟。”
灵溪才松一口气,白h立刻急道:“曲琉裳是唯一的线索,师兄怎可轻易放她离开?”
“那依你之见要如何?”
“我……”白h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慕师兄说的对,曲琉裳背后之人可悄无声息潜入宗门,偷袭师尊,实力惊人,若再来一次,行云宗将岌岌可危。
她支支吾吾半晌,垂下头去:“师兄说的是。”
慕从嘉淡淡看她一眼,收回目光,看向灵溪:“师妹可还有疑问?”
灵溪想了想问道:“慕师兄何时出发?”
“明日清晨。我会在离开前放曲琉裳离开。”
“那我们去送送师兄……”
“不必了。”他打断道,“人多反而引人注意,你们做好分内之事就是。”
二人也知慕从嘉字字在理,只好点头道:“是,师兄一路小心。”
*
将书信交给灵溪,慕从嘉回到房间时,几近傍晚。
昨夜的雨来得快去得快,屋檐不再滴水,石板路上的雨迹也已干涸。
天际一层薄红,瑰丽绚烂。
他今夜要带曲琉裳离开,应是没有太多东西要带的。
他取出自己常用的那把灵剑,走至屋后,唤来灵鸟:“替我收起来,挑一条无人的路下山。日后有需要再唤你们。”顿了顿,“另外,找一找极地在何处。”
章
几只灵鸟叽叽叽叫着点头,爪子抓起剑,展翅向陡峭悬崖的方向飞去。
他看着灵鸟在视线中消失不见,转身回了房间。
天色彻底暗下来,星月升起,皎光温柔。
慕从嘉回到房间,面上刻意维持的血色瞬间褪去,露出近乎病态的苍白色,他捏紧桌角,低头吐出郁结在胸腔的一大口血。
好个令苍。
被灵力反噬的情况下竟也能打出那么重的一掌,险些让他暴露。
血迹染在苍白的唇角,似寒雪中探出的一点红梅,格外醒目。慕从嘉若无其事擦了擦嘴角,坐到床边,解开外衣,开始处理伤口。
万幸他用一层灵力覆在了伤口处,否则他伤口未愈,如此浓郁的血腥味必定会被旁人察觉到。
伤口处理到一半,慕从嘉微一偏头,不经意看到了枕边那块布条。
那还是在黛城时曲琉裳为他缠伤口用的。
一月过去,布条被摩挲多次,已有些泛旧,颜色亦黯淡了几分。
他轻轻拿起那块布条,想到什么,弯了弯唇,将其收入衣间,草草缠完了剩下半圈伤口。
夜愈发深,山上的灯一盏盏熄灭。
一袭黑衣的慕从嘉静立在桌前,取出面具戴在脸上,翻窗而出,没入浓浓夜色中。
*
曲琉裳等了很久慕从嘉。
他说入了夜会来撤去结界,是以黄昏时分她便走出书阁开始等他。
等到明月高悬依旧不见他人,倒是远处传来几声弟子的说笑声,少女一惊,立刻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虽然慕从嘉说放她离开不会连累到自身,可若是其他弟子看到,大抵还是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曲琉裳回到房间,不打算再去内室休息,在外室转了几圈,最后坐在桌边,支着头发起呆。
慕从嘉为什么还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
窗框发出一声轻响,她下意识看过去,那个许久不见、她满心担忧的人就那样猝不及防出现在她面前。
仍是熟悉的一身黑衣、束起的高马尾和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面具,面具下露出的一点肤色苍白至极,毫无血色。
是长离。
不知名的淡淡花香被风吹进屋内,窗外是漫山遍野的朦胧月色,柔柔一层月光落入他眼中,衬得他眼睛出奇温柔好看。
他单脚踩在窗台上,向她伸出手:“我带你走。”
第38章 抱她
“长离?”曲琉裳猛地站起, “你怎么回来了?”章
他黑眸中掠过零星的笑意,伸手握住少女手腕,轻轻一拉带入怀中:“我来救你。”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熟悉的触感再次令曲琉裳一愣, 还未回神已被他拥入怀中。
初时他抱得很轻, 可一瞬后突然用了力, 像久不见光的人在汲取温暖一般,将她抱得死紧, 压抑克制的声音响在耳边:“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知不知道他有多害怕。
冷冽竹香将她环绕。
月色柔和, 他关心则乱,少女心中柔软几分,伸出手轻轻拍他的背,笑了笑:“我这不是没事吗?”
他默了默, 松开她,目光灼灼:“为何帮我?”
因为……
原因太复杂了,曲琉裳说不出来。
她顿了顿,问起旁的:“慕从嘉说今夜会过来,若是被他撞见……”
“慕从嘉?”他轻笑一声, 眸中是几分不将慕从嘉放在眼里的蔑视, “你怕他吗?他被我找的麻烦缠住, 今夜都抽不开身来找你, 你尽可安心。”
章
是因为这个慕从嘉才食言的吗?
看着长离的眼神,曲琉裳按下了心里那份疑虑。
先前被长离冰冷的手握住时,她几乎以为他与慕从嘉是同一人,可现下看来到底是她多心了。
两人的眼神一个淡得像云, 一个浓得掺杂了血与恨,终究是天差地别。
慕从嘉看着她, 仍是目光灼灼,固执问道:“为何帮我,你不怕他杀了你吗?”
少女摇了摇头,垂眸道:“我不想说。”
面具下的眸光微微一黯。
他隐约猜到了几分她所作所为是另有原因,可她不愿意告诉他。
是报恩吗?
若是报恩,她大可以像从前一样直接说出来。
可若不是报恩,又能是什么理由?
慕从嘉低眸看去,见她面庞隐有愁容,似在为什么事烦恼,不禁低声道:“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他说着伸手,要将她打横抱起,却被少女立刻握住手腕。
她回神问道:“怎么了?”
“我,抱你下山。”视线落在被她握住的那只手上,他心跳快了几分。
曲琉裳眼神透出几分奇怪,连连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就可以。”
又拒绝他。
他见过长{这样抱起姝凰,姝凰目露惊喜,笑意几乎从眼睛里溢出来,为什么曲琉裳不愿意被他抱?
方才被他抱时分明很温顺,为什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你不愿意?”
她奇怪更甚,迟疑了一下回道:“我自己可以的。”
“我不可以。”慕从嘉反握住她的手,带向自己的腹部。
曲琉裳在他的牵引下,摸到了一层黏腻的血迹,还是温热的,她惊讶抬头:“你的伤……”
方才他抱她时还没有的,不过片刻工夫,怎么会突然裂开?
“我的伤口裂开了,你若是关心我,就让我抱你下山,尽早离开这里。”
“可你抱我只会让伤势加重,你说什么傻话?”
“没说傻话,你清楚我的能力,我抱你下山很快就能离开,你若是于心不忍……”他顿了顿,腹部的血在不断流出,却像个没有痛觉的疯子一般弯唇笑起来,“可以下山后帮我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