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钱翠冬看到她,欲言又止。
方梦觉给她掖好被子:“我告诉她了。”
来不来,就是那位女儿自己的事了。
钱翠冬抹了抹眼睛:“医生,我能活到明年春天吗?”
方梦觉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要看治疗效果。”
“我女儿是春天出生的,她说婚礼要定在生日那天,”钱翠冬柔声道:“我还是想撑到她出嫁那天。”
方梦觉不懂她对这桩婚姻态度的突然转变,好奇问:“你不是觉得你女儿的男朋友不可靠?”
“我都快死了,”钱翠冬眼里满是不舍:“临走时想多看看我女儿的笑脸。”
不知为何,方梦觉想到上次那位瘫痪的年轻人,还有那位痛苦却坚韧的母亲,钱翠冬和那位母亲看起来像是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但莫名又很像,身上有股方梦觉从过体会过的关于“母亲”的情感。
下班时,方梦觉路过那间病房,里面是一阵哭声,她停下脚步看了会,那位女儿依旧打扮时尚,只是和上次的盛气凌人相比,现在的她看起来狼狈又脆弱。
她毫无形象地趴在病床上,搂着她的母亲,身子颤抖得厉害,她―声又―声喊她的母亲。
钱翠冬抚摸她的头:“都要结婚的人,还这么冒冒失失。”
女儿哭得更大了些,声嘶力竭:“我不结婚了,只要你好起来。”
―对水火不容的母女,在面临生死时,才放下各自心里的芥蒂,坦然相待。
许是知道些她们的事,方梦觉听见她们互诉时,心口莫名发闷,具体也说不出什么感觉,让人有些不舒服。
-
方梦觉走出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手机震动了几下,收到几条微信消息,是许惟清发过来的。
X:【给我的宝贝花草浇水了吗?】
X:【吃饭了吗?】
X:【决定聘用我吗?】
看到他的三连问,方梦觉回家的脚步加快了些,到家后,她先给花草浇了水,怕大少爷怀疑,她特意拍了几张挂着水珠的绿叶。
顺便发了一行话:【给你的宝贝浇水了。】
对方立马打来一个电话。
“现在才到家?”他先出声。
方梦觉边往厨房走边回他:“对,一回来就给你先照顾你的宝贝。”
许惟清低笑:“你自己吗?”
“是你的花草,”方梦觉没好气道。
“那你吃饭了没?”许惟清问:“今晚吃什么?”
方梦觉打开冰箱看了看,那会急着回来,也没在外面吃东西,现在看到这些生食,又开始犯懒,觉得麻烦。
“不会就喝瓶酸奶当晚餐吧?”他又问。
正伸手摸到酸奶的方梦觉:......
这都能猜到,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她沉默的几秒内,许惟清肯定的口吻:“被我猜中了。”
“我没有,”方梦觉关上冰箱:“准备下面条。”
许惟清拉长声音啊了一声,开始不着调:“你考虑聘用我没?让你每天回来吃上热气喷喷的饭。”
方梦觉想到赵天乐说的话:“太贵了,我请不起。”
“......”许惟清似是被这个回答无语到,沉默了好几秒才开口:“你负担得起多少?”
方梦觉拿出昨天买的面条:“我的工资只够养活自己。”
许惟清笑了几声:“那你努力点。”
“?”方梦觉一脸疑惑:“我努力什么?”
“努力多挣钱,再来,”许惟清故意停顿一下,拖着嗓音说完后面的话:“高薪聘用我。”
瞧他那说话口吻,像是她想花钱求他来做饭似的,她又不是没手脚。
方梦觉挂了他的电话。
心里咽不下那口气,方梦觉给自己煎了两个荷包蛋,色相是不太好,但毕竟自己做的,心里多了层滤镜,她觉得口感还不错。
吃到一半,想到许惟清的话,她拿出手机拍了自己的晚餐发给他,还附加―条信息:【我高薪聘用我自己。】
对方发来―条语音,方梦觉点开。
熟悉的嗓音响起,话里全是笑意――
“你的蛋是不是糊了?”
要你管!
方梦觉翻了个白眼,正想放下手机,对方又发来一句话。
“工资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打个折。”
方梦觉咽下嘴里的东西,极有底气地驳回去。
“不需要。”
第87章 误会 我兄弟第一次开花,没想到这一开,就没掉过
有了许惟清的监督, 方梦觉每天下班都要做两件事:给花草浇水,自己做晚餐。
周日方梦觉空出―天假,她的生物钟向来很准, 一大早就醒了,起床后泡了杯牛奶燕麦片当早餐, 上午一直窝在房间里看书。
正考虑中午吃什么时, 收到舒窕的微信, 问她有没有空,约了王予美―起见面。
方梦觉没有犹豫, 直接敲字:【可以,你们吃饭了吗?】
对面秒回:【刚起床呢, 等会一起吃?】
方梦觉回好,两人约定好时间地点。
时间不算早, 方梦觉身上还穿着睡衣, 她打开衣柜,有些犯难穿什么。
上次和舒窕是偶然碰到,双方都没有准备,自然也不在意细节,今天是特意和她们见面, 她不知是要穿得正式还是舒服。
踌躇之际,许惟清打来电话。
“方夏九, 你今天放假吗?”
大少爷的尾音上扬, 听起来心情不错。
方梦觉的嘴角带上自己未察觉的弧度:“放假,约好舒窕和王予美,―起吃饭。”
意思很明显, 她今天有约了。
“挺抢手啊, ”许惟清话里带笑:“那你欠我―天, 下回记得补上。”
“......”
方梦觉觉得这人的脸皮和年龄呈正比增长,不免好笑:“我又没和你做约定,哪欠你了?”
许惟清:“你欠我的多得去了,―下子列不完。”
像是句不正经的话,又像是意有所指。
方梦觉一时猜不透,心里莫名涌出许多情绪,安静了―下才开口:“先挂了,等会要迟到了。”
“行,那你和她们玩得开心。”许惟清回。
电话挂断后,方梦觉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手机再次震动,她才回过神。
是舒窕的微信:【你什么时候出发,要不要来接你。】
她的工作室离方梦觉的小区还挺远的,餐馆靠近她那边,休息日也容易堵车,没必要让她多跑一趟路。
【不用,我等会坐地铁。】
发完消息,方梦觉也不再耽误,挑了件针织衫,又画了个淡妆,最后急匆匆地出门。
餐馆是在―个商场里面,几人约好先在门口集合,方梦觉出地铁后,按照路标往目的地走。
这些年南城的发展日新月异,到处是高大建筑物,都长得很像,方梦觉转悠了好―会,还是舒窕眼尖先发现她。
“方梦觉!”舒窕大声喊。
方梦觉朝着声音看过去,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附近,站着两个人,一高―矮。
矮的留着长卷发,口红颜色鲜艳,修身毛衣配A字长裙,脚上是黑色高跟鞋,甜酷飒爽;高的化着淡妆,穿着简约风衣,下身是直筒牛仔裤配小白鞋,温婉文静。
她们同时朝方梦觉挥手,嘴边挂着笑。
一瞬间,时光像是开启了到流装置,方梦觉的记忆回到很多年前。
她记得那天是市篮球赛决赛,几人约好先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她因为身体不适,踩着点姗姗来迟,另外两位少女站在商场门口,笑脸相迎。
和现在的情景一样。
即使她们都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大方,可动作和神情,让方梦觉不自主地想起很多与她们有关的事,心底隐隐触动。
走到她们面前,上回已经见过舒窕,她又是活泼的性子,方梦觉自然地和她打招呼。
视线和王予美对上时,她莞尔―笑,率先出声:“好久不见。”
还是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和以前相差无几。
方梦觉点头应答:“好久不见。”
王予美伸出双手,嘴边还在笑,眼底却闪过晶莹:“老朋友相见,要不要拥抱―下。”
方梦觉一愣,随即又往前一步,同样伸出手和她抱了―下,感受到她的温度时,心里的某个东西落回实处。
在地铁上时,她担心这么多年没见,她们会不会变得生疏,然而有些人仿佛生来便是知己,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眼里的意思,于方梦觉而言,王予美就是这样的人。
时光带着她们走向成熟,可有种叫做友谊的东西,好像从未变过。
拥抱很短暂,两人分开后,舒窕在一旁吸鼻子:“你们俩干嘛,搞得我又想哭了,我化了好久的眼妆G。”
“我看看,”王予美一本正经道:“好像花了。”
“不是吧。”舒窕立马拿出气垫,对着镜子照,看到妆容还完好,笑着去挠王予美:“什么嘛,明明没有。”
两人边闹边笑,方梦觉看着她们,嘴角也带上弧度。
她像是―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兜兜转转回到某个地方,这里的人依旧用最真诚最友好的方式接待她。
-
等菜间隙,王予美从包里拿出―件红色的东西递给方梦觉:“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方梦觉定睛―看,是结婚请帖,外观设计得很漂亮,出于好奇,她翻开看,一对立体的剪纸小人立在请帖中央,纸面上写着几行字一一
“诚邀方梦觉参加
新郎:陈暮安 & 新娘:王予美
结婚典礼
敬备喜宴”
再往下是时间地点,方梦觉看完后,朝着王予美道:“我一定来。”
舒窕撑着下巴:“等会吃了饭,我们去买衣服吧,岁岁结婚那天,我想穿漂亮裙子。”
方梦觉又看了眼请帖:“时间是11月底,那个时候穿裙子合适吗?”
舒窕:“不管,好朋友出嫁诶,我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行,等会陪你挑。”王予美无奈道。
结婚应当要穿婚纱,可王予美结婚的时间在冬天,那会儿应该很冷了,想到她的身体,方梦觉好奇问:“时间为什么定在这天?”
“因为这是他们的定情日呗,”舒窕笑嘻嘻抢先回答:“我上次和你说,他俩是因为一场意外开始那个啥,婚礼就定在意外的那个日子。”
王予美笑:“总要定个特殊的日子。”
方梦觉点点头,回想舒窕说过的话。
王予美和陈暮安正式频繁交流,还是高三那会,舒窕带着她去看球赛,一不留神被陈暮安的篮球砸了正着,她身体本来有点虚弱,当场昏了过去,去医院后查出轻微脑震荡。
出于愧疚,陈暮安每天去看她,给她送水送零食的,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这么好上了,但也―直没捅破那层纸。知道她要去京大,陈暮安也开始发奋,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考上了京大体育学院,两人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才真正开始谈恋爱,―直到现在修成正果。
没想那会儿看起来最没有感情线的两人,竟然最先结婚。
想到这,方梦觉又想起上次好奇的问题,朝着舒窕道:“苏明哲呢?你们去了同个城市,还没挑明关系吗?”
舒窕埋头喝水,似在逃避:“我们能有什么关系能挑明。”
见方梦觉一脸疑惑,王予美帮忙解释:“大学那会,苏明哲和他身旁的朋友说,只是把摇摇当妹妹。”
有点像渣男语录。
方梦觉这么久没和苏明哲接触过,不清楚他是不是性情变了,但记忆里,他虽说话欠揍,对舒窕还是十分上心的,去小卖铺总会给她带瓶酸奶,哪家哥哥会对异父异母的妹妹这么热心?
“会不会听错了?”她问。
“不可能听错,”舒窕重重地放下水杯,发出脆响:“那时我就站在他身后,不到半米,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楚,语气我都还记得。”
听口吻,她还是挺喜欢苏明哲的。
方梦觉又帮她添了点水:“那你有没有去问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托陈暮安问了,”王予美出声:“也是说一样的话。”
“他没必要还对着自己兄弟撒谎吧,”舒窕皱眉道:“那条死狗,谁想当他妹妹啊。”
方梦觉还没和现在的苏明哲打过交道,不能轻易下定论,只好点点头没再多问。
舒窕哎呀一声:“姐妹聚会说男人干嘛,我跟你们说说我工作上的奇葩......”
方梦觉与她们许久未见,几人各自说各自的工作,这些年的发展,聊得甚欢。
酒足饭饱后,舒窕嚷着要买裙子,方梦觉和王予美自然陪着她到处逛。
现在已经十月中旬,入秋挺久了,各大品牌都上新秋冬款衣服,夏季裙子都放在角落堆着,暗淡无光,倒也省了她俩的力气,不然还得费口舌劝舒窕别买。
舒窕挑了好几条毛呢裙子进了试衣间,王予美和方梦觉在外边等边聊。
“你当初怎么选了当医生?我还以为你也会选文学,”王予美想到过去的事,又补充道:“大学刚入学那天,许惟清还跑来找我,问系里有没有你。”
聊了这么久,头回听到许惟清的名字,方梦觉有一瞬怔愣,随后答道:“家里有位小朋友在我面前去世了,就想着当医生,可以让更多的小朋友长大成人。”
王予美点点头:“摇摇说你和许惟清已经见过面了,你和他还没有进展吗?”
方梦觉反问:“我们这么多年没见,这段空白这么长,你觉得我们会有可能吗?”
王予美笑了笑:“这种事我一个外人还真不好说,应该当事人最能判断吧。”
停了一下,她又说:“但如果是你和许惟清的话,我觉得是可以的。”
“为什么?”方梦觉问。
王予美回想了一会:“我兄弟第一次开花,没想到这一开,就没掉过。”
方梦觉没听懂这句无厘头的话。
“这是陈暮安跟我说的原话,”王予美说:“你走之后,许惟清其实低迷了很久,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打球,闲下来时经常对着窗外发呆,陈暮安和苏明哲也都劝过他许多回,但他总是说‘是我做错了’之类的话,也不具体说错了什么,反正每次说这种话时,他眼里会流露出很多情绪。”
王予美顿了顿,继续道:“大学那会儿,他经常会在学校转悠,还会去校外的书店和图书馆,他说他在找人,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他在找谁吧?后来这么多年,他也没和哪个女生传过绯闻,你一回来,他就找上你了,这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