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会儿怒斥原边关城主的昏庸无能不作为，一会儿又大骂城中富商爱财如命，恶意提高粮价，如今见边关城易主，竟直接携粮潜逃。
骂得最狠的，还当前来将城中余粮抢劫一空的夷狄强盗。
这些话都是方才谢管家在路上和她们闲聊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盛玉俩人也算弄懂了这场饥荒的缘由。
“如今城外各个村庄倒是还有些余粮，可每户人家余粮也不算多，只能保证自己勒紧裤腰带勉强不饿死而已，若是要他们分出来救济其他人，不过是饿死一片还是一大片的区别。”
“好在现今留在城中的百姓人数不算多，只是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那些壮年男人不是落草为寇，便是投靠其他城都去了。”
枝儿还在絮絮叨叨，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布兜来。
径直塞给了盛玉：“小姐，这是夫人这些年为你攒下的银两，虽然不多，但一路上省吃俭用，也够我们回到朝城了”
“若是这场饥荒度不过去，我们就带着银两逃跑吧。”
盛玉有些讶异，正想说些什么，这时，布兜一接触到盛玉的手，便听得一声刺耳的提示音响起：
“叮——”
“检测到宿主身携资产，游戏商城已开启。”
第五章
游戏商城？
这是什么东西？
盛玉念头一动，便见眼前突然展开了一面淡蓝色光屏，其上的界面越看越熟悉。
在朋友的盛情推荐下，盛玉曾玩过一款种田争霸游戏。
游戏的名字叫【领主争霸】，以中世纪欧洲为时代背景，开局一块地一筐土豆，由此开启玩家的领主之路。
游戏前期，玩家需要靠种植农作物的所得在商城兑换货币，游戏货币为游戏内的唯一流通物。
玩家如需购买土地、种子或是其他东西，都需要在游戏商城购买。
这款游戏画质精美，自由度极高，甫一上线，便吸引了无数游戏迷的目光。
可惜的是，游戏的难度极高，劝退了不少玩家。
农作物的生长，一看天时，二看地利，三看人和。
这款游戏便将这三点要素发挥到了极致。
玩家若是想要获得农作物的大丰收，除了需要基本的除草除虫之外，还需要根据气候情况合理安排种植采摘时间。若是发生病虫灾害，玩家也需要查明情况，对症下药。
除此之外，不同的土壤性质也会影响作物的生长情况，玩家需根据地势，合理安排作物种类的种植情况。
这款游戏前期全靠农作物置换完成资源积累，可很多玩家连开局赠送的土豆都种不活，这就导致争霸副本迟迟未开启。
盛玉对领主之间的争霸没兴趣，在将游戏商城内的所有农作物全部解锁之后，她就再没上线过这款游戏。
如今陡一看到游戏内的商城界面，她还有些恍惚。
只是从前已经完全解锁的货物商品，此时却是满屏灰色，食品栏中，只有最上层的土豆和红薯两格格子是亮着的。
画面右下角，三行图标显示：
1铜钱=1铜币；
1银子=1银币；
1金子=1金币。
土豆和红薯的售价皆显示为10铜币/份，折合大夏的汇率，一两银子可以兑换100份土豆。
盛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布兜，里面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两。
“小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见盛玉长时间的沉默，枝儿还以为她在思考方才所提离开边关之事。
盛玉紧了紧手上的布兜，抬起头，看向前方，她的语气平稳而笃定：“我们不走。”
“这场饥荒，我有办法。”
枝儿还待细问，突然，便听得屋外一阵喧哗声传来。
吵吵闹闹的，声音之响，少说也有十余人。
“枝儿，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枝儿应了一声，忙不迭打开门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见她又急匆匆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小姐，是，是去山上挖野菜的队伍回来了。”
盛玉站起身：“走，一起去看看。”
两人出了院子，便见果真有一二十来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眼前经过，只是这些人不是垂头丧气便是唉声叹气的，再仔细一看，除了为首之人手上提着的竹筐里装有小半筐野菜之外，其他人莫不是空着手而归的。
队伍里竟也有两个熟人。
便见谢义挥手，让队伍停住了脚步，他快步几下走到了盛玉面前：“少夫人，你怎么出来了？”
盛玉垂眸看向他手上提着的竹筐。
竹筐不大，里面装着的野菜摆放得很是随意，粗略一扫，野菜的种类竟不下五种。这些野菜的根茎很细，有些才刚发了嫩芽，兴许是刚长出来没几天就被摘了。
尚未来得及处理，几乎每颗野菜的根须上都还沾着泥土、干草。若是清洗之后，恐怕竹筐里野菜的数量还得再缩小一番。
顺着盛玉的视线，谢义讪讪一笑：“寻了一下午，才挖到半竹筐的野菜。”
盛玉问他：“这些野菜，你们是在哪里挖的？”
谢义道：“这附近山上的野菜都被百姓们挖光了，我们往外走了好一段距离，也只才找到这么一些。”
盛玉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道：“我还没试过亲自去挖野菜呢，你们下次再去，可能带上我一起？”
听见这句话，队伍里的人莫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很快又别开了视线。
谢杉更是轻声嘟囔了一句：“果真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居然会觉得挖野菜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其他人虽然没出声，心里也都是这么想的。
盛玉面色如常，装作没听见，倒是一旁的枝儿又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一旁站着的谢义面上有些为难。
挖野菜需要上山，最近刚下过雨，山上泥泞，爬山不易，盛玉的模样一看就是一个娇小姐，到时候见了那场景，非得吵着闹着要回去不可，实在是耽误众人的差事。
况且雨后上山的危险性较高，到时还得在本就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分出一队人马来保护她。
一时间，谢义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谢杉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我们挖野菜是为了让百姓们能够填饱肚子，不是让你们这种女儿家用来过家家玩乐的。”
枝儿立时叉腰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女儿家就只会过家家玩乐不成？”
谢杉乐了：“哦？那你倒是说说，竹筐里的野菜各都是些什么种类？莫要到时寻一些杂草回来，浪费时间还占地方。”
愣愣地看着竹筐里的各种野菜，枝儿竟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她自小在府里待着，哪认识什么野菜。
看她那副模样，谢杉了然地“哦”了一声，正要嘲讽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一女声响起：
“野绿苋，表面粗糙，质地较硬。采摘回来后需要先用清水浸泡半个时辰，若是清洗不得当，食之则会有腹泻的风险。”
“车前草，须根多数，根茎短，稍粗，常见于草地、沟边、河岸等地。车前草正是这个时节常见的野菜，或许我们可以多前往这些地方找找看。”
“另外若是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找到些苦菜，苦菜的叶子形似锯齿，很是好认。”
盛玉的声音依旧平静，“如何？现在我们有去挖野菜的资格了吗？”
谢杉嘴角嗫喏两下，最后似妥协般说出一句：“行，你书读得多，我说不过你。”
枝儿站在盛玉身边，得意地“哼”了一声，随即看向谢义：“谢护卫，现在我和小姐可以一起跟着去挖野菜了吧？”
谢义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他看了盛玉一眼，但见她安静地站于一处，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想了想，谢义还是点了头：“明日酉时，我们在城门口一同出发，少夫人要是愿意便一起过来吧。”
盛玉颔首。
随后谢义便朝盛玉告了退，回到队伍，一行人慢慢远去，瞧着是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看见队伍里谢杉的背影，枝儿张牙舞爪冲他做了个鬼脸，在他要回头的一瞬间，又马上变回了原来的表情，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枝儿拉着盛玉：“明日夫人在城门口布粥，我们可要过去？”
盛玉“嗯”了一声，“明日卯时叫醒我，我们一同去厨房看看。”
.
卯时初至，月光还未隐退完全。
盛玉携枝儿来到将军府的厨房时，里头只三两个丫头正拿着蒲扇坐于灶前打盹。
脚步声让她们一下子惊醒过来，朦朦胧睁开眼，还有些不清楚当下的情况。
一看盛玉的年纪，再瞧她的穿着，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丫头们赶紧忙不迭起身向她行礼：“少夫人安好。”
盛玉微微点头，环视了一圈厨房，没见将军夫人，便问了一句：“夫人不在此处？”
有一个年纪稍长些的丫鬟站出来回答道：“夫人于前一个时辰回房歇着了，谢管家便吩咐我们几人在此看着火候。”
盛玉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她抬起脚步走向灶台——
厨房里，三口灶台下都燃着火光，屋外更是新砌了两座大灶台，五口灶台上的铁锅里此时都发出了些许“咕嘟咕嘟”的响声。
打开锅盖一看，锅里熬着的都是些大碴子粥。
遇到饥荒时，朝廷往往会选择开仓施粥，而不是直接派发米粮。
原因有三——
人在饥饿时，往往得到食物便狼吞虎咽，米粥易于消化不至于噎食，这是其一；熬煮粥时，粥里有水，可以以最少的米粮让饥民获得饱腹感，以此节省粮食，这是其二；其三便是大碴子粥品尝起来并不美味，只有真正饥饿的人才会因饱腹的目的前来领粥，由此便劝退了一些妄图白得粮食不劳而获之人。
用来赈灾的粥需熬得十分软烂，达成近乎米融于汤的形态，这样吃起来饱腹感才能更加强烈。
所以即便巳时才开放施粥，当下却已经早早将米粥熬煮上了。
盛玉看到昨日谢义等人挖来的野菜此时已经清洗干净放在了灶台上，她问方才那位回话的小丫鬟：“夫人可有说这些野菜要作何用？”
丫鬟回答：“夫人昨日提了一句，这些野菜是要放在今日赈灾的粥里的。”
听闻此话，盛玉点了点头，她将衣袖撩起，拿了菜刀，打算亲自将这些野菜切段放入锅中随米粥一同熬煮。
哪知盛玉刚拿起菜刀，旁边几位丫鬟便都围了过来，齐齐拦着不让她动：“少夫人千金贵体，如何使得。这种粗活，一会儿自有厨娘来干，少夫人回去歇着便好。”
枝儿也道：“菜刀无眼，可别伤了小姐才是！”
盛玉颇有些无奈，她久未下厨，见到这把菜刀便一时手痒。
几个人拦在前，盛玉还真不好再继续动手，但见她眼眸一转，道：“我近日刚读过一本教人学习刀工的书，见这有把菜刀便想亲自试上一试。”
“况且，现下时辰已然不早，若是不尽快将这些野菜放入锅中熬煮，恐怕到了酉时野菜并不能烂糊至融入米粥里。”
野菜单吃起来味道清苦，放入锅中一同熬煮可以稍稍去除涩味，为了将最少的粮食提升至最大的饱腹感，将军夫人也算用心良苦。
盛玉三言两语便让枝儿和丫鬟们转变了立场，她们齐齐站在一旁，看着盛玉，脸上一副想上前阻止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的表情。
便见盛玉左手拿起一把野菜，随意扔到砧板上，右手的菜刀几次快速抬起又迅速落下，银光闪过，几个瞬息后，砧板上原本完整的野菜已经变成了整齐而又均匀的碎菜末。
这一手精湛的刀工把围观的几个小丫鬟全都看傻了眼。
唯有一旁的枝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砧板上的碎菜末喃喃自语：“书读得多就是厉害啊……”
第六章
巳时一到，城门准时打开。
此时城门外已经围了不少流民，男男女女都有，仍然是老人和妇孺居多，壮年男人不见几个。
城门一开，依旧是长/枪营开道。
谢景珩虽不在军中，但长/枪营并未全营出动。
一列十人，左右各排成一列位于道路两边。
在长/枪的威胁下，原本闹哄哄的流民立刻安静了下来。
唯有一些呼痛声和小孩儿的啼哭声不止。
在长/枪营之后，另有数十位穿着盔甲的士兵出来维持秩序。
用来赈灾的米粥被这些士兵们围在中间，任流民们看着三大锅热气腾腾的米粥蠢蠢欲动，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在盛玉将野菜都切碎下锅后不久，将军夫人便提着裙摆匆匆赶来了。
这还是盛玉和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会面。
大将军谢卫国之妻，名唤叶怀兰，乃是当代大儒叶疏鸿之女。
叶怀兰本人生得一张鹅蛋脸，面容秀美，气质温婉柔和，初见第一眼便知此人定是大家闺秀出身。
盛玉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她自幼无父无母，长大后较为亲近的长辈也唯有亦师亦友的导师一人，此时见了叶怀兰便一时犯了难，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和她相处。
心中多番考虑，身下却不忘行礼：“盛玉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哪知膝盖还没弯下去，便被叶怀兰扶了起来，她一双美眸泪眼迷蒙：“好孩子，这一路上辛苦你了，瞧瞧，人都快要瘦没了。”
盛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便又听叶怀兰道：“怎得还叫我夫人？往后你便随景珩一般唤我娘亲便是了。”
听闻此言，一旁的枝儿连忙俯身行礼：“夫人，我家小姐还没和少将军正是成亲，这么称呼实在是于理不合。若是被外人听到，该如何看我家小姐？”
叶怀兰蹙眉：“这倒也是。”
外人的言论她可以不管，可盛玉的名誉她却是要顾及的。
“都怪谢景珩这个混小子，明知你都快到边关了，还偏要亲自带队去邻城借粮，这些事交给别人做不就行了？”叶怀兰柳眉一竖，脸上愤怒的神色瞧着不似作假。
盛玉在一旁噤声不语。
不用一到边关就对上谢景珩，她打心里倒觉得松了一口气。
在得知锅里的野菜碎居然是盛玉切的之后，叶怀兰脸上疼惜的神色越发浓厚了，她拉着盛玉的手：“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怎得还要你亲自动手。”
盛玉眨了眨眼，这句话好像听着有些许耳熟。
不过锅里的野菜粥都快煮好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无用。
叶怀兰敛了脸上的神色，恢复了一开始的淡定，转过身看向一旁的丫鬟：“去和谢义说一声，让他多派几个士兵过来，巳时一到便准时在城门口开门布粥。”
