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后我被新帝抢进宫——轻舟辞鹤【完结】
时间:2023-06-13 14:43:54

  顾家是镇国公府的姻亲,除了顾寂有军务在身来不了,其他几个都来了。
  京中贵妇起初还想着若非新帝是个心胸宽广的,顾家又有份从龙之功,否则顾家定要因娶宋娴慈进门而被陛下怪罪。可眼见瘫痪多年的老夫人走进门, 身后跟着笑吟吟的吴顾氏和顾宁, 众人又都暗暗感叹:
  要没这个好媳妇, 顾将军这三个血脉至亲到现在都还是一个瘫着两个不苟言笑足不出户, 日子该有多苦!
  宋娴慈是长女,前两日就回了娘家帮着操办宴席,见婆家人来,缓步过去行礼。
  老夫人神色复杂地冲儿媳点点头,进去里头落座。
  因顾老夫人是头遭来宋家,苏氏虽这些时日冷着亲生女儿,还是得过来同老夫人说些场面话,只是脸上的笑难免僵硬。
  老夫人一眼就看出苏氏与宋娴慈不大亲近,脑子略转了转便想明白了原因,心下不由对儿媳生了分嘲意。
  苏氏说笑了一阵,犹豫片刻,叫来庶女宋娴姝给老夫人见礼。
  老夫人到底是宋娴姝嫡姐的婆母,苏氏纵是再不喜庶女,按规矩也得唤她过来。
  宋娴姝走进来,依着苏氏的教导给老夫人恭敬行礼。
  老夫人自宋娴姝一进门就没移开过目光,见这个庶女身穿水蓝色袄裙,羊脂玉般白腻的小脸被冻得微红,行礼时仪态虽及不上儿媳,却也比旁的贵女不知好上多少。
  她仔细打量一番,发觉这庶女与儿媳看起来有七分相似,雪肤花貌,婀娜有致。不过举手投足间,到底还是显露出几分小家子气的拘谨来。
  倒是正合她意。
  宋娴姝被老夫人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是被问年岁又是被问喜好的,一一恭谨地答了,直听得老夫人笑眯眯地不住点头。
  宋娴慈正淡淡看着,却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嗓音:“陛下驾到——”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瞬,然后齐刷刷跪伏在地。
  宋娴慈额头抵着交叠的手背,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觉有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片刻后,那道目光似是移开了,随后一声温和而不失威压的声音传来:“平身吧。”
  宋娴慈起身,听到宁濯温声开口:“今日朕只是来吃酒,贺镇国公沉冤得雪,阖家团聚。诸位不必拘谨。”
  众人应是,战战兢兢地重新落座。
  宁濯将玄色大氅脱下,交给身边的内监,坐在镇国公旁边。
  满桌人笑得僵硬,惶恐不安地陪着新帝说话。只见这位新帝目光凝在桌上的一道菜上,眉头猛地一皱,然后身上便散发出寒意来。
  旁边的内监总管姓肖,是先前宁濯母亲宫里的首领太监。肖公公余光瞥见主子脸色,“哎呦”一声,掐着嗓音说:“这儿怎么有盘竹笋做的菜呀!”
  剩下的什么都不必说。苏氏悟出宁濯不喜这道菜在桌上,吓得忙告罪一声,让人将整个席面的炒笋都撤了下去。
  宋娴慈手指微微抓紧衣角。
  宋娴姝看着嫡姐的手指,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她的嫡姐自小便吃不得鲜笋制成的膳食,稍稍多吃几口便会头疼个半天。偏嫡姐贪吃,见这道菜在桌上放着,就算拼着头疼也定要吃上两口。
  宋娴慈心里想着宁濯方才的神色,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这一幕落在这附近夫人们的眼里,便是她后悔当初未能坚持等着陛下从南境回来了。
  换谁不后悔,若在闺中等了这三年多的时间,凭着当初陛下对她的情分,如今宋娴慈就母仪天下了!
  可她三年多前这么一嫁,就算今日和离,也做不成皇后。
  大昭皇室祖训,非清白之身的女子不得嫁入皇家。
  这么一想,家里有才貌兼备的妙龄女儿的夫人们倒是开心了,新帝即位,怕是不多久便要开始张罗选秀。
  几个有些小聪明的夫人已开始细细观察宋娴慈的妆容打扮,闻她惯用什么香,回家好让自己女儿仿一仿。
  老夫人见新帝一来这些妇人便盯着自己儿媳瞧,哪里不知她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她看了眼成了人妇后愈发娇艳动人的儿媳,心里也不免惴惴,担心这张脸会给顾家带来祸事。
  她只能安慰自己:陛下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不顾名声体面地来抢她的儿媳!若真如此,只怕那群文官就要撞柱谏君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心里安定了些。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顾家的香火。
  宴席到一半时宁濯便走了。待散席后,宋娴慈略坐了坐,就与婆家人分乘两架马车回去。
  老夫人与吴顾氏同乘一辆。路上,老夫人微阖着眼,幽幽问自己的大女儿:“你觉得你弟媳的那个庶妹如何?”
  吴顾氏一愣:“很不错……母亲想纳她进门?可老镇国公定过规矩,宋氏女不得为妾。”
  老夫人嘴角微微扯起:“老国公夫妇死了快四年,如今的宋家主君又是个懦弱无能的,只要搞定了她家主母,这事就成了。”
  “苏氏再怎么说也是娴慈亲娘,怎会塞一个姿色不错的庶女过来给她添堵?”吴顾氏犹豫道。
  老夫人眼中闪着精光:“容易得很,过两日你同我再走一遭宋府便好。”
  *
  第三日,宋娴慈在窗边翻着兰瑾收集来的各家适龄公子的信息。
  这是月前就吩咐了兰瑾去做的,兰瑾最是细致,每位公子的信息都写了至少三页纸。
  宋娴慈从前日晚间看到现在,又叫来兰瑾和与她一同办事的丫头小厮细细问过,终于从里头择出了一个。
  兰瑾凑过去:“淮南沈家的公子?”
  宋娴慈点头笑道:“沈家是言情书网,又很是富裕。前些年我谈生意时曾去拜访过,见沈家诸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即便是他家那出生寒门又五年无子的大奶奶,也是爽言爽语满面笑容,显是在沈家过得极好。”
  阿涓皱眉:“可是淮南也太远了,京城没有更好的人家吗?”
  “没有。”宋娴慈摇头,“旁的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这位公子是沈家主君的亲叔叔。”
  “叔叔?”
  “嗯。”宋娴慈也觉得有趣,“他是沈家过世老主君唯一的弟弟,今年才二十二,品貌俱佳,只因几年前腿有残疾所以还未成婚,不过如今已大好了。娴姝若嫁给他,既无公婆也无妯娌,更无需管家,就连当家主母也得恭恭敬敬喊她一声叔母。岂不妙哉?”
  兰瑾和阿涓双双感叹。这般好的亲事,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
  宋娴慈轻声说:“过两日我去找父母亲说一说,若是娴姝愿意,我便请沈家主母来京城相看了。”
  门外一个婢子忽地进来,低声禀告宋娴慈:“夫人,老夫人和大姑奶奶方才出门,往您的娘家去了。”
  宋娴慈微一颔首,婢子退了出去。
  阿涓骂道:“这老太婆还真敢想,叫小姐与庶小姐共侍一夫?”
  “有什么不敢想的?”宋娴慈笑了笑,“姐妹共侍一夫在大昭是美谈。”
  “夫人,”兰瑾忧虑道,“老夫人当真半点不念您的苦劳吗?”
  “兰瑾,你不知道么?”宋娴慈将面前写满字的纸卷起,轻声道,“升米恩,斗米仇啊。”
  *
  镇国公府。
  苏氏听了老夫人和吴顾氏的来意,忍着把人丢出去的冲动,冷声说:“亲家,不知我这女儿做错了什么,竟惹得你想出这么一个磋磨她的点子来。”
  真是好笑,她是与女儿不和,但也不能任凭旁人踩她女儿!
  老夫人慢悠悠抿了口茶:“娴慈很好,只是如今大夫说了,娴慈三年不能有孕。我只有阿寂一个儿子,总得为后嗣打算。昨日在贵府见到娴姝,很有眼缘,且若是娴姝进门,定会敬重娴慈。”
  苏氏也是知道这回事的,当下驳道:“莫非亲家一站起来便忘了是谁为你千里迢迢寻医的?”
  老夫人脸色一黑:“亲家没生养过儿子,想是不清楚,我是她的婆母,即便她为救我丢了命,也是应尽的孝道!”
  苏氏一听她嘲讽自己生不出儿子,艰难道:“只是等个三年罢了,三年!亲家都等不得吗?”
  老夫人噙着一丝笑:“她身子差成那样,谁知道三年后能不能调养好?即便调养好了,万一还是生不出儿子,那我顾家岂不白等了三年?我是躺了多年的人,身子早坏了,还不知道有几个三年能活,这妾,我家是一定要纳的!”
  苏氏抿唇不语。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又凉凉道:“亲家,您自己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总不能累死累活生出的女儿还要断了别人家的香火吧?”
  这一句话如同一柄寒刀,重重捅在苏氏心上。她与丈夫婚后多年无子,好不容易怀上了,生下的却是个女儿,还因生娴慈而再也不能生育,导致妾室进了门。如今这道最屈辱最沉痛的伤疤被人毫不迟疑地揭开,她瞬间双唇煞白浑身颤栗,怔怔看着女儿的婆母。
  顾老夫人忽然软下来,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我也是做过媳妇的,知道你不想让那贱人生的女儿好过。便嫁她进我顾家,既解你之恨又不会动摇你亲女儿的地位,岂不是两全其美?”
  作者有话说:
  亲亲你们!
第30章 第 30 章
  ◎和离(1)◎
  待顾家人走后, 苏氏瘫坐在椅子上良久,双目无神地侧过头:“李妈妈,我好冷。”
  虽屋里烧着银丝碳, 暖和得紧,李妈妈还是心疼地依言拿来件厚实毯子裹在她身上, 柔声劝道:“夫人,您别听那毒妇的话。她这是承了咱大小姐的恩,不好撕破脸,这才撺掇着您去做这个恶人!”
  苏氏掩面痛哭:“可我与官人当初那般恩爱, 若不是因为生了这个孽障, 官人怎会忍心纳妾!”
  “我的夫人!”李妈妈急得眼泪直掉,“快二十年了, 您怎么还这般作想!大小姐是您唯一的亲骨肉,您就算不疼她,也不能跟着旁人一块儿戳她的心呐!”
  “亲骨肉……”苏氏癫狂地笑了半天, “她明知我因那贱人而痛苦多年, 却仍是处处袒护,不让我发泄,好一个亲骨肉!”
  李妈妈叹息一声。大小姐这些年护着冯氏和她生的子女,何尝不是为了苏氏的名声着想,毕竟外头不知有多少人家背地里骂苏氏刻薄心狠,甚至都影响了苏氏娘家小辈的姑娘们说亲。苏氏的嫂嫂心疼这个嫁出去的小姑子,也从没说过苏氏什么。
  这些年李妈妈劝过多回都无用,此刻眼睛滴溜一转, 想到个法子, 开始破口大骂宋娴慈。
  苏氏初时听着还觉解气, 后来听李妈妈把宋娴慈说得恶毒, 眉头皱得发紧,忍不住制止:“她也没这么不好,你骂得太难听了。”
  李妈妈暗喜,忙告罪一声,说道:“也是。咱大小姐幼时听说夫人喜梅,大冷天的从早到晚在梅园守着等开花,小脸冻得通红,可怜的哟!后来一场大雪过后花终于开了,小姐觉得雪落红梅意境美,三岁的小娃娃,担心花上落的白雪化了,路上跑得飞快,在雪地里跌跤了也不喊疼,爬起来接着跑……”
  苏氏失神地望着门口。她记得,娴慈当年就站在那里,双手拿着梅枝,忐忑、欣喜、期待地看着她,脸蛋上还有擦痕,身前衣服都湿了。
  她似是当即便让女儿回婆母院里换衣服。小小的人儿忍着没哭,还以为母亲不肯要那枝红梅是因花上的白雪跌落了,小声地道了歉,离开前还不忘行礼。
  娴慈小时候傻得很,十次来主院,有九次被拒之门外,还有一次就算被放进来,也是最多一炷香时间就被请出去了。即便如此,还是不死心地找各种理由黏上来。
  直到这孩子九岁,苏氏烦透了,扇了女儿一巴掌。当晚老太太院里就派人来主院说娴慈发烧了,她没理会。等两日后娴慈醒来,便再也不缠着她了。
  苏氏两眼怔然,想了片刻:“去叫娴慈过来,就说我头风发作,想见她。”
  生而不养,到底还是亏欠了娴慈。就给女儿一次机会,端看她能不能抓住。
  *
  宋娴慈踏进母亲的内室,将手里的食盒交给旁边站着的李妈妈,然后向榻上的苏氏行礼问安。
  苏氏瞥了眼李妈妈手上的食盒:“这是什么?”
  “鱼汤。”宋娴慈看了眼苏氏红肿的双眼,“母亲喝了或许能好一些。”
  苏氏见李妈妈用眼神求问她要不要打开,淡淡道:“先放桌上吧,我缓缓再喝。”
  宋娴慈垂眸静立不语。
  苏氏看了眼女儿:“今日你婆母来了,说要纳宋娴姝为妾。”
  宋娴慈抬头:“母亲是如何想的?”
  “你也知道,我不想让冯氏的女儿过得太好。”苏氏盯着女儿,“你要是看重我这个母亲,就让她嫁入顾家当姨娘,以后看你的脸色过活。”
  苏氏小心地掩下眼底的希冀,轻声道:“你若答应我,我们以后就好好地做母女。我会给你亲手制冬衣,为你做鞋子,经常去顾家看你,给你撑腰。”
  若你答应,我就信你将我这个母亲看得比你祖父母的教诲和手足之情更重,信你仍将我看作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只有你抛下自己看得极重的体面和自尊,向我低头,我才敢信,不管我对你做出什么事,你都会爱我这个母亲,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那么,我愿意为你退一步,放过冯氏,放过她的儿女,甚至可以给宋娴姝找一个好夫郎。
  屋内一片死寂,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宋娴慈艰难开口:“母亲,我不想与人共侍一夫,更不希望与我共侍一夫的是我妹妹。”
  苏氏像是没听见似的,重复着方才自己说的话:“你答应我,我们就好好做母女,好不好?”
  “您要亲手往我房里塞妾室,我还怎么和您好好做母女啊!”
  “你不愿意?”苏氏忽然大笑一声,把眼泪都笑出来了,“那你也拦不住了。你婆母要给你夫君纳妾,你还能拦着?”
  宋娴慈只觉寒意入骨,颤声道:“我是您亲女儿!”
  “对啊,亲女儿。”苏氏笑得越来越癫狂,“我们真是亲母女。我当初生不出儿子,你如今也三年不能生,岂不是一模一样。可你既对你父亲纳妾视若无睹,为何到了自己身上,却又是另一种说法了呢?”
  宋娴慈脸色发白。
  苏氏忽然温柔下来:“你为了护着宋娴姝,半点不顾被她娘毁了的我。那我便让你的好妹妹,把你也给毁了吧。”
  宋娴慈身子一颤,被兰瑾和阿涓紧紧扶住了才不致瘫倒在地,声音哽咽:“母亲……”
  “滚——”苏氏随手抓过枕头狠狠朝宋娴慈脸上丢去,被阿涓一把抓住了。
  宋娴慈脑子一片浆糊,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双足沉得挪不动步子,被阿涓半拽半扶地带了出去。
  怎么走到宋府门口,怎么上的马车,又是怎么回的顾家主院,她浑然不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宋娴慈感觉身上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刺痛,才渐渐回过魂,呆呆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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