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淮对这些虚情假意自然是司空见惯了，舒晏为了形象也不得不露出长久未用的营业笑容招待来客，虽然心里及其厌烦。
“门口那个就是舒晏吗？倒是长得清秀，可怎么看也不是京城第一舞姬的样子啊。”其中一个宾客说。
“不是不是，我见过舒晏，那可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面。”另一个摇头晃脑地说着。
“不是，那听他们也称呼她是舒姑娘啊，而且穿得这么华丽……”
舒心正在前台招呼客人，虽然以前从未做过这些事情，今日还未从郡王府出来的时候，舒晏一是担心她的身体，而是怕她怕生，本想让她去后台呆着，没想到舒心做起来得心应手，甚至比舒晏还好，把客人们招待得很周全。
“舒姑娘，今日这身衣服可真好看呐，我早就说过舒姑娘天生丽质，就差一点衣饰点缀了。”
“那可不，舒姑娘是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我看过不了多久，我们也得称呼你一声王妃殿下了……”
两名世家公子模样的男子看似和舒心很熟悉，开着不知轻重的玩笑，逗得舒心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谦虚地说：“哪有，多些二位公子夸奖，我还比不上姐姐呢。”
“心儿！”舒心正被捧得高兴，听得舒晏叫自己，回过头见她招呼自己，迟疑了下走了过去。
“晏姐姐。”
“心儿，上次买的这个东西放哪了？“舒晏指着一本账目上的东西说，舒心想了想说：“好像是放在后院了。”
“还是你记性好，这段时日多亏有你在了。”舒晏说，然后欣赏地打量着舒心的这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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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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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红的衣裙，布料精致，颜色鲜艳，胸口一朵富贵牡丹花，腰间用青绿色的软烟罗围系，垂下一个大小适中的蝴蝶结，再配上手腕上那一个通透的蓝田玉镯，看上去就是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十分惹眼。
舒心被舒晏这么看着，心里突然有些慌，看舒晏伸手拍了拍落在她肩膀上的灰，笑着道：“嗯，今日这身是真好看，什么时候做的衣服呀？”
“……前两日……”没想到舒晏会这么说，舒心回得有些犹豫。
“很适合你。”舒晏又伸手帮她扯了下衣服的褶皱，“招待宾客别累着自己了，多歇歇。”
“舒小姐，这里有东西需要你过来看一下！”
看舒晏与下人走掉，舒心不知为何长长地松了口气，这身衣裳本是梁莞莞送给她的，心怕舒晏又说自己穿这么贵的衣服，没想到她居然。
一旁的烟罗与蝶依正抽空歇歇，两人看着台前谈笑自若的舒心，和在后台与小女孩们沟通感情的舒晏。
烟罗喝了口茶说：“蝶依，我看到有不少人把舒心当成晏晏了。”
“毕竟是姐妹吗，弄错也不稀奇。”蝶依说。
“可是……”烟罗手指挽了挽秀发，“别人以为舒心才是郡王妃，我看到她也没有否认。甚至还收了别人的礼，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蝶依也有些意外，她看了看那边的舒心，压低声音道：“……那，这事要告诉晏晏一声吗？”
烟罗一手撑了下巴道：“晏晏倒是不在意名份这些，可她们是姐妹啊，这么做也不合适吧。”
“也许……是女孩子家小小的虚荣心？”蝶依回想起自己之前借李云之手送给舒心的那个玉镯，当时就看出来舒心对这些的在意程度，不过因为她是舒晏的妹妹，自己也没有多想。
等把来祝贺的客人全部送走后已经是深夜了，舒心在马车上靠着舒晏打瞌睡，与方才在众人面前落落大方侃侃而谈的人不一样，现在更多了几分安静和小鸟依人的感觉。
舒晏伸手拨开挡在她脸前的额发，眼里都是对妹妹的怜爱。
刚回到郡王府，婢女就上来告诉舒心有人送东西给她，正好舒晏也要回房，于是跟着去看看，桌上摆了好几盒东西，打开一看，有玛瑙耳坠，玲珑点翠玉簪，甚至还有一块羊脂玉佩。
每一件都相当精致值钱。
舒心的心突然跟打鼓似地跳了起来，她偷眼看向舒晏，没想到舒晏伸手拿起玉簪看了看说：“这玉簪真好看，心儿你交到朋友啦？真好。”
说着舒晏拿玉簪在舒心的发髻上比了比：“嗯，很配你。”
“晏姐姐，若你喜欢这簪子，心儿将她赠予姐姐吧？”舒心说。
舒晏摇摇头：“这是你朋友送你的，得好好留着呢。”
说罢舒晏打了个呵欠：“心儿，今日也忙了一天了，你身体不好，早些休息吧。”
“是。”
舒心手里拿着簪子，回头看着桌子上的礼盒：“这些是谁送的？”
婢女回道：“首饰是梁小姐送来的，剩下的是侍御史大人送来的。“
侍御史似乎是上次把自己错认成舒晏的那个，舒心摸着那些价值不菲的锦盒，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转眼就是十五，一大早的裕亲王府就热闹非凡，外墙上每隔几步就挂着大红灯笼，整个府邸上下全都翻修过，王府大门铺的红毯直达朱雀大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老远都能听到迎亲队伍热闹的声音。
亲王府门口达官贵族，富商大贾络绎不绝，墙角来参加婚宴的马车都快停不下了。
也难怪，这可是亲王的婚礼，京城也是许久没有出过这种大喜事了。
“新郎新娘入堂！”主婚人站在大堂上喊着，一身红色喜服的李云与带着凤冠的蝶依牵着红布扎成的喜花走了进来。
“哎呀，这裕亲王殿下一直未娶，我这个当叔叔的都怕吃不上他的喜酒了。”一位亲王说着。
“可不是，你看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实在太般配了。”另一位官员说着。
舒晏在堂下坐着，看着堂上的那一对璧人，连眼睛里都是笑意的李云，和一直红着脸，美得跟天仙似的蝶依，心里不免有些触动。
今日蝶依大喜，舒晏再怎么酒量差也得饮上两杯，这下好了，宴席还没散就晕晕乎乎的了。
“晏晏你这个酒量真是没长进啊。”烟罗笑道。
两人从大堂出来，李司淮被他那些叔叔伯伯们喊去说话叙旧了，舒晏回头望了望他，李司淮也朝这边看来，与几位长辈打了招呼后快步走了过来：“晏晏。”
“郡王大人，您去忙你的，烟罗会送我回去的。”
“晏晏你……”
“司淮啊，快过来，你七叔又要说你尿床的事情了！”
舒晏和烟罗不禁一笑，李司淮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我这些叔叔真是的……那烟罗姑娘，晏晏就麻烦你了。”
“好说。”
“樊询。”
“大人。”
“送晏晏和烟罗姑娘回去。”
“是。”
烟罗扶着舒晏走出王府，旁边一个醉醺醺的人东倒西歪地端着一杯酒朝她们走了过来，樊询不动声色地把烟罗与舒晏护在身后，那人脚一崴，整杯酒朝烟罗头上扣了过来，烟罗扶着舒晏没办法躲闪，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酒杯落下来。
眼前一黑，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握住了那酒杯，里面的酒被此人的内力稳住，竟然一滴未撒。
烟罗抬起眼，是樊询。
“大人！大人您慢点啊！”一个小厮从府内追出来搀住这个喝醉了的人，抱歉地冲烟罗几人笑笑。
“烟罗姑娘你没事吧？”
樊询虽然冷着一张脸，可语气却算得上温柔，瞳孔如黑色的明珠一般，烟罗与他对上视线突然恍了神。
舒晏一手揉了揉酒劲上来的变得迷糊的眼睛，看着两人半天不说话，突然笑了下，凑到烟罗耳边唤道：“烟罗……烟罗！”
被舒晏这么一喊烟罗才回过神：“啊……什……什么？”
舒晏偷笑着挽住她的手：“哎呀，烟罗你今日也喝多了呀？”
“没有啊……”烟罗酒量本不差，今日也是小酌了几杯，根本谈不上醉。
“没有？那刚才你的眼珠怎么不会动呢？”舒晏打趣道，然后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樊询，樊询被她这么一看，忙调转了视线。
“晏晏你说什么呢！”烟罗明白过来舒晏话里的意思，轻轻地掐下她的手。
舒晏夸张地喊疼，两人闹做一团。
“晏姐姐！”
舒晏抬起头看舒心块布走了过来，她自然而然地搀住舒晏的另一只手：“晏姐姐你没事吧？”
“没有没有。”舒晏笑着，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烟罗说：“烟罗，你先回去吧，我让樊询送你。”
“晏晏你在说什么啊？”烟罗不明白舒晏要做什么，“你这样子怎么自己回去？”
“不用担心，有心儿在呢，心儿陪我回去就行了。”舒晏拍拍舒心挽住自己的手。
“舒小姐，大人让我保证你的安全……”樊询忙说。
舒晏打断了他的话，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说：“烟罗就拜托你了，心儿，咱们马车在哪？”
“舒小姐？”
“那边。”舒心扶着舒晏走了几步，舒晏回头对站在原地两人喊道：“烟罗，明日玉章台见啊。”“晏晏！”烟罗叹口气，真是的。
爬上马车，舒晏找了个位置舒服地靠了下来，舒心看着马车外的烟罗和樊询，随口问道：“晏姐姐，你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吗？”
舒晏扑哧一笑：“心儿真聪明，你看出来了？”
“嗯。”舒心点点头，她看樊询目光追随着这边，回头对舒晏说，“是樊询喜欢烟罗姐姐吗？”
“……嗯，这倒没看出来。”舒晏想了想说，不过以自己对烟罗的了解，多半是她先动心了。
舒心看舒晏斜靠在李司淮常坐的位置上打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转过头看着不断往后退去的街道，宵禁的夜晚街上除了巡逻的金吾卫外没有行人，看起来着实有些冷清。
马车很快从大街驶进坊内，这里与坊外不一样，人们可以自由活动，因此店铺在晚上都是开着的。
舒心突然看到了一个糕点铺，眼睛一亮，她摇醒舒晏：“晏姐姐，晏姐姐。”
“嗯……到了吗？”舒晏迷糊地睁开眼。
“还没有呢，姐姐想吃甜食吗？”
舒晏一听甜食眼睛就亮了起来：“哪里？”
“那边新开的一家食铺，之前我吃过，味道很好的。”舒心撩开车帘，指着不远处一家灯火通明的铺子说。
舒晏来了兴趣：“那我们去买些吧。”
车夫看着走路有些晕晕乎乎的舒晏，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小姐小心点啊。”
“放心吧。”
这店铺东西很新鲜，还没走近舒晏就问到了糕点的香味，今晚只浅尝了几口小菜，多数时候都在闲聊，确实没怎么吃东西，现下被香味勾起了馋虫，看见琳琅满目的糕点什么都想吃，挑来挑去，不知不觉间买了一大包东西。
回过头却不见了舒心，环视了一圈后发现她在河边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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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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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儿。”
“晏姐姐，你看。”舒心指了指河里，里面有许多的鱼，鱼鳞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看到河边有人都围了过来，似乎这里的人经常喂它们。
“上次郡王大人教我喂鱼呢，可惜我太笨了学不会。”舒心突然说。
舒晏想起李司淮府上那群鱼跟成精了似的，会认主，她也是耐着性子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勉强与它们搞好关系。
这外面的鱼看起来就亲人多了，舒晏从装糕点的袋子里拿出一点饼干搓碎了递给舒心。
”心儿，来试试。”舒晏把一点饼干碎屑给了她，然后轻声道，“动作要轻，要缓，不然就把鱼儿给下跑了。”
边说边示范给舒心看，舒心也学着放慢了动作，终于是成功地把附近的小鱼都聚了过来，长着嘴波波地吃着饼干屑。
“怎么样，很简单吧？”
“嗯！”舒心看起来也很高兴。
“行了，回去吧。”舒晏感受到丝丝凉风灌进脖子，一个起身，却觉得头晕目眩，下意识地伸手往旁边抓去，却扑了个空，接着重心不稳往前扑去，忙迈出一只脚维持平衡，不料却被什么绊住，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一头扎进了河里。
若是平时，舒晏熟悉水性，也能自救，可今日喝了酒，浑身发热，掉下河后被冷水这么一激，头脑发蒙，连呛了几口水后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几乎连挣扎都没有就往河底沉了下去。
“晏儿，晏儿。”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在叫自己？
“晏儿，快来。”
眼前的妇人，雍容华贵，慈眉善目，这不是娘亲吗？
舒晏看到年幼的自己提着衣裙朝她奔了过去，旁边还站着一位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正背了手垂了视线看着自己。
“娘亲，爹爹……”小小的舒晏乖巧地冲着两人打了招呼。
“晏儿又去哪疯了？看看，鞋子裙子脏成这样子。”妇人蹲下身拉着她的手轻轻训责到。
“一个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怎么这么淘。”男人无奈地说。
“嘿嘿……”舒晏伸出脏兮兮的的小手擦了擦脸，男人又说：“笑什么笑，一天天跟着你那些哥哥弟弟爬上爬下的。晏儿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么不学学你大堂姐，弹个琴，再不然学三堂姐，学学棋。”
“爹爹人家不喜欢那些……”舒晏背着手小声地反驳着，身子还一晃一晃的，妇人看男子还想说什么，笑着劝道：“好了好了，晏儿知错了，是吧，晏儿？”
“嗯……”舒晏撅撅嘴。
“我看她就是不知道，罚你今日不许吃晚饭。”男人说。
一听说不让吃晚饭，小小的舒晏眼睛张得大大的，咬紧了嘴巴不说话。
“别听你爹爹胡说，哪有不让吃晚饭的。不过晏儿，以后不许跟着男孩子们爬上爬下了，不安全，明白吗？”
“知道了娘亲。”
妇人摸摸她的头：“晏儿，想吃甜食吗？”
“想吃！”本来皱巴巴的小脸突然就张开了，妇人指了指旁边的男人，“你爹爹给你买了酥饼呢。”
“真的吗？！”舒晏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男人，发现了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一下子扑了过去。
他手里提着的正是一包香喷喷的酥油饼，晶莹的油花透过包的纸浸了出来，舒晏趁他没反应过来伸手抢过，乐颠颠地准备拆开，却被妇人拿走：“去洗了手再吃。”
“知道啦！”舒晏冲男人眨眨眼，然后欢快地跑去洗手了。
糖油煎炸的酥饼是真的很好吃，到现在舒晏都还记得当年的味道，还有爹娘的笑脸。
眼角流下的泪被人轻轻拭去，舒晏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李司淮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只是那双美得过分的眼睛里有不轻的红血丝，看到舒晏醒来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晏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